第四十章
他说到最后两句时,脸上喜不自胜,五福便明白,那两份势力落在谁手上。
「其实并不是,对不。」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褒义词,她在夸奖他。
「对,那些是我花七年时间栽培出来的人,他们不需要去找大树傍身,因为我就是他们的大树。李氏过度自信,认定自己可以拥有三份势力,届时轻而易举就能拱齐熙棠上位。」
原来如此,难怪这段时间,四爷会忙得头不沾枕。
她还以为这种得慢慢酝酿,真枪实刀的円子还要过上几年,没想到事情已近在眼前。「还有……多久?」
「三到四个月。」只不过在这段时间里,父皇将会精神矍铄,无病无痛,他以为自己正值英年,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没有太医可以……」
「没有,发现得太晚。林霜曾经乔装打扮潜进宫里替父皇看病,父皇已经病入膏盲,只是尚不自知。」
他曾经挣扎过,他也想视而不见,为母亲讨个公道,最后还是不忍,让林霜出手。
他将五福紧抱在怀里,以后,他只有福儿一个亲人了。
熙风低声道:「福儿,先准备吧,咱们很快就要回京。」
一股说不出口的胆颤心惊冒出来,在京城长大的她,竟然害怕回京。
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里,她很害怕,但她对他说:「不要怕,有我。」
这话不是浮夸,而是承诺,承诺她会尽心努力,会不成为他的负累,虽然她的力量太小,但她会尽力为他扫除障碍。
他猛点头,笑得很甜很腻。这傻丫头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吧,但……不必做,只要待在他身边,他便可以安心、可以气定神闲、可以笃定自信。
「好,我不怕,我有你。」他附和她的话。
这天过后,熙风突然忙了起来。
五福也忙,她拿着鸡毛当令箭,非常时候绝对不能让李氏弄出事来。
所以不管不顾地,她让紫裳抢走李彤桦的账本,理直气壮接手府里中馈。
她大刀阔斧把后宫的眼线一批批往外送,分别送到附近庵堂,付一笔银钱把人给看管起来,她也命人将李氏软禁,不给她任何机会往皇后娘娘跟前递讯,她甚至威胁了银双、银叶,倘若她们敢为虎作怅,下场会比她们的主子惨十倍。
狠话撂尽,她变得不像自己,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愿意,但若只是为着自己,能够含糊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为了四爷……卧榻间怎能留异心人酣睡?她不能冒这个险!
就这样,熙风忙、五福忙,在涂管事的协助下,她只留下能用的人马。
四爷既然让她先准备,她便让涂管事先带着那些得用的人前往京城。
她心里清楚,自己要面对的大阵仗不只有李氏,还有京中府邸,在他们回京之前,皇后是否已经将那里布置成铜墙铁壁?
她怕自己往京里送的人,待他们回去后,已经被散得无影无踪,所以一封家书送回曾家,她没让他们进四皇子府,而是让父亲、母亲先买座三进宅子,把人给安置下来。
第七天,消息传出,被眨为庶民的二皇子买通江湖人士,刺杀大皇子、三皇子,大皇子当场毙命、三皇子断了一手一脚,至今尚未清醒。
这个消息够震撼,当熙风把话传给五福的时候,五福心中大惊,然后问:「这件事情,你……」
他点头,对,当中有他的手笔。
「老二、老五被赶出京城后,到这里来找过我,他们向我要银子,我给了!」
「那些江湖人士呢?」
他冷笑,一脸鄙夷。「他们找的那票全是酒囊饭桶,所以我花钱让那些人引荐邱家兄弟。」
「邱家兄弟?」邱家……好熟悉……五福沉吟,会是那个邱家吗?
「离京城约半日路程有一个邱家村,邱家村位在一处山林,林里有温泉,是个风光明媚的好地方。当时父皇身上经常觉得酸痛,太医说如果可以寻处温泉池子,经常泡洗,可以减轻症状。
「齐熙棠和齐熙庆找到邱家村,为了在父皇面前出头,便下令全村搬迁,他要在上面盖别庄,讨父皇欢心。
「但村民们怎肯,那是他们世代居住的地方啊!当地县官是个爱民的,知道此事后四处奔走,寻到几位大官试图向齐熙棠进言,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但齐熙棠刚愎自用、目空一切,哪容得下别人反对他的意见。」
「齐熙棠责备了那个县令。」五福接话,她想起来了,那位县令不是别人,恰恰是她的爹。因为得罪大皇子,那段日子家里经常有人来生事,一件接着一件,爹娘烦不胜烦,却不敢抱怨。
「你还记得?」
「那时父亲很沮丧,几次萌生退意,但看见那些求助无门的村人,他无法放手,于是经常到村里与大家会议,劝解百姓是否各让一步,他会想办法让大皇子拿钱出来买地,只要不是强占,至少村人会有足够的银子到别的地方置田买地、安身立命。」
那是当时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父亲明知道成功机会不高,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但他说:「为官的目的不仅仅是替自己争前程,更得为百姓谋福。」
父亲鼓起勇气,预备在城里拦下齐熙棠,为百姓请命。
那天父亲出门,母亲忧心忡忡,做什么都不顺,砸了碗盘、掉了杯盏,连弟弟哭闹都没有心思哄骗。祖母也一样,这是明知不可行还非要去做啊,他们不敢猜测会迎来什么结果。
只有祖父最镇定,他说:「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扪心自省能自安者,正人也。生为人,就要对得起天地,百年后,方能无愧于心。」
熙风道:「你父亲挑了个不够好的时机,当时齐熙棠正要到青楼,那里有个他垂涎已久的名妓,你父亲却选在那个时候与他论事,他连听都不听,一阵怒责赏下五十杖,那次你父亲差点儿毙命。」
「是,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全身发热,大夫都说爹爹没救了,祖母和娘泣不成声,幸好有一位好心的大夫知晓此事特地上门——」话说到一半,她猛然抬头望向熙风,眼底有着疑问与期盼。
果真聪慧,她又猜对了。
熙风点头,她笑弯眉毛,原来曾家早在多年前就受了他的恩。
「当时我选你做侧妃时,心里便想着,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必定不会令人失望。我猜对了!」
「这是夸奖吗?」看着他,她笑得满眼蜜,哪里还需要吃糖,光是与他对视,她就一路甜进心里。
「是。」
「谢谢,我会好好珍藏。」她伸手在他嘴巴前面拨拨弄弄,好像在搜集什么似的,最后抓成一团,塞进自己怀里。
怎么可以连动作都可爱到令人情不自禁?熙风揉揉她的头发,笑说:「那个时候,你便见过林霜了。」
「林霜?那个大夫是男……」顿了一下,五福恍然大悟。「她乔装打扮?」
「扮作男儿身,行医比较方便。幸好当时许多人都说你爹活不了,这才让齐熙棠没再盯着曾家不放。但是隔几天,心眼狭小、睚訾必报的齐熙棠亲自走一趟邱家村,让下属掳走村里几名未嫁女子,令手下轮暴她们,折腾几日后才将她们放回村里。她们返家后,有人疯了'有的上吊。
「我本不想参与此事,只想保住你父亲,为朝堂留下一个可用之人,没想到齐熙棠竟将人命视如草芥。我狂怒,让上官先生买通御史,提笔状告齐熙棠,还将此事在民间大肆宣传,这也是这些年朝堂百官看好二皇子甚于大皇子的原因,至少齐熙华虽然贪财却不至于暴虐。
「此事炒作得厉害,父皇大怒,罚齐熙棠禁足三月,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他消停下来,至少他再也不会拿那片山地讨父皇欢心,此事就此落幕。没想到他因此心生怨慰,在禁足日结束当天深夜,与齐熙庆两人领着褚家兵马千人,一把大火把邱家村烧了,全村三百余人,只有十几名青壮男子逃出来。」
「你确定是他们做的?」
「是邱家兄弟亲眼所见,他们堵在村口,凡有人逃出去,便乱箭将他们逼回火场,齐熙棠要全村百姓的命来消恨。那些青壮男子往后山小径逃跑,离开邱家村后,他们上山落草为寇,为着生活开始抢劫过往商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