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黑鹰迷踪(中)
“大!”杨历带着周老七等人刚一出大厅,就听到一声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接着就是骰子台荷官无精打采的吆喝声:“三六六十五点大!~吃小赔大!~”,然后就是赌徒们的哄然喝彩声。
杨历眉头一皱,知道是遇到会听骰子的高手了,连忙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来到挤满了人的骰子桌,正好看到荷官把两千块的钞票放在了一个身穿羊皮马甲,头戴呢子礼帽的人面前。
抓住了一个手下一问,才知道此人每次都压两千,却已经赢了四次,也就是说他已经从金鹰赌场中赢了八千块钱!要知道,这金鹰赌场不但比不上现在的永利赌场,就连以前的大利和恒发也比不上,来玩儿的多是一些没什么钱的短衫帮,每月最多也就万把块钱的赚头,还要抽给张山君其中的七成,像这人这种赢法再来几盘的话,他杨历怕是真不用去见张山君了。
杨历忙推了推身旁的周老七,同时向荷官打了个眼色示意换人,那荷官才如释重负地下来了。说起这周老七却是比那残废了的程一虎摇老道得多,他从小就在上海的流浪儿里混着,不到七岁把各种赌博上的行当摸了个遍,长大后更是到处偷师,再加上自己的勤学苦练,练就了一手不错的赌术。加入黑鹰会后,才慢慢地不再玩这些东西,可他在赌桌上的本事,却是会里尽人皆知的。
见杨历让自己上场,周老七心里不禁打起了嘀咕——杨历不知道眼前这“呢礼帽”的水平,可他周老七却是行家!要知道,荷官连输两把后肯定会换上两粒做了手脚的骰子赢回来一盘,可这人却已经连赢四盘了,也就是说人家是能从摇声中听出假骰子的点数,就凭这一点,就不是他周老七可以企及的。
可老大让他上,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当即走到赌桌前,从台下抽出了一个平格小抽板,上面嵌着十二副三十六颗骰子,平举到“呢礼帽”面前恭敬道:“先生好本事,周老七这厢有礼了!先生大架光临我们金鹰赌场,让金鹰蓬荜生辉,为了让您玩的尽兴,我周老七虽然心知不是您的对手,却也愿意和您认认真真赌上一盘,希望您能赏脸,不必留手!”
他这番话却又含着不少意思,一来拿出骰子认“呢礼帽”选择,再先通名见礼,这是表示自己对他的尊敬;二来是说“我们金鹰赌场是小场子,禁不起您这么赢法,我是这里的第一高手了,再和您赌一盘,给面子的话就请您拍拍屁股走人”;三来也是给他一个警告“我们这里场子随小,却也敢喝出去喝你赌这一盘,再输了我们也任命,可你要再咄咄逼人的话,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呢礼帽”对江湖行当也是精熟,哪能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即微微一笑,顺手拿了一副骰子递给周老七道:“周爷好说,沈某初到贵地,不过是一时手痒玩玩罢了,承蒙周爷看得起,咱们不论输赢就此一盘了!”
见对方识相,周老七心里也松了不少,便收拢心神,将那三颗骰子抛入骰盅,缓缓地摇了起来。
他动作看来随小,可骰盅里的骰子却爆发出比平时大得多的声音,猛响了几下,接着只见周老七猛地加快了速度,并将骰盅旋转着抛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两个过才又稳稳地落回他的手中,接着又是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样摇法,摇到快时,只听骰盅里的骰子声响成了一片,根本就分不成单独的声音了!
周围的赌徒哪看过这么华丽的摇法,登时喝彩声四起——这也正是周老七大耍花样的原因。想那骰子在盅里的声响,和是否抛起来翻过并没太大的关系,人家既然能把握那么细微的差别,又怎能弄不清楚最后是哪面落地?
开始时转那几个圈和那一套华丽的摇法,只不过是想让周围看热闹的普通赌徒们大声喝彩,要知道再灵的耳朵在嘈杂的环境下都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再加上他那飞快的摇法,大有可能让懂得听骰的高手翻船。
而此时那“呢礼帽”也确实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这周老七也许其他赌术在高手眼里并不值得一提,可这手摇骰子的功夫倒也真是一绝,好在“呢礼帽”当年练听骰的时候,曾在距离瀑布不足二十米的地方苦练过耳力,还是勉强捕捉到了骰子的大概点数,却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肯定了。
“啪!”的一声,周老七的骰盅终于落了地,而他也猛地抬头,双眼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呢礼帽”,朗声叫道:“盅已落地,买定离手!~”
“呢礼帽”却也不急着下注,而是对着周老七缓缓地举起左手大拇指赞道:“周爷好本事,自沈某艺成至今,您在摇骰子的方面是我见过的第三高手!”接着也不等周老七答话,直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将面前全部的一万块钱(赢了八千,还有两千是本钱)全部推到“大”上,点头示意道:“请开盅吧。”
事实上直到解开骰盅的那一刻,周老七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毕竟他用的是三颗真骰子,而在那么高速度的摇动下,他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掌握住骰子的点数。
可惜的是,杨历和周老七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三五六十四点大!吃小赔大!”,“呢礼帽”又赢了这最后一局!
红着眼睛看着周老七神色黯然地将那一万块钱的钞票推到“呢礼帽”面前,杨历心里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都已经说明了是最后一盘了,你竟然一次压了一万!这不是存心让我们为难吗?好!既然你不仁,也别怪你杨爷我不义!我今天就看看你能不能带着这两万块钱平安回去!
当下,杨历便决定只要这“呢礼帽”一出金鹰赌场,就让会里的兄弟作了他,绝不能白白赔出去这一万八千块的巨款!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呢礼帽”收了钱后竟然并不急着走,而是对周老七笑道:“周爷,沈某今天来并不只是为了赌钱,另外还有些事情想和这里的老板谈谈,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老七显然也被他这毫无征兆的要求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望向赌场老板杨历,见杨历皱着眉点了点头先行回了办公室,才转向“呢礼帽”说道:“既然沈先生这么说,那就请跟我到办公室一谈。”说完,便引着“呢礼帽”向里边去了——
那“呢礼帽”一进办公室,也不等杨历和周老七让,直接就大马金刀地坐到了沙发上,接着,也不等杨历有时间发作,马上将那个装着两万块钱钞票的小藤箱往茶几上这么一放,开口说道:“柳州沈德兴上门谋生,还望杨老板和周爷收留!刚才赌厅里多有得罪,只是想让两位看看沈某的本事,这箱子里的钱,沈某不敢妄取,另外的两千,也望两位能够接受,就当作沈某上来拜码头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了!”
骤然听了沈德兴的话,杨历和周老七不禁对视一眼,露出了个意外的神色,交换了几下眼神,才由周老七开口道:“沈先生的本事如此高明,怕不是我们小小的金鹰赌场能留得住的大菩萨,还望沈先生收了这钱,另谋高就吧!”
这江湖人拜码头本事常事,可这如何分辨对方是否真心上门却并不容易,有些身怀绝技的人也常在初来乍到之时拜上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码头,暂求落脚,等到以后有机会了,自然会攀高枝飞出去了,弄得主家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小帮会遇到水平过高的人拜码头,一般都会婉言拒绝,算是先做一下试探,看看对方是否诚心加入。
况且黑鹰会昨晚才被人踩了场子,今天就有人上门来拜码头,实在有些让人生疑,况且并未介绍过,这沈德兴就知道这里的老板姓杨,确实也应该注意一下——所以周老七才说出上面这番话。
可沈德兴却并不气馁地说道:“周爷您这话差了!沈某虽是初到上海,却也是做了一番功夫才敢上门来求出路的,这金鹰赌场谁不知道是黑鹰会杨老板的场子,沈某这次来,就是冲着杨老板来的!
“沈某听朋友说,黑鹰会自从杨老板接手后,一年之间地盘扩大了一倍有余,会里的兄弟也多了近两倍,最近有开起了一家豪华电影院,绝对是这上海滩上最有前途的码头,这才冒昧地上来毛遂自荐,虽然有些唐突,却实在是诚心一片,还望杨老板和周爷给我一个机会。”说罢,便站起身来,对着周杨二人长揖不起。
杨历和周老七再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还是由周老七问道:“沈先生,不知这些事情您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不是对先生怀疑,只不过确实心中有些疑惑,还望您能解答。”
沈德兴听问,这才直起身子说道:“贵帮泾浜堂的堂主张大海是沈某早年的朋友,这些关于黑鹰会的事情,实在都是他告诉我的——他本也愿意做我的介绍人,可今天早晨我却一直都找不到他,一时兴起之下就这么自己创上门来了,还望两位会长见谅。”
听他这么说,杨历和周老七才算放下新来,这张大海是黑鹰会的一个老兄弟,为人也十分靠得住,也确实是广西人,与沈德兴有旧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况且张大海一早就被派出去差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也怪不得姓沈的找不到他。
弄明白了沈德兴的来历,杨历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厉害的一个高手,忙上前去拍了拍沈德兴的肩膀笑道:“原来沈先生是咱们自家人,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刚才还想着‘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踩我们金鹰的场子’呢!
“既然是大海介绍的,我和周副会长自然欢迎之至,况且沈先生还有一手绝活,快请坐,等一下我们就给你安排去拜关二爷,入门后你就跟着周副会长管金鹰堂吧——沈先生觉得如何?”
沈德兴忙一阵谦虚,顺带着又捧了周杨两人一番,甚得两人欢心。杨历毕竟心中有事,陪沈德兴少聊了一会儿,便交代了周老七几声出门去了,引得沈德兴一阵疑惑,向周老七问道:“不知今天会里出了什么事?现实大海一早晨都找不到,现在杨会长脸上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周老七本就对他的赌术十分佩服,况且沈德兴也算是入了黑鹰会了,没有瞒着他的道理,便将昨晚码头丢土的事情简单给他说了一遍,言语间却也是十分担心。
沈德兴听说忙道:“杨会长和周副会长吉人天相,自然很快就会抓住凶手,无需挂虑。想那程一虎程副会长却是有些倒霉,就这么葬送了大好青春……”
提起程一虎,周老七心中不禁有些高兴——那小子自从当上副会长后经常明着暗着与他作对,让他十分不舒服,这次弄了个比死还惨的下场,倒也算是罪有应得。却也不愿多说这个问题,便转移话题问道:“沈兄刚才说到我摇骰子的功夫在您见过的人里能排第三,不知前两位到底是谁?”
沈德兴如何会将刘为和秦勇说出来,便随口杜撰了两个前辈高人,再顺着周老七的话捧了他一通,直捧得周老七一阵相见恨晚,差点将他当成了平生的知己。
两人聊得正起劲,却突然又闯进一个人来,急急火火地向周老七说道:“周爷,不好了!咱们金鹰电影院的片子被人抢了!蒋头儿也被人打了,您快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