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诗人非马访谈》
《著名诗人非马访谈》
发布----------由杨明通通过网络完成
发布时间:2005.4.20
发布人物:非马杨明通
发布地点:非马艺术世界
发布1.
发布杨明通(以下简称“杨”):我认识的诗人当中很多都很喜欢你的诗歌,也有在学习你的诗歌,给我们谈谈你的诗观,你感觉它会在你的生命中发生改变吗?如果有,又是什么给你带来影响的呢。给我们说说有关你的诗歌故事,让
发布我们学习学习。
发布非马先生(以下简称“非马”):
发布很高兴知道我的诗能受到年轻朋友们的喜欢,这表示我同他们之间并没太大的代沟存在。其实我发现我的诗同各个阶层包括年龄、性别、职业、文化背景甚至种族都没太大的隔阂。我想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可能是我比较关注生活并切近生活,能同大多数的人一起悲欢共同呼吸。诗是我同人们沟通的工具,是我对社会的发言,是对生命的探索与认知,更重要的是,我用诗来冲激涤荡我自己的心灵,引发生活的情趣,调剂并丰富我的生活。诗是一面镜子,如果读了一辈子的诗或写了一辈子的诗而仍心胸狭窄面目可憎,我想这样的人一定同诗歌无缘。我常引用英国作家福特(FordMaddoxFord,1873-1939)的话:“伟大的诗歌是它无需注释且毫不费劲地用意象搅动你的感情;你因而成为一个较好的人;你软化了,心肠更加柔和,对同类的困苦及需要也更慷慨同情。”
发布这是我对生活与诗一向持有的观点,如果我对生活的观点没改变,相信对诗的观点也不会有太多的改变。我常想,如果一个诗人追求的只是名位与金钱,那他一定可找到比写诗更便捷更省力的途径。
发布我走上写诗的道路,有几个重要的关键。在广东乡下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把我的作文分行改成了新诗的样子,张贴在墙上示范,被我那位从南洋回家度假的伯父看到了,大为赞赏。这事给幼小的我很大的鼓励,使我对诗歌产生了持久的兴趣。后来我在台北工专念书的时候,与几位同学创办了一个文艺刊物,每当稿源不继,作为主编的我便不得不自己动手写东西填补空白,那阵子便写了不少徐志摩体的诗。但真正写诗,是到美国留学以后,利用空暇为台湾的《笠诗刊》每期译介当代美国诗人的作品。我在翻译的过程中吸收了不少的营养,终于忍不住手痒也写起自己的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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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2.
发布杨:你在网络中回到当代年轻诗人们身边是当代诗歌和诗人们的一大喜事,对于这个新的诗歌平台有什么感想吗?感觉小圈子气起浓吗?
发布非马:几年前我受一位美国诗友的鼓动,自己制作了《非马艺术世界》网站,展出我各个年代的诗选、英文诗选、诗评摘要与选录、每月双语一诗、散文选以及我的绘画雕塑作品等,后来又加上了诗朗诵,是一位从未见面、来自武汉的旅美女诗人主动为我朗诵录制的。经由这个网站,我得以同世界各地的诗人学者们建立起联系,同读者之间也有了一个便捷的交流管道。几年来进入我的网站浏览的人数已将近十万。这在以前是无法想像的。我最近还接到一位年轻诗人的电邮,说在国内很难买到我的诗集,如果不是因为有网络的存在,他能读到的,可能仍只是我那几首诸如<醉汉><鸟笼>的诗。
发布有些诗歌论坛是多少给人小圈子的感觉。开放、包容,让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是突破小圈子的最好办法。最近几年我每月参加的美国诗人工作坊,也许可供借鉴。每次聚会讨论彼此的作品,大家都非常认真,有时为了一个标点符号都要争论个半天。我从这些批评讨论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了许多益处。我常想,泛泛的赞美也许可满足一点虚荣心,但对一个诗人的成长,是不会有什么帮助的。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个新的诗歌平台,把它当成一个观摩并批评彼此作品的工作坊,一定很有意思。
发布虽然我写的几乎都是没有几个大字的短诗,但我花在修改的时间及功夫却相当可观。每次我写成一首诗,妻子是第一个读者,然后我把它寄给几位朋友看,根据大家的意见,我再加以修改调整,直到每一行每一句每一字都各安其位各得其所,无法再更动为止。我常觉得一个诗人的真正才能,就表现在他的修改功夫上面。当然那些下笔千言的天才诗人也许不会同意我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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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3.
发布杨:自1949年以后,中国诗歌兵分两路,一路在大陆,另一路在台湾及其海外华人圈,你能谈谈他们有什么根本区别吗,或者没有。
发布非马:大陆同台湾及海外的诗歌的区别主要来自生活环境的不同。但近几年来这差异已越来越小。台湾的现代诗经过早期的西化洗礼,得以跳出五四新诗的肤浅模式,虽然也因此同现实生活多少脱了节。但经过乡土文学论战以及诗人们的自省,台湾的现代诗已逐渐同现实生活及传统接上了轨。相信大陆的诗歌也迟早会经历类似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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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4.
发布杨:洛夫先生在50年代提出“大中国诗观”,你是否也认同这种观点?(很多人不在乎这个,以致这说法在大陆不怎么流行。)在你眼中:有什么束缚和制约了汉语诗歌的发展或存在什么样的诗歌开拓空间呢?
发布非马:我一向对宣言及口号没什么兴趣,所以几乎不知道“大中国诗观”是什么一回事。如果有什么束缚和制约汉语诗歌的发展的话,我想可能是汉语本身的问题,也就是从文言变成白话的时间还不够长,口语及书写语之间还存在著相当大的差距。在这方面,英语便显得成熟多了。还有,汉语的同音字太多,我在朗诵汉语诗的时候便常常不得不停顿下来加以解释澄清,以免造成误解。怪不得当年纪弦先生会说出现代诗是写给眼睛看的,不是给耳朵听的(大意如此)这样的话。但这个束缚也正好给了我们开拓汉语诗歌的空间。如何丰富汉语诗歌的语言,从而丰富汉语,是对从事诗歌创作的诗人一个有趣的挑战。在这方面,我觉得汉语小说家比汉语诗人可能取得了较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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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5.
发布杨:在西方这么多年,国外的诗歌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我们又应该学习对方那些优点并警惕他们的那些不好?在我们这一代的诗歌:我们应该坚持些什么或掌握些什么才能把握诗歌的主动呢?
发布非马:到现在为止我共翻译了一千多首西方的现代诗,其中有英美,俄国,瑞典,希□,德国,法国,土耳其及拉丁美洲等地的诗人作品,都给了我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尤以美国意象派诗人的作品对我影响较大。
发布技巧的学习当然很重要,但我想更重要的是诗的精神,包括诗意的捕捉。几乎每首成功的作品,都是一个独立完美的艺术品。内容与形式的紧密配合,新鲜活泼的意象,准确的语言,都是诗人苦心经营的对象。值得我们注意吸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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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6.
发布杨:年轻的诗人们最渴望得知的大概就是:大洋对岸的诗歌生存和发展状况!我想请非马先生给我们谈谈这个方面,让我们有个清醒的意识去谋求诗歌的新的发展。
发布非马:美国的诗歌很少大起大落。社会上总有那么一批人在那里读诗写诗。最近几年诗歌朗诵的风气比较盛,而各种诗歌团体也经常举办诗歌比赛及工作坊,大小诗刊多得不可胜数,但此起彼落。网络上的诗歌网站更如雨后春笋。
发布一般讲起来,学院里的诗人比较敢于做试验性的探索,而民间的诗人,至少我接触到的美国中西部的诗人们,则比较保守。很少有专业诗人。有些人把写诗当成一种自我治疗,但更多的人写诗是为了调剂生活,让生活变得更多彩多姿,或作为一种精神上的追求与对生命的认知。《芝加哥论坛报》最近有一篇报道,说有越来越多的职业人士在业余写诗。不少大公司的高级主管说写诗减轻了他们的生活压力,也使他们的思想变得更活泼敏锐,对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有相当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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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8.
发布杨:国内青年评论家谢有顺在谈论(大陆)过去的诗歌时指出:内容不是终极的,形式不是终极的。你老能给我们说说什么样的诗歌才是终极的吗?这对后来的诗人将有很大的帮助,我想。
发布非马:多年前我曾在一篇题为<中国现代诗的动向>的讲演里谈到相关的问题,同我现在的想法似乎也没太大的出入。为了免得重复,我就摘录其中的一部分来给大家作个参考吧:
发布“究竟中国现代诗该走哪一条路?是走写实的路线呢?还是非写实的路线?诗应该是艺术至上呢?还是现实至上?该继承自己的传统呢?还是去接受别人的传统?该以自我的个体为中心呢?还是以社会的群体为中心?这些问题不但经常困扰著写诗的人,相信一般人也想知道它们的答案。
发布首先,我想谈一谈我个人对诗的一点体验与认识。我认为诗是以最经济的手法,表达最丰富的感情的一种文学形式。换句话说,诗人的任务是用最少的文字,负载最多的意义,打进读者的心灵最深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诗人必须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工作者,他必须懂得如何去运用技巧,如何去选择最有效的语言,创造最准确的意象,使写出来的诗成为独特的艺术品,这样才有希望能感动人。从这个角度看,我是绝对拥护‘艺术至上’或‘技巧至上’的论调的。
发布但诗要感动人,特别是要感动许多人,必须与大多数人的共同生活经验息息相关,同现实世界紧紧结合。诗人虽然不一定要成为大众的代言人,但他必须能够与同时代的人充分沟通,才能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关心些什么,希望些什么。更重要的,我认为一个有良知的现代诗人,必须积极参与生活,勇敢地正视社会现实,才有可能对他所处的社会与时代作忠实的批判与记录。从这个角度看,我又是‘现实至上’论的拥护者。
发布也许有人会认为这种既拥护‘艺术至上’又拥护‘现实至上’是一种矛盾。因为一般人不是拥护这一边便是拥护那一边,很少有两边都拥护的。即使有,也都是采取折衷的办法,就是走中间路线,两边都拥护一点点,两边都不得罪。但我想中国现代诗需要的不是这种温吞的中庸之道。我觉得‘艺术’同‘现实’,与‘科学’同‘文学’一样,都不是对立的东西。它们彼此之间并不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可以要求一首诗有个非常现实的主题,同时又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把‘现实’与‘艺术’都发挥到极致,两者都达到至上的地步。
发布如果我们对文学采取类似上面所说的‘现实’与‘艺术’两全其美的态度,很多矛盾便可迎刃而解。譬如对于是否应该继承自己的传统或接受别人的传统的问题,我们的答案自然是两者都要。继承自己最好的传统同学习别人最好的传统,彼此并不冲突。又譬如应该以个体或以群体为中心的问题,我们的答案也是两者都要。我们知道文学是个人心灵的产物,没有个人的实际生活经验作基础,便不可能写出感人的文学作品,最多只能写写教条式的宣传品。但是一个有抱负的诗人必须把小我扩展成大我,把个人的人生融入社会的人生,由小而大,由近及远,使作品既含有个人的认知,又有群体的共感;既是带有传统及乡土色彩的民族文学,同时也是现代的、前卫的世界文学。
发布我相信这是中国现代诗的希望,也是现代诗人们应该努力的方向。”
发布关于个人与群体,我在另一篇文章里也说到:
发布“作为一个现代诗人,当然应该也完全有权利为自己而写。我不担心为自己写作的结果会使作者同社会脱节或造成自我封闭。如果一个诗人不是生活在梦幻里,而是把双脚坚实地**现实,同群众一起呼吸,深切地感受到时代脉搏的跳动,却又能清醒地保持自我的信念与面目,不随波逐流甚至丧失自我。那么他为自己小我所写的东西里面,一定会有大我的存在,无需特别去强调标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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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9.
发布杨:对于那些进入了惯性写作的诗人(我们称为“某时期的诗歌机器”)进行“流水线式”诗歌生产,非马先生有什么好意见让我们在发生这种情况时又避免继续坚持吗?
发布非马: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了一点名气及地位以后,物质生活优裕舒适,作品发表的机会也多,便懒惰起来,不需要象以前那么努力奋斗。这惰性使他们进入了惯性的生活,联带地也进入了惯性的写作。
发布保持积极的人生观,维持有活力的生活,便不至于滑入惯性的生活。秉持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的艺术原则,也许能避免陷入惯性写作的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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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非马先生的简介:
发布本名马为义,英文名字WilliamMarr,
发布一九三六年生于台湾台中市,在原籍广东潮阳度过童年。
发布台北工专毕业,美国马开大学机械硕士,威斯康辛大学核工博士。
发布在美国阿冈国家研究所从事能源研究工作多年,
发布现已退休,专心写作及绘画。
发布六十年代开始写诗。曾任美国伊利诺州诗人协会会长。
发布为芝加哥诗人俱乐部会员,台湾笠诗社同仁,
发布新大陆诗刊、芝加哥华文写作协会、
发布东方杂志、北美中华新文艺学会、文心社、美国华文文艺界协会等顾问,
发布新诗界及常青藤编委、北美中华艺术家协会创会理事及国际华文诗人笔会主席团委员等。
发布著有诗集十四种(包括英文诗集一种)及译著多种。
发布作品被选入近百种选集及教科书,并被译成多种文字,包括英文、日文、韩文、
发布马来西亚文、德文、斯拉夫文、希伯莱文、西班牙文及罗马尼亚文等。
发布主编《朦胧诗选》及《台湾现代诗选》等多种。
发布曾获『吴浊流文学新诗奖』、『笠诗创作奖』、『笠诗翻译奖』、
发布『伊利诺州诗赛奖』及芝加哥『诗人与赞助者诗奖』等。
发布在芝加哥举行多次艺术个展及合展。在网络上设有《非马艺术世界》、《非马诗文光谱》及新诗代《非马诗歌世界》专栏等。他的第一本穿插了诗作及艺术作品的随笔集《凡心动了》将于最近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发布非马访谈录----------由杨明通通过网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