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称病
这一言便如惊雷一般,邹皇后心下大震!
前世,虽然自己入宫后便上表请采选好女入宫,但却是不情不愿的。所幸明宗言明欲守心孝三年,如今国不可一日无母,热孝成亲立后,已是从权,怎可再广选后宫?所以一拖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后来听闻立了新后,立即便又选了不少美人,看来明宗自己是非常愿意选新人入宫的。
其实那时自己就想明白了。皇帝的爱不可能只给正妻,天下都是他的,天下女子自然也任他选,既然有那么多的好女子都愿意爱他,他凭什么只爱自己呢?
其实皇帝根本就不爱女人,他只爱自己,女人不过是,是,是什么呢?
邹皇后不愿意往下想了,也不敢往下想了,自然,也来不及往下想了。
家破人亡,性命交关。
情情爱爱,算什么呢?!
邹皇后露出了微笑,轻快地接话:“所以儿臣今日也是来和母亲商量,这些年宫里这几位都不大生养,如今圣人除了孝,是不是该采选了?”
裘太后终于扬起了嘴角,很好,学得果然不慢!便看了余姑姑一眼。
余姑姑会意,笑道:“采选不采选的,您是皇后,您拿主意,跟太后和圣人打声招呼,走个过场就得。不过,皇后娘娘年纪尚轻,不要一味地指望别人,自己也要调理好身体才是。须知嫡子一个,顶庶子百千。”
邹皇后面上一红,微微低头,轻声道:“谢姑姑提点。家母送来的药,我一直没断过的。”
裘太后却一挥手:“光那个不行。丹桂不是在你那里么?她懂药,尚药局的人也熟,以后就让她跟了你罢,找个懂行的好好看看!”
邹皇后一愣,马上回过神来,太后这是在回击花期一事!
花期自然是自己保下来的,太后不过是被借了势;但自己带了丹桂来,就是想开口讨人,不想太后却先行一步,直接赏了恩典,压根不让自己在丹桂面前发话。
这是什么?
这是小心眼睚眦必报任性不服输到极点啊!
……
邹皇后感觉有些怪异。
余姑姑看着悠闲地品着茶的裘太后,有些怒其不争:“您都是太后了……”
裘太后看看邹皇后走后又都回来当差的满殿低着头憋笑的小宫女,咕哝:“太后怎么了?我当了淑妃还亲自赏人耳光呢……”
这话说的是当年先帝风寒病重,过贵妃拦在先帝寝殿死活不让裘淑妃探望,裘淑妃二话不说一巴掌便把堂堂贵妃扇到一边凉快去了,自己去服侍先帝,半个月衣不解带,先帝才渐渐痊愈。后来没过俩月,又有了身孕,立马被册立成了皇后……
余姑姑想起这段来就脸红,口不择言:“那您也不能这时候就让邹田田看出来您的本性吧?!”
裘太后眯起眼睛来看向她:“你造反啊你?!”
余姑姑:“……”
半天,拧着眉头的裘太后才又开腔:“我什么时候亲口特封过花期做四品女官了?”
余姑姑长出一口气,阿弥陀佛,这么快就忘了前头的茬儿了:“那是邹皇后刚进宫,带着四个侍女来看您,您瞅着花期顺眼,说这孩子稳重,能镇得住清宁宫,然后顺口说看来以后能有我这个段数。结果没过两年,邹皇后就悄悄地把花期的品阶比照我来了。”
裘太后眉毛作势一立:“看看!果然的吧!臭丫头必须要教训!哼哼,虽然我没闹明白前因后果,但一猜就是她背后捣了鬼!如何?我那一城当时就扳回来了!”说着说着,便眉飞色舞起来。
余姑姑以手附额,心中暗暗苦笑:有什么样的太后就有什么样的皇后,皇帝陛下,您自求多福吧……
清宁宫。
邹皇后在歇晌。
其实,她只是心乱如麻。
采菲已经去了尚食局。
明宗什么也没说,抬腿直奔承欢殿,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奇怪的消息传回来,不知道有什么样奇怪的旨意宣出来,还不知道——贤妃会有什么样奇怪的招数使出来。
太后今日的表现和前世的记忆完全不同,率真得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要采选,邹府必要再送人进来,这个人要如何相处。
自己竟然对采选一事完全没有抵触,这说明——自己已经不爱皇帝了么?
事情如自己所愿越来越多,也的确能越来越看清人心,可是真得都看清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清宁宫内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邹皇后心情不好,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怒了主子,惹来采菲那样的发落。
偏就在此时,横翠和花期拿了采葛传递到宫外的一封书信进来。
“娘娘,采葛果然……”
邹皇后皱了皱眉,十分打不起精神,愣了半晌方道:“花期,你去宫正司传我口谕:采葛无故惊扰我午休,致我旧病加重,着立即发配掖庭为奴,遇赦不赦。”
花期应下。
横翠却意外一样,问道:“娘娘,您不问她是传给谁的?”
邹皇后摇了摇头:“你必查不出是给谁的,或者说,我现在不相信你查出来的是真的。大朝会后采葛就成了弃子,我只是不希望她再留在我身边,那样只会让她变成死士。”
横翠被“死士”这个用词吓了一跳,忙低头不再问了。
花期看了横翠一眼,有些突兀地加了一句,若有所指:“横翠,如今清宁宫少了个采菲,多了个丹桂,看起来似乎更加稳当了。但其实我们依旧是聋子瞎子,你得多多留心了。”
横翠愣了,看向邹皇后。
邹皇后已经再次走了神,没有向横翠解释花期的话。
横翠是个聪明人,现在只是还没有意识到事关生死,等意识到了,就好了。
采葛已经送走,清宁宫骤然去了一个二等女官一个三等女官,便有些人心惶惶。邹皇后却立即宣布了丹桂接替采菲的位置,而采葛和丹桂的空缺,则不再递补。由是,清宁宫便有一个一等掌事女官,三个二等女官,六个三等女官及若干宫女。
“不加人也不抬等?为什么?”采萝还糊涂着。
邹皇后苦笑:“要称病的人了,还折腾什么?”
众人都大惊:“称病?!”
邹皇后微微失神,喃喃似的:“出长庆殿时,余姑姑在我耳边说了三个字: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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