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逼近
说起来,我们常常安慰别人说:「人生是没有圆满的。」
你不可能得到一切。你永远不会是最幸福的人。然而,谁说人生是没有圆满的呢?我们所拥有的,就是另一种圆满。
我们从遗憾中领略圆满。没有分离的思念,怎能领略相聚的幸福?没有经历过被出卖的痛苦,怎会领略忠诚的可贵?没有尝过苦恋的滋味,又怎会体会长相厮守的深情?
在纷纷扰扰的人世间,能够相聚,彼此忠诚,长相厮守,不正是一种圆满吗?
圆满的人生,不是拥有一切,而是学会了珍惜和付出。
在一个小宇宙里,你是圆满的。
当你不再贪婪,你是圆满的,当你了解了爱情,那是自身的圆满。
月圆月缺,但是,你不会说月亮是不圆满的。
你爱的那个人,也许是不完美的,也许是有许多缺点的。你自己又何尝不是?然而,你们的关系是可以圆满的。
所谓圆满,超脱了现实,是一种领略和追求,也是一种对自己和别人的宽容。
但现在我调查的这件事,却怎么样都谈不上「圆满」两个字!
二伯父走得倒是很潇洒,但我和林芷颜却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各自发呆。
「喂,你说我们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全都错了?」许久我才道。
林芷颜摇头:「不清楚,虽然本女子聪明绝顶,冰清玉洁,不过对这些怪异事件完全没有经验。你不是专家吗?」
「哪个王八蛋告诉你我是专家的?」
「我们的老板。」
「杨俊飞那混蛋白痴!」我不屑道:「算了,提到那家伙就有气。我们先来把一切事件都整理一次。」
在脑子里整理好思绪,我缓缓说:「首先,月龄镇死掉的第一个女孩子,是一个叫做尹晓彤的高三女生。她在一个多月前,在阴阳谷跳下悬崖自杀而亡。
「接着是一个多礼拜前失踪的钱晴,她最后被我们发现尸体藏在教室的旧储物柜里,她的手里紧紧拽着一面化妆镜。
「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变成雕像一般早已气绝的左婷,她临死的时候正想要扔出手里的化妆镜;而再一个下午,夏萧萧在照镜子的时候疯了,自残后伤害他人,后经治疗无效死亡。」
我顿了顿又道:「钱晴、左婷和夏萧萧的死因是一样的,都是死于心脏爆裂。接着,又是一个下午,我们在操场上发现了一个女孩在吃沙子,阻止后,她也因心脏原因死亡。隔天,五个高三女生集体跳河自杀,两个淹死,剩下的三个在之后也因为莫名其妙的怪病惨死在医院里。
「说起来,我们似乎都忽略掉了一件事情。」我突然道:「我们都忽略了,镜仙的游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在学校里开始流传的。
「月龄镇中学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问题,出现怪异现象也只是在最近的一个多月,便是尹晓彤在阴阳谷跳崖自杀后。
「如果说镜仙游戏和那具六年多前出土的香尸有关联,但一来香尸的骨骇已经全部化成了黄水,二来,时间经历了六年之久,学校的宿舍楼也住了六年的人,从没有听说过那么长时间发生过奇怪的事情。
「就算传言一零一室闹鬼,也是最近两个月才传出的,和尹晓彤跳崖的时间基本上吻合。你觉得,镜仙、一零一室的闹鬼传闻、和尹晓彤的自杀,三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说起来,似乎有道理。」林芷颜翻了翻最近调查的资料,「那个镜仙的游戏根据我在学校里的调查,是在两个月前兴起的。
「由于地点在女孩宿舍楼那边,男生不敢进去,所以玩的基本上都是女孩子。据说许多女孩都有玩过这种游戏,但死掉的就那十个人。」
「恐怕是因为,那个镜仙的游戏还需要某种特殊的介质或者条件吧。
那十个人满足了条件,将貌似镜仙的东西召唤了出来,实现了愿望,然后毁掉了自己的生命。」我轻轻的敲着桌子,缓缓道:「尹晓彤这个女生调查过没有?」
「当然。」她翻了一页:「很普通的女生,她恐怕也只是单纯的受害者。镜仙游戏的第一个受害者。」
我点头:「那个游戏的散播者究竟是谁?」
「这个就不清楚了。」林芷颜的脸色稍微有些凝重:「那个游戏就彷佛在两个月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学生面前的。
「开始有些人还不以为然,但逐渐传出游戏能够实现任何的愿望,于是有些人抱着刺激好玩的心态开始尝试。有些小打小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玩的人也多了起来。
「不过,由于游戏的条件实在很苛刻,不好操作,可以玩到的人的比例不算太高,而且游戏也时灵时不灵的,所以也没人把它当回事情,总之就觉得是普通游戏,不在意。
「直到越来越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然后是玩过游戏的女孩不断死亡。现在学校人心惶惶的,恐怕以后也没人敢玩了!」
我思索了半晌,这才郁郁道:「看来这个事件陷入了死胡同,没有调查下去的价值了。」
「恐怕是。毕竟一个多月内死了那么多人,这所学校也差不多要破产了,明年的学生源肯定有问题,没有家长会愿意送自己的孩子到这所学校就读的。」
「那我们就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了吗?」我问。
「没有,死了那么多人,警方已经准备介入调查了。不论这里的政府是要彻底严查还是封锁消息,都对我们的身分没有好处,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老板刚刚打电话来的时候,也这么提醒过。」林芷颜瘫倒在沙发上,语气有点遗憾。
我也很遗憾,突然觉得头脑有点发涨,肩膀沉沉的,像是有东西压在上边,不舒服。
「臭小子,你怎么了?脸色有点涨红,身体出问题了吗?」她看了我一眼。
「可能是累了,最近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我艰难的站起身,准备上楼,「我回房间去休息,好好睡一觉就恢复了。究竟是调查下去还是离开,你和杨俊飞那混蛋讨论清楚再告诉我。」
说完我便上了楼。
腿在发软,身体实在太沉重了,沉重的像是背了个很大很沉的东西。
好不容易开门走入自己的房间,我迫不及待的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床的弹簧被我压得发出「咯吱」的呻吟,异常响亮。
我的头很昏沉,但却没有一丝睡意。想了想,我将钱晴和左婷的那两面化妆镜拿了出来,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思考。无意识的打开镜盖,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突然我惊呆了。一股恶寒猛地窜上了头顶,只感觉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是一个黑影,一个漆黑的黑影,影子像是个身材还不错的女人。她,正骑在我的肩膀上,双爪用力的拽住了我的头发。
我惊惶失措的将手里的镜子扔在了地上,身体条件反射的从床上翻下来,躲到另一侧去。肩膀上沉重的感觉依然存在,一想到身上坐着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冷汗就冒了出来。
林芷颜听到声响,飞快的将门一脚踹开。她见我躲在床后,有点无语的叹了口气,「你个臭小子又怎么了,都躲那里两次了!」
「你以为我想。」我的脸色惨白,声音都在颤抖:「快看我肩膀上!」
她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大惊小怪的。」
「用地上的镜子看!」
林芷颜将镜子拿起来对着我照,看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搞错,怎么我能看见!」我气恼的吃力站起身体。
「你究竟怎么了?」她对我怪异的行为大惑不解。
「我的肩膀上似乎有个东西坐着,很沉。」我强作镇定。
她仔细打量:「完全看不出来,正常的很。是不是太累,肩膀肌肉酸痛?」
「不可能,那种重量,明明是有个人坐在上边。」我摇头:「而且,我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黑影,杀死所有人的漆黑影子。不信你跟我来!」
我一步一个脚印,异常缓慢的挪动到客厅,那里有个林芷颜买来减肥的电子秤。我毫不犹豫的站了上去。
林芷颜看了一眼,吃惊的捂住了嘴巴,她的脸部有些抽搐,语气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居然有一百公斤!」
「不错,我记得三天前自己还只是五十五公斤左右,不可能三天内就涨了四十五公斤。何况,我的体型根本就没有变!这就说明……」我用视线的余角撇了撇肩膀,「我的身上趴了一个东西!一个四十五公斤左右的东西。」
「镜仙的诅咒?」她立刻反应过来。
「很有可能。」我点头,「只是我从来没有召唤过镜仙,怎么样诅咒也传不到我头上。」
「你不是昨天去一零一室调查过吗?是不是那时候满足了召唤出镜仙的条件?由于你自己不知道,所以也没有许下愿望,但镜仙不会管这么多,它要的只是你的命。」她分析道。
「不清楚,但事情肯定有了什么变故。」我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二十分,「你马上开车载我去学校,我要再调查一次一零一室。恐怕会有点其他的发现。」
车开得飞快,由于出租屋就在月龄镇中学前方几十米的地方,几十秒就到了。
背着一个等同两个普通人身体的重量,攀爬接近高达两米的大门栅栏,实在是一项「很充实」的举动。好几次险些摔下来,花了十多分钟,才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林芷颜一路扶着我走过对我而言显得极为宽敞的操场,又帮我攀过新宿舍的栅栏,居然还一脸轻松的样子,身体素质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一零一室的门并没有被锁住,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又是一股冷风袭来,我俩同时打了个冷颤,用手电筒无目的的朝里边乱照,居然看到有个人影躺在两面镜子的中央。
我和林芷颜对视一眼,她立刻走过去将女孩的脸扶正,然后冲我道:「你的舒晓若同学。」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吃了一惊。
「恐怕,是为了你吧。」林芷颜看着我,嘴角又流露出邪邪的笑容:「一个胆小内向的女孩,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孩和另一个美貌如花,完全不可能比得上的女孩勾肩搭背很亲密的走在一起,任谁都会误会吧。
「一误会就会有点小麻烦,她对某大美女自愧不如,就干脆乱抓最近的稻草,最后,想到了这个镜仙游戏。」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现在牵扯这些完全都没用了,你还是想点办法吧。恐怕,她的愿望,和你有关系。」林芷颜毫不淑女的呵呵大笑,仿佛事情很有趣一般,「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个纯洁内向的女孩,不是要你喜欢她,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愿望实现后,你们都会死掉。」
我沉默,站在两面镜子中央发呆,半晌才道:「先不要叫醒她,让我再仔细想想。」
「你慢慢想。」林芷颜将舒晓若轻松的抱了起来,「我先送这个女孩子去医院。」
望着她走出门,我一**坐在了镜子旁。肩膀上依然沉甸甸的,那种重量,仿佛又增加了一点。我回忆着,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香尸腹部中的那块不属于她的下颚骨,以及棺材周围那层白膏泥充填,似乎都在自己的记忆里有所相似的地方。特别是二伯父提到的那层白膏泥充填,好像,在别的地方隐约见到过。
是哪里呢?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想起来了!
我猛地从地上站起,一根一根的将周围那二十四根没剩下多少的蜡烛点燃。将腰身挺直,我呆呆的望着脚边的水盆发呆。
召灵游戏都需要某种介质,当然,时间因素也很重要。但上一次自己是在中午点燃蜡烛的,并没有遵守镜仙所谓凌晨一点一分的规则,但依然有怪异的事件发生,或许,时间对这个游戏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真正的介质。
某种很多人忽略掉,极少数人才偶然满足了的介质!
那一天,自己究竟多做了什么呢?
对了,血!是血。那天嘴皮被自己咬破,有一滴血流入了盆子里。
我舔了舔嘴唇,用力的将右手的食指咬破,将一滴血滴入了水盆中。
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所有蜡烛同时颤动了一下。我的肩膀顿时一轻,似乎一直坐在上边的东西离开了。
完全没有风的密室里,正对着门左数的第四根蜡烛动了动。接着,从那根蜡烛为起点,蜡烛火焰都一根接着一根的依次持续发出「劈啪」的轻微声响,就像烧到了某种东西。
猛然间,盆子里的水面开始荡漾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落进了水中。
水面在不断的搅动,开始还只是有些涟漪,后来搅动的越来越厉害,就像有什么在挣扎,想要蹦出来。
我望向对面的镜子,手电筒的光芒在镜面上什么都没有照出来,果然只剩下一团漆黑的颜色。手电筒的光射到镜面上,就像直接穿透了镜子,又像被镜面吸收,没有剩下任何一点光焰。
围成圆形的二十四根蜡烛无风自动,火焰整齐的向着我的方向倾斜,就如同受到整齐的压力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又整齐的一起熄灭掉。
诡异的气氛,越来越浓烈的寒意,情况和那天中午一模一样,有一个黑影,正硬生生的在两面镜子形成的无数折叠空间里挣扎,想要托扼着自己的身体,从地狱的深处爬出来……
我条件反射的后退着,身体抵在了背后的镜子上。突然,有双冰冷至极的手抚摸上了我的脸颊,冷得我皮肉都要冻结了。
那双手仿佛没有任何骨头,只是像鞭子一般不断环绕着我。那脸朦胧一片,我看不清楚样貌,但是我很清楚,她正用脸上那双看不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我。
不知为何,我居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要我说出愿望。
很好,愿望。
我紧了紧手中的手电筒,猛地大吼了一声:「去死!」然后用力将手电筒向对面的镜子扔去,紧接着后脚使劲向后一踢。
接连两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那是镜子破裂的声响。
黑影似乎惊惶失措起来,她无声的嘶吼着,拼命的向水盆窜去。我冷笑一声,又是一脚将水盆远远的踢了出去,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
黑影在光明里拼命的逃窜,我将她避开,扯过一块盖灰尘的白帆布,将地上的所有镜子碎块和水渍遮盖住。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东西没有能映照出虚影的介质作为贯通她与这个世界的通道,是没有办法长久生存的。她在空中四处窜动,不多久,便渐渐淡去,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身体一软,筋疲力尽的也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