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画
第二章画画(本章免费)
没想到他会来找她，那天天儿很好，她提了画板，到郊外去画画。下午回来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再不是她记得的小男孩的稚嫩的童声。
他说：“能出来一下么？”
她本该拒绝，在已经成为别人未婚婕的情况下，只为了避嫌就不应该和男子单独去见面，更何况她的未婚夫还是商氏集团的二公子。可是她还是答应了。
约在一家咖啡厅里。素琼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坐在凳子里和她招手。店里人也招呼她：“佟小姐？”语气里有些惊讶。以前常和商浩辉一起来，店里的人都认识她，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子，素琼想明天说不定又会上报。
“杜先生有事吗？”她问。
“佟小姐刚画完画回来么？”他不答反问，一双好看的眼睛，只盯着她那支未放下的画架上。因为在车上接到他的电话，要去公寓送画架再回来要绕好大一个圈子，既然决定要来索性直接过来。
“佟小姐就打算这样跟我说话吗？”他又说道。
她终于放下画架，有侍者接了那画架，便放在门前的一间专用柜里。
“佟小姐，以前常来吧？”
他一口一个佟小姐，素琼心里觉得烦，却并不答话。
她以前跟商浩辉来也常常拿一副画架，有时候她先过来没有开车便拿进店里，因为这个商浩辉在店里让人专门为她做了柜子，她总笑他是，他也从不否认。
她不说话，只拿手攥着桌沿上搭下来的白桌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变成这样沉默的人，商浩辉总说她是心不在焉，问她在想什么，有时候她也总在问到底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可想的。
杜奇峰问完也便不在说话，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
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他看一看她：“你好像变了好多。”
当然变很多，这么些年，谁能会一点变化没有，况且又发生这么些事。
她电话突然响起来，她看一眼对面的杜奇峰说一声“对不起”便起身去接电话。
是商浩辉打来的，一上来便笑着问一天的流水仗。以前她总像公司里的秘书小姐一样一样的全报给他，他会在那头笑：“我是不是像个管家婆。”
今天她有些烦闷，只低低的说去画了画。他也觉出她的不开心，问：“今天怎么了？”
“没事。”她答。忽然又问：“晚上有空吗？我还没吃晚饭。”
商浩辉笑起来：“当然有，陪老婆大人吃饭，在急的工作也得推后。”
她终于笑起来。
挂了电话返回来，杜奇峰正抽烟。以前素琼总听人说抽烟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寂寞，可是商浩辉连抽烟的时候都是在笑着，她一顶点看不出他是寂寞的，她又觉得抽烟似乎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远远的望过去，杜奇峰正侧过脸去看着窗外，
浸在一片淡灰色的空气里，素琼却能感到他的寂寞。
她说：“我得回去，还有点事。”
他转过头，掐灭了烟，笑道：“我送你。”说着便起身。
“不用，我打车。”
他却已经拉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去，素琼本能的去甩开那只手，他有些怔冲，随即便笑起来：“对不起。”
但他还是送了她，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他开车很专心，眼睛直视前方，素琼也镇定下来，告诉着他所居住的位置。他似乎极其熟悉，她的话还没说出他便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
他只是把她送到楼下，并未要求上楼。
杜奇峰的车刚出了小区，商浩辉的车便开进来。她则刚进了楼梯，他打来电话，素琼让他上来。
他有这里一套钥匙。进来时她已经进了浴室去洗澡，再出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依旧是一身的正装，一准是从办公室里刚出来。见她出来抬起头冲她笑一笑，她拿一条手巾揉着头发，肥肥大大的睡衣越发显出她姣小的身体，刚洗了脸并未化妆，红扑扑的像是扑了粉。
商浩辉觉得全身紧张起来，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洗澡。屋里没开灯，透过窗外微亮的灯光照的她有些不真实。
“坐一会了吧？”她问。
他有些发怔只胡乱答：“嗯”
“怎么这会子洗澡？”他终于找到话。
“觉得热。”
她拿吹风机吹头发，他凑上来：“我来给你吹。”他接过去，一小会素琼就又要回来：“你这样吹得到什么才能干？”他自然没有吹过长发的经验，只一缕一缕的拿着吹。
清明节素琼去父母坟前，商浩辉忙，素琼没同意他来，他只叫了他的司机把她送过来。坐在地上，端详着墓碑上母亲的画像，还是年轻上学时的照片，留整齐的头发，笑颜如花。其实从小就没见过母亲，问过父亲，他说是在生她时难产死的。听姐姐说母亲在怀她是身体就不好，但坚持要生她。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转过头不想却是杜奇峰。他穿的依旧黑西装，素琼觉得黑色让他显的更孤独。
他对她微微一笑：“来看阿姨。”他小时总叫她父亲是先生，可叫她母亲却叫阿姨。
她点点头，他在她旁边坐下来，不顾身上名牌西装。跟她一起看墓碑上那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
素琼见他并不说话，问：“你也是来看阿姨的吧？”他“嗯”一生，却差开了话题，似乎是极不愿提起他的母亲。素琼也不追问，只和他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说话。
他也只问了以前的事情，在他离开后一段时间的事情。
素琼说：“出国后本想不会再回来，却不想父亲……后来回国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想在国外还是很想念家乡的。”她说完笑一笑，随即便低下头，出国再回来家里已经完全变了样，父亲离逝，公司也跟着跨掉，从一个大小姐，一下子变成平民，想想都觉得够戏剧化。
杜奇峰没有说话，过了好久，见素琼仍低着头，有微风吹过来，吹乱她肩上的头发，他想伸出手去帮她缕顺，手臂伸出，却又收回来，他低下有头，终于说：“素琼，这几年你受苦了。”
“这几年你受苦了。”这么些年，素琼总能在梦里梦到有人说这句话，仿佛是父亲，又好像是母亲，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是杜奇峰说出来。
这天是杜奇峰送她回去的，在小区门口她便要求下了车。杜奇峰并不问原因，很绅士的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素琼想到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小，姐姐总嫌她碍事儿，不肯带着她玩，只他常常背着她到处跑。有次翻墙去摘别家的枣，不想被人发现，两人都从墙上摔下来，回家被父亲骂，他瘸着脚跑出来，说：“都是我带小小姐去的。”那天父亲使劲打了他一个耳光，她晚上心疼的趴在他跟前哭：“奇峰哥哥还疼吗？”他依旧像个小大人，在她的脸颊上拍了拍，然后笑。他小时候总是为她做很多事，可现在他为她开一次车门，她都要客气的说一声谢谢。
天已经黑下来，她开门，正去摸灯，却听商浩辉的声音：“别吓着你。”倒唬了她一跳，开了灯，见他正坐在沙发里，像是刚睡醒，她问：“在公司里来？”然后放下包到厨房里。
他说：“本想去接你，听司机说你告诉他不用去接了……我还真有些饿了。”他见她进厨房，也跟进去，她正洗着手，他从后面抱住她：“素琼……”
她身子顿一顿又笑说：“我这里只有米饭，我给你做蛋炒饭吧？”挣开他到冰箱里取鸡蛋。他明显一怔，但很快又笑着帮她去洗西红柿。
他口里扒着米饭，还一边说：“真没想到你做的蛋炒饭这样好吃，以后要天天给我做。”素琼看着他，心里陌名难过，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不妥。
他见她只看着他并不说话便问：“要不给你也吃点？”说着便拿勺子往她嘴里送：“可怜见的。”
她“哧”的笑出来，推开他的手连说：“我才不要别人剩下的。”见他真站起来到厨房去盛，才拉住他：“别闹了，我不饿。”他忽然放下碗筷一把抱住她，她怔一怔，终于放松任由他抱着。
好久好久，素琼听见他说：“我们结婚吧素琼。”她还没回答，就被他一把抱起来，进卧室……
早晨醒来，他已经去上班。诺大的窗户，帘子却已经被拉上，是早上他走前拉上的。中间细微的缝隙，露出明亮的光，正照在她的脸上，素琼觉得那光茫太刺眼，转过脸，随即有冰凉的东西滑进脖子里。
没几天的工夫，他俩的婚事已经传的人尽结知，有报纸甚至已经报出了两人结婚时间就在下个月初八，让素琼哭笑不得。其实自那晚他问了之后，两人便再没提过，更谈不上下个月初八举行婚礼。商浩辉忙，恨不能一天24小时来做48小时的工作，却也是他把这些事讲出去，也或者是他在父母跟前提过，被别人听去，又传到媒体记者耳朵里。
素琼拿报纸看头版上她与商浩辉那组照片，说来这照片还是三年前的，他向外界透露她是他女友，携了她去参加某公司组织的派对，有记者便提问：“商先生今天怎么带了女伴？”她才知道他之前参加活动从不带女友。
他不答只笑，有记者又问：“商先生是跟佟小姐恋爱吗？”八卦记者向来以花边新闻为主。
他还是笑，或者这样表示比回答更能引起别人的猜疑。结果第二天便上了报纸：商业巨子与破败小姐相恋。因为这句话，他当天上了班还特意给她打了电话：“那些记者总爱编些乱七八糟的词。”她知道他是怕她难过才打过来安慰她，为此晚上又订餐约了她。
当时登的就是这张照片，他正笑着面对镜头，而她只一味的低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电话忽然响起来，是商浩辉：“看到今天报纸了吗？”
“正在看。”
他在电话一头笑：“我们似乎连一组照片都没有。”
他又说：“报纸上都说我们下个月初八要结婚了。”
她才明白他这是想去带她去拍婚纱照。
他们去的是全市最大的婚相店，先是设计了婚纱，量了尺寸，过几天才能做出来。商浩辉有些沮丧：“看来下个月初八办不成。”
她有些恍忽，只“嗯”一声。忽然又转过头：“浩辉，你真的想结婚吗？”他俏皮的捏她下巴：“当然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又说：“你不用害怕。”
可不管商浩辉怎么安慰她，她总觉得像做梦，有些不真实，可能女人到结婚的时候都会有点感慨：我就这样嫁给他了？我真的就要结婚了吗？素琼认为自己也不免俗套的有了这些感慨。
过几天杜奇峰竟然来找她，风尘仆仆，她正在画画。自从把父亲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她就再不涉足这些，商浩辉连班也不让她上，她喜欢画画，商便说：“没事便到外面画画画。”也开过几次画展，因为有商浩辉，每次来的专业人士总是很多，连画展都是商来料理，她甚至都不在里面露面。外世都传她很神秘，可商浩辉就有办法不让外界打拢到她。有时候她总想，她真就跟他在外面包的***一样，可是她明明就是外界公认的商太太，或许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要搬进那座不知多少女孩都羡慕的商家“大院”。可为什么她就一顶点高兴不起来呢？
他上来拉住她，她有些恼，甩开他的手，去扶倒在地上的画架。
他站在地上没有动，半晌，说：“你真的要嫁给他？”
她已经又坐下来画画，头也没抬：“是。”
又说：“我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
素琼并没有听到他说话，仿佛过了很久，他才俯***子盯着她：“素琼……”
素琼停下来，看了看他，又画起来：“如果江先生没事就请回吧，您在这我实在不能画好。”见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素琼想起身。
他抓住她手：“素琼……难道……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这样吗？”
“怎么样？……我们还能怎么样？”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不免带着恼怒。
“……当年你离开，想过我们今天怎么会成这样吗？就算是因为你母亲离逝……”她说话声音忽然大起来，“……那你也不用连一句话都不留就离开吧？”原来她一直都是怨他的，她才刚懂些事，她最要好的朋友，忽然就从眼前消失，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走的那样干脆。她到现在还记得他离开后，自己躲在小屋子里哭到天亮，连嗓子都哭哑了。后来保姆总说她越来越古怪，整天闷闷不乐。她最最相信的奇峰哥哥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离开了。
“素琼……”
“……对不起。”她终于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在哭，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白漆的画纸上，洇开一朵一朵凹凸的花。
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就像小时候，她被姐姐欺负，他在她的背后敲她背：“我是大灰狼”她“哧”的在前面就笑起来，他拿食指在脸上上下的滑动：“丢丢，一会哭一会笑。”她追他，他便停下来任她抓住他的衣襟，他俯***子去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珠。
可是以后再见不到他，在父亲离开的那一段时间她竟然梦到过他，还是幼年时的样子，却比她高出一头，柔着她的头发告诉她别怕。醒来还是一个人，窗外黑漆漆一片，只觉得空洞的怕人。
她忽然清醒过来，推开他的手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