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魂魈魅影(1)
第三十五章魂魈魅影(1)
张鑫沿着解放西路向着北边的郴江河踉踉跄跄走去,脑海里仍然是沸腾的火海在汹涌,纵身鱼跃其中的他,没有感觉灼烧的煎熬,只有偶尔被石子硌了脚板的疼痛。我要救她!救黄丽……是此刻张鑫赴汤蹈火唯一的勇气与动力,拖着病体,走走停停,喘喘歇歇;他不时被意识里黄丽的呼救声催促着踟蹰疾步。
终于,张鑫又看见了自己亲手栽下的茂盛的杏树,看见那垂满杏果的枝条,又听见了黄丽凄厉的求救:“救我,张鑫,快呀!”
“我来了!”他拥着死魂灵的幻觉义无反顾艰难地攀爬着喊着,“放了她!让我替她去死!”他拼着命向着那只有幻梦的杏树上爬去,直爬到碗口粗的树杈上,迫不及待抽出腰间的皮带,对着那枝头想象的恶魔一阵猛烈的抽打,将那些无辜的绿油油的树叶和青黄相间的果子抽得零落满地,他才收起那痛苦得无以复加的疯狂像堂吉诃德战胜了风车一样,脸上有种不可一世的自豪。
张鑫骑在树杈上眼睛瞪得浑圆,双手痉挛着东摸西摸,好像要拉住什么人向他伸出的手一样,朝四面八方回答那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呼唤,最后才将视线停留在头顶仅剩的那颗杏果上,悲哀地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将那横扫千军如卷席的皮带套住了自己的脖颈,将那个残害黄丽的恶魔连同他自己的灵魂一起牢牢地捆缚在树干上,他才如释重负地笑了,有气无力地对它说:“好,好了,黄丽,我抓……抓住它了,为了救你……我终于做了回男人,挽回了面子。”
对着那颗青黄的杏果说着话,眼泪跟着流了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心思去擦一擦朦胧的眼睛,谁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热泪盈眶?也不知道此刻他的意识是否突然变得清醒了?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下杏果塞进嘴里,没有咀嚼便往下吞咽,那被病魔折磨得变了形的苍老的面部突然抽搐了一阵,露出一丝带有恐怖的突然的愉悦,和满脸令人战栗的阴沉和凄惨的颜色与人寰诀别,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
两手拽着树杈和皮带,突然双脚猛力蹬离树杈,在空中愉快地蹬了蹬,蜷缩的身体慢慢变直、拉长,两眼幸福地向上翻起,紫色的舌头吐得好长,像在尽情而贪婪地舔舐着人间的苦涩与辛酸。
忽然,张鑫头顶的上方响起了一声惊天可怖的霹雳,黑沉沉的天空突然碎裂开来,劈出一道似火蛇般炫目的闪电击中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随着电流猛然颤动着慢慢蜷缩成一团,尔后,四肢又颤抖着垂下,整个躯体即刻成了块直立的黒焦炭,只有那张嶙峋的脸还保留着旱烟叶的黄褐色,布满了霉菌似的白斑,即刻便没了任何生命的迹象。
老天爷是因为张鑫过往的孽行举起了正义的利剑?是为他垂死前的愚蠢拼杀而动情?还是在为又有一个生命消失而悲泣?惊雷的隆隆声听着像是战场上擂响了雄浑震天的金鼓,它能否将人们从人欲龌龊贪婪和愚懵残酷的纷争中警醒?
身着孝服一样森冷的夜被暴雨撕开了悲怆的泪眼,瓢泼大雨将杏树仅剩的绿叶、果实横扫得片甲不留。张鑫赤脚僵硬的尸体孤零零地垂挂在风雨中,任凭它们凶狠地鞭挞抽打,像折断的树干一样随着狂风肆意摆动着。旁边那棵果实累累的杏树却安然无恙地挺立在暴风雨里,肃然静默的样子像是还在熟睡,又像是在为惨遭横祸猝死后还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同伴而羞怯无语,抑或是在愤怒抗议……?
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肆无忌惮。倘若这暴风骤雨的洗礼能为张鑫清除满身的污秽和卑鄙,他的自缢未尝不是一种生命的解脱;倘若他在杏树上找回了人性本真的归途,来生也许会懂得如何珍惜和把握到手的幸福。
然而,人都只能活一世光阴,如果注定背叛,当初就不要去信任;如果信任,就不要去怀疑;来生只不过是被生活艰辛苦痛的凄风吹皱了心湖的人们对情感恩怨的未了希冀。
暴风雨带着张鑫最后的忏悔和与今世毅然诀别的勇气在黎明前悄悄地走了,相约早起登山晨练的人们,远远地陡然发现骤雨过后反差巨大的两棵杏树,那棵光秃秃的杏树上隐隐约约像是吊着个人,走近的他们惊骇得立即报了警,仍在熟睡的人们都被刺耳的警笛声惊醒。
“张鑫为什么病入膏肓还能回到几公里外的旧居?是谁杀死了他?”人们远远地聚拢在一起,众说纷纭。
“在分公司几乎销声匿迹的张鑫为什么会突然被吊死在自己亲手栽种的杏树上?难道他是自杀?”
“是谁将他高高悬挂于空中?想死怎样都可以死,为什么会这样死去?听说张鑫病入膏肓了,他怎么可能还能爬上这么高的杏树?”
“是回光返照吧?听说有的人看似病入膏肓,凡尘心结未了就会突然爆发顽强的生命力,我同学的姐姐暴病突亡,着敛后即将入棺之时突然活了回来,安排好后事,一星期后才真正去世,张鑫也许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别想得那么玄乎,我看可能是谋杀……”
“张鑫奄奄一息,谁会那么傻为了杀一个死人而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疑窦丛生,蹊跷而骇人听闻的噩耗将整个小区笼罩在悲怆和恐怖之中。“自杀”还是“他杀”人们各执己见,谁也不知道杀死张鑫,杀得那杏树光秃秃片甲不留的正是张鑫自己,还有那柄苍天的利剑。人们只是面对眼前那棵迥然不同怪异的杏树和熟悉的死人,浮想联翩,惊诧不已。
保卫科对现场保护得非常好,大雨滂沱过后的杏树下,只留有张鑫的足迹,从树干表面也没发现雷电击伤的痕迹。经法医鉴定:死者身上没有中毒和搏斗的痕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属自杀时遭雷击身亡。
张鑫的爱最终被他自己扼杀,在他们爱情证物杏树上“英雄救美”后凛然赴死是张鑫迟到的忏悔和最后的遗愿?黄丽不知道张鑫为什么要在杏树上结束人生,也不知道张鑫最后是怎样的疯狂,怎样为了她出生入死大义凛然地与魔影搏斗拼杀;更不知道报应的灵念之剑会劈空而下。
如果知道,即使惊恐万分,善良的她也会在听说了张鑫死不瞑目后,去抚扫他那一直睁开的眼睛,让他得以安心地离去。
人们没让黄丽看张鑫最后那鼓眼垂舌狰狞可怖的样子,几个要好的女友一直陪着她安慰她。诸葛梅也被风一样迅速刮遍这座城市令人费解而震惊的死人新闻带到了黄丽身旁,给了她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接触到黄丽曾经的同事,从他们嘴里了解到黄丽和张鑫生活中的一些隐秘,她的脸上露着同情和关爱,心底溢出得意与欣喜,嘴角露出了不合时宜的阴险笑容。
诸葛梅并不需要刻意去打听什么,张鑫的死成了公司和小区烽烟狼起的话题,死因、感情、背叛、第三者……关于黄丽和张鑫以至他们祖宗十八代的所谓秘密、猜测与想象,都被人们肆意添油加醋津津乐道大肆渲染。
逞口舌之快是女人的通病,围绕张鑫蹊跷的死因连男人们都疑窦丛生,猜度不已。尽管公安机关已经定性为自杀,人们还是各抒己见,议论纷纷,滔滔不绝;把这一方天地搅得沸沸扬扬,被渲染的恐怖和森冷笼罩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惊愕的同事们早听说张鑫在黄丽留学前就与人姘居,此后,关于他们的话题时常成为茶余饭后人们饶舌的内容。黄丽走后也时常被提起,故事的主角中已经多了一些人们并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凭着主观猜测臆想大放厥词的人背着黄丽饶舌愈加放心大胆,那时最活跃的人物当然是夏蕙。
虽然夏蕙也并不十分清楚黄丽夫妻间感情不合的真正内幕,嫉妒黄丽得宠青云直上一直为手镯之事记恨在心的夏蕙,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中伤黄丽的机会,从她嘴里编排出来的黄丽的糗事,如今因为张鑫的突然死亡被愈加渲染放大。
死了的夏蕙陪着黄丽和张鑫一起也成了新闻人物,因为大多数人以前听说过有关黄丽的传闻都是从夏蕙嘴里传出来的,夏蕙死后,黄丽一回国就调动工作了。张鑫背弃黄丽与人以夫妻名义同居,大家见怪不怪,却不知道张鑫去银行骗存款,卖房子等诸多劣行。
大家都知道黄丽和张鑫的婚姻已经不可挽回,黄丽回国后却并没急着和张鑫分手,社会上,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家庭比比皆是,人们虽然感觉奇怪也很理解,还为他们想象了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解释。如今,人们纷纷议论更多是在相互打探黄丽回国后和张鑫的故事,希望自己有福尔摩斯的睿智能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蛛丝马迹捕获张鑫死因背后的真实。
“是因为外面的女人自杀吗?我曾看见那女人挽着别的男人晚上在公园散步,张鑫是不是不堪被冷落又被病魔缠身?”
“张鑫也是作茧自缚,说原谅黄丽却记恨她一辈子,那个姘居女人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他病入膏肓哪个傻瓜还会留下来?”
“他们夫妻女的太强,又那么漂亮,张鑫是弃之可惜,食之乏味;黄丽除了最初和邓国犯的错,和上面的领导不可能像我们看到的一样清清白白……张鑫是被头上那些绿帽子给压的吧?”有些人很喜欢去评论别人,可对着镜子他们又看不到自己。
“是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鬼才相信黄丽身旁的男人都是些不偷腥的正人君子!”
“要真是这样,那世界就太平无事了!黄丽那么美艳可爱,‘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不是什么笑谈。”
“是因为黄丽要离婚张鑫面子没地方搁,不堪双重背叛而轻身吧?”
“听说张鑫一直就和别的女人以夫妻名义住在一起,连父母孩子都脱离了关系,他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听说黄丽高升是因为和她的顶头上司有一腿,把位置留给她,自己当副市长去了,了不起,这个女人真了不起……”
最后这句话正是诸葛梅最想打探也是最令她不得其解的,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知道得“真真切切”,不禁对黄丽恨得咬牙切齿。人们不知道身旁的诸葛梅是黄丽如今的对手,仍然在交头接耳,侃侃而谈。
诸葛梅不时打断人们的议论,将她听到的关于黄丽、张鑫、夏蕙、职务、留学等她想知道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哪有心思去想人们议论饶舌的真伪,此刻,她只是为自己意外的收获而不禁喜上眉梢。
诸葛梅的高明就在于此,既给黄丽留下了知心朋友的好印象,又意外收获了她不曾料想的东西,忙前忙后热情帮助料理张鑫的后事,内心一直在揣摩,却不露声色:原来黄局长有那么羞于见人的过去,原来她真的是因为“花瓶”而得宠,真的是有许多背后的故事……她心底忿忿不平的忌恨之火被全部点燃了,终于挖掘到黄丽深层的秘密,诸葛梅打起了如意算盘。
张鑫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黄丽的眼前总是出现别人叙述的张鑫通过整容最后仍然狰狞的模样--面容安详却死不瞑目,有一只眼睛扫下去又睁开,直到焚尸炉前它还一直睁着。
黄丽不知道张鑫在外面到底过得怎样,以为他是舍不得姘居女人妍菲,不堪她的离去而选择轻生:妍菲呢?难道张鑫病重她就不再理睬?如果她不念张鑫的好,懒得尽一份责任,起码要电话告诉我呀!
张鑫故去,她也一直没露面,心真狠哪!黄丽惋惜地摇摇头:倘若张鑫能知道妍菲如今绝情的做法,他是否会愤恨自己有眼无珠?
如今,人去楼空,黄丽知道再想什么都于事无补,张鑫永远地走了。张鑫的死,并没给黄丽过多的悲恸,她对张鑫的情爱早被他们自己贱卖了。可,当她听闻张鑫去世时,也还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哀莫大于心死。张鑫这个活着就在她的心中已经死去的男人,最终死得这般悲惨是黄丽始料不及的。她以为是自己曾经愤怒的诅咒灵验了,懊悔自己当初被苦痛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希望张鑫出差飞机失事,汽车相撞,残了废了,生不如死。
却不料张鑫会选择轻生,会在这样一个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夜晚放弃自己的生命。虽然黄丽知道张鑫有可能是被病魔折磨得无法继续忍受痛苦才选择了轻生,可,黄丽的心中仍然积郁着懊悔歉疚和淡淡的不舍,人性始善的良知、道义、伦理、谴责都在她的脑海里萦绕缠绵着挥之不去。
她懊恼悔恨惋惜不已,尽管张鑫对待婚姻家庭和父母亲人卑鄙龌龊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她却还是将张鑫过早去世归罪于自己最初的不忠;可,黄丽万万想不到张鑫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怜悯后悔,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早就患了精神狂犬病,根本就不值得她浪费昂贵的精神疫苗去施救,也不值得任何人去同情可怜。
不久后将要等待黄丽的是张鑫这恶毒无耻的男人最后卑劣的诬告和省纪委的秘密调查与可能到来的双规。
无道德的商人,假冒别人的牌号牟取私利;无道德的坏人,假冒群众的身名蛊惑蒙骗群众。“不求己而求人,不救己而救人;不知己而欲知人,不治己而欲治人”是一种青年人之间疯狂的传染病,而伪造民意,诬陷自己的老婆,这世间怕也只有张鑫才会这样丧心病狂,令人瞠目结舌,费解不已。
张鑫突然去世时,王煷好不容易又重新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那种相见不能相认还要装模作样冠冕堂皇地暄寒,字字句句都像尖刀插入王煷那滴着黑血的心脏。与黄丽短暂的通话和会面又一次在王煷罪孽的心海里掀起了狂涛巨浪,他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良心的拷问中:可英去了,张鑫走了,我的女儿就此能解脱了吗?他在心中时常为黄丽祈祷。
黄丽怎么可能解脱得了?身在官场她更是身不由己,人生何处有坦途?官场纷争这人类最残酷而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从来就是尔虞我诈,兵刃相接,相互倾轧,你死我活;还有爱的争风吃醋的角斗与荼毒。
当黄丽重又听见王煷的声音,虽然得知的是张鑫的噩耗心情也凄然哀伤得无以言表,而她的心却又猛然重为王煷怦然激跳,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样失态,而且是不合时宜的失态?是因为又能见到他吗?黄丽的脑海里忽而是王煷,忽而是张鑫,纠成麻团纷缠着她的思绪。
沿着久不曾来的熟悉的环城公路,回忆着遗忘了的自己曾经爱慕谨守的人和事,黄丽的心随着车速在疾驶;这个曾经以为不会再来的地方,今天却为奔丧而不得不来;回国后一直不曾联系的人,今天也不得不通话,她听得出各自心中的尴尬。
黄丽心事重重地凝望着河岸婀娜的垂柳和那河里清明的蓝天、白云、倒影,远远便望见门前小桥上王煷那熟悉的身影,黄丽的心在轻声低吟:“我曾经用心的眼注视着你,我的心曾在你的绿荫深处停留过……”无人能知道黄丽是说给张鑫,还是说给王煷,抑或是说给杏树和这一方山水听?
那棵遭雷击的杏树已被齐根锯掉,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另一棵虽然枝繁叶茂却身单影只的杏树孤伶伶伫立在旧居的楼前。望着它,黄丽的内心真是百感交集,过往那些和张鑫在杏树下嬉戏说笑的幸福生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和张鑫却已经是阴阳相阻人寰两隔,永远也不能再相见了;她那颗早已生活在地狱里的心和那杏树的枝叶一道随着凄风不禁一阵痉挛。
忽而,黄丽又记起母亲去世前王煷令人费解而奇怪的举动,王煷和母亲凝望的眼神里真正的寓意是什么?母亲已凄卧黄泉,王煷的声音使她的心又像狂飙吹拂般汹涌不宁,谁能为她解开心中的死结?
黄丽和王煷都怀有一样的沉思和悲哀,都有异样的感觉与苦痛,黄丽为疑团寻觅沉思,王煷为罪孽深重而服心的刑期;一个蒙在鼓里,时常听见枕畔有母亲滴泪的哀泣;一个心知肚明,度日如年感受这无期的刑罚;这难道不是世间最卑鄙龌龊,最令人唾弃不齿的父女关系,最大快人心的现报吗?
自从在张鑫的葬礼上意外收集到那些令她欣喜的资料,诸葛梅便着手将心中纠结的疑团和打探到的消息梳理成上告的文本,她并没有要置黄丽于死地的动机,只是觉得自己比黄丽更正直,更有原则性,不仅没有男女问题,而且工作成绩斐然,是个纯洁的好干部,更应该得到领导的赏识与重用。
直接跟领导要官太露骨,又没有比黄丽出众的才华与之匹敌。暗自在心底嫉妒赍恨,说说便宜话,像叭儿狗一样贴着黄丽的臀部献殷勤,外人也不知其有什么辱名丧节之举,这便是诸葛梅之流混迹官场处心积虑的举措,司空见惯的雕虫小技而已。
无权位时擅骂当权者,得到权位后,未必好于其所骂之人。选择牺牲黄丽作为代价去获得本应该属于她的局长位置,诸葛梅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保持党的干部队伍的纯洁和素质,为了城市的发展与形像,她感觉自己有一种神圣的责任:必须将知道的有关黄丽的一切向组织作如实的汇报,何况还有唾手可得的好处?她的心里升腾着义无反顾的果敢。
借汇报之机行夺位之实,既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党性原则和不凡的文笔,又为考察任免干部提供了详实的佐证,诸葛梅为自己的“英雄壮举”而窃笑:论资历、群众基础和口碑哪点我诸葛梅不更胜你黄丽一筹?
你不过是凭姿色和一纸新加坡的文凭,没经任何考察考核就在方副市长力挺下轻而易举便夺走了我的局长位置,你凭什么?属于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谁要你自己不争气,让我知晓了你的一切秘密?莫怪我心狠手辣,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官场就是战场。自知有愧于黄丽对她的信任,她却不想放弃自己匿名举报黄丽的决定。
此刻,诸葛梅早忘记智而用私,实则愚而私己而已,善于巧弄心机才能游刃官场,诸葛梅并没有半点迟疑犹豫,以黄丽原单位群众的名义,迫不及待地给市委、市政府、市纪委分别寄出了打印好的匿名信,以为这样人不知,鬼不觉的会将黄丽拉下马,她感觉唯有这样做才能万无一失。
平日里,勤于心计而不勤于正心的诸葛梅还和以前一样,有空没空就在黄丽家耗着,陪张鑫父母聊天,给张菁解疑释难,俨然是一家人。黄丽又陪同领导出国考察新项目去了,诸葛梅自然来得更勤。
“张伯,伯母,怎么一直没见您儿子回来?”诸葛梅不顾黄丽的提醒故意将话题引到老人最不愿提及的话题上来。
老人因为看电视连续剧,并没看到本地电视新闻,不知道张鑫已自杀身亡。听了诸葛梅的询问父亲蹙了蹙眉头说:“那个不肖子和我们脱离关系早走了,以后甭提他,就当他死了。”
“那您知道他的近况吗?”看到老人脸上鄙夷无奈的神情,诸葛梅放心大胆试探性地说出了憋在喉咙里早就想问的话。“那......他自杀您二老听说了吗?”
“什,什么?张鑫自杀了?”两位老人惊诧得异口同声,旋即老泪夺眶而出,“张鑫他,他死了?我的儿呀......!”老人悲天怆地的哭嚎顿时乱了诸葛梅的思绪,弄得她一时六神无主。
张鑫再不好,也是父母带了几十年的儿子,老人深藏于心底那份难以割舍的挚爱真情马上溢于言表令诸葛梅有点惊惶无措,也有点纳闷。既然对儿子恨得咬牙切齿不愿提及,为什么还要痛哭流涕悲伤不已?诸葛梅也动情地陪着流泪,流着泪大致介绍了张鑫自杀的情况:“他病得很重,不知为什么就在前不久那场暴雨中,深夜爬上了门前的杏树,遭雷击身亡......”
“黄局长可能怕您们伤心难过,一时无法接受儿子去世的噩耗,所以没及时说这事,也怪我失言,对不起您二老了!”诸葛梅好不容易才劝慰老人平静下来,“您可别和局长提这事,她会怪罪我的。”
她的内心实在有点忐忑不安,黄丽之所以不告诉老人张鑫的情况,是怕他们知道张鑫去世后过度悲伤,怕老人不愿意再和她住在一起。张鑫人在,即使他不回家,只要他们没离婚,住在黄丽这儿老人也还心安理得,如今儿子走了,虽然黄丽把他们当自己的父母,愿意为他们养老送终,老人对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考虑。
诸葛梅这一说明令老人实在很为难,去留都为难。这还不能把已经知道张鑫去世说出来,说了又对不起一直很逗他俩喜爱的诸葛梅的央求。
两位老人万象皆空,只留下一腔凄凉苦痛,他们太痛苦了,儿子的死把他们的一切情感都带走了,还有什么事情比失去儿子更让他们感到悲哀无望啊!尽管是养子,也是他们的命根子。
自把张鑫抱回家,他们就当宝贝一样溺爱养育的儿子,曾经给俩夫妻带来无限快乐幸福和希冀,像天使般可爱的张鑫,后来缘何会变得那么陌生,那么无情无义?最终变成狂恶不赦、六亲不认的逆子?多么令人痛惜悲怆又鲜血淋漓的教训啊!
古稀老人相拥而泣,泪雨哽咽。生活的寄托骤然陨逝,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倦待在这无望的人间,在幻梦缠绵的梦靥里老人到处找寻张鑫的踪迹,企望能再和他见上一面?在这世间,我们还有什么可指望,有什么好等待?黄丽再好她也是要再嫁人的,我们可不能成为她的累赘,谁又能保证将来她不会厌弃?
在黄丽潜隐厌弃之前,结束我们腐朽的苦痛,结束这人世的羁绊与缱绻,不再沉陷在这心的苦海度日如年,我们就可以带着这空荡荡的皮囊放心地走了,去那没有烦恼忧愁的另一个世界。拗不过老人的执拗,诸葛梅带着他们悄悄地来到了张鑫的墓地,满足老人再看看儿子的心愿......
老人的心即使像残冬的积雪和沙尘混在一起被践踏成坚实的硬块,也禁不住养子去世这轰顶噩耗的煎磨,整天愁容满面缄默不语。
记忆深处涌现的都是张鑫小时乖巧可爱的样子,耳畔时常响起张鑫:“爸爸,妈妈……”的亲切呼唤。尽管这呼唤只是久远的记忆,而这呼唤却根深蒂固在老人的思想、血液、骨骼里,烙刻在他们心灵的深处。
从诸葛梅添油加醋讲述的那些关于儿子蜕变和黄丽的丑闻故事里,老人心底有股憎恨的火焰熊熊升起:倘若不是媳妇把儿子逼进情感的危谷,张鑫何以变得这样卑鄙龌龊而不可理喻?万事都有其变数,溃变逆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儿不过是被生活扭曲了心态,那错不是他一人的。
老人的心里很是愧疚,在小两口的事情上他们一直偏袒黄丽,从来就没好好听过儿子的心里话,没有试图去了解张鑫悲恸蜕变的背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后悔没有从心里真正去关心自己的儿子,老人将儿子自杀完全归罪于自身,沉陷在自责与悲怆中懊悔悲伤,背着黄丽悲伤哀泣以泪洗面。
流着辛酸绝望的眼泪,年事已高的父母为张鑫不可理喻的劣行都找到了解释的理由,他们似乎完全理解了儿子为什么会愚蠢地以为骗得存款,卖掉住房,和别的女人姘居就报复了黄丽?其实他是在报复自己,报复生活,最终背信弃义,玩世不恭,由受害者演变成了被世人唾弃的可怜虫,临死还要遭报应被天火焚烧。
儿子还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老人不得而知,诸葛梅知道的也是道听途说,她的饶舌却彻底摧毁了黄丽在老人心里的好印象,令老人孱弱的心魂从此挣扎在万劫不复的苦痛深渊,从此便双双卧床一病不起。
--悲伤绝望的老人如同一片黄叶系在树梢,随时可能随风飘逝,他们已经没了气力在这意外惨变的境遇里苟延残喘,他们的人生笼罩在凄怆悔恨中,生命的泉流已经山穷水尽;万念俱休,还有什么可值得他们绝望地企羡?
人生所谓泰山鸿毛一类的虚衔到死都了归云烟,整日在惊魂乍定恍恍惚惚的痛楚中熬煎,两位老人又时刻被思念的泪眼婆娑着跌落在时空的凄梦里荼煮:苍老阴森的墓冢,风雨剥蚀的断塬残碑,儿子哀伤的屈泪哭嚎,墓草萋萋的幽咽泣诉;在惊魂的空寂恐怖与痛不欲生的折磨中苦挨时光,不到半年两位慈祥而绝望的老人便先后匆匆辞世。
黄丽并不知道是诸葛梅的饶舌使老人悲伤绝望积郁成疾而不治身亡,她只是以为老人是禁不起失去儿子的打击,带着他们对儿子深沉的爱到天国继续泽润他们的儿子去了。老人走了,没了张鑫的纠缠和因他而起的忧虑伤痛,黄丽重负的心才如同出了沉陷的苦海卸了重荷,真正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她却不知道是诸葛梅借张鑫的死杀了公婆,毁掉她在群众中是个孝敬公婆的好媳妇的印象。
黄丽在短时间内失去三位亲人,诸葛梅依然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表面热情任劳任怨,背地里便将这一切都与她那“神圣的责任与党性”联系起来,挖空心思在群众中臆造黄丽的流言蜚语。她很注意影响,从不直接说黄丽不好,只说张鑫的不好,说她所知道的人们的猜测议论,适时添加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心怀叵测的臆想,让别人在议论中去深入思考,去推测判断,去举一反三;所谓“挑动群众斗群众”被诸葛梅利用得淋漓尽致不动声色。
心底里诸葛梅一直在企盼她的举报信能引起领导的重视,她并不认为借他人名义写匿名信举报黄丽是借刀杀人,她认为那是在挽救帮助黄丽,自己是在履行员的职责,作为党的好干部她就要义无反顾;而只有这样她才是黄丽真正的朋友。
诸葛梅和黄丽表面亲密的交往依然如故,深厚的友谊也在她的努力下与日俱增。可,诸葛梅寄出去的那些匿名信却犹如石沉大海,一直杳无音信。从匿名信寄出去那天开始,就一直在企盼出现她预料的结果。
然而,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企盼得脖子都拉长了,既没有看到领导找黄丽核实什么,也没发现黄丽有任何心情变化的蛛丝马迹影响到黄丽顺利地开展工作。
黄丽很出色,不仅全部落实完成了以前签约的招商引资项目,还在诸葛梅以照顾老人之由趁她出国考察不在家,将张鑫父母带进她密设的情感樊笼之时,又十分顺利地考察落实了筑路工程重型机械引资项目,在自己的功劳薄上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黄丽忘我工作是为证明自己的能力,更是在报答方翔的知遇之恩。喝水不忘挖井人,没有方翔就没有黄丽今天的一切,黄丽之所以这样拼命工作,就是希望用最好的工作成绩为方翔愈加美好的明天奠基。为方翔奠基何尝不是为黄丽自己奠基?殊途同归,收获一样,他们都不只满足于目前的职位。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改革开放给他们带来了人生契机,为他俩实现人生价值提供了最广阔的舞台,他俩都想尽情地展示自己的才华。
黄丽和方翔是最好的黄金搭档,最默契的朋友;他们的情感也由原来的互相欣赏,到今天的互相仰慕配合,互相提携前行。
黄丽牵线搭桥做好招商引资前期工作,方翔和市领导亲自陪同考察落实项目,最后由市领导集体拍板,将来即使有纰漏也是领导的责任大于自己。
黄丽的才能与干练在一次次成功签约中完美地体现出来了,诸葛梅虽然妒忌不已,亦无可与其较量的过人之处,眼看着黄丽红得发紫,诸葛梅便将杜撰的匿名信重新复印又寄往了省纪委。
倘若人的灵魂是健康而畅快纯真而质朴的,没有两面三刀阿谀奉承的心机多好;然而,人生的欲望无穷,达不到的都是美满,获得的都是缺憾,彼此艳羡也彼此妒忌的人欲贪念,自觉不自觉便打着所谓高尚理想追求的幌子出卖友情,出卖自己的人格尊严。
诸葛梅将丑陋的人性暴露无遗,还在那里高喊什么坚持党性原则,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张鑫大战妖魔和杏树厮杀之时,妍菲正和情人在御龙宾馆401房间情梦缱绻;直到转日晌午,她才买了点稀粥去医院看望张鑫,推开病房发现换了别人,忙退出身子,急急忙忙去找护士。
“你是怎么回事?不是他的老婆吗?怎么手机也不开?人也不见,张鑫出事了也不知道怎么找你,你呀!他,他自杀了。”
护士看见妍菲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很不友好,“平时也没人悉心照料,人都死去一天了还不知道?住院时,你不是说自己是他的妻子吗?真是?哪有这样的妻子?丈夫住院不闻不问,人都死了才来送饭。快去吧!他吊死在单位家门前的杏树上了!”护士没好气地数落她。
“吊,吊死了?为什么?张鑫病得那么重,他怎么可能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妍菲根本不相信护士的话,诧异地说。
“为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据说还被雷击了……还夫妻呢,真是的!”
妍菲目瞪口呆地听完护士的叙述内心不无害怕,她没料想张鑫会死得这般蹊跷,这般惨烈,这般疑云团绕。
终于得以真正解脱,妍菲的心底也还是有几分痛惜,也有几分窃喜:张鑫这个死鬼,为什么不晚死几天?再有三天,她设计让张鑫签下的保单就可以生效,那笔二十万的健康疾病保险赔付就可以唾手可得,如今一切都灰飞烟灭,她觉得痛心疾首!
张鑫死在单位,一切后事她都可以撒手不管,何况她根本就没想过要为张鑫做什么,她也没有立场和颜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去遭受千夫所指。
心中不禁感谢张鑫白给她那么多财物,到死都想着不给她带来任何麻烦的明智选择,妍菲的愉悦无以言表,心底真的很感谢张鑫的仗义重情,她甚至在心底讪笑黄丽是可怜虫,老公是别人的,可是,人死了却不得不履行安葬他的义务。
贤妻夫祸少,夫唱妇随要紧的是相互宽解慰藉、温馨和谐,不仅是一张艳皮;张鑫寻觅的终究不能满意,混迹人世几十载仍然不知:没有不含肉欲的爱情,却常有不含爱情的肉欲。被女人被生活彻底地涮了,真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妍菲亦是真正的人间妖女,她的爱又贩卖给了新的情人,只不过这回她失算失守了。如今投怀送抱的男人不仅仅觊觎她的美貌,他心底真正计谋的远非妍菲所料想得到的。
欲虽因美而生,而真正好欲者未必在乎色;男女间的情欲,是一件极大的事,若将这事看小,可导致人道灭绝,娼道大兴。
像妍菲这样色欲皆备的女人,用心巴结勾引新情人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从这一刻开始,厄运也在悄悄向自己逼近。
“亲爱的,你爱我吗?”情人色迷迷的眼神温柔地射出情欲的火苗盯着她的酮体意味深长地说,“无条件的爱我。”
为了满足情人用甜言蜜语哄骗妍菲乖乖地吞服了春药,在她不能自已时,将一些兴奋乳液涂抹在她身体的敏感部位激起她强烈的欲望,任凭其发泄,这是他们第一次交媾前的对话。
“爱,只要是你喜欢的要我做什么都行,为了爱,我都愿意。”妍菲的灵魂和意识因为春药的作用在云雾里飘荡,腾云驾雾的感觉使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在梦境。
眼前情人近乎野性兽欲的发泄使她在酣畅淋漓的享受中陶醉,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男人,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真正的幸福。
这天,情人出差才回,第一次在她家过夜,两人显得十分兴奋。情人把一些白色的粉末和红色的药丸调入葡萄酒让妍菲喝下去,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的乳房意味深长地说:“今夜,我要让你永世不忘!”
脱去她的衣物轻轻地抚摸着赤身裸体的她,一杯接一杯灌她加了药粉的葡萄酒,肉欲的火焰即刻在妍菲的身体里燃烧起来,灵魂出窍的飘飘然幻觉总在眼前萦绕,兴奋得情不自禁地呻吟,刺激得这个男人如野兽般焦躁、激动、狂野;
他喜欢看妍菲呻吟着扭动身躯的样子,喜欢她因为兴奋而尖声叫喊他用力,喜欢看她精疲力竭后依然风情万种的神情;喜欢看着她颤栗着抖动洁白的肉体找寻快感。
他是个不知疲倦的性机器,看到妍菲被征服得魂销魄散,便往葡萄酒里放进更多剂量的药灌进了妍菲的嘴里,看着她似醉似梦风情旖旎的样子,重新被激起了的他拿起了电话,几个事先约好的色魔都应招来到了妍菲身旁,在她的肌肤上不断涂抹着兴奋乳液,轮流享受着这个已经毫无反抗与分辨意识的性奴隶带给他们的全新的体验和快感。
几个卑微龌龊的灵魂在肉欲膨胀的昏庸中沉沦,他们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充斥着罪恶的欲望,妍菲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动情,甘愿沉沦,有那么旺盛的,也不知道眼前陌生的面孔不是幻觉而是真实,……任凭色狼蹂躏一整夜,她只是无意识地呻吟着任人摆布……
每到高氵朝时,她的瞳孔便放出饿狼看见绵羊一样的狰狞,以寻宝者终于收获财宝的狂笑和色狼们恣意淫乐……她喜欢这种荒淫无度的生活,更喜欢这些威猛的男人。
妍菲的意识完全被情欲掌控,甘心情愿被他们抚爱玩弄,在情人的面前,她时而放声浪笑,时而低声吟语;沉醉在肉欲的沼泽里,妍菲的肉体和灵魂在色狼肆无忌惮的发泄中即将彻底消陨了,几只色狼毫无察觉,看着她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人给她灌了一些葡萄酒……接着……
过了两日,人们才发现妍菲家大门虚掩,值钱的东西悉数不见了,妍菲则一丝不挂地蜷缩在床上,人早已经死了,面部依然露着淫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