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魑魅妖僧淫女主 鸱^奸豪谋阿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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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渡是个做事讲求实际的军人,对毒神姬毒和洛洛临危不惧的豪言壮语虽然敬佩,但知道那没有实际用处,此时正容向燕云问道:“既然情况如此不妙,小兄弟现在可有对策?”
燕云微笑道:“现在看情形,对方也在隐藏实力,似乎并不急于发难,而且对我等顾忌三分,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手。若果真如此,我估计他们另有所图,所以不敢贸然行动,担心损兵折将而又一无所获。但我现在对那战飞星的想法还有些摸不透,这种情形确实十分被动。不过刚才我和明月已经通过种种手段向他们施压,相信他们现在更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一旦发动,势必是谋定而动,就算我们事先有备,也很可能玉石俱焚。”
众人听到这里,眉宇间全都现出担忧之色,沉吟不语。
燕云续道:“在目前这种险恶情势下,任何人都只能随机应变。何况我们只能跟牌,不能出牌,情况自然很不利。没有人能有十分把握取胜,我们现在只能尽力一搏。不过只要风兄肯配合,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胜出。风兄可以助我们变被动为主动,扭转一些不利局面。虽然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但至少搏命的本钱更足了。”
风尘渡不禁愕然愣道:“我?我会有什么大用呢?我的武功跟诸位相比,算不上高明。何况我现在身上有伤,又没有特别的长处,就只剩下一腔热血了。”
燕云微笑着提点道:“重要的不是风兄的武功,而是风兄的身份。”
拜幽兰闻言,眼中立即流露出钦佩之色,因为他们心中所想竟不谋而合,此时惟有利用风尘渡等人朝廷军方的身份,才能令对方措手不及,进退失据,也能有效的压住对方,令他们更不敢造次。毕竟他们若没有十成把握,决不敢轻易杀害朝廷军方将领,那样一旦事败,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若被朝廷军队围剿,则后患无穷。他们承担不起那种后果。
风尘渡等人这时脑子反应不过来,似乎还有些迷惑不解。
燕云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又详细讲述一遍,风尘渡等人才恍然大悟,了解燕云的用意。
众人这时对燕云的应对之策极有信心,连连点头,认为在此等形势下,这已经是上上之策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和对方力拼,那样死伤必重,彼此实力大损,相信对方也必然不愿鱼死网破。只要自己等人有办法压住对方,他们就不会轻易犯险,这样就能保一时平安,而利用军方身份威慑对方绝对是最佳选择。更何况风尘渡是朔方节帅郭子仪的帐下爱将,又因北上行刺叛军首领史思明而名声大噪。有如此人物说话,对方就是再有三头六臂,行事再严密周谨,恐怕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没有完全把握,谁敢得罪实力最雄厚的朔方军呢?
风尘渡这时也觉得此法可行,军方身份应该可以借重,点头道:“小兄弟放心。我等三人必会全力配合小兄弟的行动计划,万事皆以小兄弟马首是瞻,听从小兄弟的分配调遣。军中无二帅!小兄弟便是我们的主帅,只要下命令就是,我等无不从命。”
风尘渡说得很对,军中无二帅,现在这些人内部派系很多,如果谁都乱出主意,各自为政,那他们很快就会被瓦解消灭,决无活路。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此人非燕云莫属,因为燕云实力最强,而且人心所向,毒神姬毒也以他马首是瞻,别人站出来无法服众,所以风尘渡三人立即宣布向燕云服从命令,做好内部团结工作,表示他们三人绝对不会存有私心。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活命的机会大大增加了。
其实在此险恶情势下,他们若不听燕云的,燕云很可能先把他们杀掉,铲除异己。燕云自己很聪明,也有实力,他一定会尽量保证大家安全,听他的反而好些。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他的命令不对,恐怕都只能听命,因为现在团结最重要。他们是鱼帮水、水帮鱼的关系,一旦分开,风尘渡等人活不了,燕云等人的危险也会增加,但他们若能真诚合作,彼此都将获得最大利益。
风尘渡在军中任职多年,知道危急关头该如何抉择。何况燕云还两次救过他的性命,他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燕云相信他的品行,才坦然说出自己的看法,认准了他必会全力帮忙,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家。
贺天岁在旁边也点头赞同道:“小兄弟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军方将领岂能任由他们这些使奸弄鬼的屑小之辈宰割?哼!得罪了咱们军方,他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谁能护得住他们?我想他们决不会这么大胆的。咱们若在这里给他们宰了,朝廷威仪何在?”
众人全都不禁在心中慨叹:大唐江山都支离破碎了,朝廷现在还有威仪吗?真是好笑!你以为这是李世民大帝在位时的大唐吗?
燕云正容道:“其实我刚才所说都是猜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做不得准。也许我太多疑了。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发生危险,大家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准备。我们输不起,输就是死。我们宁可辛苦一些,也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有备无患。现在我们先进雅居主厅搜查,看能否搜出线索。留一部分人在外面监视四周动静,有外人接近要立即发出警告。其余人等随我进雅居探察,要特别注意检查房间墙壁是否设有夹层,或者室内是否有密道以及各种窃听设备,以防有人利用这些行刺或者偷听。”
管公明赞道:“公子想得真是周到仔细,巨细无遗,属下佩服。属下对窃听设备和密道构建都有过研究,以前在紫冥府见过不少,这方面定可万无一失。公子放心吧!”
燕云点头道:“那就要借重管老了。其实我是被逼得不得不未雨绸缪啊!江湖险恶,为确保安全,我只能绞尽脑汁去想每一个可能发生的危险。在如此险恶的虎穴里,一个疏忽大意就会丢命,不是丢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丢四五十人的性命。我怎敢大意!大家既然放弃舒适的生活跟着我受苦,我也总要给大家一些保证,但只有我一个人小心还不成,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百密仍有一疏,而那一疏就很可能致命,所以大家每个人都要以此为戒,小心谨慎,半点疏忽不得,必须时时刻刻谨记每个人的身上所系的都不是一人的性命。这样我们这个集体才会坚强有力,战无不胜。”
众人闻言,无不对燕云感佩叹服,但也心中懔然,暗自警惕。
拜幽兰这时望着燕云坚毅的面庞、谨慎的表情和深邃的双眸,心中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象是参杂了无限爱恋、敬佩与尊重。
在她心中,燕云的身影骤然高大起来,让人觉得他虽然年轻,却好似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和雷雨风霜,肩上承担的责任无比重大。但他始终能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忍不拔的毅力以及深如江海般的智慧将这责任一肩挑起来。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怎能不让人由衷的敬佩、仰慕、爱恋!尤其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这更是一个难以抵挡的诱惑。
拜幽兰这时璀璨的双眸中射出无限痴迷爱慕的神采,巧笑倩兮的凑上前,娇声道:“人家也来帮帮管老的忙吧!人家在房屋构建和窃听方面也是很在行的。”
燕云想起象牙塔一战,知道象牙塔虽非拜幽兰亲手所建,但她在这方面必然很有算计,于是微笑点头道谢。
管公明也笑道:“有劳拜姑娘了。有拜姑娘这大行家相助,更是万无一失。”
管公明曾和拜幽兰共过事,彼此已有些了解,知道她确实实力不凡。
拜幽兰力求表现,在心上人面前被人称赞,自然笑靥如花,异常美艳。
燕云又道:“检查地下是否藏有火药的事由我亲自负责。其余众人要用心检查房内墙壁、屋顶等处是否暗中藏有火药,因为火药不一定只埋藏在地下,对方会担心我们发觉,必会做万无一失的安排,火药的埋藏必然分散,若是有一部分安放在墙壁中或者屋顶上,一旦爆炸,为祸更烈。我们那时毫无准备,必然要吃大亏。检查墙壁时不能只听声音,因为里面复壁很可能夹着火药,必要时可用银针运功刺穿墙壁试探,用气味分辨更为准确。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见燕云设想得如此周到详细,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露,不禁心中敬佩万分,一时间热血沸腾,信心十足,齐声应道:“明白了!”
燕云喝道:“现在开始行动!”
燕云一声令下,众铁卫在头领奚禹阳的指挥下立即迅速分成两队,一队随燕云入雅居探察,一队留在外面守卫。
留在外面的铁卫由七大怪的老幺虐狂郁妄川和慕氏姊妹率领,立时四周散开设防,埋下暗桩,监视四周动静。郁妄川和慕氏姊妹亲自带人封锁长桥,严密警戒。
郁妄川对搜查房间这种细致活颇没兴趣,也没耐心,便拣了这个自认为轻松的工作,自愿留在外面看守。慕氏姊妹没有独特性格和立场,自然夫唱妇随,紧跟郁妄川。
燕云对郁妄川和慕氏姊妹的武功很有信心,认为他们守在外面万无一失,足可放心。一般人决难瞒过他们的耳目,也很难对付得了他们。尤其是慕氏姊妹的附骨阴针,谁有兴趣就尽管试试吧!
风尘渡等三人和毒神姬毒见状,不禁在心里暗叹这些人实力强劲,不容小觑,每个人都好象是经过艰苦磨练选拔出来的,并且受过极为严格的特殊训练,一举一动都中规中矩。虽然单人并不十分可怕,但一旦形成整体配合作战,威力便会数十倍增强,不亚于数名特级高手。
风尘渡是军旅出身,对于训练士兵方面颇为内行,对此很了解,但即使以他这样专业的眼光,对三十五铁卫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感到这确实是一批训练有素、基本功过硬、纪律严格的杀人机器,并且锋角都已经磨锐了。
只可惜朝廷军队里象这样的人才很少,训练更是远远不及,难怪总吃败仗,连叛军都抵挡不住。想当初,李世民大帝在位时军队何等强盛,突厥小丑,不堪一击,作为军人极为荣耀,但后来府兵制败坏,军队纪律松散,政策不得人心,军人不受尊重,渐渐离心离德,边兵胡将四起,才形成现在这盘乱棋。这究竟怪谁呢?说到底,还是怪朝廷君主昏庸,政策不力。
现在江湖上各大势力羽翼渐丰,兵强马壮,人才辈出,训练有素,已非朝廷军队所能压制。朝廷唯一仰仗的优势就是正规军人多,还可以向外族借兵,否则更是不堪一击。尽管如此,在昏君宦官的指挥下,真正有才华的将领没有实权,不敢出头,生怕被构陷,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胜仗?纯粹是拿士兵的生命当儿戏!难怪安史之乱拖延数年还不能平息!
如果向回纥借兵,中原大地又要生灵涂炭,惨遭外族蹂躏,可那些当权者却只知饮鸩止渴,蠢不可及。象燕云这样真正为手下生命负责的领导者实在罕见,并且他的武功智慧和人格魅力确实让人由衷钦服,难怪这些人都对他死心塌地。若没有郭帅对自己的厚恩,自己还真想离开朝廷军队,啸傲江湖,跟着燕云打一番事业呢!
风尘渡触景生情,心绪波澜起伏,但他只能强忍着不把如此想法流露出来。他已经看出燕云等人必然不甘蛰伏,且志不在小,甚至有鱼跃龙门之想。自己既然不能离开朔方军,就注定日后要和他们为敌,也许会在沙场上相见。他这时猛然想起燕云刚见他时对他说的话——你以后可能会象刺杀史思明那样来刺杀我,也许我们以后会成为敌人。
风尘渡心中猛的一震,知道燕云才智过人,早已料到日后会有这种结果,可他那时并未任自己被“倒行逆施”兄弟杀死,还是出手相救,先后救了自己两次。明知自己日后可能是他的敌人,他还这样做!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自己平时颇为自负,但到现在居然还没有看透他!
他是自己的恩人,可日后自己却可能要和他为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自己真能罔顾恩义这么做吗?风尘渡想到这里,内心颇感痛苦,抉择两难。不过就此刻而言,他们还没有基本的利益冲突,路不同,也要为谋,否则就不能活着离开。
如果燕云他们死在这里,那日后江湖和朝廷是否会平静些呢?风尘渡心里突然冒起这种可怕的想法。如果自己肯扯后腿的话,即使自己三人死在这里,燕云等人很难活着离开,这个代价不算大,从军事角度来说值得以命换命,但旋即他便放弃了这种想法,并感到可耻。
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怎能在危难之际恩将仇报呢?日后沙场相见,各为其主,但现在大家是朋友,怎可背信弃义。何况即使自己等人扯后腿,也未必真能害得了燕云,徒生祸端。何况即使害死燕云,也不能阻止其它势力壮大,反而白白便宜别人,杀狼喂虎,殊为不智。现在势力最大的是统万堡和剑皇宫以及江南的天邪圣教,燕云这点势力算得了什么?恐怕连眼前战飞星这股神秘势力都比不上。但他若能壮大,可能还会牵制别派势力,形成制衡局面。那样岂不更好?
风尘渡想到这里,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并且觉得自己想得很对,并打算认真帮助燕云这个恩人,毕竟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大丈夫、军旅中的铁血战士,虽然有时要顾全大局,牺牲个人感情,但忘恩负义的事情他真做不出来。虽然有些想法,但他决不会那样去做。
燕云看准的正是风尘渡的这一点,否则很多事情都不会和他合作了。风尘渡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不过燕云还是没想到风尘渡此刻会有这种想法,否则他恐怕会吓出一身冷汗,大叹与虎谋皮,但这是一只憨厚忠义的猛虎,不是食子的毒虎。但当忠义不能两全的时候呢?是舍生取义,还是杀身成仁?
燕云虽未想到这些,但风尘渡没想到的事情更多。他怎也想不到燕云手上的势力有多大,怎也想不到雄霸江南的天邪圣教和燕云的关系,更想不到江南首富扬州岑小楼是燕云的结拜二哥,并且鼎力支持燕云。
虽然燕云曾提过岑小楼的事,但风尘渡当时没太在意。他是军人,向来轻商,更想不到岑小楼的商业势力有多大,也想不到他的师门竟是前红灯魔教教主练红灯以及练红灯和天堂圣教的关系。他根本无法想象天邪圣教的黑道势力一旦与岑小楼的庞大的商业势力相结合后,将形成怎样的垄断局面,那将一举控制江南的经济命脉和黑白两道,甚至掌控大唐军队粮道。
风尘渡和燕云的差距不仅仅在武功上,也在智慧上。象这些事情,燕云虽然年纪小,却老谋深算,早已想到,而且进行了周密算计和布置。
即使是燕云手下现有的这些力量,风尘渡也无法完全看透。他虽然知道几个杰出高手的超群实力,也能看出三十五铁卫的强横,但他却不知燕云已将霸道绝伦的灾星三十五剑传给他们。一旦交手,三十五铁卫的表现必会让他大吃一惊。尽管他事先有了估计,但仍显不足。
风尘渡思忖间,其余众人早已完成任务分配。诗魔沈约、石颠相金石和笛仙温丝竹几人也主动留在外面帮忙。他们自认为在“寻幽探密”方面不太擅长,进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还不如留在外面帮着老幺郁妄川看守门户自在呢!不过酒胆管公明、花痴师怀香和坐隐晁瞻却跃跃欲试,看来他们在这方面必然学有所长。
燕云把燕山僵尸王安排在雅居外围大门口处守护,自己和明月带着七大怪的其余三人和风尘渡等军方将领、拜幽兰和阴司双煞、鹰首、鹰十三、毒神姬毒、洛洛、山下歌舞姊妹和一部分铁卫入室搜查。
众人沿着文石剥成的台阶小心谨慎的缓步而上,只见映阶旁有太湖石形成的墙基涩浪,更有苔斑顽石镶嵌,大宜岩阿之致。
众人赞叹之间,绕过古朴典雅的石栏,来到一间最大的雅居门前。只见用湘妃竹斜钉的木门上方挂着四字额,上书“水榭雅居”四个清秀隽永的大字,底用黑漆,字为青绿色,与周围景物很是协调,虽然不显眼,但却显得异常雅致,给人一种隐逸清幽的感觉。
众人走到近处才注意到,在远处很难看清。可见此匾额之用意在于藏幽,而不在招摇,与此地景物极为相称。
燕云这时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门上古绿色蝴蝶兽面的门环,嘎吱一声,推开了门。
佐藤桂香虽然说会及时去会见藤原康秀,但仍洗了快半个时辰,方才洗浴完毕,然后又抹上了大唐出产的上等脂粉,在娇躯上涂满香料,梳上和大唐妇女发式比较类似的高顶髻发型,那也是奈良时期上流社会妇女的发式,大概受大唐影响之故,但却没有象那些贵妇人一样模仿隋朝的“长娥眉”进行剃眉勾黛,只是浅浅的进行了修饰,类似于三月眉,可见她很有自己的审美情趣。修整容貌、涂抹脂粉之后,她又慢条斯理的换上经过熏香的崭新华贵的和服。待一切修整完毕,她这才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
其实东瀛和服乃是参考唐装式样慢慢发展起来的,在当时,限于技术层面的问题还不可能制作得十分华贵,但佐藤桂香身份特殊,她所穿的乃是一种表黑里赤的夹衣,看上去十分漂亮,缝制得相当考究,一眼望去便知其必是出自名家刀剪,虽然不象十二层衣那样华丽壮观,但别有一种风情。衣料经过著名的兰奢待香料熏烤,香气十足,上面还以大唐的绞接染技术印着云鹤涌浪,里面则手工绣着麒麟图案,简直精致奢侈至极,可见佐藤桂香身份之特殊,家族势力之雄厚。
这种夹衣其实就是一种带里子的服装,穿起来比较暖和,而且表面、里子可选用不同颜色的面料。当时东瀛奈良王朝豪门贵族穿用的铂、洼就属于夹衣一类,一般的东瀛平民不能穿这种奢侈华贵的服装。而十二层衣乃是东瀛贵妇进宫或节会时所穿的盛装礼服,共分唐衣、单衣、表著等十二层。平时一般不会有人穿这样华丽的服饰。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佐藤桂香穿的夹衣乃是一种黑留袖式样的和服,乃是正式场合所穿用,并且象征着已婚,它以黑色为底色,染有五个花纹,在前身下摆两端印有云鹤涌浪图案,十分美观。左臂处印着双刀交叉式样的银色家徽,此乃佐藤**刀流的一贯标志,而右臂处却印着黑色骷髅图案,此乃疯魔家的家徽,因她与疯魔家世子疯魔皓二订婚,故可佩带疯魔家的家徽。她一人身兼东瀛两大武学世家家徽,更见其非凡的特殊地位。
佐藤桂香大概是想避免前未婚夫藤原康秀的无理纠缠才穿出这样一身衣服,她虽然只和疯魔皓二订婚,尚未成亲,但穿着这样的和服就是警告藤原康秀,她已经名花有主,让他别再无谓纠缠下去。由于过往的恩怨,她早已不把这名做事不择手段的阴险男子放在心上。
佐藤七藏早在外面恭候她的玉驾了。他都快急晕了,陪那个藤原康秀公子实在太累,长袖善舞非他力所能及,还是让主子亲自来吧!不过这位主子打扮起来太费事了,女人就是麻烦!不过他可不敢当面如此批评佐藤桂香。
此时他见佐藤桂香出来,一见那身张扬的服饰,立即明白主子的用意,急忙快步迎上前去。
佐藤桂香有些调侃的用东瀛语问道:“怎么样?等急了吧?”她自己也知道打扮的时间确实久了些。
佐藤七藏愁眉苦脸的发出违心之论:“没有!没有!主子够快了。毕竟是练武的人呢!一般人家的小姐们打扮起来会更慢的。哦……不是……不是慢,是没有主子您快啊!”
看他的表情,大概痛哭流涕的心都有了。
佐藤桂香忍不住笑道:“等急了就直说嘛!何必那么委屈?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我才要三衅三浴嘛!怎么样?陪藤原康秀那家伙的滋味很好受吧!”
佐藤七藏无奈的道:“主子说笑了。您快点去吧!再等下去他快发疯了。”
佐藤桂香点头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佐藤七藏这时用东瀛语矶哩哇啦的凑在佐藤桂香耳边说了一串话。
佐藤桂香听罢,眉头一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去见他。”
经过精心细致的梳洗打扮之后的佐藤桂香明显变得娇艳动人多了,满身的血腥气和灰尘一扫而空,再配上那身华贵奢侈的和服,更显得尊崇无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特殊香料的馥郁香气,只有在她的瞳眸眉宇间才能看到那若有若无的一丝巾帼英气。
她跟着亲信佐藤七藏来到水漾居的东厢房,移开侧拉式的门扉进去。只见室内设施完全按照东瀛和室习俗设置摆放,和室中间铺着三层厚的榻榻米,既可防潮,又可透气保暖,上面还摆放着香枝木的矮几,旁边设有壁炉,里面燃着香木,使得室内温暖而又馨香,房间四角处都放着香料。矮几上还摆放着黑色陶制的茶壶和茶杯。
这室内的布置虽然不象大唐贵族豪宅的奢侈豪华,也不若文人雅士的蜗居那样古色古香,却别有一种自然、淡泊、雅静的境界,只是身处其中的人却并非远离尘世、追求闲逸之淡薄君子,反而是为了权力和野心争名逐利、勾心斗角之衣冠禽兽。
矮几的一侧正跪坐着一位年约三十许的中年人,身形略显消瘦,面貌白净,长得还算俊朗,是典型的东瀛贵族公子模样,但身上却穿着唐装,发式也是唐人模样,倒是入乡随俗。肋下还配着长刀,可见他也是习武之人。
他原本是挺直腰杆跪坐着,却始终垂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双手按在膝前,似是在冥思着什么,这时听见开门声,他才抬起头,望了过来,随着双眉扬起,只见他眼神犀利深邃,难以揣测,透着七分的精明、三分的狡诈,是那种使人一看见他就很难和他推心置腹的人。
此人正是佐藤桂香和佐藤七藏刚才提到的东瀛奈良王朝太保大人藤原仲麻吕的义子、在桔奈良麻吕之乱中利用美人计策划了魔刀门倒戈的奈良第一智将藤原康秀。
藤原康秀这时见到盛装打扮的佐藤桂香进来,当即站起身,迎上前去,朗声笑道:“唐人有句俗话,叫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桂香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最近一向可好啊?”说着,已经伸出手去,毫不避忌的去挽佐藤桂香的手臂。
佐藤七藏在一旁本想伸手阻止,但还是忍住了冒犯藤原康秀的举动。他知道主子定有办法应付此人。
佐藤桂香勉强压抑住心底强烈的厌恶感,先赏了藤原康秀一记白眼,身形一闪,不着痕迹的避开藤原康秀的禄山之爪,口中说道:“藤原公子过奖,只是衣裳漂亮罢了。”
她还在刻意提醒藤原康秀注意她的穿着。
可惜藤原康秀根本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这样的衣裳只有穿在桂香你的身上才更添光彩啊!”说着,他竟还想继续拉扯佐藤桂香。
佐藤桂香心头气恼,却不好直接发作,只得闪身避开,忍气道:“藤原公子请自重。现在小女子乃是疯魔世家世子皓二的未婚妻,为免两家发生不愉快,请藤原公子称呼小女子为佐藤小姐。”说着,她已跪坐在矮几的另一侧,刻意和藤原康秀拉开距离。
她现在甚至有一种想痛掴对方的冲动,若非不想得罪这位掌有实权的贵公子,她恐怕早就这么做了。其实她的耐心有限,只能盼望着这位贵公子别做得太过分。
从一开始,他们就都用东瀛语交谈。
藤原康秀却显得颇不知情识趣,不过他自重身份,这时当然不好过去继续拉扯佐藤桂香,只得暂时跪坐回原位,继续温情脉脉的说道:“桂香,大唐有句俗话: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已经连说了两句大唐的所谓“俗话”了。
佐藤桂香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无赖真难缠。难道他真看不出来自己这身打扮的用意吗?自己刚才还刻意提醒他,他居然还有脸信口雌黄,真是天下第一厚脸皮,锥子扎都扎不透。
她心里虽然怒极,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以淡淡的语气打断道:“请藤原公子不要再继续误解大唐的俗话了。中土文化高深莫测,不是象藤原公子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的学过几日汉文便能理解透彻。有一点藤原公子务必要搞清楚,小女子与藤原公子连一日的夫妻缘分也没有,何况我们武学世家高攀不起贵族豪门。我们的婚约在桔奈良麻吕之乱时便已解除,现在小女子是疯魔家的未婚妻,所以再次郑重声明:请藤原公子称呼小女子为佐藤小姐,否则我们一切都不必再谈下去。”
这番话虽不声色俱厉,却毫无回旋余地。
藤原康秀对佐藤桂香的性格了解甚深,知她此时虽然和颜悦色,但心中必已恼怒至极,那已经是她忍耐的底线了,若再刺激她,非误大事不可。何况女人总喜欢记着旧恨,尤其是那种事情,但在当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些事以后再慢慢化解吧!现在还得先办正事。
于是他显出一副毫不介怀的模样,洒脱一笑道:“原来佐藤小姐还对当初的事****不忘啊!”
佐藤桂香冷然道:“是刻骨铭心!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码标价的被人出卖,而且那个人是我的未婚夫。中土战国时,吴起可以杀妻求将,没想到藤原公子也懂得依样学样,来个卖妻平乱,了不起呀!”
藤原康秀笑道:“当时是迫不得已嘛!我以为佐藤小姐完全可以理解呢!那只是权宜之计嘛!为了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佐藤小姐付出了很多,那是值得敬佩的大义之举,但既然佐藤小姐现在还心有芥蒂,那我们只有以后再谈了。”顿了一顿,又道:“也好!佐藤小姐,那我们就以公事为重。先谈公事,后论私情。”
佐藤桂香见藤原康秀终于在一定程度内让步,当即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为了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我确实可以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但在爱情方面,我却无法容忍出卖和背叛,尽管那在你看来可能不是,因为你眼中只有权力,为了权力可以做出任何事,但在我看来却是的。所以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只有公事,决无私情。藤原公子以后莫要做出败坏小女子名节的事。”
说着,她端起几上的茶壶,斟了一杯新泡好的热茶,双手递给藤原康秀,正容道:“藤原公子远道而来,小女子无以招待,以茶待酒,敬藤原公子一杯,然后进入正题,过去的事再也休提。”
藤原康秀闻言,不敢造次,双手规规矩矩的把茶杯接过去,一饮而尽道:“西湖龙井,好茶。色白味甘,清香醇厚,回味悠长,不愧盛名。我以前只喝过遣唐史从大唐带回去的茶叶,从那时起便对大唐茶叶情有独钟,不过在大唐饮如此好茶还是头一遭呢!嘿嘿!都是拜桂香所赐啊!哦……不,是佐藤小姐,哈哈,看来你们在大唐的生活过得相当不错呢!”
这次藤原康秀说话谨慎正经得多了。
佐藤桂香淡然笑道:“藤原公子说笑了。我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很为国内的事情忧心啊!”
听她的言辞谈吐,可见她对中土文化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虽然在用法上还有些不适当,但已经有模有样了。
这时她语气一转,直视藤原康秀,续道:“刚才我听七藏说,现在僧道镜的势力渐渐崛起,越来越大,甚至已有朋党之势,日后极有可能威胁到太保大人的地位,是吗?”
佐藤七藏始终跪坐在佐藤桂香的身侧伺候着。
藤原康秀这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先将茶杯轻轻的放在矮几上,继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国内的事情很棘手啊!”
佐藤桂香点头道:“自从桔奈良麻吕之乱后,能让藤原公子感到棘手的事已经不多了,如果藤原公子竟不得不出来想办法,可见事情确实难办,那就仔细说来听听吧!大家休戚相关,小女子能尽力之处必然戮力以赴。”
别看佐藤桂香对藤原康秀有所怨憎不满,但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对藤原康秀的能力比较信任,如果藤原康秀也处理不了的事,她自然不会等闲视之,而且一旦牵扯到家族利益,什么都要放在一边,非得团结一致不可。佐藤桂香虽是女子,却决非弱质女流,而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在这种事情上,她决不含糊。
藤原康秀点头道:“我知道佐藤**刀流一向支持我南家,所以这件事我和令尊大人商量后,决定把中土事宜全权交给佐藤小姐来办。佐藤小姐乃是**刀流后起之秀中首屈一指者,巾帼不让须眉,此事惟有佐藤小姐才能胜任。”
佐藤桂香只是静静聆听,对藤原康秀的奉承话无动于衷,反正她都要给人家卖命,人家说什么都无所谓。该说清楚的,藤原康秀自己绝对会说清楚。
藤原康秀刚才所说的“南家”指的便是藤原仲麻吕这一系。
藤原氏在当时东瀛绝对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巨族,其先辈中臣镰足曾在大化改新中成功的分化瓦解守旧派苏我氏一系并在诛杀苏我入鹿的过程中立过大功,后来成为内臣,军国机要,皆听处分,死前赐姓藤原,位列大织冠及太政大臣职,后世称他为藤原镰足,此乃藤原氏之兴起。
之后藤原镰足之子藤原不比等受其父馀荫而官至右大臣,撰修律令,营造平城京,死后追赠太政大臣之位。他的妻子是齐明、天智两朝的右大臣苏我连子之女娼子。娼子先后为不比等生下了武智麻吕、房前和宇合三个儿子。另外,不比等还与贺茂比卖之女贺茂嫒生下宫子、长峨子等女儿,还曾与异母妹妹、曾为天武天皇生下新田部皇子的五百重娘生下他的第四个儿子麻吕。他的女儿藤原宫子嫁给了经他扶植登基的文武天皇,而且是首皇太子(圣武天皇)之母,但后来,他又将十六岁的小女儿光明子安宿嫒(三千代所生)嫁给了同是十六岁的首皇太子为妃(相当于妹妹嫁给了姐姐的儿子),安宿嫒即是后来的光明皇后。
藤原不比等的四子则分成南、北、式、京四家。长子藤原武智麻吕,升至左大臣,其女又入圣武天皇的后宫。藤原武智麻吕的儿子丰成任大纳言,其弟房前、宇合、麻吕,及丰成之弟仲麻吕等,曾担任参议,此后这四家子弟都曾位居要职,藤原氏的势力逐渐扩大,成为东瀛首屈一指的豪门巨族。
当然,这些过程充满**,简直理不清,道不明,常人根本难以想象,但在当时,姻亲关系常常服从于政治需要,是否**根本不在考虑之中。
不管怎样,文武天皇以及元明、元正两代女皇执政期间,藤原豪族因外戚和重臣的双重关系在朝廷中势力剧增。元明女皇时藤原不比等任右大臣,直接辅佐朝政。藤原不比等还因后来的续室县犬养三千代(美努王之妻,文武天皇之乳母,与持统上皇关系密切)的帮助,加深与皇族的亲属关系。同时他还是圣武天皇的外祖父兼岳父,权势之大,无以复加。
佐藤桂香身为东瀛数一数二的武学大派的后起之秀,对这些事情当然都有了解。他们佐藤**刀流全力支持藤原氏的南家,也就是藤原武智麻吕这一系,其实这四家彼此也在争权夺利,并不十分和睦。现在就是藤原武智麻吕的第二个儿子藤原仲麻吕当权,受到圣武天皇、孝谦女皇和淳仁天皇三代天皇的宠信,官至太保,声威煊赫。
藤原康秀这时续道:“佐藤小姐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自从藤原广嗣叛乱以后,式家衰落,我南家却乘机兴起。自那时起,皇室贵族与我们外戚豪族之间争权夺势就更为复杂激烈。我们南家和光明皇后关系近,又大力支持当时的皇太子阿倍内亲王(现在的孝谦上皇),而葛城王桔诸兄虽然其妻是光明皇后之妹吉目媛,却支持圣武天皇与广刀自夫人之皇女不破内亲王和皇子安积亲王。当年迁都到京都恭仁宫就是为安积亲王着想,因为京都的相乐乃是桔诸兄之子桔奈良麻吕的领地。而我们藤原氏北家又同桔诸兄家有密切的亲属关系,当年在策立皇后和皇太子之时,北家便支持长屋王而反对我们,现在我们南家当权,自然不会重用他们。”
“北家藤原房前之妻牟漏女王乃是桔诸兄之妹,房前虽死,但当时其子御曹司藤原真在朝内仍有实权。桔家父子及大伴家、县犬养家等都支持拥立皇子安积亲王称帝,但我们当时利用山下组和你们**刀流的姻亲关系,效法当年大唐玄武门事变,将皇子安积亲王成功狙杀于恭仁宫,桔诸兄这一派的势力方才受挫,而我们藤原氏南家和光明皇后的权势则因此急剧扩大。圣武天皇原本就特别重视佛教发展,在藤原广嗣之乱后,更想借佛教威力巩固天皇统治,于是加紧弘扬佛法,广建寺宇,却因此引起后来的桔奈良麻吕之乱,但我设计使效忠于桔家的魔刀门倒戈,这才镇压了此次叛乱,当然佐藤小姐居功至伟。”
“当年藤原广嗣叛乱以后,孝谦天皇在我们的支持下取而代之,重用我义父藤原仲麻吕,后来皇太子道祖王被废,孝谦女皇采纳我义父大人的建议,立大炊王为皇储,并任命他老人家为紫薇内相。今年,大炊王即位称淳仁天皇,授我义父以太保官职,赐名惠美押胜。佐藤小姐可知,孝谦女皇因何让位?”
佐藤桂香诡谲的一笑,沉吟道:“不是要奉养皇太后吗?”
藤原康秀哈哈笑道:“那真是笑话了。佐藤小姐是聪明人,怎会相信呢?其实女皇让位之事还是出自我的手笔呢!”
佐藤桂香冷哼一声:“我就知道,用奸使诈,谁比得上你呢?仔细说来听听吧!”
藤原康秀似乎没听出佐藤桂香的讽刺之语,朗声笑道:“佐藤小姐真是过奖了。其实我们历朝历代出过不少女皇,可是让位之事屡见不鲜。佐藤小姐可知何故?”
不待佐藤桂香回答,他继续说道:“因为女性往往缺少野心。一开始即位天皇,还比较有兴致,有干劲,想做一番事业,但时间一长,对操劳不完的政事就会感到厌倦,哪有被人奉养来得舒服?当年元明天皇为何将皇位传给文武天皇的姐姐冰高内亲王也就是元正天皇啊?就是这个道理嘛!象大唐则天大帝那样的女皇毕竟不多。孝谦女皇虽然能力出众,但也是女人。我们藤原氏扶植她即位,得以势力大涨,义父更因推荐大炊王为太子有功而升为紫微内相,但那离我义父的目标还很远。我义父要的是能够代替天皇执政的太政大臣之位,按部就班的来,得等到何时啊?”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眼中精芒一闪而逝,点头道:“所以一旦孝谦女皇让位,你们藤原氏就可以趁新天皇即位之际因推荐之功再次升官,当真好算计。难怪孝谦女皇即位一年就让位!不过她怎会听你们藤原氏摆布呢?”
藤原康秀笑道:“佐藤小姐果有见地。孝谦女皇让位,淳仁天皇即位,我义父便已官升太保,还被赐名惠美押胜,离太政大臣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至于孝谦女皇因何让位,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要知当朝素来信奉佛教,圣武天皇更是广建庙宇,弘扬佛法,兴佛抑神,孝谦女皇一向继承乃父圣武天皇衣钵,对佛教大力支持。”
“当朝虽也注重儒学教育,设立明经道、算道、书道等,用以培养官吏,并提高贵族子弟之文化修养,但儒学之影响远不及佛教。佛教被特别用来提高天皇权威,巩固天皇统治,增强民众之统一意识、培养忍让无争之精神。我们关起门说话,怎么说都可以,这些事情大家都心里明白。佐藤小姐可知佛教奈良六宗当权者为哪一宗?”
佐藤桂香毫不思索的答道:“自然是法相宗。当年玄眆僧不就是出自法相宗吗?”
藤原康秀点头道:“不错!佐藤小姐相当清楚。要让孝谦女皇主动退位,就要从法相宗着手。我以前结识过一位名叫道镜的法相宗和尚,据说他乃是义渊僧正之徒,相貌十分俊美。我那时便将他引见给义父大人,好生供养,准备日后利用他。今年机会终于来了。女皇平时一向政务繁忙,身心疲惫,于是义父大人便建议女皇去法华寺散心,女皇欣然同意。于是我义父便安排僧道镜和女皇在法华寺相遇,用意不言自明。”
“那道镜佛法精湛,谈吐有物,兼之长相极为俊美,一下子就获得了女皇的欢心。孝谦女皇从此茶饭不思,总想着道镜和尚,便没心情处理繁重的政务了,总是时不时的去法华寺走走,想办法召见僧道镜,但时间一长,这样实在不便。我义父去年建议女皇立大炊王为皇太子,便已备妥这一步棋,于是因光明皇太后的关系,向孝谦女皇建议传位给太子,当然实权仍由自己掌握,只是找个傀儡代理而已。女皇自己则可以奉养皇太后为名去法华寺出家,这样就可以和僧道镜朝夕相处,鱼水交欢了。”
“此言甚得女皇之心。其实那时女皇也不堪政务所累,当然更想不到我义父的用心,便同意我义父的建议,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让位之举。淳仁天皇即位后,我义父因推荐之功成为当朝太保,赐名惠美押胜,还可以私铸钱、放高利贷及使用惠美家印,算是计划成功了,只要再前进一步,便可以成为太政大臣。”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不禁抚掌笑道:“真是好高明的美男计啊!藤原公子,我以前真小瞧了你,以为你只会用美人计,原来你用美男计也这样出色。从此三十六计增加一计喽!真不愧是太保大人手下第一干将呢!了不起呀!”
藤原康秀无奈的苦笑道:“佐藤小姐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呀?”
佐藤桂香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照藤原公子这么说,事情不是一帆风顺吗?”
藤原康秀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大唐有句名言,叫一招棋错,满盘皆空。我们藤原氏虽然一向仕途风顺,但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我们这种豪门巨族实在输不起啊!”
佐藤桂香奇道:“难道出了什么差错吗?”
藤原康秀叹道:“这次我走错一步棋,而且很可能因此导致藤原氏一败涂地!”
佐藤桂香问道:“何处错了?”
藤原康秀恨恨的道:“我看错了人,看错了那个僧道镜。大唐有句俗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在那妖僧身上应验了。没想到我终日打雁,这次被雁啄瞎了眼睛。”
佐藤桂香疑惑道:“一个僧人,能有什么能为?还会威胁到藤原氏这样的豪门?”
藤原康秀冷笑道:“僧人?僧人当政由来已久。玄眆不也是僧人吗?还不是挑起了藤原广嗣之乱?僧人的力量大着呢!这件事怨我,没有看清楚那妖僧的真面目,误以为他只是贪图荣华富贵、无德无能、只能依靠女皇嬖宠的小人,不过是脸蛋俊俏些。哪知我料错了他!此獠志不在小,甚至想超越当年的玄眆僧掌握朝政。他怎会任由我藤原氏一族独霸朝纲?”
佐藤桂香大吃一惊,挺直身体道:“怎会这样?这不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藤原康秀嗤然道:“不错!我们现在就相当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僧道镜已是内道场禅师,大得孝谦女皇宠信,不久便会升为少僧郡,其爪牙已露端倪。这都是我们安排在女皇身边的人传出来的话。他若仗着女皇嬖宠而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迟早会掌握实权。他目前高升之路和我义父当年高升之路异曲同工,不可不防。”
“目前他手下已经广植党羽,如此发展下去,迟早垄断朝纲,形成只手遮天之势。有孝谦女皇撑腰,我义父未必是他对手。现在他时常在孝谦上皇那里说我义父的坏话,不想让我义父成为太政大臣,这就是在为他自己铺路啊!真是恩将仇报!若非我们早有内线安排,还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呢!”
“现在他势力不大,对我藤原氏还形不成明显威胁,他便胆敢背信弃义。若他日后发达,还不处处与我义父作对。我义父虽然对他不满,但碍于孝谦上皇,有力难使。淳仁天皇虽支持我义父,但没有实权,又不敢得罪孝谦上皇,也无计可施。上皇虽入法华寺出家,让位于淳仁天皇,却仍掌大权,只将小事交给天皇决定。因此我们南家现在已经隐藏祸端。佐藤小姐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佐藤桂香微微点头道:“淫僧乱政,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僧道镜若真成为另一个玄眆的话,藤原氏很可能要被逼走上当年藤原广嗣的败亡之路啊!那可就不妙了。”
藤原康秀抚掌叹道:“佐藤小姐能明白这一层,当真不用我废话了。”
佐藤桂香点头道:“诸如此事,大唐已有先例,我自然能明白其祸害之大。当年则天大帝宠信薛怀义及张氏兄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宫闱,飞扬跋扈,确实把大唐闹得乌烟瘴气。当年大唐酷吏之一的索元礼即为薛怀义之义父。如今僧道镜惑乱女皇,恐怕比薛怀义为祸更烈。”
藤原康秀接道:“那是自然。则天大帝虽然品行有亏,但尚有处理朝政的能力,控制奸佞小人绰绰有余,虽然**宫闱,但大唐江山却不致大乱,即使没落,也很有限。何况则天大帝出身寒门氏族,对门阀贵族向来仇恨,利用酷吏之手铲除异己之门阀贵族,提升寒门氏族之地位,也算是有效之策,虽然残酷,但只是上层倾轧,于广大百姓却无甚相干,因此宫闱虽乱,国家不乱。”
“薛怀义之流只是靠着女皇嬖宠,才能作威作福,一旦失势,必死无疑,女皇下台,他们不死何待。他们本身没有自保能力,因此作乱亦是有限。但如今僧道镜决非薛怀义之流可以相比,他可有真本事,虽有女皇嬖宠,但自身实力不可低估,否则我们岂会容他活到现在?即使有孝谦上皇护他,他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他做了一个劈斩的手势,随即又无力的垂下。
佐藤桂香眼中精光一闪,道:“看来你们吃了些小亏是吗?是不是想效法恭仁宫刺杀安积亲王的办法,去刺杀僧道镜啊?是不是山下组的人办的?”
藤原康秀毫不隐瞒的道:“佐藤小姐明察秋毫,事实确实如此。”
佐藤桂香叹道:“同一个办法用两次就不聪明了,人家岂会没有提防?何况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干吗用这种狗急跳墙的办法?既打草惊蛇,又触怒女皇,谁出的蠢主意?”
藤原康秀脸色一红道:“你就别骂我了。此事确实是我操之过急。我当时怎想得到他那么有本事,山下组去刺杀都不成呢?我们确实低估了他。”
佐藤桂香哂然道:“就算刺杀成功又怎样?得罪孝谦上皇,你们藤原氏还想继续飞黄腾达吗?就算再有权势的豪族也不能明目张胆和天皇作对啊!”
藤原康秀点头道:“佐藤小姐说的对,这件事是我错,所以我现在才来请教东瀛第一才女如何是好啊!这些事因我而起,我也很不好受。虽然义父大人很体谅我,但我总觉得很内疚,我不想事情闹成这样子啊!”
佐藤桂香闻言,没有继续责备藤原康秀,只是冷冷的白他一眼,询问道:“说说具体的刺杀情况吧!”
藤原康秀道:“当时我们事先绝对做了万全准备,哪知还是失败了。我们没想到那淫僧武功那样好,绝对是超一流高手,而且手下高手出乎意料的多,事先好象还有准备,看来他对我们藤原家的一贯刺杀手段早有提防,但他们的实力也因此一战暴露出来,令我们有所警惕。虽然山下组有一些人来到中土帮忙,但大部分高手都留在国内,那次刺杀行动虽非高手尽出,但派去的决非无能之辈,却依然全军覆没。”
佐藤桂香沉吟道:“全军覆没?难道没有一个生还者?”
藤原康秀点头道:“去了三十八人,全部战死,而且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回来两个,但刚到家就断气了,因为他们怕有人追踪,所以绕远路逃亡,兼之受伤极重,所以回来就死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之所以拼命回来,不在于报告任务失败,而是要给我们看他们身上的伤口。”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但劈斩痕迹不多,大多是拳掌指脚的淤痕。根据伤痕判断,那是中土武林内家高手造成的特有伤痕。当然,这需要极高明的眼力才能判断出来。做此判断之人乃是魔刀门老门主疯魔太郎前辈。他年轻时曾远赴中土,并和当时大唐第一高手战神司徒寇交过手,极有见识,所言绝对可信。为了这件事,我们不得不惊动他老人家。”
“这件事可以说明两种可能:其一,僧道镜手下豢养着一大批中土高手,那些人或逃亡,或贪财,但武功极高,不好对付。这说明僧道镜早和中土武林有勾结,这已经很可怕了。其二,僧道镜可能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派人去中土学艺,早有预谋,那就更可怕了。也许他自己就曾经亲赴中土学艺。”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点头道:“由此看来,这淫僧还真难对付呢!”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向藤原康秀,疑惑道:“既然你们派去行刺的人全死了,一句话都没有透漏,那你们凭什么认为僧道镜本身会武,还是超一流高手?”
藤原康秀似乎有些为难,沉吟良久,方才垂首说道:“是令尊大人亲自去试的。”
“什么?”
佐藤桂香心中顿时闪过不好的预感,腾的站起,喝道:“我父亲大人怎样了?”
藤原康秀叹道:“受了点小伤,但性命无碍。佐藤小姐尚请少安毋躁。”
佐藤桂香闻言,稍稍放心,此时勉强稳住心情,重新跪坐下来,不过她心里明白,象他父亲那种级数的高手,平时决难受伤,一旦受伤,就决非轻伤,普通人恐怕早就没命了。
她接着问道:“那淫僧如何?”
藤原康秀叹气道:“可能也受了点伤吧!”
“可能?”
佐藤桂香冷哼一声,知道藤原康秀的意思是僧道镜可能安然无恙,即使受伤,必然轻得多,言外之意就是她父亲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已经证明了僧道镜的可怕,决非薛怀义之流可以相比,否则怎会具有那样好的上乘武功。
她这时喃喃叹道:“他居然能挡住我父亲已经练至第八重境界的九玄无**斩?”
藤原康秀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令尊大人竟看不出这淫僧的武功来历,并伤在他一种阴毒指力之下,勉强逃回来后,经过英雄和武雄前辈和疯魔太郎前辈联手施救,方才无碍,但休息一月方才复原。这更证实了此淫僧武功确实出自中土。我们因此才要详查其来历。我们一开始对他的调查太过简单,难免有疏漏之处,只知他俗姓弓削连,河内人,义渊僧正之徒,但仔细想来,疑点颇多。”
“首先,义渊僧正虽然门徒众多,但得意弟子只有七人,便是行基、玄昉、宣教、良敏、行达、隆尊、良辨,号称渊门七高足,再加上三论宗的道慈,只有八大弟子。这道镜名不见经传,他说他是义渊弟子,又无确凿证明,我们怎能相信?当初我之所以相信他,乃是因为他对法相宗有颇多领悟,言辞谈吐不俗之故,但若有意作假,这并不困难。何况义渊僧正已于神龟五年十月圆寂,现在自然无法调查。”
佐藤桂香插言道:“你们虽然调查不了僧道镜,而且义渊僧正已死,线索已断,却并非毫无可查之处。你们既然已知僧道镜武功出自中土,自然可由玄昉僧开始调查,就不信查不出蛛丝马迹。”
藤原康秀抚掌笑道:“佐藤小姐一针见血,正和在下不谋而合。我们确实是从玄昉僧开始调查的。义渊僧正门下七高足当中,只有玄昉僧正名望最高。玄昉俗姓阿刀氏,养老元年三月乘遣唐使船赴唐,跟智周学习法相教义,在唐十八年,玄宗皇帝爱其才学,授位准三品,并赐紫袈裟。天平六年十一月,他携藏经归国,住兴福寺。天平九年,天皇下诏赐其紫袈裟,准予出入内道场,其势倾朝,不过他和光明皇后有所勾搭,其行有背沙门本旨,因此遭到世人愤怨。”
“既然玄昉僧去过大唐,又一住十八年,谁知会出什么事呢?他和道镜都是法相宗出身,尽管道镜的真实身份并不确切,但他的武功确实出自中土,若说他们没有联系,恐怕不太可能。也许僧道镜的身世是编造的,更或许他本身便是唐人,乃是由玄昉僧从大唐带回去的高手亲信。当然,他和玄昉相处十几年,对我们的语言和风俗习惯自然得心应手,何况他还是有意为之。即使他不懂佛学,但和法相宗高僧相处十几年,造诣也该不凡。虽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但十有**。难怪孝谦女皇抵挡不了他的魅力!”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不禁连连点头。
藤原康秀又道:“有一点我想佐藤小姐也很明白,虽说奈良六宗的法相宗在义渊僧正时有很大发展,义渊又是奉天智天皇的旨意出家,在元兴寺以智凤为师,以后连开龙门、龙盖、龙福等五大龙寺,大力培养门徒,并受到天智、天武、持统、文武、元明、元正、圣武七朝的崇敬,其学、德乃当代最高,官至僧正,但法相宗真正兴起是在谁的手上?是玄昉僧啊!若非他自大唐回国后权倾朝野,法相宗焉有如此势力?可以说,他早就有权力**和野心了,甚至还想打倒豪门贵族,以宗教势力垄断朝纲,这才有了后来的藤原广嗣之乱。这样一来,僧道镜的身份就很可疑了,他很可能就是要继承玄昉僧之衣钵啊!”
“有一件事不知佐藤小姐听说了没有?当年因藤原广嗣之乱,玄昉和真备两人遭到贬斥。天平十七年,玄昉被任命为筑紫国的观世音寺别当,并赴太宰府主持该寺营建工作,次年六月完成。在寺院开供之日,他突然暴毙,据说为藤原广嗣残党所杀。但民间传言,大宰府观音寺落成当日,玄昉乘腰舆时,虚空中忽传异声,将玄昉捉走。后日玄昉之头颅落在兴福寺唐院内。据说这是广嗣的怨灵所为。”
“佐藤小姐现在明白了吗?玄昉死了,那当然不是被藤原广嗣的怨灵杀的。那又是被谁杀的呢?显而易见,玄昉一死,就没人能揭破僧道镜的来历。看来他一开始便是要利用玄昉控制我们奈良,但因藤原广嗣之乱,两败俱伤,玄昉失势,便失去利用价值,所以他一定得死。这样早有准备的僧道镜便能取而代之,披着法相宗外皮重起炉灶,利用女皇控制朝廷,又不怕被人揭破身份,而我们本想利用他使孝谦女皇让位,却反被他当成踏脚石。”
“他借助豪门成事又反过来打击豪门,你说他这是何等心机,又谋划了多久,此人志不在小。玄昉之死的传言,恐怕便是他暗中放出来的。象他那种武功高手杀死玄昉自然绰绰有余,再利用普通人民的无知编出这种谎言,自然可以堵住天下人的耳目,多厉害的心机,多厉害的手段!但他这是欲盖弥彰,只是我们虽然心里明白,但无凭无据,没有办法。”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不禁秀眉紧皱,叹道:“看来这淫僧真是和玄昉衣钵相传。不过若说他打击豪门贵族是为了替玄昉报仇,恐怕谁都不能相信。当初藤原广嗣叛乱,式家已然没落,那和南家无关,他根本不必如此做。这样看来,他是志在我们的江山社稷。而且他若是唐人,他到底是出自江湖,还是来自朝廷呢?按理说,大唐朝廷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颠覆我们啊!我们只是岛国,又一向对大唐臣服,大唐不会图谋我们。那难道是出自江湖?但他是哪门哪派,竟有那样好的功夫?按藤原公子所言,有他那样功夫的人,在中土武林也不多见。那样的武功乃是属于当年战神司徒寇那个级数的,连我父亲都不是对手。”
藤原康秀叹道:“佐藤小姐所言正是在下疑虑之处。若令尊大人能胜过那淫僧,我义父断然不会派我在这紧要关头出来想办法。现在朝中局面虽不艰难,但也险象环生,危机暗藏,不过我义父尚能应付自如。那淫僧虽然嚣张跋扈,但在我义父面前尚有分寸,不至于太乱来。他也顾忌我们这方的实力,虽然我们接连刺杀失败,但我们这方真正的高手尚未出手,象英雄和武雄两位前辈,疯魔太郎前辈,山下前辈都没有出手,不过也不能出手。鉴于形势,我们现在不能率先发动,因为几位前辈武功相差不多,若是输了,我们这方就立即有毁家灭族之祸,那淫僧手下高手众多,决不会给我们留活路,所以目前情况只能拖着,形成对峙局面。那淫僧毕竟还对我们这方有所顾忌,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佐藤桂香点头道:“这一点我明白,不继续出手是对的,否则必有大祸。藤原公子这次出来,大概目的之一就是在中土想办法找到那淫僧的武功来历,想办法加以制衡,对吗?”
藤原康秀笑道:“佐藤小姐相当善解人意。我想佐藤小姐应该能帮上忙,而且还有另外的任务要偏劳佐藤小姐。”
佐藤桂香微喟一声,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尽力。”顿了一顿,又道:“你们派人暗杀僧道镜的事没有惊动孝谦上皇吗?”
藤原康秀叹气道:“这么大的事能不惊动吗?那淫僧受女皇嬖宠,吹点耳边风是正常的。只是我们这件事做得相当谨慎,兼之杀手线索本就难查,山下组杀手都有自杀手段,决不会留下活口给人逼供,所以那淫僧没有证据指证我们,尤其淳仁天皇是我们藤原家扶植起来的,自然站在我们这一边,为我们撑腰。那淫僧虽然嚣张,但却不能对抗天皇,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孝谦上皇还是暗中派人警告我们,说要加强治安,不希望以后再发生此类事件,虽未明讲,但很显然这是敲山震虎。义父大人很紧张,但又不能把当年安排僧道镜的事明讲,那不是坐实欺君之罪吗?所以我们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过不管怎样,孝谦上皇当初登基也是我们扶植的,对我们藤原家也有感情,所以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分为难我们。何况还有光明皇太后在,在朝廷上谁能把我们怎么样?那淫僧兴起时日尚短,虽然能在女皇耳边说上话,手下颇有实力,但那都得暗着来,在朝廷上他还站不住脚。”
“现在我义父大人担心的是,孝谦上皇刚愎自用,看不清那淫僧的险恶用心。我们藤原家怎么说也和上皇有姻亲关系,不好太违背上皇的意思,所以想除掉僧道镜还得另想办法。若再派人行刺,即使成功,也势必激怒上皇,得不偿失,何况成功的希望渺茫。令尊都不行,派别人更白费,平白折损人手。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有些无能为力。现在据宫中人说,那淫僧在性这一方面确实有某种高超手段,可以让女皇欲仙欲死,甚至离不开他,受他控制,难怪女皇那么护着他。可惜我们这方面没有那种人才比得过他。他在这方面可比大唐的薛怀义还厉害呢!”
佐藤桂香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别和我说这些污秽之事,真是脏了我的耳朵。”
藤原康秀嗤笑一声道:“你是没见过那僧道镜。老实说,他真是个美男子呢!虽然年纪确实很大,但驻颜有术,保养得相当好,就好象英俊少年一样,真是魅力非凡啊!传闻他**颇强,能持久不衰,精通奇技淫巧之道。大唐有句古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嘿嘿,想都想不到啊!你若见到他,说不定也会着迷。”
佐藤桂香没好气的道:“藤原公子别说笑了。既然藤原公子来了,想必已有腹案,那就说来听听吧!”
藤原康秀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佐藤小姐可知当年藤原广嗣之乱是因何而起?”
佐藤桂香一时没能明白藤原康秀此语用意,沉吟一下,方才照实说道:“藤原广嗣之乱乃是因为藤原氏势力下降之故,为了恢复藤原氏的地位,藤原广嗣冒险叛乱。”
藤原康秀又问道:“当初藤原氏势力为何会下降?”
佐藤桂香又一沉吟,道:“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其一,桔诸兄势力之明显上升;其二,我朝遣唐使和留学僧如吉备真备和玄眆等人之返朝;其三,藤原家南、北、式、京四家家主相继因天花去世。综此三方面,导致藤原氏势力大减。”
藤原康秀拊掌笑道:“佐藤小姐不愧是**刀流后起之秀,连族内男子都要瞠乎其后,果真反应敏捷,思绪严谨,言简意赅,足以托付大任。”
佐藤桂香笑道:“藤原公子不必再试了吧!”
藤原康秀正色道:“在下并无试探小姐之意,完全只是赞赏。分析这些有助于我们理清当今形势,做出对策。我们先具体分析一下,第一点,桔诸兄势力之上升是因为:其一,其妹牟漏女王嫁给北家藤原房前成为下房之后,他们双方的裙带关系有助于桔诸兄权势扩大;其二,他得到同母异父的妹妹光明皇后的大力支持和推荐。”
“第二点,我朝的典章文化制度律令等诸多方面全部学自大唐,而遣唐使和留学僧如吉备真备和玄眆等人在这方面学有专长。他们年富力强,且支持皇室,因此得到皇族宠信,晋升很快,继而与桔诸兄勾结,导致藤原氏势力下跌。吉备真备还为当时还是皇太子兼阿倍内亲王的孝谦上皇讲授《礼记》、《汉书》等中土典籍,备受赏识尊重,因此颇有地位。”
“玄眆亦曾师事法相宗之义渊僧正,后跟遣唐使及留学生阿倍仲麻吕、吉备真备同时入唐,从智周学法相唯识教义,归国后带回佛教经论达五千余卷,并因此受到圣武天皇崇敬,授予封户一百户、土地一百亩,作为僧正,供奉内道场。后为天皇之母治病有功,更受宠信,与吉备真备并驾齐驱,权倾朝野。”
“第三点,我藤原氏四家家主之死恰好促成以上诸人崛起。原与我藤原氏并列的桔诸兄升任右大臣,并与吉备真备、玄眆等人来往密切。而我藤原氏家族中,式家藤原宇合之子藤原广嗣年轻气盛,性情偏激,无法容忍朝政被玄昉和吉备真备垄断,多次公开叱责此二人,因而触怒天皇,以诽谤亲族罪左迁至九州任大宰少贰。”
“大宰府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大宰帅一般都在朝中就职,大宰府实际上的掌权者是大宰大贰和大宰少贰。但当时大宰大贰死于流行的天花,因此大宰府的控制权就全部落入藤原广嗣之手。藤原广嗣之父藤原宇合曾任西海道节度使及大宰帅等要职,在九州地区拥有崇高威望和深厚人脉。九州地区是天花流行的重灾区,时疫加上饥馑,使心怀不满的九州豪族对藤原广嗣充满期待。”
“藤原广嗣也希望自己能重振藤原氏昔日声威,所以他向朝廷上表,弹劾时政,声言:‘天下灾异横生,其源盖出于政治昏昧;而症结所在,皆为真备与玄眆。宜速除彼等,勿得拖廷。’之后,他在九州以‘清君侧’为名,公开举兵反叛。藤原广嗣之乱,表面上是针对吉备真备和玄眆,实际是针对操纵朝政的桔诸兄,甚至包括圣武天皇在内。因为圣武天皇想利用天平时期的天灾和动乱,夺回我藤原氏的权势。”
“当然,藤原广嗣叛乱必然失败,相对于朝廷军队而言,他只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患,但这次叛乱确实影响巨大。一些不满朝廷的地方豪族和农民卷入动乱,叛军人数过万。后来叛乱虽被大野东人将军扑灭,但桔诸兄的地位亦有动摇。玄眆僧因发迹过快,锋芒太露,又与光明皇后关系暧昧,遭到世人怨愤,以致被贬为紫观世音寺别当。”
“后来孝谦天皇即位,因为当年选皇太子时,桔诸兄并不支持孝谦女皇,因此桔诸兄失势,而我南家趁机崛起,并消灭桔诸兄之子桔奈良麻吕的叛乱势力,但法相宗僧道镜现在又再次崛起,效法玄眆僧与光明皇后的关系,得宠于孝谦女皇。”
“我想现在佐藤小姐应该很明白了,为何这些僧人可以从政?很简单,因为有皇族和贵族的双重支持。皇族支持他们,是为了夺回我们贵族的权势,而这些僧人在大唐恰好学到了这方面的精髓,所以得到重视,而且他们所擅长的佛学又是巩固天皇统治的法宝,使人民甘愿忍耐,不敢反抗,这就是宗教统治的力量。”
“贵族为什么支持他们,因为不得志的贵族想利用他们上台,翻云覆雨,操纵朝政,打倒异己贵族,譬如我们藤原氏。尽管皇族和贵族在心里都不把僧人当成一回事,但又不得不利用他们,而他们心照不宣之际,僧人势力已经趁机崛起,因为诸多制衡关系而获得非凡的影响力,但一旦他们被朝廷利用后,下场又会怎样呢?”
“大唐有句俗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吉备真备和玄眆就是前车之鉴,一旦他们与贵族冲突加剧,皇族不会一味护着他们,也护不住,所以在冲突尖锐时,他们没有私人势力保障,只能灭亡,连叛乱都做不到。前事不忘,后世之师,现在的僧道镜自然明白这些,岂会重蹈覆辙,所以他要巩固自己的权势,建立并拉拢私人势力,在借皇族打击贵族的同时,他也要站稳自己的脚跟,既不能被人从桥上踢下去,也不能被人过河拆桥,所以他们打击完贵族,要对付的就是皇族,借宗教力量很可能达到代替天皇执政的效果。他就是想借宗教力量登上太政大臣之位,甚至想取代天皇。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但大有可能。只是现在孝谦上皇却没有这方面的警惕心。”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不住的点头,为藤原康秀的分析折服。虽然她对这位贵族公子的品行感到厌恶,但他确实有着极高的才华和敏锐的政治感觉,不愧是当朝太保藤原仲麻吕最信任的干将。
她这时也在积极思考,试图把握住藤原康秀所要表达的意思,说道:“藤原公子所言确实有理。这些僧人之所以能够崛起靠的完全是皇族和贵族之间的矛盾冲突,但他们本身在大唐学到的东西成了他们崛起的支柱。不过即使我们现在趁大唐安史之乱的时机尽可能的削弱大唐的力量,但对于那些僧人来说却不会有丝毫影响,因为大唐对我朝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任何人都无力改变。”
藤原康秀笑道:“那是自然。就算大唐因安史之乱灭亡,但影响不会消亡,僧人地位一旦崛起,想动摇便很困难。法相宗先有玄眆崛起,后有道镜乱政,岂是想清除便能清除?何况大唐文化确有可学之处,虽然促成僧人崛起,但我们确实受益匪浅。我们藤原氏本来也支持僧人去大唐学习,但那时并未料到僧人势力崛起竟会如此之快,而且会对我们自身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就算我们现在效法藤原广嗣叛乱,即使能把僧道镜拉下马,也得不偿失。我们不能去学藤原广嗣,式家衰落的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佐藤桂香接道:“那藤原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藤原康秀叹道:“事情确实相当难办。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那些僧人拥有皇族与贵族矛盾的先天优势和大唐先进文化的后天优势,兼之受到女皇嬖宠,我们如何能够抗衡?当年吉备真备、玄眆之崛起与现在道镜之崛起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借桔诸兄打击我藤原氏,一个借女皇打击我藤原氏。前者导致藤原广嗣叛乱,结果广嗣失败,式家没落,那现在我们怎么做?重蹈覆辙吗?当然不能!”
“虽然因藤原广嗣叛乱、孝谦女皇上台而导致桔诸兄失势,我南家兴起,但现在孝谦女皇宠信僧道镜,导致我们再次势力下降。中土有句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就是此理。我们有孝谦女皇支持的时候,八面威风,现在没有孝谦女皇支持,很多事做不了,要看僧人的眼色行事。淳仁天皇不掌实权,我们根本没办法,硬来又不行。这才最要命!想来想去,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佐藤桂香眼睛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藤原康秀诡谲一笑道:“还是和大唐学——借师助剿!当年大唐边将安禄山叛乱,朝廷军队挡不住他,只好向回纥借兵,方才收复长安。我们现在只有此法,别无它策。既然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没办法斗赢僧道镜,那我们就只能借他山之石以攻玉。”
佐藤桂香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静静的听着。
藤原康秀续道:“当然我们不是向回纥借兵,这和他们没有切身利益,他们未必肯借,而且他们势力太大,对我们肯定不屑一顾。我们也不是向大唐借兵,他们自身难保,哪有兵借给我们,而且他们不会有兴趣干涉我们的内政,何况我们不是真的要兵。”
佐藤桂香这才听出一些兴趣,问道:“那藤原公子究竟是何意?”
藤原康秀笑道:“我想对于大唐的局势,佐藤小姐应该比我了解。现在大唐各大帮派几乎背后都有国家势力或宗教势力撑腰,剑皇宫背后有渤海国,统万堡背后有回纥汗国,江南有天邪圣教一方独霸,再加上吐蕃、南诏跳梁于边陲,其它小帮小派蠢蠢欲动,最糟糕的就是有安史叛军作乱。大唐如此形势,可能恢复昔日盛况吗?不可能!”
“大唐现在正面临分裂的危机。目前叛军未平,大唐军队指挥不力,根本无法扫平叛乱,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回纥汗国借兵,但回纥汗国会白借兵吗?尤其还有统万堡在其中搞鬼。我敢肯定,只要大唐一向回纥借兵,它就会立即陷入四分五裂的危局中,各方势力独占山头,势必揭竿而起,犹如隋末大乱,但现在没有哪个势力拥有绝对的优势实力,也不可能占领整个中土。你说到那时,大唐会是什么局面?”
佐藤桂香想了一想,眼中寒光一闪,伸手在茶杯内沾了沾茶水,用汉字在矮几的光滑几面上写下四个大字,赫然正是:藩镇割据!
藤原康秀一拍双手,高声喝道:“好一个藩镇割据!我正是此意。”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继续朗朗说道:“在这群雄并立、藩镇割据的时期,你想一想,若是我们帮助其中某一股大势力,他们是不是就能立即站稳脚跟,扩大势力?虽然我们这方势力与大唐相比相差甚远,但我们毕竟是奈良王朝最大的贵族,手下能人无数,那些割据称王的人的势力自然也远不能和大唐国力相比,我们帮助他们,他们将获得更大的利益,占领更大的地盘,并吞更多的势力。这样一来,中土虽然不会再形成一个象大唐那样的大帝国,却可以形成数个大藩国,而那正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并不希望再有大唐那样的大帝国诞生。”
“当然,我们扶助的势力也要相应答应我们的条件:在他掌握政权之后要帮助我们藤原氏掌握东瀛政权,我想那对于一个大藩国来说,绰绰有余。只要有中土大势力的支持,区区一个僧道镜算什么?他虽然武功高强,手下颇有势力,但和中土的能人异士比起来,恐怕还有一段距离,更何况利用政治上的压力,就足以迫使女皇放弃僧道镜这个宠物了。那时僧道镜原形毕露,女皇就知道自己该依靠谁了。”
佐藤桂香听到这里,先是一喜,继而又有忧色,担心的道:“藤原公子难道不怕引狼入室?”
藤原康秀哈哈大笑道:“引狼入室?怎么可能?现在中土那些枭雄讲究的是逐鹿中原,因为中原富庶嘛!就连回纥汗国都动了心。但他们会征服我们吗?根本不会。傻子才那么做!我们只是岛国,地处偏远,又不富庶,文化落后,征服我们有何用?先不说越海远征需要多少兵力财力,就算他们能占领东瀛,他们要付出多大代价,又会得到多少收获呢?”
“得不偿失,智者不为。与其那样,不如多一个友好邦国合算。你说是不是?他们只需要向我们朝廷施加一些压力,资助我们一些高手人才,我们藤原氏就可以掌握政权,并和他们保持友好互助,通商交流,你说他们何乐而不为呢?这种双赢的事没人会拒绝,而且他们一旦拒绝,就会变友为敌,他们自己也会寝食难安。你说他们会那么傻吗?”
佐藤桂香这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