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船和其他船只比起来,是最廉价的,而且放眼整个水面,没有看到梁山的水军出现,除去了铁索的水面显得甚为安全,这小船便继续作着前卫,有惊无险的前进着。行过一段时间,小船上的斥候回复没有埋伏,杨业稍微安心一点,出师不利呀。好景不长,后面跟着的中型舰船突然猛地一顿,然后就听见有士兵叫道:“船触礁了,漏水了,快排水呀。”惊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原来是碰上了暗桩。这暗桩离水面有一定的距离,专门用来对付大船的,小船重量很轻,吃水也浅,便滑过了这暗桩,大船则不行了,吃水深,无不着了这暗桩的道,设计这暗桩者也是阴险之人,先是铁索,示敌以弱,其实是为了捕捉后面的大鱼。这小小的暗桩竟立下了大功劳,走在前排的大船纷纷被击中,而这桩做的也极为尖利,很容易的便插入这船舱之中,虽说这暗桩抵在那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漏水,但水却是流动的。即使是湖水,表面上的水看来很平静,其实下面的水流却急,这是因为地下有泉涌,天然湖泊的底部大都有地下泉眼的,不然,没有外河连接,湖泊里的水哪里来得,即使是天上落雨,也不过是一小部分,何况还有天旱的时候,这些水便会又被蒸干,而湖水却从不见少,何故,可见,湖泊地下应该是有泉眼的,微山湖这么一个大湖,地下的泉眼自然不小,如此水流便急,这船上扎了一截铁枝,再来回晃荡一下,铁枝一掉,一个大洞就这么摇出来了,那水便咕噜咕噜的向船舱内涌来,此刻等待这些船的结局只有沉没。
暴露出来的敌人就不再可怕了,救出这些落水的官兵后,小船上的兵士把早就准备好的渔网撒到水中,缠住暗桩,然后连上大船,向后拖动,船多力量大,暗桩一一被拔起,不过因为出其不备,暗桩的数量又非常多,官军又损失了一部分船只,这次损失的都是中型船只,杨业的楼船运气好,仍然安然无言,其实这也不是偶然的,杨业的帅船一直呆在中间,被重重保护起来,所以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连遭了两次暗算,估计梁山也该黔驴技穷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可怜的小船继续在前面开路,而这小船上的士兵,虽勇往直前却面无人色,大概也知道自己是被当作炮灰处理的,官军舰队越来越接近梁山岛,这时的梁山水军终于按捺不住,迎面杀将过来。
梁山大船不多,即使有材料制作大船,也没有那么多人操控,而且梁山并不是人人都善于水战的,在这水面上,仅有的几只大船反不如小船灵活,所以,也没有在大船上下功夫,而是在小船上琢磨开来,这些小船本来不过是当初简单的舢板,后来根据惊龙帮的建议,再加上他们提供的物资支援,便被改造成了铜头铁臂,船的外面全部包上铁皮,船首更是舍得下本,裹的是厚厚一层生铁,黑漆乌乌,尖牙利嘴,戳上一下或啃上一口,够受。这种小船就是用来进行自杀式的攻击,上面可以乘员五人,都是水性特别好的,操纵着这不要命的船向敌舰拦腰撞去,速度够快的甚至可以把敌舰撞个对穿,然后船上的人员要么跳上敌船四处扰乱,要么跳入水中,逃走或者配合潜伏的水军进行破坏活动。而梁山上后来装备的全都是这种小船。
这次攻击梁山出动了上千艘小船和仅有的二十来艘大船,这是梁山的全部水军了,这时候官军已经快要靠近岛上了,水军再不倾巢出动,留下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面对成千上百向自己冲来的自杀性利器,官军的前锋不敌,纷纷向两旁让开,于是就剩下这大船来正面迎战梁山的一千多艘铁船。官军最有效的防卫武器就是撑竿和拍杆,撑竿是用两丈余长的巨竹做成,弹性极大,顶端用铁皮包住,专门用来防止水上火攻的,可以远远撑住敌船,直到敌船烧掉;拍杆是用巨木做成,拍杆的一端是支架,立在船上,另一端绑上沉重的石块或者铁块,用来拍击敌船,而小船往往会在一拍之下变得四分五裂。撑竿和拍杆是中型战舰上的制式装备,每艘大船上都有,此刻正好派上用场。船上的步兵有的扯起撑竿,顶住向己方迎面而来的铁船,有的用力搬动拍杆,拍击迎面侧身而过的铁船,弓箭兵则纷纷对船上的敌人进行压制性攻击。官军有组织地抵抗,挡住了大部分铁船的攻击,但是由于敌船数量太多,而官军的战线拉得又长,战船排列密集,那些漏网之鱼便冲进了官军中大肆捣乱,这下,要了那些被创的官军好看了,包着生铁的小船重量大,体积小,又是一直冲锋着,速度很快,楞生生地插进了船体,有小一点的船甚至被拦腰斩成两截,大部分铁船都是卡在了船体上,而这小船上的士兵明知是以卵击石,却仍是前仆后继,跳上大船,奋勇杀敌,拼一个赚一个,至不济的最后也是与敌同归于尽。
论起水性,还属梁山水军中的浪里白条张顺为最,据说,张顺在水中的速度比鱼还要快,这次,张顺也在这敢死队中,而且是这次行动的首领,本来,阮氏三兄弟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的水下功夫只是稍逊张顺一筹,按理他们也该参与此次行动,不过他们是梁山的元老辈成员,身份地位自然不是后来才入伙梁山的张顺所能比的,这次行动又是九死一生之局,虽然他们要求参战,宋江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班底损失殆尽,而且三人即使参加,战斗的结果也改变不了多少,战斗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个整体的战斗,宋江还是明白这一点的,便留了他们在中军。(说起这阮氏三兄弟,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内情,听他们的名字,似乎阮小二最大,阮小五次之,阮小七最小,其实不然。阮氏三兄弟本是一母三胞胎,年幼的时候并未分大小,后来少年之时,他们的父亲一个老渔民在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由于无法公平分配大小,只得想一个办法,让阮氏三兄弟下河摸鱼,在规定的时间内谁摸的鱼大,谁便为兄,这阮氏三兄弟欣然应诺。后来,阮小二捉到的鱼两斤重,阮小五捉到的鱼五斤,阮小七捉到的鱼七斤,于是他们的名字就分别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而阮小七就为兄,阮小五次之,最小的是阮小二,这与当时的世俗称呼截然相反。)铁船的任务就是与敌共亡,称为敢死队不为过。张顺的运气比较好,顺利穿过了官军的防御圈,撞断了一艘小船后,又直直的插进一艘大船的身体中,其中当然还有张顺高超的掌舟技术,不过和那些初一接战便被撑住或被拍碎的相比,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些弃船落水的人大都潜水安全撤退了,而这些冲上了敌船的人则个个力拼而死。
张顺的铁船嵌进敌船以后,船上的五人就立刻爬上了官军的这艘大船,上面有三百多个士兵,见到敌人杀到了自己的老窝,立刻围了上来。这次梁山来的人都是水性好的,可是武功未必好,这些人也是不智,拿自己的短处去对付别人的长处,而且力量悬殊,结果是不言而喻。其实,他们这次的命令是尽最大的努力杀伤敌人,不过还留有后路,事有不成,可以随机应变,伺机撤退,这五人却都是忠勇之士,忠义之辈,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虽然有生机可寻,却毅然放弃,为梁山替天行道的大业流尽最后一滴血。
果然,其中的四人很快死于官军的乱刀下,唯独张顺还在苦力支撑,一方面是张顺的功夫比较高一些,另一个就是这船上的将领看出张顺也是一条好汉,有心降服他,所以才让他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也是强弩之末了。张顺的鱼叉用尽力气挑开对面官军的一把刺枪,心中震撼,细看之下,对手竟然是一个年轻将军,见那将军轻松的接过自己这一叉,便知他武力高于自己,即使只有这一人,就足以拿下自己,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官兵。虽然早知自己无力回天,只是有死而已,可是事到临头,心中仍不免有些凄凉。而周围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撤去了,把自己和那将军围在圈子里,看来是要两人单挑了。那将军暂停攻击,是为了给张顺一些歇息时间,张顺深吸一口气后,才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痛,顺着胳膊向下还有些凉凉的,不望可知,自己挂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的,凉凉的感觉是流出的鲜血已经冷却,也预示着这次行动已经接近尾声,虽然失败了,但是自己心中的热血却永不会停止沸腾,想到这里,张顺的身体内又爆发出一股力量,整个人摇身一变,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对面的将军也感觉到了,刚刚他驱散众人,独自抗敌,一方面是因为官军已经控制了大局,一两个已无伤大碍,另外就是惋惜此人武艺,能从乱军中冲入敌营,已是不简单,何况还支持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自从自己的杨家枪更上一层楼后,还没有经过实战演练,以前的比武谁会和他性命相搏,此次也算一个机会,不过亦知道这张顺现在是回光返照,心中甚是怜惜,有心保全他性命。
“天波府杨家将杨六郎杨延昭在此,来者通名,”杨延昭举枪问道,杨家将虽在朝为官,江湖上却也享有名声,张顺在沧州早已有耳闻,后来又入伙梁山,这次战斗杨家将是主力,更是多次听闻他们的名字,知道这杨家将个个都是忠心为国的好汉,虽然有惺惺相惜之意,奈何却是各为其主。临死之前能与杨延昭一战,即使战败,也无甚遗憾,自己毕竟是死在英雄手里。
“在下乃梁山第六十八条好汉浪里白条张顺是也。”张顺傲然回答,杨延昭看得起自己,自己也不能落了底气,有句话说得好,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反过来也说得通,尊重自己同时也是尊重对手。只是梁山终究没有正规的政治建制,这张顺也不能自称将军,只好用江湖上的称呼。
“壮士武艺非凡,奈何为贼,看壮士也是人才,为何不弃暗投明,从此报效朝廷,名流青史,也不辜负了一身好武艺。”杨延昭劝解道。
“哈哈,什么是明,什么是暗,朝廷真的当得上明,我们梁山真的如此不堪,将军有没有见到过百姓的生活,又知道不知道我们梁山是怎么对待百姓的?当今天子昏庸,对外屈膝,奸臣当道,朝政不明,官员鱼肉盘剥百姓,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明,那这样的明不要也罢,我倒宁愿选择暗。”想不到张顺一个土匪竟然也是如此伶牙俐齿,出口成章,像这样文武双全之人,放在朝廷,肯定大有作为的,杨延昭不明白,这种人为什么会当强盗。
其实,当时的宋朝只开文科而没有武考,进身仕途可以参加文试,另外就是沿袭汉代的举孝廉制度了。无根无底的贫民子弟除了文试,便再也没有出仕的途径,即使武学修为再高,也是无用,但是贫民哪里有钱买书上学,即使有书可读,也没有那个时间,他们还要为生计而四处奔波。世家子弟则不用担心了,他们自有长辈来向朝廷举荐,杨延昭没有身处其中,自然不明白这个道理,自古以来江湖上埋没了多少人才,只有老天知道,张顺不过其中小小的一个。
朝廷官员都是终身制的,随着宋朝立国传后,以至官员越来越多,现在差不多一百个个百姓就要供养一个官员,这样的比率不能说绝后,但至少是空前的,如此百姓的负担自然就越来越重,另外朝廷还要向外族进贡,这些负担最后都会转嫁在百姓身上。京师的百姓富裕,从未接触过民生的杨延昭也以为天下百姓皆是如此,而后到了山东,见到有生活困苦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只当是梁山的匪盗劫掠所致,却不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其实这些百姓都是遭朝廷盘剥贫穷至此。
张顺的洋洋一番大论,竟然咽了杨延昭一下,不过杨延昭是一名智将,口舌之争自然难不到他,谁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且看我们的杨延昭,“壮士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当今天子圣明,朝内有吕大人坐镇中宫,外有包大人廉明天下,怎会是奸臣当道,而且以我之见,百姓虽不富裕,可也不至于像壮士所说如此不堪,况且,外族嚣张,正需我等武夫挺身而出,共抗外夷。”
张顺苦笑,他知道,双方都想改变对方的看法,可是他们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而且两种相反的观**早都先入为主,谈不出什么结果的,遂不在浪费时间,“这些国家大事自有人去分辨,我们还是做我们的吧。”
杨延昭知道自己的劝降失败,也不再白费力气,只是慨叹唏嘘。两人各自举起自己的兵器,旁边的兵士默默看着,对张顺充满了同情。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士兵中有不少穷人家的孩子,为了养家糊口,才迫不得已加入军伍,朝廷一贯以来又是重文轻武,这些士兵的生活自然不好,对张顺的话,他们反而比杨延昭有更深的体会。
杨延昭的枪在举起来的时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杀气,想来是刚饮人血不久,此刻正在磨砺阶段,看到对手,便露出噬血的心性,英雄的枪,最爱的便是英雄血,杨延昭和张顺,都当得起英雄这一殊荣。
张顺共有两支鱼叉,一长一短,一般的双手武器,非得两支兵器一摸一样,用起来才顺手,张顺敢用这古怪的兵器,想必在这上面自有一番造诣。有道是,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张顺这长鱼叉平时用来叉深水的鱼,短的便用来捉浅水鱼,配合密切,用的甚是顺手,如今用鱼叉来捅人,长的便用来攻击,短的守住空门。
江湖比斗,让你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用华丽的招式来表演,而战场上,一招制敌,你活敌亡或敌活你死,哪里还有机会让你思索下一招该用什么。只一个照面,两人便分出胜负,张顺武功本就不如杨延昭,何况还有伤在身,虽然回光返照让他使出了平生最厉害的招式,结果还是不敌,被杨延昭的长枪贯穿,不过张顺的遗体却直立不倒,杨延昭向张顺敬了一个军礼,他才怦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