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茶馆之会
田晶道:“这路边好生吵闹,我们喝着茶说话罢。”径自前行,走了几步,拐进一个铺子。李莫言见这店铺古色古香,门口竹竿挂着一块白布招牌“吉祥茶馆”。田晶进去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对小二道:“伙计,来两碗好茶。”那小二叫道:“好叻,两碗好茶。”过了一忽儿,那小二端上来两碗茶,说声:“客官请慢用。”走了开去。
李莫言见掀开盖子,却见茶水晶莹浅碧,下面沉着一团茶,吹了吹气,吃了一小口,口中咂摸,又香又醇,微带苦涩,比师傅自制的“芝香桐子茶”清淡几分,少了些油腻。
田晶道:“这茶尚好罢?”李莫言点点头,道:“我对茶所知甚少,不过这茶甚是可口。田小姐有什么话说么,但请直言,在下洗耳恭听。”田晶嫣然一笑,说道:“可不必洗了耳朵再听。也没什么话儿,只是日来无聊,与你几日不见,有些想**,今番见到你,找你聊聊罢了。
李莫言先是心头微微一甜,既而大奇,心道:“若是无聊,田小姐和丫鬟聊也可,非要见到我扯住我聊么?原来是思**我么?”对她心意就有了几分猜度,但想田晶虽是美貌女子,却亲切随和,陪她聊天也好,反正回营也没什么事。
田晶忽地笑道:“你看我今日好看么?”李莫言这才留神看她,见她着淡黄衫子,脸上不施水粉,清清淡淡,更显肌肤白皙,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只盯着自己,眼中所见似是天上仙子,鼻中所闻是淡淡芳香,口中却道:“田小姐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田晶听他话意似是言不由衷,说道:“你可没说实话?”李莫言见她说话几近无聊,哪能理她,喝了口茶,望向窗外。
近日来,他一直思索的是如何替父亲报仇,现下这儿女私情摆在面前,只须轻轻一牵,佳人便能永伴身边,可他却终未动心。
田晶甚是失望,但她素来知晓李莫言的冷傲脾气,也不以为忤,双目注视碗中漂浮起来的茶叶,缓缓说道:“你打仗这几日可辛苦么?”李莫言道:“不苦。”田晶扁了扁嘴,扭开头去,低声说道:“我对你好,你是知道的了?”
李莫言想起那日田晶为己夹菜之事,便道:“在下自然记在心中,不敢稍忘。”田晶低低说道:“那打仗这些时日,你可曾想我来着?”李莫言哪料到她讲出如此话来,情致缠绵悱恻,便是傻子也听出她之情意,暗道:“这话可怎么说的,我却怎么回答才好?”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怔了一会,又听田晶道:“李大哥,这些时日你不在我身旁,小妹……我甚是挂**。”
李莫言大窘,却感她之情,破口而出道:“战场之上杀敌其实也无味得紧。”田晶不气反笑,柔声说道:“李大哥,你救我一命,我这一辈子如何也报答不了的了,只能……只能”。李莫言哪知此女如此随意,什么话都敢讲出来,自己虽是闯荡江湖的豪情侠士,闻此儿女情长之话,更是身近如花似玉之躯,不由得不动心。田晶见他不答,嗔道:“怎么,李大哥不欢喜晶儿么?”
李莫言愈听愈是羞臊,掩饰道:“田小姐天真善良,坦率大方,天下闺阁之中女子大有不及。”田晶喜道:“你自是喜欢了。”不待他说话,又道:“那日李大哥为救我伤,已与我有过肌肤之亲,虽是事急从权,可我……我想来,此生只能待李大哥一人好的了。”
李莫言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惊喜,不知说些什么应付过关。偷眼看向田晶之时,但见她妙目盈盈,脸上现出红晕,虽非绝色,却甚是动人,赶忙扭开头去,假作不解风情,心想:“刺杀李克用等是大计,刺杀成功后还须赶紧离开此地,可不能担搁于儿女私情。”田晶见他不安,当他害臊,便道;“李大哥为何改名叫安大郎?”见他面有难色,心知肚明,道:“你只说给我一人知道,我不告诉别人就是。”
李莫言道:“在下在晋阳有几个大仇人,若不改名换姓,怕复仇不得早已先死他人之手。”田晶柳眉竖起,一把抓住李莫言之手,道:“那人是谁?我叫爹爹帮你。”李莫言只觉她手温软柔腻,却只能推下去缩回手来,道:“那些仇人势力极大,你爹也惹不起,还是我一人承担罢。”田晶突道:“李大哥,不管你那仇人如何厉害,小妹总站在你这一边。”李莫言道:“如此多谢田小姐了。”
李莫言突地想起一事,问道:“田小姐可听说过李存信与康君利此二人?”田晶奇道:“你怎地东一扯,西一扯,又想到别处去了。李存信,知道啊,胆小怕事,卑鄙无耻。康君利嘛,也早已死了。”李莫言奇道:“康君利怎地死了?田小姐又怎得给李存信他加上这八字评语?”
田晶道:“你可知当年十三太保李存孝怎生死的?”李莫言打了个突,道:“不是被李克用杀死的么?”田晶道:“我当时还小,也不知晓,后来听爹爹说,是六太保李存信妒忌李存孝功高权重,向李克用下中伤李存孝的谗言,李克用一怒之下杀了李存孝。爹爹说,李存孝虽然有些过失,但确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英雄,却叫李存信小人之心给害了。又因李存信原来是个北地流浪儿,被李克用收为义子后,并无功绩,平生最怕带军打仗,十分胆小,所以说他‘胆小怕事,卑鄙无耻’。我现学现卖,也这般说给你听。至于那康君利嘛,有一年的十月……”
田晶喝了口茶,抬头见李莫言听得入神,微微笑了一回,续道:“有一年的十月,那年我还小,虽然只是十月,可是晋阳冷得早,突然就下起了大雪,有如鹅毛一般漫天飞扬。大家就说透着古怪,往年晋阳虽然入冬早,可总是不会这么早下雪的,而且雪花如此之大。便在下雪那天,九太保昭义节度使康君利前来晋阳拜见义父李克用。李克用甚是宠信他与六太保李存信,是以每年康君利都会赶回来看望李克用。这年十月的三十日,李克用会聚属下各位将领尽情饮酒,喝到兴头上,李克用谈起十三太保李存孝,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康君利平时和李存信亲近友好,二人说到李存孝时不慎一句话触怒了李克用,李克用拔出剑来就向康君立砍去,把他囚禁在马步司,不久将他毒杀。众人纷纷言道是李十三的魂魄回来报仇,先将康君利杀了,下来便是李存信。只因李克用曾为他父,教他养他,总算有养教之恩,李十三心胸宽广,绝对不会找义父复仇的。说得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李存信那胆小鬼心有愧疚,因此竟然信了,兼好友康君利为李克用毒杀,又怕又愧,竟生了一场大病,病了三个月,险些病死。这事情如此玄妙,是以我虽是孩童,但记得甚是清晰。后来每大一岁,记得越是清晰一分。便是现在,每到十月,还总有人**叨为何不再下雪。只是可怜李将军身前功名千丈,死后带入地下,却连个后代子孙也未留下。”李莫言听到耳中,只想喊出来道:“我就是李存孝的儿子啊。”
田晶又道:“实不瞒你,我父亲原是李存孝的手下校卫,后来功劳渐渐积累才做了将军,他生平只佩服李存孝一人,便是梁国皇帝朱温,咱们大王李克用,他也不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却声音甚低。
李莫言心下微微一惊,说道:“原来如此。”心道:“李存信有此大过,也必杀之。”田晶见他落寞,道:“你不必为李存孝伤心,李存孝死后为他伤心的人可不少。便是下旨杀他的李克用,听爹爹说一个月没有打理军务,全是伤心李存孝。”李莫言奇道:“他下的手为何还如此伤心?”田晶撇撇嘴道:“这我可不知道了,你有胆自己问他罢。”
李莫言呆了半响,说道:“我要回营去用午饭,这便与田小姐告辞罢。”田晶见他突然告辞,道:“你这般急么?”李莫言道:“我二人聊也聊过了,现下不吃午饭,还要继续聊下去么?田小姐不饿在下可饿得慌呢。”
田晶见李莫言要走的样子,说道;“你既然饿了,我就陪你一同用饭罢。这店不远处就是‘醉无归’大酒楼,走罢。”扔下一锭碎银,问也不问就走。李莫言见她出手随意,知她必是常来这茶馆才知价钱几何,急忙追出门道:“田小姐,不必麻烦了,我回营吃罢,你也回家用饭才好。”说完大步扬长向南而去。田晶欲要追他已是不及,当下又气又羞,悻悻回了家。
第二日李莫言正研读那孙子兵法时,突听一兵来报,说是田将军邀请至府。李莫言不知何事,但想田将军既招不可不去,当下上马出门到了田将军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