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赌局

第十一章 赌局

侯藏象面带微笑,转向闾丘允照的右手手腕瞧去,这对父子心里发毛,闾丘项山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他朝着闾丘允照笑道:"你的手腕是不是骨折过?好像没接正喔!"闾丘允照乍然变色,他右手手腕的确曾在三年前发生挫伤,也没接的完妥。然而一来他已习惯,二来这并不影响使剑的灵活,这个时候可千万个不愿意,给这个"神医"再玩一次。闾丘项山道:"没有!没有!我们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说完拉着儿子的手,父子俩双双施展绝妙奇速的轻功,一溜烟便消失无踪。

接着侯藏象将目光转往程漱玉身上看,程漱玉道:"看什么!我又没病!"侯藏象笑道:"是啊!你那玩意不能算病。"程漱玉双颊泛红,啐道:"那就别瞧我,快说怎么帮他增加十年功力。"侯藏象正色道:"你这女娃本来还挺讨人喜欢,偏生口德不好,爱在背后编造事非,污蔑他人!若不好好赔罪,叫我怎么理会?"原来他还在为了稍早程漱玉说他糊涂误医之事,耿耿于怀。

程漱玉笑道:"那都是听别人说的,我未加查证便以讹传讹,是有不对!如今有幸亲睹本尊,见阁下目光锐利,心思慎密,三言两语便让人心服不已,方知市井传言,与事实完全背道而驰。想必是那些庸医妒嫉先生妙手神技,故意编造一些莫须有的谎言,诽谤于您。"这番话说的侯藏象心花怒放,舒坦了许多。

他转身对胡远清道:"胡赌鬼,我说这小子到明日此时,至少可接下你两百招,敢不敢再赌一把?输了可得放人。"胡远清半信半疑,问道:"如果你输了呢!拿什么来赔?"侯藏象从身上拿出一本书道:"我钻研医道多年,熟读一百多本古今医书,愈读愈是迷惘。有时明明同一种症状,这本书说是因虚寒所致,那本却说是燥热引起;或是所有的书都说这帖药专医此病,照着书本指示开药,却连医了几个人都无效。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了,不禁令人感叹医理浩瀚,探索的愈深入,愈发觉可疑与未知愈多。于是我苦三五年,用尽一切办法,解开古今医学三十九项谜团,揭露古今医书九十二条谬误,全记在这本'古今谜谬'里头。"他所谓"苦三五年",其实是花了两年光景,掘了一百一十三座坟,剖了一百一十三具尸体,先将人体构造摸的仔仔细细、透透彻彻。然后再用三年的时间做疗病的验证。他各以一套绝活分别向四大统领换取五十名死囚,在东厂大牢内,用这两百名死囚作了数千次的试验。从此医术大进,达到超古越今的境界。侯藏象并不觉得这样做有可不对?反正死人不怕痛,死囚早晚都得死。这些人牺牲一点,造福后世无限,反倒是功德一件。但这些事若传了出去,人人将他视为魔头,恐怕就更难找到病人了。他虽糊涂,也没笨到不打自招的地步。

胡远清把书接下来,随手晃了几下,摸一摸也没多厚,道:"这本破书有啥用?能卖几个钱?"侯藏象道:"你把这本书拿去抄印三百册,卖给郎中药师都可,试货的看到封皮上"侯藏象"三个字,出个三四千两也舍得。"说着得意扬扬的指着书皮。程漱玉也凑近来看,噗哧一笑,道:"这个字是这样写吗?"侯胡二人仔细一瞧,这封皮上两行字分别写着"古今谜谬""神医候藏象着"他连自己的姓氏都写错了!

侯藏象沾了几滴口水,把"候"字左边人字旁的一短竖晕淡,看起来比较像"侯"了。若无其事的道:"当时毛笔沾上太多墨汁,不小心多滴了两点。"胡远清随手翻阅几面,几乎每一页都涂改的一团乱,他看不太懂内容,仍可发现此书改校多次之后,还有连篇错字。笑道:"你这书里面拚命指正他人错谬,内容却处处疏误,这种医书,谁敢买?"侯藏象怒道:"看不懂别胡说!我的书怎么可能有错误?"胡远清毫不犹豫的回嘴道:"你的糊涂人尽皆知,怎能怪我胡说?"侯藏象涨红了脸,道:"气死我了!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没想到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他双手伸进衣袋,各掏出两把金针,紧紧握着,显然真的生气了!胡远清也不甘示弱,拨出长剑,两人剑拨弩张,眼看一触即发。程漱玉心中窃喜,暗道:"据说侯藏象武艺深不可测,这两人打起来,不知鹿死谁手?当然是越激烈越好,我趁机背着古剑跳上小舟,逃命去也!"但见二人怒目相对,迟迟没动手。

原来这两人功夫虽强,却都不是好武斗狠之人,再加上对于对方的武功互有所忌,终在最后关头,不约而同的冷静下来,思道:"没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拼个你死我活?"二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胡远清笑道:"我胡远清喜欢赌钱,可不爱赌命。"侯藏象笑道:"我侯藏象喜欢救人,可不爱杀人。"胡远清道:"那你为何非救这小子不可?"侯藏象道:"我有说要救他吗?我只不过想试试看,将五色针一次插满他身上五百五十四点穴道,是否真能将经脉全部打通?是否真能暴增二十年功力?扎完针之后,你可以给他再试一次剑,如果这小子还是怕你的歼龙剑法,自然是任你处置。"胡远清道:"如果我奈何不了这小子呢?"侯藏象双手一摊,道:"我俩不相帮,你也只好眼睁睁看着人家跑掉!"胡远清道:"果真如此,或许他真有一点机会抢到金剑。那听这小妞的话也无妨,拿这六万两银子,去忘忧坊下个大注。"这两个人商量了半天,始终没问古剑愿不愿意。程漱玉虽有不平,但面对这两个怪人,说破嘴也没用,只好静观其变。

说完侯藏象跃回小舟,将放在舱里的一口木箱背上画舫,打开箱盖,里面全是药罐、金针、白布等物,原来这是他的医药百宝箱。他先拿出四条彩带,分别绑在古剑手腕及脚裸处,另一端则牢牢绑住画舫左右两根柱子的上下缘。这彩带非丝非革,却坚韧异常,将古剑吊挂在离地一尺六寸的半空中,面向船尾,双臂双腿向外斜伸,若从远处看来,像是多了一个头的叉叉,或一只没有壳的乌龟。绑妥后才解开他全身穴道。

这时胡远清拿来一支火把,侯藏象却道:"不能点火,否则火脉会过盛,造成五行不均。"说着将火把扔到水里,又道:"别担心!就算闭着眼睛,我侯藏象也能把人身五百五十四点五行穴道,刺的一分不差。"此话从他嘴里说出,更加让人忧心不已!程漱玉指着头上的画舫顶篷,胡远清跃起来刷刷数剑数掌,已将整个舫顶拆了,溶溶月色毫无遮掩的洒下,登时清亮许多。

接着侯藏象拿出五瓶药罐,分别装着五种颜色的药水。他此时正蹲在古剑身后,没让他看见药罐,但程漱玉却觉得面熟,问道:"这不是就是王遂野逼供用的药吗?"侯藏象道:"正是。"程漱玉惊道:"他一天扎一色,分五天扎完。而你打算一次就扎完?会有多疼?"侯藏象道:"不知道。了不起多五倍吧!"程漱玉差点跳了起来,道:"那还有命?"侯藏象道:"若不如此,要怎么大增功力?怎么打蠃这个胡赌鬼?怎么带你逃命?""喔!"程漱玉走到船尾,拍拍古肩膀道:"你忍耐些!"接着侯藏象取出一大包金针,算完应有的数量,丢进青色药罐。程漱玉检查一遍,问道:"十二正经不是一左一右,两两相对的吗?"侯藏象笑道:"当然!这是基本常识,你怎么不知?"程漱玉道:"那你这药罐里,怎么只放一百一十七支金针?"侯藏象道:"笑话!我明明放了一百一十六支,不信你再算算。"程漱玉拿给胡远清道:"你算算看。"胡远清算完道:"一百一十七。"侯藏象笑道:"你们别闹了!"说着把药罐拿来,再算一遍,果然多出一支,他转过身子,偷偷抽走一支道:"我说没多就没多,不信你们再算!"程漱玉把药罐接来放下,也把整包金针抢过来道:"各放几根?"侯藏象道:"白色罐子六十二、黄色一百三十、红色六十、黑色一百八十六支金针,可别算错了!"程漱玉拿到一旁,照他所说的数量仔细的分放,把所有的金针都浸入药罐后,一抬头叫了起来!古剑的衣衫,已全被脱去,一丝不挂的吊挂着!

侯藏象道:"叫那么大声干嘛!那有人穿着衣服针灸的?不想看的话,可以转过身去。"说着把五瓶药罐依序挂在特制的腰带上。程漱玉涨红着脸道:"看都看了,难倒要把我眼珠子挖出来不成?"她本来用手掌把眼睛遮起来,听他这么一讲,索性把手放下,道:"我偏要看,谁晓得你会不会扎错针?"古剑的脸更红!祈求老天爷行行好,这个时侯,可千万不能再有船只出现。

侯藏象过来告诉他:"尽可能挺住,将全身真气引向手少阳三焦经和手厥阴心包经。"说罢,嘴巴被掰开,一块湿布塞了进来。紧接着一阵微刺……

侯藏象陡然上跃八尺,双手从青色药罐中各抓一把,反手一扬,两手各有十根青色金针激射而出,在古剑的颅颜上,左右两边各射入十根金针,分别射中足少阳胆经起始的瞳子、听会、听宫、颔厌、悬颅、曲鬓、率谷、悬厘、天冲、浮白十穴。一落地马上又跃跳一次,双手再射出二十针,将接下来的窍阴至肩井等十穴扦入青针,金针射出后人还在高处,左足往横梁一点,退到船尾,左右手各发九根金针,从腋窝处的渊腋穴至侧腰处的环跳穴等九穴也都中针。接下来的十针从大腿侧面的风市穴至脚胫上的悬钟穴,最后则是脚背上的丘墟、临泣、地五会、侠溪和足窍阴五穴。

他以发掷暗器的手法,双手各翻扬五次,转瞬间已将八十八根金针,扦入古剑左右两条足少阳胆经全部穴道。紧接着继续发针,射扎同为木脉的足厥阴肝经的二十八点穴道……。只见他接连的扬手掷针,手法之快,认穴之准,旁观的程漱玉自然矫舌不下,就连胡远清也是骇然,思道:"此人暗器的功夫的确独步武林,刚刚若跟他打起来,就算能伤他一剑两剑,恐怕也难完全避开这漫天飞针。"这种针法,世上也只有他才办得到,因为五色齐插,一次冲破十二经络,必须让五种不同药性,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发作。如果向一般针灸医生一针一针的扎刺,这五百五十四点穴道,手法再快也得耗掉半柱香,药性便不能均匀的发作,就算撑得过去,仍会瘫痪。

而侯藏象除了医术与易容外,暗器的功夫也是一绝,他的武器就是一把金针,满天飞雨的掷针手法从小就练的精熟,最多可双手齐发,一次射中对手四十个穴道。只是打架的时候,就算有一两点穴道射歪了,也无大碍;但这次是医病,自不容有半点偏差。他看到程漱玉虎视眈眈的双眼,心知若有一针不慎,必遭一阵无情嘲骂,于是保守的打了对折,一次顶多射出二十支针。

这数百点穴道遍布全身,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在头顶,有的在脚底,只见侯藏象忽而奔到前面射几手,忽而窜至后方洒几针,时而跃高,时而伏低,快的令人目不暇给,全部扎毕时,程漱玉还喘不到几口气。侯藏象展眉道:"你们不妨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扎错的地方?"古剑紧闭双目,动也不动,刚扎完时还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药效才缓缓发作。

程漱玉靠近几步,一针一穴的详细察对。然古剑手背腿背及身背上插了将近两百针,其中她认得出来的穴道还不到一百个,且金针前端浸到药水的部份,多已深入肉内,大致看完,也没把握侯藏象是否每一穴位都没偏,每一针都没弄错?而胡远清将正面诸穴检查完毕,也没说什么。侯藏象一脸得意,说道:"愈难的手术我愈有把握,你们想挑毛病,门都没有!"说着大摇大摆的晃荡起来。

胡远清耳尖,竟让他听到金针在瓷罐内的细微碰撞声,走到侯藏象身前,从黑色药罐中夹起两根金针,道:"这是什么?"侯藏象笑容冻在脸上,装作没看到程漱玉瞪来的嗔忿目光,接下金针道:"少了两针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效果差一点。不插错就没事!"说着走近查看足膀胱太阳经和肾足少阴诸穴,找找看到底是遗漏那个穴道?从头到尾扫视两遍,却发现这一百八十六点水脉穴道,竟都插满了针!显然必有两根针插错了穴道,这才开始有些紧张。程漱玉急道:"怎么办?要不要先拨出来?"侯藏象摇头不语,面色转趋凝重。这针一旦插上,不把十二经络完全打通,必死无疑!他每次给人医病时,总是信心满满,一旦出了大纰漏,却又往往不知所措,脑袋一片空白,惶惶不知所以!

随着药效逐渐加剧,古剑也忍不住的哦哦**,这鸣声被湿布压住,听来并不响亮,但在静夜之中,却有几分惨怖。

同属木脉的足少阳胆经与足厥阴肝经诸穴,似有千万只小虫钻动,弄的他奇痒无比;金脉的肺手太阴经和手阳明大肠经诸穴,好似无数钢锯在上面刮锯,疼痛不已;土脉的胃足阳明经、足脾太阴经诸穴,却有如埋入千丈地底,极为闷躁;火脉的心手太阴经、手太阳小肠经诸穴,灸热难当;水脉的足膀胱太阳经、肾足少阴经诸穴,则奇寒刺骨。这五种截然不同的极端痛楚,同时加诸在一个人身上,恐怕是天下最惨最难过的肉刑了。要不是之前被王遂野折磨的够久够惨,对这些疼痛多少有些适应,恐怕也挨不了多久。

此时他全身真气,也无须特别导引,自然而然在这十道经络中来回鼓荡流窜,随着药力的增强,痛苦也更加猛烈,真气的流动亦更快更强。然而这股真气流到了足底涌泉穴时,却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涌泉穴位于足太阳膀胱经与肾足少阴经交会之处,两经均属水脉,故此穴乃水脉中心。照说扦入黑针之后,此穴应该感受到的寒气最重,然古剑却隐隐有灼热之感。这个时候他神智尚清,猜想此穴可能被侯藏象误扎火针。可是嘴巴被湿布封阻,只能哦哦啊啊的乱叫,却吐不出半个字。

程漱玉心急如焚,也不理会什么男女之防,迳跳至前面一针一穴的查对起来。此时的她心中毫无杂念,只有一个念头反覆:"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她依着侯藏象扎穴的顺序,从胆足少阳经开始查起,她看的仔细,发现这条穴道在月色下,隐隐有一条青线浮起。这条青线从胆足少阳经的瞳子开始,一直到足厥阴肝经的期门穴,都没有中断。接到了肺手太阴经的起穴中府穴,青线转为白线,走完金脉的两条经络,到达胃足阳明经处转为黄线,继续寻查下去,一直到手太阳小肠经的红线走完,都未发现异状。此时**声愈来愈密,身子也抖得厉害,她知古剑若非痛到极处,绝不至如此。忽然间,她觉得难受得紧,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这个时候还不能哭,否则更加瞧不清楚!她忍着继续追查下去,沿着足太阳膀胱经这条黑线,从头顶查到脚底。皇天不负,终于让她在脚底的涌泉穴找到了中断处,自此开始,后面整条的胆足少阳经都没有任何颜色。她拨起插在双脚足底涌泉穴的两根金针,针头果然呈红色!丢给忙着搓手搔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侯藏象。

侯藏象喜道:"就是这两根!火针插在水脉上,水火共济,阴阳调和,说不定更加……"说到这里,看到程漱玉珠泪盈盈的模样,赶紧闭上了嘴,自重的把黑针插回涌泉穴。他总算恢复了镇定,很快从火脉中找到了刚刚漏刺的少冲穴,把红针扦入,总算每根金针都到了位。

于是原先应通未通的胆足少阳经,也开始呈现黑色。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经脉的颜色也愈来愈明显,到了后来,无须靠近也能清楚的看到,怖满古剑全身五种颜色的脉线,每条脉线上都有一道真气鼓胀流窜。

这种痛苦实在难以形容,彷佛全身经脉都要胀暴,每一寸肌肤都快被撕裂。因为这种刺激是持续不断,缓缓增强的,尽管痛不欲生,却偏偏死不去、晕不倒、疯不掉。古剑身子的又是抽搐又是抖动,四肢将彩带扯的紧紧,彩带不断,两根柱子却被拉的嗄嗄作响。

胡远清问道:"如果他撑不住呢?"侯藏象道:"非死即瘫。这种手术本来就有风险。"程漱玉冲过去道:"我们不试了!把这鬼针拨下吧!"她声音哽咽,伸手要拨下金针。侯藏象及时把她拉回,喝道:"这会害死他的!"程漱玉双手掐住他脖子,泪水再也抑止不住:"如果他死了,我不会饶你!"侯藏象扳开她的手,还想辩白几句,却听胡远清道:"咦!怎么脉线不见了?"两人同时松手,贴近古剑身背细观,颜色是消失了,真气仍在各经络间流窜。就连手臂上的心包手厥阴及手背上的三焦手少阳两脉,也有真气鼓荡,侯藏象笑道:"通了!通了!这小子靠着五行气脉里狂涛怒潮般的真气,已将最难走气的心包经和三焦经打通。如今他十二经脉真气流转毫无滞碍,这机缘可是千载难逢!我帮了这么大的忙,你这姑娘真不识好歹,竟还怪起我来?"见古剑抽动不再像原先如此激烈,程漱玉心里的石头总算可以掉了下来,破涕为笑道:"算你对。现在可以拨针了吗?"侯藏象道:"别动!等我们完全看不出气鼓脉线之时,表示真气完全均匀融入十二经络之中,才算功行圆满。你若急着拨针放人,积存在体内的真气强归强,日后却未必能控御自如。"程漱玉依言退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插腰道:"我警告你们!待会放人下来后,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刚刚作了些什么。"胡侯两人同时爆笑起来,侯藏象笑道:"你救了他的性命,这可是好事,怎么怕人知道?"程漱玉道:"如果知道我救了他,就会晓得是你差点害死他,此事传到江湖上去,只怕影响您神医妙手的名声?"侯藏象冷汗直流,忙道:"不提!不提!我当然不会提。只是胡兄……"胡远清也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不说!不说!这女娃这么凶,我不敢惹!"这虽是玩笑话,倒也有几分真实。说也奇怪,这两个人年纪比程漱玉大上一两倍,论武功更是天差地远,却都不约而同的,对她生出些许惧意。但人就是那么奇怪,愈是怕一个人,愈喜欢逗弄她。见她半嗔半笑的神情,似乎还没开始生气,胡远清又忍不住说道:"瞧你刚才急成那德性?简直要把人给吞了!"程漱玉噗哧笑道:"那有这回事?我还要靠他保护,当然不想他就这么死了。"侯藏象道:"原来如此!可是你刚刚……唉!"程漱玉似怒还笑道:"你想说什么?"侯藏象道:"胡赌鬼,今天如果一个黄花闺女,臂膀给男人瞧见了,会有什么下场!"胡远清道:"事关一个女人的名节,那可不得了!我看若不嫁给他,就得把这人给杀了。"侯藏象又道:"如果这事倒了过来,变成姑娘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怎么办?"胡远清道:"我看还好吧!反正咱们男子汉经常袒胸露背,并不稀奇。"侯藏象道:"如果是……什么都看到了呢?"胡远清道:"这……这就有些麻烦,难不成真要挖下眼珠子?"侯藏象道:"那有啥用?都已深印脑海……"……

这两人站在程漱玉三丈之外一搭一唱,爱说又怕被她拳风扫到。不时瞥眼瞄过去,却见她双手托腮坐在舷上,低头瞧着映在江中的上弦月,憨憨傻傻的笑着。

她心情挺好,什么都不想计较。

古剑自从打通十二经络之后,疼痛便大为减轻。此时他体内真气充盈,任之继续流转,只觉得愈多运行几遍,身子就愈轻松,到了后来,疼痛完全消失,四肢百骸无不舒畅。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感到真气平平缓缓的散布全身,想用时却可随时凝聚,这是一个人内功达到相当境界才会有的现象。他喜不自胜,过去所受的一切辛劳苦累,都有了代价。

侯藏象凑近一瞧,道:"可以了!"把金针拨出,彩带解下,另取一套备好的新衣给他换上。程漱玉马上勺水上来,拉出口中湿布,给他灌上一整瓢水。

大伙也都疲累,议好明日看完最后三场热剑,再让胡古二人比试一场。

古剑这一觉睡的香酣,直到午时将至,才被程漱玉摇醒。一睁眼便吓了一跳,船上多了四名不速之客,萧、王、刘、金四大统领,竟全部到齐!

前天残帮望江楼大会后,古程二人混在残丐群中离去,王遂野和刘易风虽出动了大批人马,却也没能截到。待众丐散尽,两人站在望江楼顶层眺望,正自无计可施之际,忽闻一声犬吠,转头一看,西侧出口处有一只黄狗和一个人。那狗叫了一声,随即被主人制止。

这狗主人正是萧乘龙,他被几百只跳蚤咬的落荒而逃,敢紧回去沐浴更衣,回到会场时残帮大会已近尾声。此时已无法混进残丐堆中慢慢找人,便打扮成一个看热闹的普通人,带着一只黄狗。

这只黄狗是从西域进贡而来的牧羊犬,说来大有名堂。它外表看来不似獒犬凶悍,但嗅觉极为敏锐,颇具灵性,甚受后宫喜爱,当今圣上赐名"黄啸",在宫中备极荣宠,可随意行走于各宫楼殿宇间,日夜跟着两名太监,专职伺候其饮食起居。这次追踪程漱玉,皇上也想让这只西域神犬立个大功,特令萧乘龙带了出来。皇上要借,他可不敢不收!一路上诚惶诚恐,奉待的比自己爹娘还加倍小心,就怕有什么三长两短。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敢随意动用。

先前萧乘龙在抓到古剑之时,曾逼他穿上一套浸过香料的女装,如今正穿在程漱玉身上。这香料十分特殊,人闻起来隐隐约约,对狗而言却十分刺鼻,即便在数里之遥也还能追踪得到。程漱玉见这衣衫华美精细,又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舍不得扔,一直藏在包袱里,却没料到会变成敌人追踪的利器。

当他们混在一堆残丐之中,由于残丐身上什么气味都有,即使是神犬也难以分辨。直到群丐散去,各种杂味随风飘散,华服上的香气才慢慢钻进黄啸的狗鼻子里,只叫了一声,便引起王刘二人的注意。他们看不出易容后的萧乘龙,对这只名犬却是认得,随即一跃降一层,三跃而下望江楼,向人犬处奔去。

萧乘龙远远看见两人奔来,可不愿快到手的功劳被人分去,带着黄啸在附近的巷弄里东钻西窜,想先摆脱二人再说。但王刘二人怎么肯放,施展轻功紧追不舍,眼看快要追到,忽觉后面有人渐渐接近,回头一看,却是"独行将军"金克成!他没有手下,自己到东门碰碰运气,远远听到犬吠声,转头看见王刘二人正似鹏鸟般的跃下望江楼,便追了过去。他距离最远,但因内力最深,跑久了渐渐被他赶上。

萧乘龙眼见带着黄啸不可能甩开这班人,停下来转身笑道:"我以为是那里来的坏人,想对黄啸不利呢?早知是三位大哥,就不必跑得那么辛苦啦!"金克成道:"话少说!你打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刘易风道:"咱们别耗了,黄啸一定闻到了什么,不快追就晚了!"王遂野道:"是啊!那小子剑法怪异,就算追上,你一个人也未必对付得了。"萧乘龙笑道:"小弟正想拜托三位帮忙,咱们锦衣卫同心协力,还有什么事办不成?"就这么一阵拖延,留下的味道就更淡了,黄啸得花更多时间来找路。当他们到达泯江河畔时,足足比古程二人晚了一个多时辰。黄啸跑到原先程漱玉修补到一半的扁舟上又叫又跳,终于确定,他们是走水路而逃。

附近找了一阵,没别的船只,只好将就着用这艘破船。这条小舟船桨断船破,于是一人负责划浆,一人负责堵洞,一人将渗进来的水舀出,另一人得把黄啸伺候舒服。照说在这节骨眼上,他们应该同舟共济才对,但这四个人勾心斗角了十几年,那能在瞬间齐心戮力?于是你责我划的慢,我怨你洞没堵实;你防我偷袭,我怕你暗算,保留气力才实在,谁也不肯认认真真的做好本份。所以本来一天一夜可到大佛,他们硬是多迟了半天。

只见王遂野道:"我开了那么高的价钱,现在你抓到了人,却不肯交出来,到底想怎样?"在他旁边一只黄狗不断的朝两人鸣叫,似乎认得程漱玉,直想扑将过来。萧乘龙又哄又抱,直道:"别急!别急!别急着抢功。你已经立了大功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他想这只狗闻到了程漱玉衣服上的香气,认出了逃犯,急着想帮忙抓人。可是黄啸若真的飞扑过去,岂不就变成对方的"人质"?尽管狗爪在他身上不住搔抓,他不敢反抗,也不敢放任其跳离。

胡远清道:"不是不给人,只是想你们再等几个时辰!"刘易风怒道:"为什么?莫非你又跟他们订下什么奇怪赌约?"胡远清道:"不行吗?你们出的价钱我还不满意,可没承诺非交人不可。"金克成道:"你要多少?三十五万两银子够吗?"胡远清摇头。王遂野道:"我出三十八万两。"刘易风道:"四十万。"金克成还想再加,却听萧乘龙道:"我没那么多银两可出,只要你把欠我的五万六仟两银子,马上归还!"这么一说,胡远清脸色一变,缙云山庄和白晶堡的热剑酬金还没收到,百花庄给的三万两纹银却早在画舫中输的精光,如今他身上可没剩几文钱,怎么还这五万多两,更何况另外三人也都是债主!

只听王遂野道:"还有我的三万两银子,你也拖够久了!"刘易风道:"我的是四万两千捌百两,请你拿来!"金克成道:"我的最少,只有一万八仟两,你该拿得出来吧!"四个人伸出四只手,要他马上还钱。

胡远清无奈,转头对古程二人道:"我们的赌约取消了!由你们跟他们赌吧!"又向四大统领道:"大家有事好商量,这样好吗?我把人放了,由你们四人各凭本事抓人。我欠你们的十四万六仟捌百两银子,就此一笔勾消如何?"萧乘龙等人均想:"这个价钱倒挺便宜,麻烦一点倒也无妨,这小子剑法再奇,也绝不可能在我们四人围攻之下化险为夷。只是待会要如何抢得首功,倒要好生计议一番。"四人都接受。王遂野道:"劳烦两位让让,我们就在这儿动手!"却听侯藏象道:"你们急什么?我可没答应呢?"四大统领同时变色,侯藏象的暗器手法天下第一,若真要硬拼,逼的他掷出满手金针,在这狭窄的画舫上极难闪躲。而此人随身携带上百种药,药与毒本在一线之间,若不慎中了一根沾上毒水的金针,那可有无穷后患!萧乘龙笑道:"侯神医您又必淌这趟混水?当年您在京城作客,咱们可从来不敢怠慢啊!"侯藏象道:"我也没亏待你们。萧乘龙,你的易容术,要不是我指点几天,会如此唯妙唯肖吗?王遂野,你最爱玩的'丧心病狂五色针',可不是自己发明的吧!金克成,若不是我教你经脉逆行,分阴离阳之术,别说你不可能将阴阳爪练到一手阴一手阳的地步,恐怕还会走火入魔,七孔流血而死呢?至于刘易风……嘿嘿……"当年侯藏象和四大统领议定,每人各出五十名死囚供他研究病理药学,他则分别传授每人一套功夫回报。这是买卖,只要彼此各得所需,就无所谓恩义亏欠的问题。他一一和三人提到以前传授给他们的实用技能,说的三人哑口无言,点头默认,表示确实得到了好处。但轮到刘易风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听刘易风忿然道:"你传我一套赵飞燕掌,一帖消瘦汤,说早晚打七遍拳,喝两碗汤,三个月内必可身轻如燕,恢复我原先俊雅体态!"程漱玉忍不住噗哧一笑,刘易风腰身比常人粗了一倍有余,想要瘦回来,谈何容易!刘易风横了她一眼,又道:"我照作了三个月,当时的确瘦了不少,只是每天闹肚子疼,三不五时头昏眼花,只好暂缓一阵。那知一旦停了下来,身子却像吹气般的快速膨胀,一个月不到,竟比服药前还重了三十来斤!"侯藏象笑道:"这没道理!你是不是打错了拳?打一遍瞧瞧。"刘易风双手扬起作云手状,一声娇叱,极柔极巧的扭动起来,时而前俯,时而后仰,时而抬腿触肩,时而甩臂碰腰,他胖归胖,每个动作都作的流畅柔和。这套赵飞燕掌,若是由一位苗条轻盈的大姑娘来使,倒像是一套妩媚曼妙的舞蹈,但由他两百来斤重的大汉使将起来,却有股说不出来的滑稽。没有人能忍住不笑,就连黄啸,都情不自禁的汪汪乱叫。

刘易风一套使完,转头瞧着侯藏象,只见他笑道:"没有错啊!莫非你看错药方?"刘易风道:"仙楂四钱、芍药两钱、柴胡四钱、黄莲五钱,放入煎锅,加六碗水煮成四碗汤,早碗各饮两碗。"侯藏象笑道:"你记错啦!黄莲味苦性寒,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之功。这帖药本已偏寒,所以要用味甘性温的黄中和,你好死不死搞成黄莲,岂不是寒上加寒,肠胃怎么承受得住?难怪会拉肚子!"刘易风喝道:"这药方可是你开的!"侯藏象道:"笑话!我怎么可能错得如此离谱?一定你记错了!"刘易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破旧的纸条,虽然一部份模糊了,但那"黄莲五钱"四个大字仍是清清楚楚,正是侯藏象的笔迹!

侯藏象神情尴尬,缓缓转头对程漱玉道:"小姑娘,我护不了你!"程漱玉浅浅一笑,忽然对黄啸招手轻喊:"过来!"黄啸奋力一挣,萧乘龙没料到黄啸会和程漱玉如此亲密,一个招手便奋不顾身的冲过去。他又不敢对这只御犬施以内力,一个疏神,竟让它挣脱双手,扑向程漱玉怀里。她抚弄着它的头,柔声道:"原来这些坏人是你带来的,黄啸呀黄啸!给姐姐添麻烦啦!"说是这么说,语气上却毫无责怪之意。

这一下变起仓促,萧乘龙脸色惨白,道:"它……它这么喜欢你……你不会杀它吧!"程漱玉边抚弄着黄啸边说道:"我一向很疼黄啸,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想伤害它。"言下之意,你们若逼人太甚,大不了同归于尽!她若抱着它跳河,谁也来不及阻止。其实这一人一狗早在宫中就十分亲熟,无论在何种情境之下,她都不可能牺牲黄啸。但这四人都想:"要是我碰到这种事,别说一只狗,就算是亲生爹娘也绝不手软!"他们将心比心,深信程漱玉有说到做到的打算。

刘易风急道:"千万不可!这只狗若有个三长两短,就算皇上不计较,贵妃娘娘也不会……"他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闭嘴,但已经来不及。程漱玉沉脸道:"你不知我最恨谁吗?"谁不知贵妃娘娘爱狗?而程漱玉就是被郑贵妃逼的逃离东宫,他那不开提那,万一程漱玉生起气来,杀了贵妃娘娘最宠的爱犬黄啸,护狗不利的萧乘龙,项上人头非丢不可!他狠狠瞪了刘易风一眼,道:"刘胖子!把我害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萧乘龙功夫排在四人之末,却凭着一张马屁嘴,满脑鬼恶点子,排名反倒在另三人之上,早已惹人嫌嫉。刘易风等人倒盼程漱玉一刀把黄啸给杀了,反正御犬不是丢在自己手里,虽免不了被斥责几句,却可除却这个绊脚石,岂不更美?只是难在如何不留痕迹的把黄啸害死。王遂野道:"你待如何?要我们为了一只狗放人,恐怕办不到!"说完刘金二人都点头支持。

这边不可能承诺放人,那边不肯放狗,岂不僵在这里?萧乘龙紧张起来,只得对程漱玉说:"您就跟我们回去吧!我发誓到了京城,一定向皇上力陈,化解您的冤屈。"程漱玉道:"大内规榘,所有后妃嫔娥均不准习武,这怎么解释?"萧乘龙道:"是有这个规榘,但也未必死罪。何况您的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只要您把武功了,请太子和几名重臣为您求情,弄个无罪开释不难,顶多贬为宫女。忍辱负重个几年,那天太子登基,以您受宠的程度,至少也是个娘娘啊!我们还得巴望您提拨呢?"程漱玉戚然道:"我不回去了,请你们转告太子,说玉儿对不起他,请他保重!"她流出几滴泪珠,黄啸帮她舔去。又道:"你们硬抓我回去,也只得到一具尸体罢了。即然如此,何不向上禀报,说我跌落嘉陵江中,尸骨无存。我保证日后隐性埋名,不再出现。"刘易风问道:"荣华富贵你不要,甘愿躲躲藏藏一辈子?为什么?"只听程漱玉缓缓道:"我进宫是有目的,根本没被冤枉。这点你们不晓得?"此言一出,萧乘龙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均知程漱玉背后另有名堂,说她受到冤屈,只是想骗她回京,所感意外的,并非她说话的内容,而是她敢竟直承有罪!显然是铁了心不回宫。

萧乘龙挤笑道:"您爱说笑了!说您混进宫内是别有用心,那指使你的人是谁?为何始终不见他来救人?"程漱玉幽幽淡淡的说:"他是不会来了!你们也别妄想引他们出来?如果他真有心救我,你们活不到现在。"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滴了下来。

程漱玉自己用衣袖擦去泪水,又道:"这样吧!胡赌鬼作个见证,咱们来赌一把!"胡远清一听到"赌"字,瞳孔又放大了,随即说道:"好啊!怎么个赌法?"程漱玉道:"等下午三剑钵和峨嵋三少的热剑结束,咱们也到佛像的手背上较量一番,那个人一对一蠃了古剑,我就跟谁走。若你们全输了,今后不准再骚缠我。行吗?"金克成首先附和,他对自己的阴阳爪最有把握,不相信蠃不了。萧乘龙的信心就差了些,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黄啸救回,就算吃些亏,也没法计较了!不置可否。王刘二人却起了疑窦?思道:"这小子剑法诡奇,但尚缺稳健,内力不足更是他一大弱点。若不靠一些机巧,很难胜过我们任何一人,更何况要连过四关?可绝无侥幸!但以程漱玉之精明,若没几分把握,不可能出此主意。莫非……"王遂野仔细端详古剑,才发现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太阳穴微微鼓起,似乎内力又明显的精进许多。

又见侯藏象正露着一张诡异笑脸,忽然想起那天和他提到古剑之时,这个医魔兴奋的样子。对侯藏象道:"你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侯藏象道:"没有!没有!我可完全没有摸到他!"他用飞针扎穴,的确没碰古剑身子。只是嘴上虽说没有,却遮掩不住一脸的得意,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落实了人家的怀疑。

程漱玉白了一眼侯藏象,转头对四人道:"就算动过什么手脚,也不知有没有效?不然你们也可以找侯神医试试,无论有没有用,大家都不吃亏。""不必!"四大统领不约而同的摇头拒绝,这四个人共事十余年,倒是头一次这么有默契。

这四人吃了十几年公饭,都练就了谨慎小心,死不吃亏的本事,没有**分的把握,那是决计不试。四人轻声商议了一会,王遂野道:"这样吧!你别管我们用什么法子,如果天黑之前未能收拾古剑,就依你之言,从今以后不再追捕你程大姑娘。"言下之意,如果一对一没人蠃得了古剑,四人齐上也不算违反约定。

世上有几个人能挡得住锦衣卫四大高手的联手围攻?程漱玉抱紧黄啸道:"古剑,我们跳下去吧!"说罢,一脚跨出船舷,作势要跳江!

萧乘龙那声"且慢!"还没喊出口,侯藏象已将她一把拉住,说道:"先过来商量一下。"说毕,带着古程二人往隔壁百花画舫走去,胡远清也随后跟着。

四人分别坐在一个方形赌桌的四面,一坐下侯藏象便轻声道:"答应他们!"程漱玉道:"你疯了!"又转头问胡远清:"这四个人联手,你打得蠃吗?"胡远清摇头,道:"如果他们并心同力,两个也未必蠃得了!"程漱玉对侯藏象道:"那就是!你还要古剑打四个!"侯藏象道:"你想他们几个,能够并心同力吗?"原来如此!程漱玉面露微笑,这四个人若能同心协力,协作无间,她早就在天牢等死了。顺目看了一眼,那四个人也正在低声商议,谈的多半是要如何相互配合,齐心对敌。但狗改不了吃屎,这几个人无论表面上如何信誓旦旦,内心必是各怀鬼胎,算计着该怎样抢下首功。

但她仍不太放心,毕竟三剑门热完剑至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以上,这时间太久,变数必大,何况这些人若眼见天快黑还伤不了人,不知又会想出什么毒招出来。问道:"这样稳妥吗?我总觉得不能掌控的东西太多了。何况古剑听不见任何声音,天色昏暗一些,剑法就要大打折扣。"却听胡远清道:"这样才刺激,若预先知道稳蠃,那还赌个屁?"程漱玉没给他好眼色,求助于侯藏象,却见他一直把玩着桌上的玉杯。

这桌上摆着一只酒和十二只玉杯,玉杯共分三色,四只翠玉杯上分别雕上蔷薇、牡丹、玫瑰、芙蓉,个个晶莹剔透;四只白玉杯上雕的是水仙、海棠、百合、凤仙,无不温润柔滑。侯藏象正在把玩的四只墨玉杯,看来并不起眼,但她这"漱玉"可不是随便叫的,一眼就看出这是汉朝传下来的古玉,远比翠玉和白玉珍稀,上面刻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

侯藏象轻声道:"我不会让他们打到天黑的。"接着将四只手指伸进口袋,沾起四种不同颜色的药粉,分别抹在四只墨玉杯上,这古玉很难避免风月侵蚀,表面不如新玉光滑。他在其上涂抹微量药粉,和上一点口水,细粉遇水变成透明,全渗进杯内微缝中,完全看不出来。侯藏象一直背对着四大统领,一举一动并无破绽。

程漱玉最早会意,思道:"待会洪承泰和那什么蔡知府的回来,一见四大统领驾临,必定不会错过巴结逢迎的大好良机。拿出最好的酒,最好的墨玉古杯,只怕他们不肯赏光。这四人再奸滑,怎么想得到百花庄和成都知府敢在酒中下药?"轻声笑道:"你下什么药,毒得死人吗?"侯藏象小声道:"我侯藏象只救人,不杀人!"程漱玉细声道:"把他们迷昏也好,反正'不择手段'之议,是他们提出来的。"侯藏象摇头轻声道:"洪承泰等人一个时辰之内会回来,马上请他们喝酒,红色药粉的药效在两个半时辰之后发作。算算时间,离热剑完毕还不满一个时辰。此时喝到这杯酒的人腹痛如绞,说什么也没力气再打!"程漱玉屈指一算,道:"那时天都快黑了,还下什么鬼药!"侯藏象道:"就是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最为难熬,那四人眼见时间将至,出手必然更加凶狠毒辣,古剑却开始不惯天色。"程漱玉道:"为何不加快药效?让他们还没打就开始发作,岂不更加省事?"侯藏象道:"这么一来,他们完全不服气,恐怕不肯遵守约定。何况若不如此,怎能试出我金针扎穴法的神奇妙效!"胡远清拍手附合,道:"太好了!人生自古谁无赌?这样才有意思。"一个拿古剑的身子试验,一个拿他的命来找刺激。程漱玉快气炸了,却也莫可奈何,道:"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做鬼也要找你们!快说!另外三种是什么药?"侯藏象道:"白色药粉只要太阳落山,天色稍阴,饮者便寒气发作,全身僵冷;吃了黄色药粉的人,当汗水流出三升,体内水份不足以中和药性,全身开始燥热难当,非得跳进河里,浸泡一个时辰不可;至于吃进黑色药粉者,药性会在他使完三百招之后发作,此时内息突然涣散,剩下不到半成功力。无论那种药粉!只要药效一发,那人非得罢手不可!"他们虽时有争论,始终把声音压的极低,风声呼呼,萧乘龙等人虽早已商议完毕,却也听不见什么。金克成叫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怎么讲这么久?"程漱玉问古剑:"有没有把握?"古剑道:"试试看吧!"他的眼神可看不出半点自信。

"唉!一切都是命!"程漱玉起身道:"就这样吧!双方各凭本事手段,天黑以前,你们若未能把古剑收拾,可不能耍赖!"接着程漱玉用翠玉杯给侯藏象倒了一杯酒,笑道:"侯前辈,您医术如此高明,有没有想过找个徒弟来继承衣钵。"侯藏象道:"当然有!只是我脑子里的东西太深太杂,一般人是学不来的。难得遇到几个聪慧之人,不是去学文,就是想习剑,视医道为难以成名立功的杂学末流,总是兴趣缺缺。"程漱玉道:"那您看我呢?"侯藏象忍不住把刚含吞入口里的酒给喷了出来,笑道:"哈哈……这不是开玩笑吧!"胡远清也捧腹狂笑道:"哈哈!你有看过女郎中吗?哈哈!……这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就连古剑也忍不住的咧开嘴角,虽未笑出声音,却也觉得她这想法,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只有程漱玉脸上全无笑意,正经八百的问道:"我不能当第一个吗?有何不妥?"侯藏象笑道:"所谓'医生',指的是'行医的先生',自盘古开天以来,就没有女子做医生的。如果让人知道我传了你医术,岂不英名扫地;如果华陀、扁鹊地下有知,不气的从地底下爬出来才怪?"程漱玉摇头道:"不通!不通!这规榘狗屁不通!女子也是人,为何偏不能行医济世?"侯藏象道:"这是祖宗传了几千年的行规,岂有错的道理?"程漱玉却道:"世上的规榘只论对或错,那有分新和旧?武则天都可以做皇帝了,我为何不能当个大夫?当年我学木作时,师傅也说万分不惯,到后来却赞我青出于蓝胜于蓝。"侯藏象道:"这不一样!你一介女流,怎么给人把脉?怎么替人针灸?怎么为人接骨?怎么帮人包扎?"程漱玉看一眼古剑,忽又想起昨夜的事,不禁微微脸红,道:"那又怎样?难倒你没医过姑娘吗?何况天下那么多妇人小孩,只要我医术够好,也不必稀罕医你们这些臭汉子!"她的话倒是句句难以辩驳,侯藏象一时也想不出那里不是,但深知一旦承应此事,誓必引来无尽的讪笑咒骂,一世英名尽毁于此。摇头说道:"总之有一千个不妥,一万个不便。如果你想学易容,现在就可以先教你,如果想当大夫,下辈子投胎时,作个男人吧!"语气十分坚决,毫无商量余地。

胡远清叫道:"好啊!好啊!我也来学一点。"程漱玉没好气的道:"你学这干嘛?让债主认不出人,好躲债吗?"说着掏出五两银子,叫他去城里买些好酒好菜回来。胡远清被她一语道破用心,只好摸摸鼻子,讪然接下银子,一溜烟往岸上奔去。

侯藏象回扁舟拿来另一口木箱,里面全是易容材料,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一下指导一下实作,全在古剑脸上胡弄起来。黄啸看着这个人一会儿变成老头子,一会儿又变成大姑娘,一会儿是尖脸公子哥,一会儿是方脸庄稼汉,绕着古剑又跳又啸,不知是觉得新鲜,还是好笑?

学这易容术首重悟性,如果心思够敏慧,双手够灵巧,稍加指点一番,便能大致掌握其中要领。上述条件,刚巧程漱玉都具备了,再加上她早已摸索过一阵子,侯藏象教来十分轻松,往往只需指点个一两句,便能充份领会,不到半个时辰,已有七八分的火候。唬弄一般人,已是绰绰有余,但要骗过萧乘龙这等行家,或许还得再下一番苦功。

萧乘龙等人始终没有移动,只远远盯着三人,他们从昨天中午以来,就没进过半粒米饭,却也没人提议要吃饭。这是他们的为难之处,若四人同时离船,怕要犯跑掉;若叫某人上岸采买,其余三人又不放心吃。只好强颜欢笑,都说兄弟一场,愿陪着刘易风节食。

过了正午,还不见胡远清的鬼影子,却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提前过来抢占船位,七个人都没用早膳,肚子咕噜声此起彼落,好不气闷。程漱玉把三人化了妆,都换了一张平凡无趣的脸,这种脸走在街上,绝对没有人会想多瞧一眼。侯藏象点了头,表示马马虎虎混得过去,三人才走回白晶舫。

才刚坐定,却见洪承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岸边,连宾客家奴将近二十人,缙云山庄的人也来了,除了杨家子孙三人外,尚有七名门徒。杨继和洪承泰、蔡开走在前头,首先看见白晶堡画舫上的七个人,奇道:"咦!闾丘兄也有朋友来啦!怎么他们父子反倒不在?"洪承泰道:"多半跑到去买酒菜了!这对父子怪的很,不喜欢到客栈茶馆轻松一番,偏爱守着那艘船。既然是闾丘家的朋友,想必不是寻常人物,咱们先去打声招呼。"说着他们第一批达官贵人,先乘两条小舟,往最靠下游侧的白晶堡画舫驶来。

远远看来,古程等三人与萧乘龙等四人虽在同一画舫上,却分别靠在船首与船尾,壁垒分明。再加上画舫的顶蓬被拆除一空,两根白柱上共有四道明显凹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俱感异。

蔡开有些近视,离画舫约莫四五丈远,才看清楚萧乘龙等人的脸,忽然全身栗然抖动起来。洪承泰问道:"知府大人,怎么啦?"蔡开颤着牙道:"不……不可能……怎么四个人会……一齐……"萧乘龙打断他的话道:"蔡知府,好久不见!咱们四兄弟来到贵宝地,悄悄做一笔的买卖,没能跟您先打声招呼。"话中之意,显然是不欲被他揭露身份。

洪承泰和杨继虽未见过四大统领,但他们老于江湖,想起昨日张帆之言,很快便猜到这四人身份。此时两船已十分接近,他轻轻跃上画舫,对四人拱手问好:"原来是萧王刘金四位大老板,在下百花庄洪承泰,能在此见到四位,荣幸之至!"心里却在嘀咕,怎么闾丘家也结交得到这些人物?

他伸出双手,一一和四大统领握手攀情,握到刘易风时,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响音,惊道:"四位还没用膳吗?怎么不见闾丘兄?"四人摇头,金克成道:"你是说船主吗?我们没瞧见。"洪承泰随即转身,对着负责撑舟载客的家丁喊道:"快快快!把凌云楼刚煮好的菜,用十倍价钱买下,火速端来!"转头对四人躬身道:"既然如此,四位不妨移驾到敝人的陋船上,好让我们帮您接风洗尘。"蔡开也上来了,忙附和道:"是啊!洪庄主的百花画舫上什么都有,可比这里舒爽多了。"萧乘龙等人一直守在靠近下游的船尾,若古程二人毁约跳江,比较容易拦截得到。萧乘龙笑道:"我们习惯这里,还是别动的好。"这艘画舫远不如百花舫来的华丽舒适,又没了顶蓬遮阴,每个人都被赤日晒的汗流背,这番话显然言不由衷。

洪承泰心知其中必有古怪,但也不敢多问,交待下人把桌椅杯酒全搬过来,先伺候四位贵客喝杯饭前酒。这方桌不大,勉强再挤上洪承泰、杨继、蔡开和嘉定知州俞显卿四人,其他的小官微吏只能站着陪客。玉杯也只有十二只,还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敬一杯酒呢?

酒瓶一开,本来靠睡在程漱玉腿上的黄啸被浓浓酒味醺醒,见船上忽然多了好几个陌生人,自然汪汪叫个不停,逼得众人再次注意他们。洪承泰皱起眉头,拿出五两银子,叫下人去打发。

那家丁走近道:"喂!我们庄主请你们到别处去,别在这吵人!"语气不甚和善,说完把银子抛了过来。程漱玉一个松手,黄啸一记飞扑,往那人腿上咬去,那人猝不及防,楞了一下,待回过神过来,黄啸已被程漱玉抱回。伤口虽不深,却也盛怒难消,一句:"岂有此理!"拨出腰刀,要往黄啸身上砍去,挥到一半,身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抓起,往江中抛去。

出手的人是萧乘龙,丢完人拍拍双掌,笑道:"既然它不喜欢,你们走吧!"他一出手就把主人的家仆丢到江里,已十分无礼,竟还下令逐客?洪承泰等人都楞住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蛮横之人?却听金克成喝道:"请你们滚回隔壁船!听不懂吗?"这四大统领在京城,一向是耍风遮雨的人物,寻常官吏见了他们尽管卑躬屈膝,也未必能博君一笑。他们本来就横行霸道惯了,为了一点小事将人砍手剁足,也是常有的事。而此次千里追缉,吃了不少苦头又损兵折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个瞎了眼的下人在此时冒犯黄啸,只把他丢到江里已算十分客气。萧乘龙这个人无论多么生气,仍是面带微笑,其余三人可都没有好脸色!这四人平日勾心斗角,一遇欺压良善之事,倒是一鼻孔出气。

洪承泰家大业大,总希望能广结善缘,永保福安,倒不是非要巴结锦衣卫不可。他在四川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众吃了这一顿排头,面子怎么挂得住?但四大统领并不好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杨继却先拍桌喝道:"你们怎么如此蛮横?说翻脸就翻脸!"他可没有洪承泰这种涵养,就算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也不可能就此忍气吞声。这么重重一拍,桌上的杯子都跳了起来,酒水洒了满地,震落了两只翠玉杯,碎了一地。程漱玉吓了一跳,幸好墨玉古杯还在。

最紧张为难的是蔡开,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绝对开罪不得的人,忙道:"大家请息怒?别为了小事坏了……""住口!"刘易风打断他的话!对着杨继道:"那又如何?我们蛮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气氛越闹越僵,本来在稍远处休息养神的洪子扬和杨放两位剑钵,见其祖父受辱,也都提着剑,跟着父亲围了过来,双方剑拨弩张,眼看就要打了起来。

程漱玉心中窃喜,对着古剑不出声道:"等他们打正热闹时,我们出奇不意的跳上岸去!"古剑摇头,他神色坚决,不用开口也知道他在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定下了赌局,怎能不守约定?"这傻子一旦这么想,说什么也无用。程漱玉不再多费唇舌,只好叹道:"你这傻子!宁可当一个死君子,也不愿做活小人。"眼见要一触即发,忽闻岸边有人喊道:"要打快打!我作庄,赌人少的这边蠃,有没人要下注?"他刚开口时还在岸上,边说边展轻功向着这里跃来,话还没说完,已踩过几条小舟,跳上了画舫,正是胡远清。

他先向洪、杨二位庄主打招呼,道:"不是我瞧不起人,你们人虽多,但要打蠃这四个恶鬼,恐怕不太容易。万一两位剑钵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糟糕?"洪承泰心中一震,思道:"我们人虽多,真能打的也不过是洪杨两家祖孙六人而已,恐非四大统领之敌。这四人个个心狠手辣,出手不留余地,我死了没关系,万一子扬少一条胳臂或断一条腿,该如何是好?"杨继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当众遭人如此无礼对待,面子如何挂得住?

却见胡远清向萧乘龙等人说:"这里不是京城,总该尊重一下地方官吧!把家伙收起来,别到处作威作福啦!"不能作威作福,干那么大的官作啥?这番话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更添恼火。

但这百剑门由一百个独立剑派或剑门所组成,看似松散,其实彼此结合紧密,一家有难,百家齐援,如果没有一个堂皇的理由,谁也不想招惹这些剑门。萧乘龙等人尽管霸归霸,恼归恼,兵器也都掏了出来,却始终不敢先出手。

双方各有所忌,就这样僵着,收不起来,也打不下去。

程漱玉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别闹啦!你们无故欺压剑门,难倒忘了'百剑一家'?四位功夫再强,打得过裴友琴或朱未央吗?"这番话明是劝架,却暗指洪杨两家靠着四大剑门的蔽荫,镇住了别人。然而这两家剑门在四川可是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那肯因此落人口实?洪杨二人分别转身对家人说:"今天是输也罢,死也罢,咱们都得认了!绝不可找四大剑门申诉求冤。"程漱玉短短几句话,便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反倒令萧乘龙等人起了疑窦,金克成转身对着她说:"你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趁机落跑?"程漱玉笑道:"既然跟你们立下了约,就不会在天黑之前离开。但大家说好各凭手段的,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可就不敢说了!"意思是说,待会双方若打了起来,他们虽不会趁乱逃逸,却不保证不加入战局。

四大统领重新衡量形势,如果只对付这两家六位高手,己方三人出马就已足够,但若加上了古剑,胜负就难说了?看着程漱玉始终一付有恃无恐的模样,莫非这小子真的功力精进,已强过我们任何一人?他们打算趁这机会,先除掉一两个人,等到下午正式的约战,便可轻松的拖延至天黑。嘿嘿!我们可没这么容易中你的计,这场架不打了!古程二人,一个剑法精奇,一个诡计多端,四大统领再怎么占尽上风,也不敢掉以轻心。

四大统领官场混久了,早修得一身能屈能伸的本领。王遂野率先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大动干戈?"萧乘龙笑道:"是我一时心急,出手失了分寸。然洪庄主有所不知,这条狗是我主子的爱犬,如果贵仆真砍了那一刀,后果不堪设想!"听他这么一说,听得懂的人都不禁心中一震:"他们的主子不就是皇帝吗?莫非这只狗是……御犬?也难怪如此紧张!"却听程漱玉叽道:"是啊!好好的人,干嘛跟畜生计较?"听得懂的人都知道,她所谓的"畜生",表面上说的是黄啸,其实是暗指萧乘龙等人。众人见她如此大胆,不禁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她愈显得想挑起争端,四大统领就愈不敢惹事。

这时那落水的家丁已被人救上船,全身湿漉漉地站在远处,不敢靠近。萧乘龙笑着走到他跟前,塞给他一碇金元宝,道:"这点小意思,就当我向你赔罪吧!"那家丁害怕的紧,缩手抖脚,不敢接下。洪承泰道:"没事啦!你就收下吧!"此时饭菜刚好送到,洪承泰说:"既然是场误会,就别挂在心上。咱们用餐吧!"一一招呼贵客就坐。杨继余怒仍在,不肯再跟他们应酬,一句:"我吃饱了。"带着家人门徒,回到缙云舫上。空出来的位子,正想叫胡远清来补,却见他从怀里拿出三颗馒头,乖乖巧巧的交给程漱玉。

"开什么玩笑?出去晃了一个时辰,就买到这些!"程漱玉气的把馒头全扔到水里,没给半点好脸色。这次倒不是胡远清买不到饭菜,而是他很不幸的在街上看到一家小赌摊,更不幸的把买菜钱都输光了,自知理亏,岂敢回嘴!陪笑道:"您别生气!我马上跟洪庄主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分点饭菜?"洪承泰虽摸不透古程等三人的底细,但见程漱玉对待四大统领和胡远清的姿态,也知他们绝非等闲,不等胡远清开口,抢先道:"四位愿意赏光,老夫求之不得,饭菜充足,不如过来一道吃吧!"说完使一道眼色,家丁们随即再抬来一张方桌,四只圆凳,将两张方桌并在一块,重新摆置碗筷。

程漱玉寻思:"这四个奸人疑心奇重,若推辞不去,难免让他们心生疑虑,不肯放心吃喝。"对着侯藏象凑耳道:"待会找个机会,给他们下点**。"她话音极细,只见侯藏象不住点头,不经意露出狡狯的微笑。四大统领是何许人也?已猜到了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四人一般心思,俱想:"待会只要他沾过的菜,我决计不碰,看你还有什么法子?"他们千防万虑,那晓得药早已下在酒杯当中?这一切作为,只为了要演一场更像样的戏而已。

程漱玉笑道:"我们当然想吃,但只怕四位大老板不太欢迎!"萧乘龙心想:"我钻研各式毒药十余年,侯藏象虽精通药理,若论下毒的手法,却也未必精过我。"笑道:"那儿的话!四位尽管来吧!"三人起身,和胡远清一齐过去。古程二人早将大部份的玄铁炼卷藏在腰间,但洪承泰眼光十份锐利,发现古程二人脚步较常人稍重,腰上似有绳状物缠绕。思道:"这对男女,非残非丐,为何要在身上绑着重绳?"想到这里,心中一震,忽然忆起昨日张帆之言:"这二人不就是四大统领所要追捕之要犯吗?难怪……"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然一向老成持重,既然四大统领不愿说破,倒不如假装不知,以免惹祸上身。

四人一坐下,筷子还没动,蔡开便敬酒问道:"说来惭愧,想我蔡开这九年知府怕是白干了!竟从未见过三位这等仪表堂堂的人物。还不知尊姓大名呢?"程漱玉心中暗笑:"这三张脸蛋,我也是今天才见过,你又怎么可能曾看过?"笑道:"知府大人位高权重,我们一介草民,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她连四大统领都敢奚落几句,那会怕一个地方官?既然她不想讲,蔡开也不敢再追问,尴尬的笑道:"姑娘爱说笑了!"众人边吃边聊,说的多是武林奇闻,或是有关于试剑大会的诸多传言,至于宫廷官场情事,都绝口不提。毕竟锦衣卫统领的头衔太过吓人,若让一旁的百姓知道这里坐了四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头目,不吓得跑光才怪。这十二个人,各有十二种心思,聊起天来,不免客气有余,热烈不足。

两张桌子上分别放置了六道菜肴,双方人马壁垒分明,分坐两端,刚开始都不去夹另一桌的菜。吃了一会,程漱玉使个眼色,侯藏象将筷子在背后磨蹭两下,伸长手在邻桌的鸡汤中夹起一块鸡胸,笑道:"好香的佛跳墙!"四大统领微一皱眉,心想:"这道好菜给糟蹋了!"萧乘龙也起身,在古剑正前的一盘鱼肉上夹了一块。程漱玉见状,立即用筷尾将周边鱼肉夹起,剔除细骨,欲送入黄啸口里。黄啸闻一闻,似乎晓得这味道不太对劲,并不咬下。萧乘龙道:"狗不吃鱼肉的。"他表面微笑,其实心中颇为紧张,深怕黄啸当真吞下这片带毒的鱼肉。

程漱玉道:"这红鳟新鲜的很,黄啸不怕的,除非……"侯藏象接道:"除非有人加了散肠散,这种药色轻味淡,除非有一对狗鼻子,否则很难闻嗅出来,但若不幸吃了,肠胃至少得痛个三天三夜。"说着又伸箸在萧乘龙前面夹一条醉虾。

萧乘龙一出手就让人猜个正着,而侯藏象在这边夹了两道菜,自己却全然瞧不出对方用的是什么药?震惊之余,对于侯藏象用药识毒的功力,不由得不服气。忽然想到:"方才吞进肚里的那块鳟鱼肉,会不会早下了毒,他们预先吃了解药,自然不怕,但我……"萧乘龙不禁冷汗直流,只觉得肠胃动的不甚自然,再也不敢搞鬼了!

却见侯藏象吃完一道菜又夹一道菜,不多久,这边的六道菜他全吃过,萧乘龙始终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鬼药。而侯藏象夹过的菜肴,再也没有人敢碰,四大统领很快就无菜可吃,只好拚命喝酒解闷。刘易风睨了两眼萧乘龙,似是在说:"瞧你平日吹嘘什么精通各种毒药谜药,一遇紧要关头,还不是给人比了下去!"古剑等人跟在侯藏象后面夹菜吃肉,除了那盘清蒸虹鳟不吃外,其余均无须顾忌,大胆吃个精饱。过了半个时辰,连黄啸也感到十分饱足,舔舔舌头,满意的躺在程漱玉脚旁。而此时,江面也已挤满了观战的人船。

过不多时,只听一阵哄闹,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峨嵋派和白晶堡的人也到了。"众人向江岸看去,果然闾丘项山父子、江正典、峨嵋三少及一位随行少女一行七人,同时出现在岸上。

见白晶舫上一时之间多了不少贵客,闾丘项山不禁心里打了一个突,却闻江正典问道:"闾丘兄,怎么你们家画舫的顶蓬不见了?上面忽然多了那么多人?"闾丘项山道:"少了一个顶蓬不算什么大事,但船上的人可能来头都不小,咱们还是先去打声招呼吧!"这票人便搭乘一条小船过去。杨继祖孙三人见到,也走回白晶舫。

七人才上画舫,便听洪承泰起身道:"你们提早来的正是时候,大伙全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如趁这点时间,互相认识一番!……这位是峨嵋派江正典大侠,一手'封雪剑法'使得滴水不漏,方圆三丈之地,不落一片雪。论功夫讲才学,除了杜掌门外,就属咱们江大侠了!"江正典拱手笑道:"洪庄主过奖!别说尚有五位深不可测的师叔,就是其他师兄弟们,也个个武艺卓绝,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妄称高才?"众人均道:"江兄过谦了!"洪承泰接着介绍下去道:"这位闾丘项山兄,才是这艘画舫的正主,昨天他家允照少爷,在大众面前露出一身超凡的轻功和剑法,着实让人钦服不已!说句老实话:以前白晶堡没派剑钵三加试剑大会,算是大家的运气!"他这么一捧,闾丘项山免不了要谦逊几句。四大统领不禁皱眉:"这老头为人圆熟滑巧,就怕赞的不够仔细,夸的不够窝心。然而现场十几二十个人,若给他一个一个慢慢磨菇,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侯?他们多说一句话,就晚一点热剑,对付古剑的时间就少一些,自然多一分不利。"萧乘龙笑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日后有缘自会再聚,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今天最重要的,还是三位剑钵和峨嵋派三位少年英雄的比试,既然大家都到了,何不马上开始?"这么一说,不少人附和,此时日头炎炎,急着看完热剑的人还真不少。

却听程漱玉道:"不妥!不妥!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得见了面,若不好好介绍一番,亲近几句,便是无礼!说好申时开始比试,现在还差得远呢?随意提前,便是无信!"江正典看一下日影道:"应该没关系的!昨天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的。"程漱玉道:"怎么没关系?昨天我们有事晚到了,结果只看到半场比试,好不懊恼!追根究底,还得怪你们提早比试呢!有没有人带日晷来的?"百花画舫上什么都有,很快就有下人拿了一个铜制的雕花日晷。程漱玉拿到船舷处一对日照,果然还差了半刻,众人看过后,忽然间一个不慎,松手将这个名贵的古董日晷掉落江中。程漱玉哎呀一叫:"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洪承泰还能怎么样?只好回笑道:"不要紧!小东西而已。"程漱玉道:"这样吧!由在下负责引介各位英雄,尽可能简短扼要,说完大概也差不多了。"首先便指着萧乘龙道:"这位是从京城来的萧龙,说起他的名头,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兄善于易容,不管扮的是将相巨贾、文士官绅、贩夫走卒、老农少樵、和尚尼姑、乞丐**、秃头赖皮、杂毛恶盗,无不微妙微肖。萧兄更精于用药,无论是麻药、**、昏药、醉药、咳药、泄药、软药、瘫药、毒药、死药,萧兄都会下。除此之外,萧兄使刀的功夫也不含糊,举凡长刀、短刀、双刀、单刀、弯刀、屈刀、飞刀、笔刀、挑刀、陌刀、片刀、戟刀、环刀、手刀、腰刀、佩刀、虎牙刀、凤嘴刀、眉尖刀、钩镰刀、宽刃刀、鬼头刀、响环刀、象鼻刀、青龙偃月刀、三尖两刃刀等等,无一不通。"萧乘龙笑了一笑,并不说话。江正典和闾丘项山却心中一震,已猜到这四人正是在京中人骇鬼惧的四大统领。

程漱玉续道:"这位王野兄也是京城闻人,一般人惹天惹地也不敢惹他。因为王兄对各式刑罚颇有研究,诸如烙刑、冰刑、泡刑、闷刑、鞭刑、棍刑、夹刑、吊刑、毒刑、蛊刑、虫刑、蛇刑、劓刑、刑、刖刑刑、剜刑、剥刑、剐刑、阉刑、凌迟刑、油锅刑、伤口洒盐刑、五马分尸刑等等上百种酷刑,都了若指掌。至于武学上,则勤修各种枪术,举凡长枪、短枪、铁枪、木枪、抓枪、锥枪、拐枪、蛇枪、铁钩枪、龙刀枪、虎牙枪、雁翎枪、双钩枪、单钩枪、双头枪、环子枪、素木枪、短刃枪、短锥枪、蒺藜枪、太宁笔枪……"这那是简短扼要?分明是加料又灌水,胡扯一通!再加上她蓄意把说话速度放慢,想拖延时间的意图昭然若揭。四大统领岂有不知?但反正时间尚早,并不说破。

跟着江正典一道来的白衣少女却忍不住说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罗嗦?把每个人都介绍的又臭又长,等你说完,天都黑了!"程漱玉并不生气,反而笑道:"这位姐姐,是否就是峨嵋派的杜天君杜姑娘?"白衣少女奇道:"素昧平生,你又怎么晓得我的名字?"程漱玉笑道:"在四川谁不知晓巴蜀武林两大绝色:一是青城名宿贝远遥的孙女贝甯,一是峨嵋掌门杜百陵的独生爱女杜天君。我又不是瞎子,一见姑娘沉鱼落雁之姿和闭月羞花之貌,再加上您和这三位玉树临风的峨嵋少侠一同前来,想猜错也难!"杜天君啐道:"胡说八道!"嘴上虽说如此,心里却十分欢喜,忽然觉得这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倒也不怎么罗唆烦厌。

程漱玉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话头,自然希望扯的愈远愈好,转头对着胡远清道:"胡赌鬼呀!当年你离开青城派虽然可惜,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胡远清道:"这什么话!我是素行不良才被逐出师门的,倒不是自己想走。话说回来,若能留在青城也不差呀!有何失智?"程漱玉道:"不好!不好!不好!青城派已经式微。山没人家高,名气没人家大就算了,就连姑娘也没人家峨嵋派长的标致,还有什么好留恋?"话说出来,除了曾经见过贝甯本人的古剑和顾少白之外,众人都笑了。杜天君尤其开心,问道:"你见过贝甯吗?听说她……美得很!""我没见过本人,但这位古大侠可不陌生。"程漱玉轻拍身旁的古剑道:"告诉他们吧!贝甯是什么三头六臂,真有资格和这位天仙般的杜姐姐相提并论吗?"杜天君不知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在峨嵋派,常被自己嘲笑的笨古剑,睁大双目等着他的回答。

美丑的问题,与剑术不同,可用比试分出个高下优劣。若只论单纯的外表而言,实在难以评断,但这两位姑娘古剑都认识,论气韵、论心性,娇纵刁蛮的杜大小姐,与贝甯可真是天差地远。他是绝不肯说半句贝甯的坏话,但若叫他说杜天君远不如人,古剑虽然老实,倒也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想了一会才说:"两位姑娘的外貌都很美,实在难分轩至。"杜天君颇感失望。原来魏宏风曾三上峨嵋山,分别以极大的优势击败峨嵋三少,那个少女不恋英雄?杜天君的一颗芳心,自然被魏宏风吸引过去,只盼峨嵋有三十少,让魏宏风每个月都来挑战一次。她不在乎峨嵋与青城之间的师门恩怨,唯一挂虑的,只有贝甯。一想到她天天可与"风哥"见面,便心中妒念如潮,难以抑止。程漱玉提猫提狗都不打紧,偏偏提到了贝甯,她可真想比比看!

但这个人既然不肯说,倒也不便再催逼。随口又道:"你是青城派的吗?认不认得魏宏风?"她尽可能把语调压的平缓,但说到"魏宏风"三个字时,仍不自禁的忸怩了一下,双颊也红润了起来。程漱玉看在眼里,岂有不知之理?她巴不得把话题扯远,不等古剑回话,先抢着说道:"他为了准备三加'试剑大会',最近都在闭关练剑,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杜天君道:"啊!传言不假,他真的要代表青城比剑了。"程漱玉笑道:"到了七月,姑娘不妨跟着杜掌门上太白山,顺便帮他打打气。"杜天君噘嘴道:"哼!他又不是我峨嵋派的人,干嘛帮他打气?"说完,嘴角又忍不住露出浅笑,再问:"听说他已经学会了'歼龙剑法',是真的吗?"程漱玉指着胡远清,笑道:"这得问问我们胡赌鬼,别看他这付德性,当年以二十七岁之龄,学会了歼龙剑法,据说已是前无古人。魏宏风二十五不到,真能有如此本事吗?"胡远清还没回答,却听刘易风道:"杜姑娘,关于这些事情,等稍晚再向胡兄请教。现在申时已到,该准备比剑了!"程漱玉道:"你怎么晓得?我看还差得远呢?"刘易风道:"从你丢弃日晷开始,我便开始打拍计数,到现在为止,已整整两千拍次,算来早该超过半刻钟。"程漱玉道:"胡吹大气!拍子快慢随人数,怎么做得准?不如等我下水把日晷捞上来看吧!"这里水深数丈,水底杂物又多,就算认真打捞,这个茶壶般大小的古铜日晷,天黑之前也未必能找得到。洪承泰赶忙道:"不用!不用!如果江大侠没意见,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江正典道:"好!咱们开始吧!"杜天君最爱谈的魏宏风,却是峨嵋三少最不想听的名字,再说下去,难免影响三少心情,于稍后的斗剑不利。

程漱玉叫道:"别急!别急!我还没介绍完呢?"众人不再理她,纷纷调头,准备搭上小舟,接驳上岸。小舟刚靠过来,江正典等人正要跨步换船,却听程漱玉道:"你们知道朱尔雅和裴问雪是怎么热剑的吗?"此话一出,所有人耳朵都拉长起来,洪承泰一脚才跨上小舟,又缩了回来,和江正典对望一眼,走了回来。

莫愁庄的朱尔雅与胭脂胡同的裴问雪,从瓜瓜坠地开始,就是江湖名人。只因大家都明了,下次试剑大会的金剑与玉剑,十之**跑不出这二人手中。尽管这两人都还没有正式闯荡江湖,真正见过他们的人不多,然而有关这两位剑钵的种种传言,却从未间断过。有人说曾见过十一岁的裴问雪箭射猛禽;有人说曾瞧过十三岁的朱尔雅掌劈猛虎……。这些传言,夸大有之,杜撰有之,朱裴两家从不理会,然人们依然津津乐道,百听不厌。此类话题,别说三家剑门极想知道,就连江正典等人也好奇的很。

却听金克成道:"你出道多久了,能知道什么?若是拿人家说到发霉的故事来搪塞唬弄,还是别提的好!"百剑门的剑钵热剑,都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以此时朱尔雅和裴问雪现在的剑术修为,够资格给他们试剑的高人,屈指可数,传来传去,也不过几种版本,难有新意。

程漱玉笑道:"我也是辗转听来的,是真是假可不敢保证。只晓得这消息新鲜的很,在场若有人听过,或是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我立刻闭嘴赔罪,任君处置。"刘易风道:"快说。"程漱玉清完喉咙,才慢条斯理的道:"百剑门的剑钵,在三加试剑大会之前,至少会先安排一场以上的热剑,好让他们适应紧张,习惯压力。朱裴两家的剑钵虽说是人中龙凤,却也不能例外,只是他们武功太强,若说能打蠃狐九败或向四海等江湖奇人,未免太过夸张;若去挑战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又未免太过不敬,安排起来自是大费周张……"刘易风道:"这谁不知道?你快说正题吧!"程漱玉笑道:"所以胭脂胡同裴家,总会在试剑大会之前,要剑钵去闯一闯少林罗汉阵……"杜天君打断她的话,插嘴道:"这故事老掉牙了,裴家的剑钵一代比一代强,所以一次比一次轻松快速,对吗?""是这样的话,我就该任您处置了!"程漱玉道:"少林罗汉阵绝不好闯,失败的远多于成功者,其中有人折手,有人断足,甚至重伤至死的也时有所闻。但越是艰难越是诱人,于是总有源源不绝的英雄好汉,为了扬名立万,前仆后继的挑战此一难关。

胭脂胡同的第一代剑钵闯过罗汉阵时,就引起少林寺极大震撼,因为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年纪那么轻的闯阵者。但他过关之后,还留下一句话,说二十年后,还会叫他儿子来闯闯看。

少林寺自然不服气,把寺里最精壮的少年弟子找来,训练的更加严格。二十年后,这批罗汉,果然明显强过上一代。时日一到,第二代剑钵果然依约闯阵,他不但闯过,而且只花不到两炷香的时间,明显快过他父亲当年。

少林寺检讨了半天,都说罗汉阵以赤手空前对付人家利剑,在兵器上吃了大亏。便找了十八个罗汉用十八般兵器,弄了一个兵器罗汉阵,不料二十年后,他们还是输给新的剑钵,而且对方只花了一炷香半的功夫。

那些和尚们就说,这十八种兵器混在一块,难免乱了些,漏洞自然多了。既然对方使剑,那就以剑制剑,找了十八个修习'苦谛剑法'和'无量剑法'的少年武僧,组成罗汉剑阵。那知这更对第四代剑钵裴友琴的味口,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便闯过了剑阵。

这下子少林寺可真的无计可施了,总不能为了应附一套'秋水剑法',把寺内武功精强的老师傅都抓来,组成一个天下无敌的罗汉阵吧!然而胭脂胡同为了考验第五代剑钵裴问雪,却定下了一个更为严苛的规定。"杜天君道:"什么规定?难不成要他在半炷香内闯过罗汉阵?"程漱玉摇头道:"要裴问雪在三炷香后出来……"杜天君笑道:"这不更轻松吗?怎么会严苛?"程漱玉道:"三炷香内,剑上不得沾到半滴血。刚开始人家不知道,那把剑还可以吓吓人;到了第二炷香,开始有人瞧出了玄机,胆子大了起来,出剑便更加凌厉难防;拖到第三炷香,那些人全看穿你不敢伤人的弱点,自然会肆无忌惮的全力进击。要在十八柄毫无顾忌全力抢攻的长剑之下,撑过一炷香,恐怕不比快速闯关容易吧!"杜天君一脸钦慕,道:"好可怕啊!他到底闯过了没?"程漱玉笑着说:"不知道!为了顾全彼此的颜面,是不会将结果公诸于世的。改天姑娘若见到裴公子,不妨仔细瞧瞧,他身上是否多了十八个洞。"明知这是一句玩笑话,杜天君仍忍不住啐道:"胡说!我干嘛去瞧人家身子?"说完不禁脸红,但想到朱裴两位公子,都已有了妻室,不禁略感惆怅。又问:"那朱尔雅呢?"程漱玉道:"大家都知道,剑钵试剑的方式很多,有的请试剑师,有的搞出一堆仇家。但最普遍的,便是去狙杀一些恶名昭彰的江湖恶汉,这些人平日无恶不作,杀了倒是功德一件。而这些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见你拿他来当'剑靶子',出手更是招招搏命,打起来自然是无比惊险,万分刺激了。"杜天君道:"这些我们何尝不知!据说莫愁庄侠义为先,除恶第一,死在朱家剑钵剑下的凶徒恶客,不计其数!"程漱玉笑道:"不错!只是他们并非一次杀一恶人,而是先将江湖上名声最坏,功夫最好的十名恶人'请'到莫愁庄,由其剑钵一次除之。

杜天君问道:"那这次抓了那十个恶人做'剑靶子'?"程漱玉道:"'太行人狼'周雄、'点苍怪'童千里、'赤面魔'张怒、'白面毒生'武士三、'六亲不认'李青狱和'翻天鬼'赵六枪。"杜天君道:"怎么只有六个?"洪承泰也说:"论外号都很吓人,但以武功而言,均介于一流与二流之间,算不得什么极厉害的角色。"江正典道:"这也没办法,每次到了试剑大会,就有一大堆坏人凭空消失,久而久之,敢作坏事的人自然少了。要不然就得提早个两三年躲起来,免得被人抓去当剑靶子。说来这场'试剑大会',对整个武林的除恶安善,可说是贡献卓着。"洪承泰道:"是啊!这些年来,坏人的确少了许多,武功精强的更是凤毛麟角。"却听程漱玉笑道:"那也未必!就有几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实在是坏到骨子里啦!只因他们投身官场,百剑门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倒也不好拿他们开刀。"此话太过大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望着四大统领,四人都略显着恼,却也都没发起怒来。萧乘龙依然笑得出,道:"别岔开话题,您还是快些说吧!"程漱玉道:"以前随便抓抓,十大恶人里面,至少也有两三个一流高手。但莫愁庄这次提早了五年准备,却也只抓到这六个人,怎能试出朱尔雅的真本事?没办法,只好把这六个人关在一起,每天好酒好菜的伺候,言明五年之后,若能蠃了'却乱剑法'一招半式,便可重获自由。只要他们不再为非作歹,莫愁庄也不会再找麻烦。"众人俱感惊奇,本来不想开口的杨继也忍不住道:"高明!这六个人为了活命,除了吃饭睡觉外,必然是每天勤练武艺。大家同舟一命,互相砥砺激荡,观摩指正,进步一定神速,五年下来,自然都成了一流高手。而且朝夕相处了五年,就算没弄出什么厉害阵法,默契也不得了,可比十个乌合之众强多了!"杜天君眼睛一亮,问道:"了不起!倒底是谁打蠃了?"程漱玉双手一摊,道:"不晓得!过一阵子再看看,江湖上是否有这六个恶人的消息,便知分晓。"却听王遂野哈哈笑道:"姑娘编故事的本领可真高明,咱们听了半天,竟然找不出半点漏洞。""过奖!"程漱玉狡黠的笑了一笑,看看日影,说道:"我说完啦,可以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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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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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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