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田府来聚
李莫言甫进门便见到田将军,施礼说道:“下官安大郎参见田将军。”田将军见了李莫言,挽着他手,笑道:“大郎你说哪里话来?我邀你至府中吃酒谈心原是私底下之事,现下且莫上官下官。我呼你大郎,你叫我田老伯。”李莫言道:“如此便斗胆称将军田伯父了。”堪堪说完,却见田晶面溢春花从里间走出,见到李莫言却微微带羞,说道:“爹爹果然疼爱女儿。”田将军笑道:“女儿托爹爹办的事,爹爹从来那敢耽误啊,你命爹爹叫来安大郎,爹爹可不奉命叫来了么?”田晶又羞又喜,嗔道:“爹爹是大将军,女儿可不敢命爹爹作事。”李莫言这才知晓田将军唤自己原是田晶支使,却也感她盛情。
田将军哈哈一笑,说道:“大郎我给你引见一位青年才俊,这位公子便是六太保李存信的公子李欢。”说话间三人已走进屋去,田将军指着一人向李莫言说道。
那公子笑道:“田伯父总是抬举小侄。”田将军指着李莫言道:“这位将军便是我手下大将安大郎,计谋武艺均是人中佼佼,你二人见过罢。”
李莫言听到李存信又听到李欢之名,此刻见来果然便是那李欢,想到他手上疤痕,蓦得一动,拱手道:“李公子有礼了。”见这李欢此时不知为何,更显仪态潇洒,相貌俊秀,确是浊世佳公子。
李欢见到李莫言先是一惊,见李莫言不计前嫌,便拱手笑道:“原来是安将军,咱又见过了。”田将军奇道:“咦,你二位早就认识么?”李欢笑道:“田伯伯猜个正着。”田将军笑道:“如此可都不是外人,快都坐罢。”田晶侍立在田将军身边,只是看着李莫言。李欢见了,心里老大不是味,却无处发作。
李欢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安将军上阵杀敌,威震契丹狗兵,小弟只恨武艺低微,不能同去杀敌,甚以为憾事。”李莫言微微一笑,道:“李公子见笑了。”李欢摇了摇头,道:“哎,哪敢笑你这等大英雄。我生平最喜结交的便是英雄豪杰,一会少不得要敬你几杯。”他在田将军府上言谈随意,甚是平和,李莫言见他俨然以主人自居甚是纳闷,他可不知李欢自小与田晶青梅竹马,玩耍到大,田家便如是他家一般,自不必客气。
李欢又道:“晶妹,你这几日跑去那里了,让为兄甚是牵**。”他在李莫言与田将军环伺之下轻易说出此话,显是与田晶十分亲密,李莫言暗暗称奇。
却闻田晶说道:“也没去哪里,这不回来了么。”李欢佯怒道:“出去也不说一声,可不让伯父伯母担心么?”田晶嗔道:“要你管。”跺足跑了出去。
田将军说道:“哎,这丫头是越来越没教养了。”李欢笑道:“哪里哪里,晶妹只是一时贪玩而已。”田将军哼了一声,说道:“这回若不是大郎,这丫头早被朱温兵马抓走了。”李欢一惊,手中茶碗竟然泼出茶水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却急着问道:“安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李莫言见他如此紧张田晶,不知为何,心中微微有些发酸,又见方才二人小儿女情状更叫人摸不着头脑,闻他见问,也不隐瞒,将当日如何救得田晶之事教他知道。
李欢听完,又惊又气,随即稳定心神,站起身来,施礼道:“此番多谢安将军仗义相救,不然……不然晶妹就被朱家兵马污辱了。”李莫言见他行此大礼,十分纳罕,也站起身来道:“李公子客气了。”心道:“田将军都未如此谢我,你这外人如何行这般大礼?难道你是田小姐亲戚不成?”
李欢突地垂头丧气道:“不瞒田伯父知道,此番晶妹出走定是生了我的气罢。”田将军叹道:“你二人从小玩到大,便如亲兄妹一般,哪有隔夜的仇,你也不必自责,丫头大了,我们也管不了她了。”李欢亦道:“田伯父不可管晶妹太严,不然她小姐脾气一发又不知道闯出什么乱子来。”田将军苦笑道:“我还怎么管她?只盼他早日嫁入大太保家,我也就不牵**了。”李莫言与李欢均是一动。
三人正说话间,田晶又走了进来,笑道:“爹,安将军,你们来用饭罢。”她偏偏没叫李欢,但李欢只淡淡一笑,起身与几人出去。
几人来到后花园一间亭子里又聊了片刻。不一时,仆人撤下水果花生瓜子之类,上了酒菜,田晶懒懒说道:“这里没你事了,你们下去罢。”众仆人排在一起出了后花园。却在此时,一貌美妇人在二丫鬟陪同下来到。李莫言不知是谁,却见李欢站起来,满脸堆欢道:“田伯母,你身子不好就别出来了,我与晶妹自会招待好安将军。”
李莫言听到这里,自己显是外人,却见田晶满脸鄙夷之色,甚是不喜李欢之献媚,便装作不闻。那美妇笑道:“欢儿就是会说话。”转脸细细打量李莫言,半响方道:“这便是安大郎么?”李莫言赶忙道:“安大郎见过田伯母。”那美妇摇手道:“快坐下,你救我家晶儿一命,上次便该谢你,可妾身当日有病未及起身,今日可要好好谢安大郎。”李莫言见到田晶娘亲,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良久才定下心来。
田将军道:“秀莲,这就是我所说的安大郎,咱二人一起敬他一杯,谢他救过晶儿之恩。”那田将军妻子单姓阮,名秀莲,本是大家闺秀出身。阮氏秀莲见自打李莫言现身,女儿举止有些古怪,就已留意上他。见他身子健硕、英气逼人,点点头道:“果然少年英雄啊。”李莫言道:“田伯母谬赞。”阮秀莲摆摆手道:“莫要多礼,莫要多礼。”说着与田将军举起酒杯来,二人共敬他一杯。李莫言推辞不得,只好饮下,放下酒杯是却见李欢脸上殊无喜色,只是定定瞧着田晶。
田晶见爹爹与娘对李莫言如此客气,反而不喜,笑道:“娘,李大哥是很好很好的人。”眼中孕的全是情意。阮秀莲微微一笑,道:”娘知道,娘知道。“田晶见到娘眼间促狭神色,瞬时羞红了脸。
阮秀莲心中一动。四人碰杯喝酒吃菜聊天。田将军夫妇着意问李莫言些少年之事,得知他如何长大成人。田晶只是殷勤待客,敬酒夹菜倒似个丫鬟一般,把李欢冷落在场,十分尴尬。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田将军说道:“难怪贤侄文采武略,原来有名师指点。不似我在军中终老一生。”阮秀莲劝道:“为人属下便须仰人鼻息,现下军中势力倾轧,我劝你不如早早辞了将位,找个地方终老一生罢。”田将军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想,只是若有此举动,别人如何想咱便不知道啦,少不得有误会的便先下手为强。大王不是没诛杀过权重之人。他们不过是要告老还乡,求个安生罢了,大王却当他们另有机心,找借口杀了。”说到这里,连叹数声,沉默不语。心下思虑:“自古伴虎如伴君,我现下还在军中,已不受好眼,更将女儿许给李存勖的儿子,是对还是错?”方才冷眼旁观,见安大郎与田晶邻座而语甚欢,不由又仔细看了李莫言两眼,心下叹道:“大郎如此人品,也算配得上晶儿了,只是我已将晶儿许配李文安,哎……哎,此事可不敢多想。”
就听李欢说道:“咱光是聊天喝酒也太过无味,不如出个节目赏玩。”田晶一颗心只在李莫言心上,对旁的全不在意,冷冷说道:“喝酒聊天也很好啊,你想出什么节目,说来听听,若是不好也就算了。”
李欢听她说完,便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也不好发作,说道:“我见安将军武功高强,不如我二人出点玩意给伯父伯母看看。”李莫言道:“出什么玩意?”李欢笑道:“咱也不玩新奇的,乖僻的。这样罢,我去摘两片叶子,咱二人耍个‘醉打金枝’。”
醉打金枝原是一出戏剧,说的是唐朝大将郭子仪之子郭瑷酒醉掴打皇帝女儿即当朝公主之事。李莫言奇道:“怎么讲?”李欢哈哈笑道:“简单得紧,安将军定能轻松易举做到。且看我耍。”说完站起身来取出两枚铜钱,放到桌上一枚,拈到手中一枚,觑准了远处一株紫薇,抖手一甩,那铜钱如飞般去,如流星赶月般直直飞去,正巧切在一个拇指粗细树叉上,将之切断,那断枝落在地上,断口处甚是平齐。
众人看他以一枚铜钱射下树枝,均是吃了一惊。田将军心想:“若用刀剑相砍,自然轻而易举。而铜钱是轻微之物,却也能割下树枝来,当真了得。欢儿有如此武艺,了不起啊,了不起。”
李莫言看得清楚,深知内家高手以内力灌注,便是飞花摘叶均能伤人,这亦非难事,李欢如此卖弄倒要教他知趣。当下取过桌上那枚铜钱,道:“李公子果然好功夫,且看小弟的。若未能效仿,可别见笑。”轻轻一挥,使上巧劲儿,那铜钱飘忽而出,到紫薇树前面时为后劲所引,转了一转,直立起来,亦将一段树枝切下。他手劲之巧,那铜钱速度之迅,旁人哪看得出来,自然看不出他有何花俏之处,还当他有样学样与李欢的一般无二。
李莫言向李欢微微一笑,李欢亦报之以笑,心道:“我以铜钱割树枝,本非难事,有点内功底子的人均可做到。”不服之意愈浓,想起当日街上打斗未分胜负,当下又生一计,说道:“久闻安将军武艺高强,今日不若我二人切磋一下,倒叫伯父伯母看个趣儿。”心道:“你这小子劲大有甚么用?”
李莫言皱了皱眉头,听出他言不善,见李欢脸上得意神情,眼中射出怨恨之光,只不知何处得罪于他,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田将军正要伸手阻拦,田晶凑到李莫言耳旁低声说道:“他狂妄嚣张至如此地步,当是他家么?你替我打他。”李莫言心下大感快慰,心道:“田小姐与我虽只见过三次,却如此深信我的武功。”得有佳人相求,便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李公子可要手下留情才好。”
李欢“嘿嘿”冷笑,走到亭外空地上。李莫言随即跟出,也不拿剑,脚站不丁不八,只等他进招。田将军夫妇见女儿只说了几句悄悄话,李莫言便顺从她出去,不知使得甚么法儿,只好一旁观瞧。
李欢侧眼斜睨,见李莫言文弱秀才一般,足下没什么花样,眼中也是平淡无光,只当他略微会些拳脚而已,轻视之心大起,道:“安将军,我让你三招,你进招吧。”立在原地,微风拂过他的衣衫,更显潇洒飘逸。
田晶呸了一声,也不说话。李莫言将他这种嚣张气焰看在眼中,心里暗暗好笑,突然觉得不应该折他气焰,只让他得意下去。便想装作粗懂武功之辈,当下不紧不慢摇摇头,说道:“你我二人切磋武艺,点到为止。我何必要你让,捡这三招便宜。”竟不出手。
李欢无法,心道:“不让你更好,且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抬足进手,使出师传绝学“天龙剑”,右手化剑,轻飘飘刺向李莫言前胸,心想我这招“剑化千龙”藏有六种变化,九种后招,看你如何应付。李莫言见此掌飘忽刺来,仿佛挨上一掌也浑不受力一般,越发不敢小看。右手五指停在身前,就此不动。李欢眼看就刺到他胸口,虚招变实招,正自大喜,见他手指张开,停在胸前,中食二指正对准自己“劳宫穴”,吃了一惊,若再不停手便先为他所伤,忙低肩沉臂,变掌为爪,抓向他右臂。李欢虽不识得李莫言后发先至的手段,却变招敏捷,十分得时,陡见李莫言一闪,已侧身让了一步。李欢哪肯轻易放过他,左掌提起,吐气开声“啊”地双掌合起,拍向李莫言肋下。
李莫言久练玄清心法,上下册合修,任督二脉早通,内功精深无比,耳轻目明,更有一番沉着气度,将李欢每招看得清楚,不慌不忙,左右两手径去抓他双肩,又快又急。这一下为他抓住,李欢双掌还未击到李莫言已为人所制。李欢倒吸一口凉气,双臂上翻,格他抓势。只觉李莫言每招并不霸道,但攻己之所必救而不得不救,大感头疼。李莫言见他双臂翻起,不再抓他肩头,顺势往回一收,正欲抓他双臂。李欢有心试他气力,往他手上格去。李莫言似是躲闪不及,为他撞上。臂爪相交,李欢只觉他气力平平,双手绵软,当即臂上加劲,便要撞开他手拍向他心口。哪知却再撞不开去,使多大气力也是无用,硬生生为他双手挡住。李欢不敢怠慢,右手点他左臂“曲池穴”,左手扣他右手脉门,又狠又准。李莫言只是一笑,缩臂回挡。二人就此斗在一处。
李欢只见李莫言身手步伐举重若轻,便似闲庭信步一般,自己却好几次使力多大,险些一头撞了过去,倒是被李莫言有意无意的挡了回来。
斗了几十招,李欢见使劲气力,变尽招数也伤他不得,心下着恼,牙一咬,使出最霸道的一招“铺天盖地”,猛往李莫言身体卷去。此招幻化而出便似漫天飞龙一般弥天弥地,任你身子灵巧也逃不出去,是以威力不大,却是极尽绚目之能事。李欢靠此招不知打败了多少少年英雄,一时在晋阳称异。
李莫言见他掌化千,千化万,看得清楚,微微一笑,突出右手径去抓他衣衫。李欢见他从层层掌影中穿出手来,直吓得一跳,只道他破了这招,见他手来,忙向后一纵,堪堪躲过前胸一抓。李莫言见他躲开,便不再追,止步不前,口中说道:“李公子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