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掷骰子(1)
上帝掷骰子
1956年,我二十岁。初入社会,不通世故,懵懂至极。书呆子一个,生活在别处,不知前途为何物。身不由己,本无前途,无意识地听任摆布,少了很多烦恼,算是歪打正着。那年我糊里糊涂干了两件事,竟然改变了我的一生,偶然地。
一件是写作《论美》。那时我不关心身边的具体事物,却老想着时空宇宙、生命的意义、存在的价值之类不着边际的问题,想来想去,深夜里闭门造车,作出这篇不合时宜的论文。恰恰又碰上“引蛇出洞”的时机,得以公开发表,引起全国批判。我因此出了一阵子名,倒了二十年霉。二十年后改革开放,欧美各国科技信息进来,其中一些,和我的想法偶合。当然只是碰巧,但我因此,又出了一阵子名,成了学者、教授,甚至国家科委批准,授予我“有突出贡献的国家级专家”称号。得失荣辱,如同一场儿戏。这场儿戏,以《论美》始。
另一件事,是拜访吕斯百先生。那时工作刻板单调,完了没处去,除了读书写作,就是画画。画了一批油画,古典写实的那种,想请个人批评指点。听说大名鼎鼎的油画家吕斯百先生就在我们兰州,在西北师范学院艺术系当系主任。卷了几幅画,去登门求教。先生看了,叫我以后有画,都拿去看。我少不更事,不知道一个大名家这样对待一个陌生的小青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还以为他该当如此。从此常去,技艺锐进。
先生说,想当画家,就要参加美术界的活动,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画,得到同行的承认,才能打开局面。他写了一封信,把我介绍给甘肃省美术界的领导人陈伯希先生和米英先生,要他们关照我。我因此得以在这年暑假,出去公费旅行写生,到祁连山下几个少数民族聚居地转了一圈,看到了大草原、大森林,别样的生活和别样的人们。学会了骑马、摔跤、吃半生的肉。回来后,校长找我谈话,说省上抽调我去搞工农业展览,已安排别人代课,去了好好干。要整洁一点,别这么邋里邋遢像叫花子,影响太不好了。
我自从离家外出求学,需要自己料理自己的时候起,就开始邋遢。随便惯了,要改也难。知我者谓我不拘小节,不知我者谓我懒惰。工作以后,每星期上十六节课,批阅一千多份作业,下来还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顾不上许多。那天我蓬首垢面,破衣脏裤,去展览会美术组开会。先是单位门房不让进门,看了证件还不放心,把我一直领到会议室,交给了会议主持人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