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惩治
邹皇后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看着一殿呆呆的人,莞尔一笑:“都发什么呆呢?散了吧!”
众人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忙都躬身应是,然后懵懵懂懂鱼贯退出清宁宫。
只留下贤妃及其侍女、花期和采菲在殿内。
邹皇后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上苍保佑,毕竟还是先把别人唬住糊弄走了!心神缓了缓,便多了几分和软,又问向呆呆坐着的贤妃:“贤妃,贤妃?你也走神了不成?”说着竟笑起来。
贤妃醒过神来,一阵恼怒!
竟让皇后抽冷子正大光明地钻了空子!贵妃等人一走,自己不依不饶唱独角戏不成?太后本来就不喜欢人搬弄是非、逞口舌之利,自己就算去了长庆殿,也讨不到什么便宜!难道就这样放过采菲?哼!邹田田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以为这样我就会认下这局?你还有圣人那一关要过呢!咱们走着瞧!
贤妃霍地站起,冷笑一声,眼利似刀,阴阳怪气地道:“嫔妾倒是从来不知道皇后有这样手段!莫急,嫔妾这才刚刚怀孕,还有十个月孕期,还有孩子长大的这岁岁年年,皇后娘娘,请您多多保重!”
说完,拂袖而去。
邹皇后看她怒气冲冲离开,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才陡然落下来,便觉双腿一软,一跤跌坐在了凤榻上!
花期,采菲,早在后殿听了多时的采萝、横翠,甚至采葛、丹桂,以及数个低等宫女都吓得一拥围上来:“娘娘!”
邹皇后抬起还在颤抖的左手微微拭了拭额头的汗,勉强对着众人一笑,看了花期一眼。花期忙吩咐众人道:“无事不可多说,都下去吧!”
采菲、采萝、采葛、横翠、丹桂却不肯走。采萝更是噙着眼泪,待其他人等散去,方拉着邹皇后湿冷的手,哽咽道:“娘娘,您真了不起!”众人闻言,都使劲儿点头。唯有丹桂欣慰地看着邹皇后,微微笑。
邹皇后苦笑着摇摇头,喃喃道:“这才到哪儿?早着呢……”顿一顿,抬头看向采菲,艰难道:“传我口谕:清宁宫女官采菲,出言不逊顶撞贤妃,着贬至尚食局司酝司为文书女史,即刻到任,不得有误。”
几个人都怔住,面面相觑,半天方迟疑应是。采菲则早已哭成了泪人,却不敢求饶。
唯有丹桂,微笑着重复道:“娘娘很了不起。”
抬头看到丹桂的神色,邹皇后灵光一闪,眼睛盯着丹桂,口中却先吩咐横翠道:“横翠,你去禀报圣人贤妃有孕的事情,同时告诉圣人我对采菲的处置。丹桂花期跟我去长庆殿。”却见丹桂的眼风向着采葛一扫!
邹皇后心中一震,想起元正大朝自己眉心的那朵娇嫩花子,不由暗暗点头,丹桂果然是奉了余姑姑的命,在悄悄提点自己!
这边花期听明白了邹皇后的话,忙道:“横翠,你须赶在众人之前见到圣人,不妨赶紧出发!”
邹皇后似乎不经意地看向横翠,然后又看一眼丹桂,方对采葛道:“采葛来给我梳妆换衣,采萝去跟大家知会一声,今日之事若从咱们宫中传一字出去,不论是谁,立刻送去掖庭!”边说边立起身来往后殿行去,采葛忙忙跟上。
横翠见事情急,忙拉着采菲说了一句:“有去就有回,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便急忙出门去了。丹桂听这一句,心下暗赞,见其他三人不注意,便也静静地跟了出去。
采萝见丹桂识趣避开,看一眼花期,先低低地问了一声:“好姐姐,疼不疼?”
花期下意识地伸手抚上红肿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口中却道:“都是为了小娘,什么疼不疼的?”
采菲哭着摇头:“哪里是因为小娘,都是为了我,让姐姐挨打,让小娘受辱……”
花期采萝对视一眼,都叹口气,忙扶着采菲到偏殿劝慰去了。
长庆殿。
裘太后家常闲居一般,斜倚在胡床上听余姑姑回禀。
“……就都散了,就完了?然后呢?”裘太后听完一个齐头故事,发现余姑姑戛然而止,不由得追问起后文来。
余姑姑便嗔笑道:“您当听书呢?还然后!皇后这会儿怕是正往咱们这儿走呢!”
裘太后便啧啧称奇起来:“哟,还真看不出来,这邹田田竟然还有这样装聋作哑浑水摸鱼的本事!这群女人必是让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见这蠢人一旦聪明一回,必能收拾得了一群更聪明的人!”说着,自己还忍不住笑。
余姑姑看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裘太后,叹气道:“太后!您这真是——”
裘太后笑嘻嘻地接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对吧?”
余姑姑也撑不住笑起来:“这话可不是婢子说的!”
裘太后和余姑姑笑了一场,方慢慢缓下笑容,点头道:“这样看来,倒像你说的,皇后现在也不算一无是处了。兴庆宫可以伸把手,且看后事。”
正在此时,外头人通传:“皇后来了。”
裘太后淡下面色,冷然道:“让她进来。”
伏在地上的邹皇后仍旧端庄大方,一丝不苟的牡丹髻上仅仅装饰了赤金嵌红宝石凤凰挑心,淡妆,甚至连唇上都干干净净,口脂都没点;身着绛红色绣黑金杂色九尾凤凰的苏缎广袖袍服,拜伏下去,恰似一朵绽开的牡丹花。
邹皇后这次的问安沉稳、温和,如春风早至,却未有让人烦絮的甜腻,未有让人暗恼的做作。
这是邹田田在家时最淡然心境的样子。
这是明宗皇帝一眼看上认准的邹田田本来的样子。
裘太后听着那一把平静的声音,看着那朵绽开的牡丹,心中意外,却不肯将自己的满意表现出来,仅是淡淡地叫邹皇后起来说话,甚至没有让余姑姑赐座。
邹皇后敏锐地察觉到裘太后的奇异态度,便明白过来太后已经知晓了事情经过,不禁暗暗敬佩太后的耳聪目明,于是愈加恭谨起来。
余姑姑见状,便示意殿内的其他宫人退下,仅自己和花期、丹桂留了下来。
裘太后看殿门徐徐关起,方淡淡地道:“说吧。”
邹皇后面不改色,立在一边,从妃嫔问安开始,一直说到采菲已经去了尚食局,言简意赅,不偏不倚,却在最后加了一句:“儿臣想起花期的确是太后殿下亲口封的四品清宁宫掌事女官,所以特来讨您的示下,看花期要如何发落,才能让贤妃出了这口气。”
裘太后皱了皱眉,斥道:“荒唐!不就是怀个孩子,还把她纵到天上去不成?打了你的脸不算,还想把我的脸也送上去给她打!折死她没什么,折了她肚里我孙孙的福,算谁的?”说着,抬手一指余姑姑:“你去,把这话说给皇帝听!贤妃敢拿着我孙孙闹,就问她九族!”
花期闻听,又惊又喜,扑通跪倒:“谢太后开恩!谢太后开恩!”
裘太后冷冷哼道:“别得意!哀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哀家自己!你这婢子也够使了,敢当着主子的面儿打人!扣你一年月钱,给你提个醒儿,就不必张扬了。以后好好服侍皇后,旁的不用瞻前顾后,有事儿常来兴庆宫走走,有哀家呢。”
邹皇后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得感慨万千,原来只要自己正道而行,也不是所有人都厌弃自己的。
裘太后看邹皇后感激是感激,却不肯在此刻答言,便又满意了三分,身子往后一靠,似乎漫不经心道:“皇帝身边本来可心的人就少,如今贤妃又有了身孕,可怎么好呢?”眼神却似尖刀一般,唰地刺向邹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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