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会(2)
方秀谈判的结果,村上人也不一定接受。有一次,他答应给日伪军交粮,没人肯出,收不起来。他扬言不管了,东坝据点的日伪军扬言来“收”,大家无法可想,风声鹤唳,也只有听天由命。唯一的反应,是大刀会集合,操练了一次,似乎也给人些许安慰。好在后来,日伪军没来。
从理论上来说,大刀会是一种会道门,带有民间宗教的色彩。但是实际上,它只是一种农民武装。村上人的宗教观念十分淡薄,玉皇大帝、佛菩萨、狐仙、马甲、关公、姜子牙……都信,等于都不信,实际上是无所谓信不信,就同他们在家里放口棺材,无关于生死观一样。参加大刀会,是因为大刀会传到了这个地方。就像山阳邢村人参加红枪会,是因为红枪会传到了那个地方。
村上大刀会的老大叫方庆,矮、瘦、龟背、猿肩,胸部微凹,脖子细长,又爱剃个光头,越发显得弱小。但却力大无比,舞动他那把据说是六六三十六斤重的大刀,飕飕地都是风声。他那把刀别人只能拿着看看,能舞的也舞不了几下。据说他的看家本事还不是刀术,而是扁担花和板凳花。扁担花是用扁担作武器的功夫,板凳花是用长板凳作武器的功夫。长板凳舞起来,四条腿就像千百条腿,使人眼花缭乱。教大家用这些日常用品自卫,也是大刀会的传统会务。
不过大刀会的主要武器还是大刀。大刀有长柄有短柄。保城圩一带是短柄,儒童寺一带是长柄。带着红缨,就像京戏里关云长使的那种。几乎每家都有一把,平时不磨也不练,同钉耙锄头锹一起靠在墙角落里,老是碍手碍脚。直到有人吹起号子,才被迅速拿起。号子有牛角的,有锡皮的,有铜皮的。村上的是后者,颇似军号,声音急切悲壮,百静中突然响起,惊心动魄。
村上的青壮年汉子,几乎全是大刀会员。他们轮流保管号子,拿到号子就是派到放哨任务,上山下地都得带着它,以便发现情况就吹。人们一听到号子就拿起大刀,到公堂屋门前的打谷场上集合。集合后有个仪式,我没见过,估计就是发功。他们说完了就愤怒异常,只想冲杀敌人,而且比平时跑得快跳得高力气大,过后就不行了。这话不假,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出发,全都光着上身,头缠杏黄布,手持红缨刀,一个个眼露凶光脸色铁青,盯着前方直冲。队形散乱而方向一致,虎虎生风。我从门缝里看着,牙齿格格地直打颤。后来他们没遇到敌人回来了,一个个又都变成了我所熟悉的随和农民。
这里面有一份神秘,我弄不清。父亲说,如果将来有机会,研究一下从黄巾起义到义和团的资料,可能会得到一些启发。这个工作,我一直未做。我只是知道,并因此感到遗憾,那份神秘的力量,仍然敌不过现代枪炮。大刀会每次攻打日军都失利,伤亡惨重。四九年后更被镇压,早在50年代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