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慕名

第二章 慕名

果然,自此以后冯广诠不再以禁食来处罚记不住古文的学生,而以打屁股取代,古宏剑虽每天都被打的红肿,但至少不会再饿肚子。如此平静的日子延续了两个多月,又发生了一件事,张家的鸡又少了一只。但更严重的还不是偷鸡,而是这些偷鸡贼偷看了他女儿洗澡,让张有德夫妇气冲冲的带着女儿上山指认恶徒。

此事非同小可,众弟子又集中在大厅,供人指认,张有德夫妇满脸怒容的站在厅前,身旁立着一位姑娘,眼睛以下用一块花布蒙着,显是羞于见人。才十四五岁,看来却颇为早熟,身形健美,肤色微黑,粗手大脚,一付乡下村姑的模样,正是徐宏鈱所提过的喜妹。只见她一对眼珠子,对着每个弟子,逐一扫过,人人都被瞧的心里发毛,深怕她胡指乱点的把自己赖上。古宏剑知道这次不会是徐宏鈱干的,却忍不住回头瞧他,只见他神情凝重,似乎十分气愤。

她来回看了几遍,张有德问道:“有没有发现可疑的?”张喜妹道:“我就说不要来这里丢人嘛!昨天傍晚,天色那么暗,怎么看得清楚?”张有德道:“好,那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张喜妹忸怩的说:“这种话叫我怎么说出口!”张妻也对张有德道:“我看你是晕了头,叫你女儿当众说这种下流的话,要她以后怎么做人!”张有德道:“不然怎么办?难倒让这淫贼就这么逍遥法外!”张妻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商掌门,我想请贵派弟子一一的讲三个字──‘好大的’,让我女儿听听看。”

商广寒道:“好!如果还听不出来,你可不能再诬赖我们。本派的名声可不能被这种莫需有的小事给毁了。”张有德道:“哼!这一带除了你们青城派以外,还会有谁?别人怕了你们青城派,我可……”张妻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商掌门,如果这样还抓不到这畜牲,我们夫妇也只好自认倒楣,谁叫我们不懂得择邻而居!也没脸待在这里,更不会拿这种丢脸事到处张扬,请你放心。”

“好,我就再帮你查查!”商广寒道:“宏字辈的弟子听好,你们一个一个的轮流讲这三个字,就当作平常说话一样。若有人装出什么怪腔怪调的,那就表示作贼心虚,这淫贼就是你!”

弟子们一一的走到张喜妹前面说这句话,有的人问心无愧,镇定从容的说出来;但也有人怕她认错,说的不太自然,严重的还微微颤抖结巴,这些人都被叫到一旁去,准备再作确认。张喜妹侧耳倾听,确定不是后随即摇头。就在一个彩鹿门弟子陆宏松说完时,她突然转头直瞪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这人吓的脸色泛白,全身急颤,站在后面的几彩鹿门的师兄弟也跟着神色大变。只听他牙关打颤,结结巴巴的道:“好……好……”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高亢尖细的川北口音。“

张有德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喝道:“你这无赖,为何坏我女儿的名节?”陆宏松吓的魂不附体,却仍想脱罪,呐呐的道:“我……我没有……”张有德更气,骂道:“到现在还想赖?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马上娶我女儿,要不就送官法办。”众人都暗暗好笑,这张有德抓到了淫贼,却又立刻逼他娶自己的女儿。不过,这也是保存他女儿的名节唯一的办法。

却听张喜妹道:“爹!不是他啦!”张有德楞了一下,松手问道:“那你怎么一直瞪着他看?”张喜妹道:“是我弄错了嘛!跟本听不出来。”那陆宏松如释重负,但似乎惊吓过度,双腿兀自抖个不停。

张有德道:“那你再听听看,我叫他们一个一个的再把‘好大的你’说一遍。”此话一出,青城派众人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久久不息,却听贝远遥轰雷般的一喝:“不要笑!”才渐渐止住了轰闹。只见张喜妹的泪水滚滚流出,哭道:“爹!您不要女儿这张脸,那我又何必再遮丑?”说罢,解下蒙在脸上的花布,竟往身旁的柱子撞去。

正当头颅快要触及柱子,突然感到有一股极大气流将身子往后推,她不由自主的向后摔倒,前方突然站了一位面貌慈祥的老者,说道:“姑娘,你不必如此,这不是你的错。”

张母扑了过去抱住女儿,喜妹倒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张母轻拍女儿的背,不断的安慰着她。说道:“喜妹,你爹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事到如今,非把这人找出来不可,因为你的身子被他瞧见,今后再也不能嫁给别人了。”她仰头对商广寒道:“商掌门,我们虽然没念过书,但也知道名节重于性命,今天若不能找到元凶,我们一家三口就死在这里算了!”

张有德又指着陆宏松道:“我看一定是这小子,对吧!喜妹,不管你中不中意,还是得嫁给他!”张喜妹拭去眼泪,说道:“不是啦!我再听下去就是。”

还剩下三成的弟子尚未讲过那三个字,这些人一一的在她面前说出来。张喜妹没再蒙上花布,索性让人瞧个仔细。只见她满脸雀斑,鹰鼻鹞眼的,实在不怎么好看。众人均想,待会若真有人被指认出来而被迫娶妻,那可真倒透了楣。

快要轮到古宏剑了,他有点紧张,深怕张喜妹会认错而赖到自己,那就甭想再待青城了。排在他前头的徐宏鈱很自然的道出那句话,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

然而徐宏鈱说完了之后,却久久不见张喜妹摇头,表情有点奇怪的看着他,徐宏鈱感到不对劲,脱口说道:“喜妹!你……”

张有德这次不敢卤莽,问道:“小子,真的是你?”

徐宏鈱看着喜妹,见她泪犹未干,不安的低着头,心道:“我若不承认,她除了一死之外,只有嫁给陆宏松了。”想到这里,咬一咬牙,点头认了。

张有德见他这么爽快的承认,倒有点意外,中间的过程就不再细问了,以免愈说愈难堪。直接问道:“那你可愿意和喜妹成亲?”徐宏鈱道:“事到如今,不答应成吗?”张有德道:“好既然你愿意负责,我不再罚你,但你其他偷鸡的帮凶,我不能轻饶。”徐宏鈱变色道:“什么帮凶,就我一人。”张有德道:“这怎么可能?那你那句话是说给谁听?”徐宏鈱道:“我自言自语,说话给自己听成不成?”张有德又问:“好!但那浴房的窗口将近一丈高,你这身长,若不是有人给你顶着肩,就算加把凳子也是看不到里面啊。”

徐宏鈱本以为一个人认了,顶多是被逐出师门,对他来讲也不算什么大不了,那晓得这么一来会牵累到朋友。他着了谎,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听商广寒不悦的道:“你在想什么?还不快招出来?”徐宏鈱不理,仍一昧的说:“就我一个,再没旁人了。”

冯广诠突然一脚把古宏剑踢了出来,骂道:“畜生!他都认了,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徐宏鈱一旁叫道:“师父!这是我一个人干的,跟他无关!”冯广诠道:“你不必充好汉,想一个人顶罪。谁不知道你们俩成天厮混在一块,你若有过,他岂有无罪之理?”这回,古宏剑可真是百口莫辨了。

商广寒道:“你们犯下如此羞辱门风的事,再也不能留下来。尽快离开青城,今后所作所为,再与本派无关。”

徐宏鈱心想:“我本来就不想待了,被赶出青城倒也没什么。可是阿剑却万万不能离开,再怎么说也不能牵累他!”于是又喊道:“我没有,我没有偷看张姑娘,刚刚讲的都不算啊!张姑娘,拜托告诉你爹,是你认错人了,一切与我们两人无关。”可是这个时候还有谁会相信他?于是两人在厅上先遭一顿打骂,并勒令其连夜打包,明日一早下山。

二人一挨一蹬的走回寝室,都说:“既然要走,何必多住一夜。”决定立即离去。天下之大,何愁无处容身?

徐宏鈱匆匆收拾好行李,到隔房找古宏剑,才一进门,却见他正被好几个人架住,额头画上了一把大刀。徐宏鈱满腔悲愤,怒喝:“欺人太甚!”拎着包袱,见人便打。众人见他来势汹汹,一时也愣住了,不免胆怯,纷纷放开了古宏剑,作鸟兽散。古宏剑一被放开,立即帮着打人。二人积郁已久,一旦动了真怒,倒也凶猛,本来他俩的功夫最差,盛怒之下竟陡增了数倍,众弟子在惊慌之下,一时也没想到要团结起来,成了乌合之众,运气不好被追到的,便挨了几记重拳,有的还边跑边乞和的说:“跟你们闹着玩的,何必认真呢?”但二人不为所动,仍紧追不放,见人就打。有弟子跑去报告冯广诠,他匆匆赶来,将二人制住,各打几个耳光,令其跪下。

众弟子见师父出马解围,纷纷靠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二人的不是,二人跪地不语,突然徐宏鈱抬头向冯广诠喊道:“舅舅!……”冯广诠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吗?再敢胡喊乱叫,我一定宰了你!”他余怒未平,正要补上一腿,却突然感到一股凌厉劲风袭来,转身一瞧,竟是贝远遥来到,急忙收腿,说道:“师伯,弟子正教训这两个不成材的徒弟,不敢劳您费心。”

贝远遥道:“是啊!你教训你的徒儿,我无权干涉。只是,你师父临终时,托我好好的看顾你们。但这些年来,我却始终未尽到责任,才会出一些成天喝酒赌钱、偷懒胡混的弟子。”冯广诠听了,马上软了下来,神情恭敬许多,唯唯称是。贝远遥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广诠指着古许二人道:“这两个弟子,犯错被逐,不但不好好反省思过,竟反过来寻人出气,和其他徒弟打了起来。”

贝远遥道:“是吗?那你有没有问问他们两为什么要打人呢?”他手指着古宏剑,道:“你看看,他额头上这个‘刀’字是什么意思?”冯广诠摇头不知,问道:“是谁写上去的?”沉默了一会,陆宏松才道:“因……因为他败坏我们青城派的门风,我……我们几个一时看不惯,想给他一点教训……”贝远遥道:“所以在他头上写个‘刀’字,是说他‘色字头上一把刀’陆宏松点头称是。

贝远遥盯着他道:“哼!到底是谁败坏门风?还很难说呢?就算是他们吧!掌门人已经罚过,还轮得到你们来‘伸张正义’吗?”此言一出,陆宏松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说下去。

贝远遥叹了一口气,又道:“自从重新分派各之后,我一直很留意你们彩鹿门,暗中观察了好几次,却发现你们不但没有相互关爱,彼此鼓励,反而欺负比你们更弱小的同门。我亲眼看过你们逼古宏剑喝下整杯的尿,也看过有人把污泥涂满他的脸,甚至有人把他推入粪坑。”

“你们作了这么多恶事,竟然没有人觉的愧疚。只要一不如意,就一劲的怪罪于他,难倒一个人学剑学的慢一点,就这么罪该万死吗?如果今天换作你们给天龙门的弟子侮辱,又作何是想?

这些事我本来不该插手的,但你们师父除了喝酒赌钱之外,什么都不管!广诠,你这样子放任他们胡作非为,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师父啊!“

冯广诠也觉的自己有亏职守,面有愧色,连连点头称是。

贝远遥苦口婆心的又说了许多道理,希望他不要怀忧丧志,自暴自弃。这番话没有白讲,后来这三十几名逐鹿门的弟子,虽然少有在武学上有大成就的,品性却是改了很多。贝远遥离开时,向冯广诠要了古、许二人,带回到自己的住处。

三人一进书房,贝远遥劈头就骂:“都是你们,坏了我的事!”徐宏鈱奇道:“这怎么说?”贝远遥道:“我本想叫你今晚把陆宏松约出来,向他质问喜妹的事。他们几个性情浮夸,做了这种事,不但不会觉的惭愧,反而扬扬自得。为了气你,很容易说出实情来,那时我再出现,便可令他们无可抵赖。没料到你们俩如此卤莽冲动,急着报仇,让人家有了警觉,想再套话就不容易了。”

曙光乍现,徐宏鈱喜道:“原来师叔公早知道我们是冤枉的,那我们有救了!”贝远遥道:“这还不好猜吗?你叫张姑娘喜妹,又看她瞧你的眼神,显然你们早已熟识。如果那天发声的人真是你,她早该知道了,又何必不顾羞的上山认人?再说古宏剑聋了,若由他顶着你偷看人,看不到你说话,那些不伦不类的话又要说给谁听?”

徐宏鈱道:“师叔公英明,料事如神。像掌门师伯,就万万想不到。”“你少拍马屁!”贝远遥笑道:“商广寒是何等人物?我想他多少也看出了一些端霓。”徐宏鈱道:“那他怎么不说话呢?”贝远遥道:“他早就看你们俩不顺眼,尤其古宏剑,但你爷爷曾送了二十两银子给本派,若不犯大错,他也不好赶你走。如今有了这个好借口,他怎会去破坏?而且偷鸡的事,除了你们彩鹿门的弟子之外,天龙门的弟子也曾干过。他不愿事情愈扯愈大,正好拿你们俩当替死鬼,以平息张有德的怒气。”

古宏剑问道:“怎么天龙门的弟子也会偷鸡?”贝远遥道:“怎么不会!还是我亲手抓到的,交给商广寒发落。没想到他把事情压了下来,斥责了几句就算了。”

徐宏鈱又问道:“那我们的冤情,该如何洗雪?”贝远遥缓缓摇头,说道:“我看难啰!而且若真的真象大白,张姑娘就非得嫁给陆宏松不可,这也不是你们乐意见到的后果。”徐宏鈱沮丧的道:“说到最后,还是得离开青城!”贝远遥道:“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要请你未来的老丈人再上山一闹,说他不要一个青城的弃徒当女婿。若是掌门一定要赶人,他只得退了这门亲事,并报官处理。商掌门为了面子,绝不敢不答应。”

虽然含冤难雪,日后更将让人轻侮,但能留下来总比无处可归强,古许二人彼此握紧对方的手,俱想:“今后无论遭遇多大的逆境,都要一起咬牙撑过去。”

果然二人得以继续留在青城山,而更令人喜出忘外的是:贝远遥把他们要了过去,由他亲自管教。有了这个大后台,再也没人敢欺侮他们。

隔了没多久,一个黄道吉日,徐宏鈱和张喜妹成了亲。张有德是外地人,亲友都不在四川,方圆十里内又只有他们这一户人家,因此婚礼十分简单,只有请贝远遥证婚,冯广诠以师父的身份作男方主婚人。一时找不着媒人婆,本想拉贝宁客串,但听说未出阁的少女,当过媒人会嫁不出去。于是古宏剑自告奋勇的充当‘媒婆’,众人虽觉突兀,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也只好将就。

当晚,张家宰一只土鸡,办了一桌丰盛酒席,古徐二人终于光明正大的吃到张家的土鸡。酒酣耳热,趁着冯广诠与张有德双双斗酒醉倒之际,新郎官乐道:“人家说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陪了夫人又折兵’,可是我徐混鈱偏偏洪福齐天,不但未花半粒米偷着了鸡,还娶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夫人。”

古宏剑看着新娘子,对‘美若天仙’这四个字实在不敢苟同,瞧她整个脸都涨红了,心想:“徐混鈱整天疯疯颠颠的,只有善良娴淑的喜妹才受得了吧!或徐这才是绝配。”

由于徐宏鈱还未成年,不便长住在岳家,只小住几日,又回到山上。这次他与古宏剑跟着贝远遥学文习武,过了半年快乐的日子。

贝远遥教武倒是颇有耐心,虽然二人资质愚钝,却也不心急,从最基础的教起,由简而繁,循循善诱,二人的武艺也渐渐有了起色,半年之后,古宏剑终于把“逐鹿剑法”学了会。这时,距离他入门,刚好满两年;虽然晚了许多,他仍然很满足,这是他这辈子学会的第一套剑法。

贝远遥的住处除了他们祖孙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叫阿诲的痴汉,约莫四十来岁,这人长的高头大马,却总是两眼无神,颜面浮肿,容貌狞丑;又终日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大家都不喜欢接近他。倒是有一些贪玩的弟子,喜欢趁贝远遥不在的时候捉弄他,这些人武功学的不怎么样,但作弄人的把戏倒是懂得不少。有时候叫他作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有时候又拿一些腐败的食物给他吃。他从不生气,当大家因他的丑态而开心时,他也跟着傻笑,他笑起来整个脸绉成一团,叫人分不清是笑是哭,大家看他成这付德性,又更乐了。

古徐二人倒不排斥他,三人还常一块玩耍。他们发现阿诲虽然呆呆的,但手脚却不笨,不管是洗衣、烧饭、洒扫都作的干净俐落,而且全靠一只左手。他右手整天拿着一根两尺来长的树枝,不管吃饭、洗澡还是睡觉,从来没有放下过,这点倒令人纳闷不已。徐宏鈱套问多次,他从来不讲,只一劲的傻笑,笑容永远都一个模样:嘴角咧开,两眼眯成细缝。古宏剑总感觉到,在他下斜的眼角中,似乎藏有无尽的愁哀。

贝远遥曾中举人,学问渊博。他教古文,倒不强求死背,只讲解文中的含意,习者只要了解就好,能记多少算多少。二人压力顿轻,觉得念书倒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贝远遥还有一个书房,里面的藏书,琳琅满目,不仅四书五经、医卜星象、或唐诗宋词等都十分完备,连近代的一些章回小说也搜罗了不少。两人一有闲暇,便去翻阅,古宏剑最爱水浒传,来来去去看了十几遍;而徐宏鈱更将一本西游记给翻烂。

每次吃完晚饭,他总会学着说书先生,来一段说书。他的说书跟人不太一样,除了口述与打板外,还加上了许多的灵现跳跶的动作。一会儿耍起棍棒作孙行者,一会儿又舞弄着扫帚当猪八戒。动作夸大,表情生动,往往看得四人哈哈大笑。而古宏剑就不太在行,只能扮唐僧,手持着念珠说道:“悟空,你又惹祸了!”

平日颇有余暇,两人嬉戏之余,亦再加设陷阱。有一次当真捕到了一头山猪,两个少年抬不动,于是跑回去叫阿诲来帮忙,回到贝家,却看到阿诲正蹲在地上呕吐,陆宏松等人在一旁大笑,有人叫道:“大白痴,你又被骗了!”徐宏鈱赶忙冲过去,拿过他手上的豆沙包一看,里面竟然包的都是沙子!他怒不可仰,将豆沙包往陆宏松头上扔去。陆宏松猝不及防,被丢的满脸细沙,火冒三丈。一声吆喝,五六个人一拥而上,围着二人猛打,这几个人上次被盛怒中的徐宏鈱追着打,一直引为奇耻大辱,恨不得早报此仇,出这口鸟气,难得今日碰到这个大好机会,岂能错放,个个使出全力,痛快的打。古徐二人虽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又技不如人,没多久便被打的遍体鳞伤。

突然间阿诲一声巨吼,手持松枝绕了一圈,陆宏松等人都定住不动。大家忙着打人和被打,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点的穴。然每个人都万分惊奇,这个平时痴痴呆呆的傻子,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古徐二人挣扎爬了起来,惊讶的看着阿诲,他仍是一劲的傻笑。

徐宏鈱拍拍身上的尘埃,走到陆宏松跟前,举起右手作势要打,却又轻轻放下,说道:“我不打你们,我们之间的仇怨也一笔勾消。但你们不可把今天的事情泄漏出去,要不然我一定会叫阿诲把你们打的吐血。”说罢,便叫阿诲帮他们解穴,然后才和古宏剑带着阿诲去抬山猪。

徐宏鈱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倒是古宏剑憋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始盘问阿诲,一会问他打那来的?一会又问他从那儿学到这些功夫?是不是贝师叔公教的?但是他还是一劲的傻笑,什么都不答。徐宏鈱道:“别问了,他不会说的。”古宏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武功那么好,怎么老是痴痴呆呆?”

徐宏鈱道:“我以前在万县当小乞丐的时候,常跟一个老丐在混在一块。因为我们不想一辈子当乞丐,所以没有加入丐帮,却因此常被当地丐帮的人欺负,他总是叫我要忍耐。不料有一天他被人欺侮的过头,终于忍不住在街上大发神威,教训了几个丐帮弟子,那时我才发现他是武林高手,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找麻烦。可是过了两个月,他却被人砍杀,临死前,他才告诉我说:他本是江南武林的成名人物,因逃避仇家追杀,才躲到四川隐性埋名当乞丐。本想只要不露出功夫,人家永远也找不到他,但是毕竟以前曾经叱诧江湖,要他长期的忍受一群憋三的欺凌实在不容易,没想到只出手这么一次,消息就传了出去,仇家从江南赶来,终究躲不过这场劫难。”

古宏剑道:“你认为阿诲也是被仇家追杀,才躲到这里?”徐宏鈱道:“我想是吧!刚才我不打陆宏松那帮人,又要他们保密,就是这个道理。”古宏剑又问:“那你看他的痴呆,会不会也是装出来的?”徐宏鈱道:“这我就不敢肯定了,也许他受过什么刺激,真的发了疯。”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的瞧着阿诲,他仍是一劲的痴笑,似乎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

古宏剑叹口气道:“可怜的阿诲。不知师叔公清不清楚他的事?”徐宏鈱道:“他当然知道,但若是方便告诉我们的话,早就说了!阿剑,师叔公最近都在研究怎么改进‘歼龙剑法’,今天的事,我想暂时还不要跟他讲,免得他操心。”

三人把山猪抬下山交给张有德,他看徐宏鈱没忘记当初的承诺,很是欢喜。杀了猪拔了毛,自己取了半头,另一半让他们带回山上吃。贝远遥这次到峨嵋山,还要好几天才会回来,贝宁先把剩下的半头猪肉腌起来,等贝远遥回来,再拿出来吃。

虽然发生那天的事,两人并未对阿诲存有戒心,还是常和他一块玩耍,日子久了也渐渐淡忘了。他们又平静的过了一段日子,每日不外乎练剑、读书、设陷井捕野兽,晚上若有余暇,徐宏鈱还会来一段说书。逢年过节,喜妹总会带些糕饼肉食上山探视,贝家的伙食总是羡煞了其他弟子。由于吃的饱睡的好,古宏剑这一阵子倒长高了不少。

某晚,徐宏鈱的“西游记”正说到第五十九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他看贝宁无事,欲拖她下水,请她扮演铁扇公主。贝宁不愿饰反派,说道:“我才不当牛魔王的妻子,凶巴巴的,不是好人。”徐宏鈱又道:“那你当玉面公主好了,书上说她长的既美丽又柔媚,你最合适了。”贝宁道:“更不要,她是牛魔的小妾,孤狸精变的”“那怎么办?”徐宏鈱沉思了片刻,又道:“那你干脆当唐三藏的老婆好了。”

贝宁笑道:“乱讲,唐三藏那有妻子?”徐宏鈱道:“怎么没有?是他还没出家前娶的。叫唐朝唐氏贝甜甜,她和唐三藏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研读经文,后来唐三藏去当和尚,她也只好去作尼姑。”贝宁奇道:“怎么有那么好玩的名字?”徐宏鈱道:“对呀!她正巧也姓贝,嘴巴很甜,最爱吃蜜饯……”古宏剑见他愈说愈不像话,插口道:“悟空,不得胡闹!”喃喃的念起了紧箍咒。他一边念咒一边斜睨贝宁,还好她没生气,只是有点难为情,放下手中的蜜饯,不再吃了。

徐宏鈱一闻咒语,顿时手摇脚蹦,骚耳抓面的跳了起来,对着古宏剑讨饶:“师父,弟子不敢了,您别再念了!”待咒语稍歇,这泼猴竟提着木棍,喝道:“玉面公主,你竟敢变作我师母模样来拐骗我师,吃我大圣一棒!”说着便抡起棍棒,作势要打贝宁,贝宁笑着躲开。就在此时,凌空飞来一封信函,直挺挺的钉在木棒上。三个少年人吓了一跳,都围过来看,封套上没有嘱名,只写着烫金的三个大字:“慕名帖”。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贝远遥。

贝远遥缓步走来,面色凝重的取信拆阅。三人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过了许久,贝远遥才把信纸收了起来,说道:“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们三人要好自为之,这段期间,仍应正常作息,自行练武习文,不可荒废懈怠。若有不顺心的事,亦得忍耐克制,才能成大器。要友爱和睦,互相帮忙。”贝远遥平常并不常说教,三人都颇感怪异,贝宁心中突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贝远遥又道:“你们俩个若练武不成,也无须灰心丧志,学武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一时的顿挫并不表示你日后一定会技不如人。本派曾经出了一位武功绝顶的人才,但是他刚习武时,情况也是跟你们差不多,饱经责骂与羞辱……”

“您说的这个人,可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弧九败?”徐宏鈱插口问道。

贝远遥点头道:“没错!这个人出身本派,后来却因一点龃龉,弃派而去。他宣告脱离本派已久,许多人已经忘了他和青城派这段渊源,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会晓得。”徐宏鈱笑道:“那是阿剑告诉我的,他见识广,武林中的事,知道的还不少。”

古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懂得也不多,但我们学剑的,不可能没听过弧九败。只是我好生纳闷,他在外头名气极大,怎么在这里反倒很少听人提起?”贝远遥道:“他脱离本派后,不再使用本派剑法,并曾三番两次的用别的剑法羞辱前任掌门。虽然他出身青城,本该是青城之光,却反成本派耻辱。你们那些知道这些原由的师叔师伯们,自然不爱提。”

“他多久才学会‘逐鹿剑法’?”徐宏鈱回到刚刚的问题问道。贝远遥道:“差不也花了一年的时间。”

徐宏鈱乐道:“哇!那不是跟我们差不多吗?”随后一想:“竟然还有人将‘逐鹿剑法’练的比我还久,那我这‘开天辟地第一人’似乎有点名不符实,不禁又有些失意。

贝远遥续道:“后来几年,他更是停滞不前,但他始终很认真,从不放弃。皇天不负苦心人,到十六岁那年,突然开了窍,功夫突飞猛进,把以前嘲笑他欺凌他的师兄弟一个个抛在后面,竟在短短十五年内学成了‘歼龙剑法’。”

古徐二人听了万分景仰,贝远遥却摇头叹气的说:“只可惜这人性格偏激,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知修身养性。在内则桀傲不驯,羞辱同门;出外则到处惹事生非,寻人斗剑。我今天告诉你们此事,除了要你们不必灰心丧志外,更盼你们引以为诫。”他又语重心长的说了许多话,才回房休息。

三人也无心再玩,各自回房入睡,古宏剑反覆想着今晚师叔公所讲的话,真希望自己也能突然开窍,成就一身好武艺。

刚开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后来终于睡着了,却梦见自己化成了一只大鹏鸟,逍遥自在的飞舞,地面上的各种猛兽,都以无比钦羡的眼神抬头抑望,连狮虎这些百兽之王也频频点头示好。正感到万分得意,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打断了羽翼,它从云端直坠下来,那些原本对它表示尊敬的猛兽,竟都一齐扑了过来,要抢食它的肉……

豁然惊醒,发现贝远遥正帮他盖被子,叫了一声师叔公!贝远遥没有回答,对他笑了一笑,走回房里去。

次日醒来,已不见贝远遥,三人虽仍正常作息,但每过一日,心里的不安就加深一层,贝宁曾追问许多师长什么是“慕名帖”?却无人肯说。过了几天,阿诲突然不见了,三人找遍了青城山,却一无所获,心情更加沉重。

过了半个月,恶耗传来,有人在青城山后,发现了贝远遥的头颅,高高的吊挂在树梢上,并附一封信,信中写道:“素闻青城派贝远遥先生德高望重,生前为万人所仰,死后亦应葬于不凡之地。而四川得天独厚,灵山秀水极多,尤以四奇为着。四奇者,青城天幽,葬其首;峨嵋天下秀,埋其左肢;剑阁天下雄,覆其右肢;其于身躯则沈于天下第一险之三峡波底。如此得在四川之四大灵地而葬,方不辱没其一身清风傲骨。”

这人竟将贝远遥分了尸。青城上上下下都悲愤不已,立誓要找出此人,将他碎尸万段。商广寒立即派人分赴峨嵋、剑阁等地找寻其四肢。

古徐三人听到消息后,嚎啕大哭,哀哀欲绝。飞鹰门的教导师伯陈广洐静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尽情的渲泄,待他们哭尽了眼泪,慢慢止息,才把他们带到一旁的凉亭坐下,取出贝远遥的遗书给三人观看,并道:“贝师伯在赴约前夕,就把这封遗书交给我,他希望在确定死亡之前,暂时不要让你们知道此事,让你们多过几天快乐的日子。”

三人接过了遗书,随即拆开,围着观看,上面写着:“阿剑、阿鈱、宁儿,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师叔公(爷爷)已经离开了。你们也不必太难过,是人,就难免一死,我自认在这世间的五十八年来,没有亏负任何人,因此现在能够了无遗憾的走。唯一令我挂念的是没能亲眼看着你们长大成人,还好你们本性纯良,只要能记住我平日的叮咛,应不致误入歧途。

我离开后,阿剑和阿鈱处境会比较艰难,虽然我有请广洐尽力照顾,但商掌门可能不会卖他的帐。不管会怎么样,你们也不必太绝望,只要有心向上,未必非留在青城不可,也不一定要练成绝世武功才是英雄。

还有阿诲,他有一段辛酸的往事,造成他今日的痴呆。你们行有余力,要帮我好好照顾他,在我的书房的药柜里有两瓶黑色的药,瓶底附有配方,用完以前要去采药重配,小瓶的药丸每月服用一颗,是解他的疯病,但也是一种毒药,若七天之内不吃大瓶的解药,他就会毒发身亡。你们平时要多注意阿诲,要是他突然面露凶光或是由痴变疯,千万不要给他解药,虽然这样会害死他,但是他若发了疯,谁也制不住,为了大家的安全,非如此不可,切记!切记!

最后要嘱咐你们,不管我死的多惨,也不要替我报仇,此人武功手段均非泛泛,你们斗他不过。好好活下去,做个有用的人,这才是我所期望。贝远遥留。“

三人噙着泪水,一口气看完,徐宏鈱突然冲进书房,不一会儿,便听他叫道:“药不见了!”古宏剑和贝宁立即进帮忙找,但翻遍了书房,却始终找不到。他们失望的走出来,假设是阿诲自己拿走了,他毕竟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痴傻。徐宏鈱若有所思,不知道阿诲的事和师叔公的死有无关联,他回到凉亭,问陈广洐阿诲是什么时候来到青城的。

“大约来了十几年了。”陈广洐道:“他人不在,有没有找到药都一样。你们已经尽过力,阿诲的事也只好听天由命。”说罢他又取出一封拆开的信,说道:“这封留书是给掌门人的,掌门师兄叫我一并拿给你们看。”

三人恭敬的接过来看,信上写着:“商掌门人,感谢您和众同门这几年来对我的支持。接到了‘慕名帖’,我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也好,此事做个了断之后,我和本派都不会再被江湖朋友误会。

即使到了现在,我仍然不认为他会作出这些事情。如今我终于有机会来验证。他约我在后山不远处的三合顶上绝斗,那儿有一块巨石,我会在上面作记号。如果真的是此人,我会在石上划个圈,否则就打叉。事后你可派人去看。对于一个临死之人所说的话,你们应该不会再有所怀疑吧!

我早有心里准备,你们不必为我感到伤悲,无论能否找到真凶,也无须急着为我报仇,敌人太强,硬要复仇只有白白牺牲,现今最重要的还是要积蓄实力,光大本派才是。商掌门人,我不在,您的责任又加重了,请多保重。

贝远遥留。“

三人看了一头雾水,徐宏鈱道:“这里面每一个字我都认得,但是没有一句看得懂。”

陈广洐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静静坐好,贝宁先把眼泪擦干,我慢慢告诉你们。”

三人依言行事,听他娓娓道来:“第一次接到慕名帖的是少林派的明性大师,距离现在大约是两年前。他刚接到时,并不理会。因为少林寺的和尚长年吃齐念佛,都有一些怪脾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与人比武,而且对方署名王之仁,在江湖上根本没人听过这号人物,竟然直接挑战少林四大高僧之一的明性大师,委实太过离谱,所以当时明性大师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不料过了约定日期的第二天,有人在藏经阁内发现了两具尸体,两位死者都是明性大师的爱徒。由于明性大师喜欢阅读经书,便请求掌门师兄让他和两位徒弟看守藏经阁,他负责白天,徒儿则在夜间看守。这两人武功也不弱,但现场却未见太多的打斗迹象,显然来人的武功极高,三招两式间杀了人。尸体旁边发现一张字条,上头写着:“少林秃驴,怕上西天,先请高徒,往生极乐。明日午时,决战中峰,缩头断头,随你选择。

王之仁。‘“

徐宏鈱好奇的问道:“这王之仁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广洐没有回答他,仍继续说下去:“字条上每一个字,都是从经书上一个一个剪下来的。剪了三十五本经书贴出三十五个字。这些经书全是少林至宝,看了这张字条,明性大师修为再好也是怒不可抑,决心一战。

次日,明性大师独自赴约,他的般若掌及如来棍法已经练的出神入化,在少林罕有敌手。少林寺常有高手登门挑战,从未有人能过他那关,因此众人认为这次他仍能战胜强敌,少林住持明善大师叫他尽可能留活口,把人带回来再说。

不料一直到傍晚都没见到人,住持开始紧张了,派人去查看,回来的人说:没有看到人,但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并发现一滩血。于是出动整个寺的人搜寻,数百个人找了三天三夜,翻遍了整少室山,仍一无所获。

约莫过了一个月,有人在藏经阁内发现了一坛骨灰,内附一封信,写着:“武林泰斗,浪得虚名;有道高僧,舍利何在?‘原来这个王之仁真的打败了明性大师。由于明性大师常年看守藏经阁,对经文的领悟极深,有可能已经修得了舍利子。因此他杀了明性大师之后,不知用什么方法,让尸体快速腐烂,再将骨头捣碎,寻找舍利子。”

听到这里,贝宁不禁叫道:“好残忍啊!”

陈广洐道:“是啊!一般武林中人较量武功,死伤在所难免,但应对遗体有所尊重,像他这样泯灭人性的举动,分明是要死者的魂魄升不了天,而这又是和尚、道士最忌晦的。少林寺的和尚个个义愤填膺,发誓要将此人擒获,替明性大师雪仇。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王之仁长的什么样子,他们空忙了一阵,并发函请各大门派帮忙,但始终找不到真凶。

过了两个多月,华山派的于乾坤也接到了‘慕名帖’。于乾坤十分好胜,据武功与掌门师兄仲孙天也差不了多少。但是掌门不让他赴约,理由是能击败明性大师的高手不多,因此对方可能不止一个人,若是如此败剑被杀,就太不值得了。于乾坤因师兄的坚持,终究是没赴那个死亡之约。

王之仁似乎知道了这件事,并没有上华山杀人,但他又送出一封‘慕名帖’,将地点改在朝阳峰,在日出时决斗。朝阳峰是华山东峰,虽然不是华山最高峰,但绝壁弧悬,深渊万丈,亦奇险之地。峰顶有一巨石,即东峰著名的搏台,传说是宋太宗与陈搏对奕之处,其上建有一个铁铸的棋亭。两人在此决斗,站在莲花峰上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出有没有他人埋伏。如此一来,华山派再也没有拒绝王之仁的理由了。

那天一大清早,华山派的人都齐聚在莲花峰,准备观看两人的决斗。天刚乍明,王之仁便出现在苍龙岭,他着一袭黑色的劲装,在满山的白雪中,快速的登上了险峻的朝阳峰,光看他登峰的身手,仲孙天的心就凉了半截。

于乾坤早在搏台等着,两人照面,没说什么话,就开始亮剑出招。在白雪照映中,可以明显的看到一青一黑的两个人影,在华山的绝顶上跳跃盘舞。从西边的莲花峰到东边的朝阳峰约有三四里之遥,再加上清晨的薄雾,没有人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也辨不出来他使用的招式剑风;但目力好的人,在刀光剑影中依稀可以看出,情势对于乾坤不利。过不多久,他们从棋亭下打到尖顶的棋亭屋檐上,在阵阵朔风中,施展绝世的轻功,作生死的搏斗。

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平静的山林中,忽然响起了数声惨叫,回荡在群山之间,久久不息……“

徐宏鈱又插口道:“这于乾坤一定很痛,才会叫的那么惨。”

陈广洐道:“不,这其中并没有于乾坤的声音,他根本来不及开口。

这时正当旭日初升,于乾坤的头颅突然被一剑削断,顺势的踢向西方……华山派数百双眼睛,都亲瞧见这颗头颅,脱离他的身躯,自血红的朝阳中心,朝此飞了数十丈远,才掉落万丈深谷中,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惨象。据说,华山派的人,从此再也不想看日出。

王之仁用剑朝西划了几个大字,有人猜了出来,报告仲孙天:“华山绝顶,绝顶华山。‘意思是说:华山派的绝顶高手,在这华山的绝顶上,被人削去了首级。华山派群情激愤,有人想要去拦截他,但被仲孙天阻止。他知道以此人的武功,根本没有人拦得住。还好早派了几个弟子,埋伏在各个要道,以记下王之仁的长相,待来人返回,立即请画工加以描绘,然后通知少林寺,并联合各大派,一齐追缉这个狂恶杀手。但过了不久,有人回报,派出去的弟子,已全部死去。

于乾坤的死讯传出之后,江湖各大门派都派人前来祭拜,少林派由明性大师的师弟明真大师代表,他一进门就责怪仲孙天,不该轻易让于乾坤接战,应尽速通知少林寺,大家协力制服元凶。仲孙天没说什么,明真大师可能不太了解,华山也是个大门派,如果只想等待少林寺奥援,当了一个月的缩头乌龟,那今后华山门人还有脸在江湖上立足吗?

各派的人在华山研商,大家一致认为,在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中,能在半柱香内杀死于乾坤的,只有少林住持、武当掌门及一位号称剑法天下第一的绝代高手。“

徐宏鈱问道:“是不是弧九败?”

陈广洐道:“你怎么知道?唉!此人出身于本派,但行为乖张,背师叛派,上上代掌门人一怒之下,不但将他逐出师门,还下令本派门人,不得提及他的名号。所以尽管他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无人不晓,但本派的年轻弟子却少有人听过你们虽然知道,但只要在青城一天,就不该再提起此人姓名。”古徐二人点头称是。“

陈广洐又继续说下去:“少林和武当的掌门当然不会是凶手,因此唯一的嫌疑就落在这位剑术高手身上,再对照他以往喜怒无常、狂妄善变的个性,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残暴的杀手,非他莫属。只有贝师伯独排众议,他认为过去江湖上常有一些隐士高人,一出武林就有惊天的艺业,大家完全没任何直接证据,就妄加推断凶手,对他不公平。贝师伯早年和此人有很深的交情,自认对他非常了解,但就因为如此,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

徐宏鈱插嘴又道:“我知道了。因为师叔公跟他很熟,只要一会面,不管对方蒙着脸还是化过妆,都瞒不过他。那掌门师伯派人去三合顶了没,是打圈还是打叉?”

“你这小子还真多话,难怪冯师弟说看到你就头痛。”陈广洐索性不睬他,继续说下去:“那凶手名气虽大,个性却是孤僻自傲,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先前几位死者,也都未曾和他比过剑。因此除了贝师伯外,没有人能判定凶手的真实身份。唉!贝师伯用脚掌划那个圈时,心里不知道有多失望。他就是心性太过良善,误交恶友而不查,才会有这次的不幸。

但这疑凶已经好几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此人是个剑痴,据说他每隔几年会便会创出一套新的剑法,剑法练成了就四处找高手比武试招,待他觉得差不多了,又会隐居起来,再苦思一套新剑法。大家都觉得他每次出现,武功又比前一次高了许多。

虽然讨论有了结果,但抓不到凶手大家也没法子。然而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武当派的青松道长、丐帮的副帮主骆龙和岭南福州的董海川大侠都陆续的接到了这封催命的‘慕名帖’,他们也都是江湖上素有盛名的人物,为了个人的尊严及帮派的荣誉,都不愿求助于他人,默默的写好遗书,慷慨赴会死亡之约。

有人想到了这几个死者的共通点,发现他们都曾参加过‘仙游之战’。“

“仙游之战?”徐宏鈱道:“是不是谁赢了谁就是剑仙游侠?”

陈广洐笑道:“不是的,仙游是个地名。这件事要追朔到二十几年前,当时东南沿海饱受倭寇骚扰。这些倭寇不同于一般海盗,他们到了一个地方,不但杀人掠货,而且还攻占城池。这群倭寇作风残暴,被他们所占领的地方,就好像突然多出了成千上万个土豪恶霸,当地百姓的生活惨不忍睹。他们人数未必很多,但是刀器精良,纪律严格,且战术高明,作战时又能互相呼应合作,几乎是每战必胜,不管是地方上的军队,还是朝庭所派的大军,都被打的落花流水。这种局势,一直到戚继光元帅带着他所训练出来的戚家军开赴战埸,才扭转过来。

戚元帅真是本朝开国以来不世出的将才,他有勇有谋,不管是练兵、带兵或作战都有一套,履败倭寇,当时在倭寇中流传一句话:“宁战禁卫军,不惹戚家军。‘嘉靖四十三年,戚家军在福建的仙游与势力最大的一批倭寇决战,双方僵持了十来天,但倭寇的首领们知道,再拖下去必败无疑,于是就想挺而走险,刺杀戚元帅……。

当时正好八卦门的董占魁在福州作七十大寿,邀请了许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董老英雄年青时常行侠仗义,结交许多朋友,在江湖上颇有盛名,因此各大门派也都派了辈份不低的代表前去祝寿。

就在寿宴开席前,董占魁接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说在仙游的倭寇计划在近日之内刺杀戚元帅。刺客不止一人,而且武功极高,希望在坐的武林高手,能够尽速前往仙游,保护戚元帅。

董占魁看完了信,立刻请几个武功较高的贺客和他的长子董海川进内堂商量,这几个人就是前面所提到的五位死者和贝师伯,他们在祝寿途中看了许多倭寇的恶行,早就起了义愤之心。大家都说负有清剿倭寇重任的戚元帅,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因此每个人都很豪爽的答应前去助刀。事不宜迟,这六位英雄,草草的扒了几口饭,便骑着快马赶去。

六人见到了戚元帅,说明来意,戚元帅大表欢迎,说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原来昨天夜里就有刺客来袭,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武功极高,要不是他们认错了营帐,后果将不堪设想。

六人被安排睡在元帅的邻帐,并分成三批轮流守夜,果然当晚又来了两名刺客。来人一袭黑衣劲装,蒙脸,全身挂满奇奇怪怪的暗器,他们一对上即发现今夜讨不了便宜,立即彻走。由于他们所发的暗器既繁且奇,危急时还会掷出烟雾弹,在重重彩雾中消逸无踪,所以六个武林高手加上千军万马,竟未能将他们拦住。不过,接下来几天,他们也没敢来犯。

最后决战的时候到,戚元帅接到战书,约他到城外一战。决战前日,他带着几个部将到城外勘查地形,他们认为有六位武林高人在一旁保护,应该不会有意外。

一行人到了战场,刺客又出现了,比原来多了两个人,也是蒙着脸,却是中土武人的装束。“

徐宏鈱?奇道:“中原人怎么也替倭寇卖命?”

陈广洐道:“虽然名为倭寇,里面其实渗杂了许多中原的亡命之徒,往往数量还多过东洋人,也有的作了首领,这两个中原人据说就是这批倭寇的五大首领之二。

双方马上打了起来,后来听他们回忆,那一战十分惊险,这边以六敌四,犹落下风。主要是因为那两个中原人,武功出乎意料的高,分别以一对二,仍是攻多守少,另两位东瀛忍者,虽然武功略逊,但是招法跪异,暗器千奇百怪,与其过招的人也是吃足了苦头。就在大家快撑不下去时,贝师伯突发神勇,使出‘歼龙剑法’中最绝最险的一招──‘飞燕惊龙’,重创了为首的中原人,扭转了整个劣势。“

“哇!”徐宏鈱又道:“师叔公好棒,立下首功。”

陈广洐道:“是呀!事后大家都推崇贝师伯,要不是他武功卓绝,在最后关头使出绝招,后果将不堪设想。但贝师伯谦虚的说他这一招赢的侥幸,因为这招‘飞燕惊龙’虽然威力惊人,但是一旦发动,自己全无退路,若无法歼敌,必死无疑。而对方武功太强,原先预估胜算还不到两成,要不是看到大家都快撑不住了,实在不愿轻易冒险。没想到一使出来,对手似乎没有心里准备,接招慢了几分,才侥幸得手。”

徐宏鈱又道:“那剩下那三个呢?有没有全部杀掉?”

陈广洐道:“依他们的武功,少了一个人,纵然取胜无望,也还有机会全身而退。但他们都没有遗弃伤者,而选择了自尽。可能是他们知道这次若未能杀了戚元帅,明日的决战必败无疑,既然早晚都会败死,再怎么脱逃也是毫无意义。

另一个未受伤的中原人见他的同伙受了重伤,立刻倒退五步并要大家停手。说道:“你们放心,我们不会逃的!‘接着他用东洋话和同伙说几句话,讲完后,未受伤的中原人绝望的吼了一声,对两个忍者使一个眼色,忍者反手持刀,就往自己小腹切去。两名中原人静静的看着同伙死去,接着对望一眼,突然同时出手,各自在对方脸上划上数十剑才反剑自刎。”

“哇!”贝宁听到这里,双手捂住脸颊,不由自主的惊叫一声。

陈广洐道:“这也难怪你会吓到,贝师伯说他们十几个人,不是草莽英豪就是沙场战将,看到了这一幕惨象,也都惊心。大家都是身经百战,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硬狠的对手。而他们这么作,只不过不想让人看清楚自己的脸。”

徐宏鈱忽道:“贝师叔公他们死的那么惨,会不会是刺客的后人前来复仇?”

陈广洐点头道:“贝师伯将他们的尸骨就地安葬,并在那个首领身上搜出一个玉佩,疑是宫中的东西。而另一个中原人却是个太监。”

贝宁问道:“是不是太监,要怎么看?”

陈广洐被问倒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徐宏鈱抢着答道:“笨蛋!太监没有小鸡鸡嘛。”贝宁应了一声,小脸羞的通红,心底十分懊恼刚刚提了一个蠢问题。

古宏剑问道:“太监是皇上的人,怎会帮倭寇造反呢?”

陈广洐道:“可能牵涉到宫廷内的斗争吧!我们也不甚清楚。后来有人注意到一位颇负盛名的太监弧龙藏,此人号称厂卫第一高手。自仙游之战后便消失在世间,怀疑那死去的太监便是弧龙藏。而这人便是那叛派恶人的叔叔,那恶人自小父母双亡,和弟弟弧知秋由弧龙藏扶养。虽名为叔侄,其实情同父子。他为弧龙藏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徐宏鈱奇道:“怎么太监也会武功?”

陈广洐道:“本朝自成祖以来,宦官都饱受历代皇上宠幸,除了可以念书认字外,有的还可以练武,而且他们去了势之后,许多需要禁欲的武功,练的比常人更精猛,倒出了许多高手。他们有了这些本事后,自然会对权力有所觊觎,彼此之间争权夺利也是常有的事。据说戚元帅功高震主,近年来也与当朝权贵有所捍格,杀死贝师伯等与他交好的武林人士,或许也是整肃的手段之一。”

古剑道:“这么说来弧知秋的嫌疑更大,听说他是大内第一高手,为什么大家不怀疑他?”

陈广洐道:“没错,弧知秋的‘织花剑法’是叔叔亲传,这套剑法特别适合太监练。但他因不肯去势,所以始终未能练到弧龙藏当年的火候。以他目前的武功造诣,或有一半机会打赢明性大师,但不太可能在一柱香之内杀死于乾坤,更别说想胜过贝师伯的‘歼龙剑法’。最有可能的推论,应是那叛派恶人,在其弟游说之下,收了朝廷重利,在公私两利下,做出这种事。”陈广洐忿然道:“总之,不论是杀人之动机、能力还是三合顶石头上的那个圈圈,都直指此人为罪魁。”

徐宏鈱握拳道:“师伯?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陈广洐道:“我讲了那么多,只因你们是贝师伯生前最亲近的人,应该知道详情,并非叫你们去报仇。”他说完便起身离去。走出凉亭,却叹口气道:“以你我的武功,再练一百年也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古徐二人对望了一眼,心想:“师叔公死的那么惨。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报仇!”

过了一个多月,派出去搜寻尸体的人陆续回来,都说一无所获,只好找个日子出殡。各门派也得到了消息,纷纷派人前来祭拜。贝远遥只剩下贝宁一个亲人,守灵的事就全靠她了,古徐二人每天轮流来陪她,让她不要因寂寞而过于伤怀。

贝远遥生前交游广阔,望重武林,出殡当天,青城山上挤满了前来拜祭的各路英雄,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各派掌门,就是武林名宿。古徐二人帮忙陈广洐收受奠仪,听他说道:“今天这等场面,比起六年前,上任掌门人黄远凡去逝时还大的多。”徐宏鈱却道:“师叔公喜欢安静,也许他不希望弄的那么盛大!”陈广洐道:“是啊!但是掌门人喜欢排场。他说:”这件丧事办的越热闹,咱们青城派就越有面子。‘“

贝远遥的丧事的确很成功,众人刚上完香,就来了一位别人请不到的贵客。

大老远就有人瞧见他,于是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官位这么大,还大老远的从广东赶来,他们的交情还真不小!”有的道:“贝远遥死的真光采,竟能请到这种人物来祭拜。”“人死了,什么也不晓得。面子倒作给了商广寒。”

商广寒喜出望外,亲自跑出来迎接,直道:“戚大元帅,大老远赶到这穷山辟野,真是辛苦了!”戚继光道:“那儿的话!贝老与我算是生死之交,我早就该来了,只是这辈子没来过四川,多走了一些冤枉路,耽误了些许行程,实在对不住。”商广寒照例的客套了几句,等人递来了香,戚继光先上完了香,才一一与众人打招呼。他本来就慷慨好义,自从仙游之战后,对武林中人大有好感,结交了无数的江湖人士,在镇守蓟州时,只要有江湖人士来访,无不设晏款待,因此在场的两百多位客人中,倒有一半以上是旧识,花了不少时间和大家一一寒喧问好。论武功,虽然在场的都是武林高手,一半以上的人要强过他,但他在沙场征战之勇,守土之功,加上其盖世的英雄气概,令人由然升起一股倾仰之心,能和他握个手或讲几句话都感到无上光采,俱道:“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古徐二人没有资格接近戚继光,只能远远的看着这位传说中的沙场英雄,见他身材中等,体魄强健。年约五旬,也许是常年戌守边塞的关系,两鬓斑白,脸上的苍桑颇深。但双目炯然有神,英姿飒爽,气度豪迈。心中也有无尽的崇拜。

贝远遥的遗体,和青城派的一些先贤一样,就丧在后山。他们把棺木埋的极浅,是为了以后万一再发现其他肢体的话,可以很容易的再放进去。棺木顺利的完成入土的仪式后,众人回到了上清宫,丧席已经备好。

戚继光和各大门派的代表坐在首席,被商广寒安排坐在主客的位置,他却不肯就坐,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壸“全兴大麴”,朗声说道:“各位朋友,非常抱歉,今天不能和诸位共享这一餐。因为,敬完这瓶酒之后,我戚南塘和所有江湖好汉的情份,就到此为止。”他此话一出,大家都惊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有人怀疑是自己听错,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有人起身说道:“戚元帅,您是不是醉了?”戚继光摇头道:“我还没喝呢,怎么会醉?现在我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的,大家不要怀疑,且听我说完。今天说要和各位断绝交情,是有苦衷的。”

他先拔去瓶塞,吞了一大口的酒,才继续说道:“大伙今天来参加贝大侠的丧礼,看到他死的那么惨,一定感到很悲愤,对这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必然是恨之入骨。然而,对我而言,这个凶手──就是我!如果没有了”仙游之战“;如果没有与我戚南塘成为莫逆,贝大侠和先前几位英雄怎么会死?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情以何堪!你们要替死者报仇,杀我也是一样。在下绝无半句怨言。”

商广寒随即道:“戚元帅,您言重了,我们怎么可能杀您?”

戚继光道:“如果真的下不了手,那就跟我干了这杯。从此以后,大家互不相干。来吧!让我们干了这杯酒,谁不喝光了它,就是瞧不起我戚某人。”他说罢,环视全场,炯炯的目光中自有一股威严,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拾起酒杯。戚继光将整壸的全兴大麴把在胸前,朗声说道:“杀人者你听好,我戚继光在此对天发誓:喝完了这杯绝情酒,我戚继光便和所有的江湖朋友,不!是江湖人士恩断义绝,彼此再也没有任何牵连!若再要杀人,我等着你!不必再找一些不相干的人开刀。”话一说完,便把整芦酒一咕噜的喝尽,喝道:“过瘾!”他环视四周,却发现没有半个人喝下杯中的酒,不悦的道:“怎么都不喝呢?难倒你们和朝中的文武百官一样,不喜欢我戚南塘吗?”

这时有一个青壮的武人走了过来,把酒泼在戚继光前面,说道:“戚元帅,我们不喝这杯绝交酒。这个昏君如此待你,只要您一句话,我想所有的武林中人,都愿意为您卖命,咱们从广州打到京城,要皇帝跪下来向您嗑头认错;将那些诬陷您的奸臣凌迟处决,还您清白!”此话一出,立刻有许多人附和:“对!我们听您的,从广州打到京城,叫万历皇帝下台。”“我们攻到京城,铲平东厂,把锦衣卫都杀光!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暗算咱们江湖中人。”“我们把司礼太监张诚抓来,逼他交出凶手,再把他们两人绑到贝大侠坟前,碎尸万段!”……。

“哈哈!”戚继光突然大笑起来,说道:“程一中,你很有胆识,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但是你没有脑子!”“杀到京城,你以为这很容易吗?听你们说来,造反好像跟小孩子玩骑马打仗一轻松。也许我余威还在,这件事是有成功的机会,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打一场战争要死多少人?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就算打赢了,你们至少要死去一半。而这一切的牺牲,只是为了替我戚南塘争一口气!值得吗?”

程一中道:“可是,他们不该如此冤枉你!”

“那有人冤枉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戚南塘没有犯错。如果真的造反,反而中了他们的计。”他晃了一下,突然一股酒意冲上脑门,又道:“这一年来,我翻阅了许多史书,才发现……那有皇帝不杀功臣的?又有几个名将能有善终的?夫差杀武子胥,汉高祖杀韩信,宋高宗杀岳飞,就连本朝太祖皇帝,更把所有的功臣杀的一干二净……哇!好烈的全兴大麴!”只觉得脸颊滚烫,昏痛欲烈,眼皮子愈来愈重,却还有许多话不吐不快,猛地掌了自己一巴掌,却又摇摇欲坠。程一中过来扶住他,说道:“戚元帅,您醉了。”戚继光猛摇头,对周围的人笑了一笑,却发现怎么满朝的文武都在瞪着他瞧!扑地跪倒,双手紧抱着程一中的大腿哭道:“皇上!您不杀我,是不是嫌我戚南塘的功劳不够大?”程一中被抱的紧紧,怎么挣也挣不开来,不知如何是好?急道:“元帅,您不要这样……”戚继光却道:“若不是这样,那圣上实在太宽厚了!他们说我没有造反的证据,却有造反的能力。听到这种话,您不但不抄我九族,还肯让我回老家探亲。微臣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说罢竟噗咚噗咚的磕起响头,还直嚷着“皇上英明……”商广寒和程一中赶快把他扶起来,硬拖着他到室内休息,他挣扎了一会儿才乖乖?乃炒樱?蝗挥忠髌鹗?矗骸捌咸衙谰圃鹿獗?????寐砩洗摺???爬凑髡郊溉嘶亍????僬秸魃吵。?唤?Τ赏蚬强荨???br>“阿剑,我们可能很快就会被调回彩鹿门。好日子就要结束,你可要有心里准备。”徐宏鈱和古宏剑在回贝宅的路上边走边聊,此时已是明月高挂,夜阑人静。

古宏剑道:“是啊,要不是陈师伯叫我们陪贝师姊看守这些礼金,可能今天就要我们整理包袱了。”徐宏鈱道:“说起这些礼金还真不少,算一算竟有一百多两的银子,扣掉丧葬费用,也还有剩七八十两。要是一般人,早就发了。”古宏剑道:“这是因为师叔公人望太好,什么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江湖上的朋友若有事不能赶来,也都托人送礼;还有一些当官的朋友,出手更大方,动不动就三两五两的包。不过我看贝师姊大概会全数交给掌门人处理。”徐宏鈱道:“那可不一定,贝宁对你那么好,看你现在用的这把剑那么烂,说不定会拿一些出来,买把好剑送你。”

“不要乱讲话!”古宏剑急道:“她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干嘛送剑给我?”徐宏鈱揶揄的道:“是吗?我看她好像对你特别的照顾喔!说不定那天真会送你一把好剑。”古宏剑靦腆起来,摇头道:“没有啦!贝师姊对谁都这么好。”徐宏鈱道:“那她怎么只教你练剑,从来不理我?”古宏剑道:“嘿!这你还敢怪她?是你自己整天吊儿啷当,爱学不学的。这付德行,谁还肯教?她跟我说过,你不是学不会,而是压根不想学剑,要不然怎么会叫‘许混鈱’?”

徐宏鈱不服,噘起嘴道:“那她为什么要叫你‘阿剑’,不叫我‘阿鈱’呢?”“那……那是我一来到青城,她就这样叫的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古宏剑道。

徐宏鈱却道:“这表示她一开始就对你好。”古宏剑突然停下脚步?プ判旌赈尩募绨虻溃骸鞍⑩專?庑┩嫘?敖补?退懔耍?汕?虮鹑帽词︽⑻?健R??溃?沂歉龃蠹叶记撇黄鸬娜耍??挥斜墒游遥?丫?峭蚍值母屑ち恕!?br>“哦?”徐宏鈱斜眼睨着他,作出一付不太相信的表情,道:“那你脸皮也太厚了吧!明明比人家大了两岁,还整天师姊长师姊短的。”他话一说完,便边笑边跑的往屋里奔去。古宏剑在后头追赶,作势要打他,并辩白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有你才会笑成这个样子,她比我早入门,我当然要叫……咦!怎么这么乱?快……快把蜡烛点起来!”

徐宏鈱早就在找烛火,当他找到了蜡烛,正要点着时,门后突然跳出来一个人,迅速的点了他的穴道,随即翻身要点古宏剑的穴道,但黑夜中认穴不易,古宏剑又有了防备,多花了好几招才制住。

这贼点了两人穴道之后,却不发一言,匆匆的往外走,刚跨出房门,却听到徐宏鈱道:“是戚元帅吗?”

那人立刻停步,慢慢的转过身来,淡淡的月光洒映在他脸上,古宏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竟是他心中一等一的英雄──戚继光!

他缓缓地向徐宏鈱走去,说道:“你不该说出来的,现在我非杀你们不可了。”徐宏鈱强作镇定的说道:“在杀我们之前,能不能跟我们讲,你为什么要搜师叔公的房间?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戚继光道:“好!我就告诉你们,我来这儿的目的,跟贼没有两样,只是想找一点值钱的东西带走。”古宏剑道:“我不信!你是大英雄,怎么会作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戚继光却道:“英雄也会缺钱用。英雄到了末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徐宏鈱道:“你官做的那么大,怎么可能缺钱用?”

戚继光顿了一会,仰头望着那弯弦月,说道:“这里的朋友可能还没得到消息──我戚南塘已经被皇上革职了。我以前做都督的时候,常有一些朋友来拜访,做官的人总不能太寒酸,一定要好好的招待他们,因此我官俸虽厚,但花费也凶。被除官的时候,身上只剩下十几两银子,刚好够我回到山东老家。在我回家的路上听到了贝大侠的死讯,一来我和他交情并非泛泛,二来我想在这时候和江湖上的朋友作个了断,以免有人再因我而受到朝廷的迫害。所以仅管盘缠拮据,我还是赶来了。”徐宏鈱突然插口道:“我看礼簿上面,你包了九两银子;如果不包这么多,你应该还够用啊!”

“那怎么可以?连成都知府都派人送了五两银子,我不包这么多,人家会怎么想?”戚继光道:“刚才酒醒后,我意识到全身上下连一两银子都凑不齐,这才开始烦恼起来……”古宏剑问道:“你没钱为何不向掌门人拿呢,要不然这么多的武林人物,每个人都会很高兴借给你的。”

“我开不了口。”戚继光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像我戚南塘也有穷途末路的一天。我忽然想到贝大侠的礼金可能还放在这里……,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住他,但朋友有通财之义,远遥兄在天之灵应能谅解。”徐宏鈱道:“我知道了,戚元帅,你安心的下手吧!我们绝不怪你,到了阴间也不告诉师叔公的。”

“那就得罪了,你们很勇敢,不愧是远遥兄的好徒孙。”戚继光举起双手,对准二人的天灵盖……

古徐二人闭起双眼,准备就死,但隔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动静,睁眼一瞧,戚继光已放下双手,接着解开两人的穴道,才道:“我是真的老了,以前在战场上杀人好像吃便饭一样,今天却对两个娃儿下不了手。你们快走吧!免得我又后悔起来。”

古宏剑死里逃生,感到十分欣喜,看看徐宏鈱,他却似乎不感到意外,问道:“戚元帅,你有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戚继光摇头道:“一无所获,这里除了书以外,什么都没有。”徐宏鈱道:“当然,因为你走错了房间,这间是书房,本来就不该放一些有铜臭的东西。”

他说着便往隔壁卧房走去,不一会儿便抓了几个银子过来,交给戚继光道:“这有八两银子,您就当作只包一两银子的礼金吧!我想元帅既然不作官,一两银子就很够意思了。”戚继光既惭愧又感激,道:“谢谢你!小兄弟,但这样帐目会……”徐宏鈱道:“礼簿是陈师伯整理的,不能更改了。但是你放心,贝宁跟我们很熟,找个理由跟她借个十两八两的应该没有问题。”

戚继光把银子收起来,道:“那我就收下来,要是没有这些钱,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回乡?”他说完,便起身要离去。徐宏鈱突然道:“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戚继光转过身来,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跨出门槛。

二人合力把书房整理好,坐在屋檐下等贝宁回来。徐宏鈱对古宏剑道:“阿剑,待会贝宁回来,你得跟她说在山下看到一把好剑,要借十两银子来买,她一定会给你。拿到了之后,今夜我再偷偷的放八两回去。剩下的二两银子,明天一早赶快到山下去买把剑回来。”古宏剑道:“二两银子能买什么好剑?。”徐宏鈱道:“二两银子也可以买个把剑,只不过锻工和铁质差了些,比较容易钝。不是行家看不出来。”古宏剑道:“可是,我们这样骗贝师姊……”徐宏鈱打断道:“要不然怎么办?难倒要跟他们讲,这八两银子是我们偷的?你太老实了,以后出去外面混会吃大亏的。像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说的谎话比实话多,但是我的谎言从来没有害到半个人。咱们问心无愧就好了。就算她知道实情,也会原谅我们。”古宏剑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背靠着背等了大半夜,没有见到贝宁身影,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也许是前一天太累了,两人一直睡到天亮,陈广洐把他们叫醒道:“你们也真能睡,日头都照到了屁股还不知醒?”徐宏鈱揉揉惺松的睡眼,道:“陈师伯,您怎么一大早就来了?”陈广洐道:“我是来找你们的,掌门师兄要我们把帐本和礼金拿过去。”徐宏鈱一听,跳了起来,冲到贝宁房外敲门喊道:“贝宁!贝宁……”陈广洐道:“不用叫了,她不在里面。贝宁昨晚突然生了病,肚子疼的厉害,吃了药丸也没用,掌门人只得派人把她背到山下去看大夫。听说得的是痢疾,得留在山下医治,至少要三四天才会复原。她请人传话,说贝师伯的礼金交给掌门人处理。”

古徐二人这才慌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徐宏鈱说道:“师伯,您在这等一下,我们这就进去拿出来。”拉着古宏剑进了贝宁房间。

一进门他就低声的对古宏剑道:“啊剑,你不要忘了,我们曾经答应戚元帅,决不出卖他。”古宏剑点头道:“我知道。”徐宏鈱又道:“待会到了掌门那儿,就说银子是我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认罪总比两个人被赶出门好。”古宏剑却摇头道:“当时我也在场,不能全让你一人承担。”徐宏鈱急道:“别傻了,钱是我拿给他的,你连碰都没有碰到,干嘛跟我抢!”古宏剑却道:“可是,我很同意你的作法,只是头脑没有你灵光,让你想到先作了。”“你!……”徐宏鈱气的脸都绿了,一时想不出要用什么话来骂他。这时却听到陈广洐在门外催促的声音。

徐宏鈱冷静下来,叹口气道:“也罢,反正这次也会和以前一样,我若犯了错,你怎么也难脱干系。”古宏剑拍拍他的肩,道:“你忘了我们发的誓吗?说要有难同当的。”徐宏鈱笑了笑,两人对看了一眼,俱想:“事到如今,也只有齐心面对这次的风暴。”一起抬着钱箱,走了出去。

见了商广寒,两人都异口同声的否认拿钱。他们并非蓄意要耍赖,而是若有人承认偷窃礼金,就必须交出赃款,但他们又根本拿不出八两银子,只有死不认帐了。

钱是交给他们看的,商广寒当然不肯相信他们的说词。抵死不认的结果只有更加的激怒他,古徐二人被打的半死,关进了柴房。在他们认罪还钱之前,不准吃一口饭。

两人遍体麟伤,又饥又渴的在阴湿柴房里躺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早上,贝宁才出现。她看见二人奄奄一息的惨状,立刻取出预藏的饭团、水壶和伤药,一边替二人擦药,一边喂饭。古宏剑猜想她一定听到了这件事,竟还肯对我们这么好,不由得大为感动,心想:“还是贝师姊了解我们,相信我们不会偷银子。”尽管疲累不堪,仍向她表示感谢,并关心的问道:“你的病好了没有?”

贝宁没有回答,眼泪却涔涔的流出,泣道:“爷爷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古宏剑安慰道:“不会的,我们这都是皮肉之伤,很快就会好的。”不料贝宁却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真需要钱,可以跟我讲,我可以先拿出个十两八两啊!”

就连一向最照顾他最信赖他的贝师姊也认为他会偷窃,古宏剑心中彻底的感到绝望,心道:“原来你和别人一样,一直都瞧不起我,认为我既笨又坏。你以前对我好,只是同情我,可怜我,想看看我会不会变好……”他却见徐宏鈱对她解释道:“贝宁,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不要讲了!她不相信就算了。”古宏剑愤怒的打断他的话,重重的把手中的饭团摔出,对贝宁道:“你走吧!我们不要你可怜!”贝宁仿佛受到了惊吓,抛弃手中水壶,捂着脸哭着出去。

古宏剑突然感到无尽的悲伤,似乎毒打和挨饿与之比较,都算不了什么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徐宏鈱,对方也正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并把手中饭团丢到一旁。两人彼此相对,默然无语。

到了下午,他们却被放了出来。打听了半天,原来是贝宁跑去和掌门人说那八两银子是她自己拿出来的。尽管商广寒仍有点怀疑,但毕竟这些钱是贝宁的,也不便再追究下去。

古徐二人吃过了东西,马上相互扶持,一拐一拐的走到贝家准备和贝宁道谢,那知她却拒不开门,说道:“我不理你们了!”古宏剑想她一定是为了早上的事在生气,赔罪道:“贝师姊,是我不好,我今天早上不该对你发脾气。”徐宏鈱也在一旁帮腔道:“贝宁,不要再生气了好吗?这也不能全怪阿剑,因为被你误会了,非常伤心,才会对你凶的。”见她还是不开门,徐宏鈱突然心生一计,向里面叫道:“快开门啊!我们三天三夜没吃东西,阿剑就快要昏倒了。”这招果然奏效,贝宁终于打开房门,手上还拿着几粒冷馒头,却见两人喜吟吟,好端端的站在门前,那里是一副快饿昏的模样?

她气的把馒头摔到地上,说道:“你们俩除了会骗人外,还会作什么?”说完,转身欲关上门,徐宏鈱机灵的拦住,笑嬉嬉的道:“别生气!不这样你怎么肯开门?你不开门的话,阿剑怎么看得见你骂他。”贝宁道:“我干嘛要骂他,我早说过不再理你们了。”徐宏鈱道:“那你为何要救我们?”贝宁道:“不救行吗?难倒真要让你们活活饿死?”徐宏鈱不悦的道:“那你依然认为我们会偷师叔公的礼金啰?你也不想想,那天来了那么多闲杂人物,或许有人找到这里,把钱拿走了也不一定。”贝宁却道:“我也希望如此,但如果是别人,不可能只拿八两而已。”徐宏鈱恍然大悟,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征结所在,这也难怪连贝宁也会怀疑他们。因为在那之前他曾跟贝宁暗示说古宏剑想要一柄好剑,这么做只是想试试看贝宁是否真的关心古剑,不料却因此而造成误会。

他想了一会,决定和盘托出。道:“事到如今,我只好把事实都告诉你,但你一定要保密。这些钱其实是……”“阿鈱!你忘了我们讲好不说的吗?”古宏剑阻止他说出来,拖着徐宏鈱要走,并对贝宁道:“师姊,你就当作是咱们拿的吧!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感谢你又帮了我们,但以后我们会照顾自己,再也不敢麻烦你了,也请你自己多保重!”说完,便和徐宏鈱互相搀扶着走了。

过了几天,两人果然被叫回彩鹿门。旧怨难了,每天看着古徐两人在贝家逍遥自在,又听说贝宁对他们很好,陆宏松等人早就把他俩忌恨得牙痒痒。两人回到了彩鹿门后,受到的骚扰和**更胜以往。

他们每天傍晚都被叫出去试剑,所谓“试剑”即师兄为了考查师弟的武功的进展,而以木剑与之比试,从比试之中可以看出师弟剑法中的缺点,并加以指导纠正。依青城派的传统,师弟是绝对不能以任何理由来拒绝师兄的这番“美意”。

“关心”他们的师兄还真不少,每天排队等着给两人“试剑”,这些师兄武功也不怎么样,只会入门“逐鹿剑法”和半生不熟的“驱狼剑法”,但教训古徐二人,已是绰绰有余,仅管只用木剑比试,仍把他们打的的遍体麟伤。为了待在青城,两人也只有咬牙强忍。

两人被欺负了一个多月,有一天突然大发神威,用一些没有人看过的招式,打败了所有的师兄。

第二天一早冯广诠就把二人叫去,问明原委。原来他们的“逐鹿剑法”始终没有办法打赢众师兄,招招受制。有一次古宏剑被逼急了,突然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招式,乱砍一通,反倒把对手弄的手忙脚乱,虽然最后还是输了,却给了徐宏鈱一些灵感。

两人回去花了三个晚上,竟让他们想出二套剑法,一套专门对付“逐鹿剑法”,另一套专门克制“驱狼剑法”,二人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偷偷的练了几天,昨天一用,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听完徐宏鈱得意扬扬的解释,冯广诠却一脸的不快,破口骂道:“混帐!所谓”试剑“,不是仇杀,定要使用本派的剑法,才有意义。师兄们天天找你们练习,正是学习本派剑法的大好良机,怎可胡乱编篡一套剑法来应付。你们以为想出克制逐鹿和驱狼剑法的招式就很了不起吗?其实这两套剑法本来就漏洞百出,连八岁童孩都知道该如何破解?青城派如果只靠这两套剑法闯荡江湖,早就完了。但它是本派的入门剑法,这两套剑法学不会,别想再练更高深的剑法。你们如果还想待在青城好好练剑,就给我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怪招,要不然还是回去做乞丐、少爷来得自在。”

就这样,胜利的喜悦只短暂的维持了一天,又回到了天天挨打的日子。两人决定好好练剑,只要有一天能打赢,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们。古宏剑每天半夜都会把徐宏鈱从床上挖起来练剑,他刚开始很不习惯,死赖活拖的就是不肯起床,直到古宏剑端出一盆冷水过来,才不甘不愿的跳下床。这样苦练了一个多月,古宏剑还是没有起色,似乎他愈是着急,愈难进步,但徐宏鈱却是颇有进展,愈来愈多师兄不敢再给他“试剑”了。他看古宏剑始终没有突破,只有更加认真练剑,因为他知道,只有靠自己打败所有的人,成为彩鹿门的大师兄,两人才会有好日子过。

贝远遥不在,他们并不方便常找贝宁;而徐宏鈱怕喜妹看到他满身的伤,也不敢回张家。这段日子,两人可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这种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某日午后,彩鹿门的弟子正各自练剑,一名天龙门的弟子跑来叫古宏剑立即到上清观,说是掌门人修书,已经请到了他的祖父和父亲来此,准备接他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古宏剑放下手中的剑,绝望的呆立着。长久以来心中最忧惧的噩梦,终究还是来了。

一些平日看他不顺眼的师兄,纷纷幸灾乐祸起来,七嘴八舌的冷语嘲弄:“活该!这厮丢尽了本派的脸,早该滚了。”“靠山没了,还想继续赖吗!”“没关系,反正他家有的是钱,这里待不下去,还有别的门派可以混嘛!”“又不是第一次被逐出门墙,何必那么难过?”“是呀!一个人历练过那么多大门派,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啊!哈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愈说愈是尖酸刻薄。徐宏鈱再也忍不住,大声斥道:“你们也好不到那里去?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今天是古宏剑被逐,明天也许就换我们其中一个,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跟他一样,到候你们就会体他的感受,可别哭了出来!”

听了这番话,大家都相对无言,面色凝重。自从贝远遥死了后,就曾经传出商广寒要改行精兵政策,解散彩鹿门,弄的门下弟子都无心练剑。后来冯广诠郑重否认此事,大家才渐渐压下浮动不安的心。而今听徐宏鈱这么一讲,才又唤起了心中的忧虑。

忽然,古宏剑踢开地上的长剑,发足林中狂奔而去。徐宏鈱急急的追赶,但青城密林深幽,不慎拌了一跤后,再也难觅其踪影。心急之下,竟也忘了他是聋子,慌的猛喊:“阿剑!……阿剑……”

古宏剑死命的奔跑,脑袋空空,一心只想逃出青城山,不想再见到父祖的脸。奔行了两三里,不知不觉得出了郁林,阳光普照,却见前无去路,只有一个断崖。

他独立崖边,望着峰峦叠翠的青城诸山,静静幽幽的躺在眼前,午后的日照下,散放着隐隐的光辉。刹那间,学艺期间的种种往事又一幕幕的涌上心头。无数次的嘲讽辱骂,一再的被各大派逐出门墙,一次又一次的面对家人失望的眼神……。脑海里反覆的冲激着这些不快的记忆,心中充塞着惭愧悲凄的心情,思道:“像我这等无用的人,为何还要留在这世上?”数度想要跳下断崖,一了百了,却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有些割舍不下。他内心交战,始终下不了决心。

突然他看到右下方有一条小径,认出来那正是两年前父亲带自己上山拜师时所走过的路,当时他曾说:“这次你再学不会青城剑法,可别回来见我,死了算了!”想到此处,把心一横,飞身跳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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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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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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