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订婚
我找到狱卒放在角落的一盆清水，将身上的血污清洗了一下，然后穿上了胖狱卒的卒衣。狱卒桌上还有一盆肉和几个饼和平时少见的一壶酒，我强迫自己全都吃了下去。
关上了第三层的狱门，我沿着螺旋上升的甬道向上走去。如胖狱卒所说，今天的看守都是有些大意的，第二层的两个狱卒竟然在偷偷喝酒，见到我的时候，十分慌乱，只顾着藏酒，我趁机装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了冲了过去。到第一层时遇到一点小麻烦，第一层犯人最多，因此狱卒也较多，我虽然穿着佛朗西斯的卒服仍然担心得要死，但这些狱卒似乎也喝了酒，只有一个人顺口问了我一句去哪里，我连忙告诉他佛朗西斯和我交换，我可以回家了。而负责监狱防守的狱卫队却恰好没有巡逻到这里来，让我有惊无险的走出了这再也不愿来的地方。
出了监狱，才知道今天的天气其实非常的好，蔚蓝色的天空，微风拂过，升至一天之中最高的烈日毫不吝啬的将光和热赐给大地上的每一个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肩胛处和被皮鞭抽过的地方仍在作痛，提醒着我。
脑袋清醒了几分，以我现在的伤势去大教堂，如果亚雷斯真的是想杀我，妮雅也不帮我，还有安妮杰丝也误会了我，我绝对是死路一条。
现在找个地方再换一身衣服，然后趁人没有发现佛朗西斯，我混在人群中逃出铁角堡的可能性非常大，只要我逃入荒野，想杀掉我就没那么容易了。但是这样一来，如果亚雷斯是被冤枉的，妮雅也是毫不知情，我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了？还有她……
“愿露西莉丝女神赐福予安妮杰丝公主和莱因殿下，智慧、美貌和力量勇气，见证这对世上最完美的结合吧。”
在我的前方，几个少男少女一起向天祈祷，然后相互用手臂缠绕在一起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身上所有的血一下涌向了头部，我的身体颤抖起来。
“世上最完美的组合吗？”
我忽然笑起来，终于朝着大教堂方向踏出了第一步，就算会死，我也要问问她。
今天的铁角堡就像是新年的第一天，比丰收祭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一时间全城的人都一齐出来了，到处充满了对安妮杰丝和莱因的祝福声，向神明祈求和平的祈祷声，形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的脑袋越来越清醒，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加伦帝国的莱因殿下和埃拉西亚的公主安妮杰丝，在众人眼里不但是勇士与美女的最佳组合，而且代表着两国将结束战争状态，甚至携起手来制霸天下。本来埃拉西亚和加伦再次开战就有些不情不愿，绝非因为顾及拉卡斯王国与埃拉西亚的盟约，现在有可能结束与加伦的战争，共同对付其他敌人，自是求之不得。
蓬！礼花在大教堂附近冲天而起，然后流星般坠落。
我停在大教堂之前，四周是拥挤的人群，人人都盼望着得到安妮杰丝从大教堂中走出来扔向人群的第一束花，按大陆上的习俗，那里面含有信诸神对信仰者的祝福。
教堂前有许多的士兵阻挡着试图靠近的人流，从他们华丽的装备上，我一眼认出正是埃拉西亚皇家近卫团，现在我应该怎样进去呢？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衣着华丽，脸上喜气洋洋的贵族男子出现在门口。
“大家安静一下好吗，不要惊扰了公主和莱因殿下，一会仪式完毕，公主殿下会出来接受你们祝福的，还有费尔斯南大主教也会出来将剩下的圣水赐给你们中的幸运者。”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开始有秩序的向两边分开，只有我仍是站在中央一动不动，以冷冷的目光注视刚才说话的人，埃拉西亚的佛利斯特男爵。
佛利斯特本来已经将身体转了过去，忽然又一次转身，身体剧颤的看着前方，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是我，法伦。”
我缓步向他走去，走上台阶，在他面前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丝毫不量四周惊讶的眼神。想必有很多人正在吃惊吧，几天前被以刺杀莱因，破坏两国和谈罪名入狱的我，现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让我进去。”我淡淡的说。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佛利斯特从短暂的惊异中冷静下来。
我看到一丝苦笑出现在他脸上，然后听到他低声道：“既然你逃了出来，为什么不趁机远走高飞。走吧，这次我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坚决的摇了摇头，既然来大教堂，我当然已经想清后果。
“来人啊，把这人抓起来赶出城去，竟然敢冒充法伦殿下，不过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所以不予追究。”佛利斯特高声道。
从入狱开始，这大概是我听到的话中最让我感动的一句，但是很遗憾，我只有辜负他的好意了。
“男爵大人，你身为埃拉西亚的臣子，难道能够任由一个破坏贵国外交，并且主谋刺杀公主未婚夫的人从眼皮底下逃走吗？”
四周顿时群情汹涌，有些人高呼起来：“他真的是拉卡斯的王子法伦，那个公主以前的未婚夫，上次他入城时我记得他的样子。”
“男爵大人，你怎么可以放过破坏和平的人？”
“不可以放过这个罪犯！”
佛利斯特摇摇头，用明亮的眼神的眼神看了看我道：“我不是想放走拉卡斯的王子法伦，我只是想帮我的朋友，那个可怜的佣兵。朱利安，我已经尽力了。既然是这样，跟我来吧。”
我身躯狂震，同时心中一沉，难道那佛朗西斯说的都是真的？
不，我绝不相信！
佛利斯特示意皇家卫兵维持秩序，然后转身向教堂内走去。我咬了咬牙跟了上去，突然背心一痛，后背被什么重物给掷中了，但我不敢回头，因为知道一回头，只会有更多的投掷物扔来。
佛利斯特脚步很快，似乎再不愿与我说话。我也明白，既然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切都完了吗？可是，我并没有伤害你们啊。
前面传来神圣的颂唱声，是在向安妮杰丝信仰的露西莉丝祈祷，按习俗，双方向各自信仰的神明祈祷之后就会相互交换订婚信物，达成婚约。
我走进教堂内部的一刻，大多数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新人身上，同样信仰露西莉丝的信徒亦在闭目默祷，但还是听到一个惊呼声：“佛利斯特男爵，你，你把谁带来了？你疯了吗？”
我缓缓移动目光，教堂内所有的人都庄严肃穆的站立着，有不少我认识的人，埃拉西亚海军大臣**夫，剑圣施劳德，近卫军团长霍金，还有刚才说话的书记官图姆。
图姆的声音惊醒了众人，看见我的人全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连正在颂唱祷文的费尔斯南都不例外。
佛利斯特没理睬图姆，向旁边走去。
我将目光投向最前方，费尔斯南身前的两个人，身披白色婚纱的安妮杰丝和黄金重铠的雷欧*莱因。
我大步向前走去，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人人脸上表情不一。霍金似乎想阻止我，但他身旁的施劳德按了一下他肩膀，于是他安静了下来。
从门口到祷台，只有几百步的距离，但我却希望我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是的，一直，直到永远。
“杰丝，我想你一个问题。”
“唔，什么呢？你问吧。”
“如果，如果我不是法伦，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哈哈，傻瓜。”
“我是说真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难道你不是法伦吗？”
“这个，当然不是。”
“那么……”
我忽然停了下来，思维定格在记忆中的那一刻。
两只比天使羽毛还要洁白的手臂缠绕在我的脖颈上，从安妮杰丝身上传来的优雅香气令我不知身在何方。
“就算你不是拉卡斯的王子，你仍然是我心中的王子。”
旧日的印象像冰晶般在脑海中破碎，我再次迈步。随着距离的拉近，我和她都相互看到了对方，我能看到她脸上的惊诧，幽怨，还有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人影一闪，终于有人挡在了我的面前。
“妮雅呢？”我冷冷的看着挡在我面前的人，我最好的朋友亚雷斯。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目光冷得像冰刀，亚雷斯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然后消失不见。
他没说话，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穿的是一身难看的狱卒衣，他却不是以前的铠甲，而是一身灿烂的银白色重铠。
“法伦，不，朱利安，你还好吗？”安妮杰丝的声音响起。
我冰结般的表情开始解冻，将目光缓缓从亚雷斯脸上移开。
“呸，什么拉卡斯的王子，原来是冒充的。”
“难怪他会破坏和谈，他是嫉妒莱因殿下。”
叱骂声在身后和左右两边响起，亚雷斯脸上出现一个奇怪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倦意。
“是我说出来的。”他轻轻的道。
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身躯一震，缓缓转身，面对那些愤怒的人。
“是的，我不是法伦，真的拉卡斯王子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当初受他所雇，护送他到埃拉西亚来的一个佣兵小队长。你们都把我当成了法伦，那是因为我的样子与他真的非常相似。”
“你这个卑鄙而下贱的东西。”图姆嚷道。
我冷笑道：“可是，除了这个以外，我没有什么是对不起你们的。”
施耐德露出思索的神色，佛利斯特和**夫等也轻轻点头。是的，和加伦帝国作战时，我一样和他们并肩战斗，这一点，我自信绝不会比真正的法伦逊色。
我又转过身去面对亚雷斯和安妮杰丝，亚雷斯脸上奇怪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安妮杰丝避开我射来的目光，将目光注视向与她并肩站在费尔斯南身前的人，那个加伦帝国的皇子，与死神兰迪斯同出一门的莱因。
雄壮矫健的身躯终于转了过来，茂密得像金色云彩的长发垂在两肩之上，灿若星辰的双眸，脸颊的线条像用刀斧琢出，鲜明得让人难以置信，嘴角微微向上撇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慑人的霸气。
因为订婚的缘故，他没有带着他那把名震大陆的力量之斧，不然这教堂中能接得下他十斧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人。
“今天好像是我和安妮杰丝公主订婚的日子吧。”他冷冷的道。
我听到佛利斯特干咳了一声，但不等他说话，莱因声音又有所提高。
“莱因殿下，你请听我说。”
“今天不光是我和安妮订婚的日子，也是加伦帝国和埃拉西亚放弃敌对，联起手来的一天，佛利斯特男爵。”
佛利斯特的声音再没有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莱因指着我道：“至于你，据说你就是指使人刺杀我，并且破坏和谈的人。埃拉西亚人应该很恨你吧？不过，我一点都不恨你，你越是嫉妒我，我越是高兴，毕竟是我抢走了你最心爱的东西。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的力量比你强，所以你只有认输。”
“我不管埃拉西亚决定怎样处置你，我只是不希望有人让安妮不开心。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日子。”我心中一痛，安妮，这名字以前只有我这么叫她的，现在她竟然默许了莱因。
“那么，没有被邀请的人现在请出去吧。”
我望向安妮杰丝，可是她仍没有说话，反而转过身去，双手放在胸前，似乎在向露西莉丝祈祷。
我完全绝望了，身上恶寒袭来。
我缓缓转过身去，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忽然图姆的声音响起：“拦住他，不能让他离开！”
佛利斯特似乎有些愤怒：“为什么？”
图姆得意洋洋的道：“大家忘了吗？他曾被兰迪斯追击，亡灵族竟然出手帮他，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认为他冒充法伦王子，混入我军，又主谋刺杀莱因殿下，破坏和谈，这都是受那些亡灵族的指使，所以绝对不能放过他！”
我不用看都知道现在教堂内凡是听到图姆话的人脸上都出现了厌恶的表情，但是这一切现在对我都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在教堂内，而是在教堂之外，如果不是因为正在举行安妮杰丝和莱因的订婚典礼，我一定会被愤怒的人用石头砸死。
我开始明白秦为什么既希望得到世人的承认，又要组建亡灵军。
“是的，不能让他走。”施劳德终于说话了，听到这一句话的人都安静下来。
我知道自己死定了，施劳德既然说了这句话，包括佛利斯特和**夫都不会再反对。
但是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啊，我微笑着想道。
我环视众人，谁会是第一个上来动手的人？佛利斯特？**夫？施劳德应该会自重身份，莱因根本就瞧不起我，图姆？他敢吗？
如果我没有料错，一定会是你吧！
我转过身去，直视亚雷斯，他果然已经抽出了剑。
果然是那样的吗？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猜错一次呢？
我还能活多久？锁链会第二次穿过我的肩胛吧，我轻轻的撇起嘴角。
安妮，你真的不肯再看我一眼吗？
“陛下驾到！”
身着重铠的皇家卫兵将教堂的门完全推开，埃拉西亚的最高统治者，安妮杰丝的父亲，克劳斯大帝终于驾临。
“这个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克劳斯愤怒的高叫道。
**夫，佛利斯特出现在我的左右侧，配合亚雷斯将我围在当中。
我转过身去，看到了后方的霍金，然后望向脸色十分难看，正从侍女手上取走汗巾的克劳斯。
“有谁能告诉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同意这个欺骗了朕，欺骗了整个埃拉西亚的骗子可以在这里出现的？”克劳斯咆哮道。
佛利斯特有些惊恐的声音在我一侧响起：“陛下息怒，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他惊扰你和公主殿下的。”
“他已经惊扰了我！还有我可怜的安妮。”
然后我听到亚雷斯说道：“陛下，我们会以最快速度解决他的。”
“亚雷斯副官，别光站着说话却不动手，你就是这样率领我的近卫军团的吗？”
亚雷斯的职阶不过是银骑士，竟然能成为埃拉西亚皇家近卫军的副官，克劳斯可真是看得起他啊，我心中不由一痛。
我闭上双目，不要说我现在伤势没有恢复，就算是在平时，斗剑士遇上银骑士，我和亚雷斯也不过是平手之局。
便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安妮杰丝的一声惊呼。
我急忙睁眼，她没有事，只是被莱因紧紧搂住了，脸上的表情惊惶交加。
“放开陛下！”几声怒喝同时响起。
我侧目望去，身躯一震，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制住了克劳斯陛下，一柄锋利的短匕直指克劳斯的左胸，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血溅三尺。
“妮雅！”
妮雅晶亮的双眼闪动着泪光，欣喜的道：“朱利安，我好不容易才混进侍女中找到这个机会。本来想挟持了陛下换取你的自由，原来你已经逃出来了。”
必死的意**开始动摇，我吐出一口长气向妮雅靠拢，霍金迟疑了一下，终于让开一条路。
“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让他走，如果让这骗子逃掉，我们埃拉西亚脸都丢光了！”图姆这时躲在亚雷斯背后大叫道。
“或者，你觉得他的命比陛下更重要吗？”佛利斯特冷笑道。
我无心理会他们，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异变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