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湘裙不禁忆起奶娘曾经说过,意外发生那一天,璇玉不知怎地一直哭着要出去找她,原以为是母子连心,知道她出事了,难道还有其他因素?
「娘不是在这儿吗?璇玉别怕……」她一手轻拍儿子的胸口,哄着他说:「娘会一直待在璇玉身边的……」
在母亲的安抚之下,璇玉马上就睡着了。
把璇玉的小手放进被子里,湘裙这才躺下来思索,该不该把这种奇异的状况告诉相公?他是过来人,或许会比较清楚。
想到这阵子相公的一些转变,他们也该当面谈一谈了。
只不过翌日一早,先找她谈的却是婆婆。
湘裙忐忑不安地来到公婆居住的院落,尽管这段日子,她又来请安过几次,不过得到的响应都不太热络,但没有冷言冷语已经算不错了。
进了小厅,只有婆婆在座,她深吸了口气,上前见礼。
「不知婆婆找媳妇儿来,有何吩咐?」
瞿母目光不善地瞪着湘裙,口气有些尖酸地说:「吩咐我可不敢,听说这阵子有好几个晚上你都不让仲昂进房,是不是真的?」
「……是。」她总算明白是为了何事。
听湘裙亲口承认了,瞿母哼了一声。「他是你相公,天底下有哪个当妻子的不让夫婿进房的?」
「不是这样的……」湘裙为之语塞,因为府里的奴仆只看到表面,无法理解真正的原因。
见她说不出话来,瞿母更是怒火中烧。「先是假装忘记以前的事,现在居然还不让自己的相公进房,该不会又是你娘家的人教的?」
「绝对没有这种事。」湘裙为自己辩驳。
「自从你嫁进咱们瞿家之后,你娘家的人就愈来愈得寸进尺,原本只是普通生意人,之后不但愈做愈大,还变本加厉的,从希望降低舶税,到最后居然要求仲昂跟市舶司说情,以后能免征收舶税……」瞿母一股脑儿把心中的不满说出来。
「不过最贪心的还是让你那个没有半点才干的大哥有个官做,从县丞一路做到了知府,就不知下次会不会再要求更高的官位。」见媳妇儿脸色一白,心中顿时有种胜利感。
「婆婆说的……都是真的?」湘裙惊愕地问。
「不要说你全忘了!」瞿母以为她还在装失忆。
「我……」她是真的不记得。
「仲昂为你那个娘家做了这么多,更要懂得感恩,没把你休了就该谢天谢地。」瞿母话说得更重了。
「媳妇儿真的很感激。」湘裙低垂螓首。
「奉劝你那个娘家一句,做人不要太贪心,小心噎死。」
「是。」湘裙真的是无地自容。
「本来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想管,可是你居然不让仲昂进房,这传扬出去有多难听,娶妻娶贤,堂堂一个首辅,居然娶了个恶妻,会让人笑话的。」瞿母完全站在儿子那一边说话。
她咬了下唇,然后屈膝跪下。「其实……媳妇儿和相公之间有一些问题,必须靠自己来解决,所以恳求婆婆不要干涉。」
闻言,瞿母满脸震惊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还请婆婆原谅。」她坚持这个说法。
啪!瞿母当场甩下一个耳光。
湘裙秀容一偏,左颊马上出现几条红色痕迹,没过一会儿,便感觉到火辣辣的刺痛传来。
「你再说一遍!」瞿母怒道。
「还请婆婆原谅。」她没有退缩。
「你……是存心想气死我?」瞿母气得直发抖。
「媳妇儿不敢。」湘裙马上低下头说。
「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瞿母一手指着门口,怒不可遏地喝道。
「婆婆……」湘裙试着要说服,自己不过是想和相公做一对真正的夫妻,难道错了吗?
「不要打我娘!」一道小小身影突然冲进屋来。
见到宝贝孙子来了,瞿母立即换上慈祥的祖母脸孔。「璇玉,怎么的到这儿来了?教书先生不是已经来了吗?奶娘呢?」
璇玉绷着精致小巧的脸蛋,很有气势地挡在面前,担要保护母亲。「娘没有做错事,奶奶不要怪她。」
「这是大人的事,璇玉听话,快点回去念书……」湘裙柔声地劝道。
他依然仰着小小的头颅看着亲祖母。「奶奶答应我,不要再打我娘了。」
「璇玉,听娘的话!」她不想把儿子址进这些争吵中。
「好,奶奶答应你就是了。」瞿母一向最宠这个长孙,也只好应允。
「谢谢奶奶。」璇玉这才漾开了笑脸。
当着宝贝孙子的面,瞿母也不好对他的娘亲恶言相向。「你回去好好想清楚,什么是夫贵妻贱,什么又是三从四德。」
「是,婆婆。」说着,湘裙悲凄一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我来扶娘。」璇玉连忙握着母亲的手腕。
「娘没事,可以自己走。」
他端详着母亲左颊上的红肿,贴心地说:「娘想哭就哭,我不会笑娘的。」
「娘不哭……以后要很坚强地面对困难……」湘裙忍着颊上的疼痛,要做儿子的好榜样。
「我相信娘办得到。」璇玉用力点头。
儿子的鼓励让她像是吃下了定心丸,也让湘裙更有勇气。
湘裙相信只要坚持,一定会有收获的。
这天,午时刚过,瞿仲昂就推说头疼,请了假回府休息。
成亲七年,他从来不曾这般思念过妻子,这段日子见不到她,格外想念两人之间曾有过的对话,虽然被她惹恼过,可是又为那样的她心动。
他喜欢上自己的妻子了。
待瞿仲昂换上常服,便立刻前往妻子的寝房。
「大、大少爷?」这时,青儿才将碗筷端出房门,就见到应该晚上才会出现的人,不禁叫道。
瞿仲昂直接越过她,跨进门坎,想给妻子一个意外惊喜。
「你……怎么回来了?」湘裙错愕地问。
他看到妻子明显红了一片的脸颊,反而是自己吓了一跳,俊脸马上一凛。「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她本能地撇开。「只是不小心撞到……」
「撞到?」瞿仲昂捏住她的下巴,仔细审视脸颊上清楚的红色掌印。「我有眼睛可以看,这分明是被打的……」
「我说没事就没事。」湘裙挣开他的手掌。
「是娘打的?」在这座府邸,有资格打她,也真的会动手的只有一人。「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了下螓首。「这是我和婆婆之间的问题,请相公别管。」
「要我别管?」他微愠地问。
「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既是家务事,自然由我来处理。」湘裙不希望婆婆以为她跟相公告状哭诉了。
瞿仲昂呆愣了下。「你读过札记?」
原以为妻子不识字,自然也没念过书,成亲这七年来,从未听她提起过只字词组,可是失去记忆之后反倒引经据典,让他愈来愈纳闷。
直到这时,瞿仲昂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不曾花过心思来了解自己的妻子,连她的兴趣和喜好都不清楚,平日真的太疏忽她了,若不是发生意外,让她变得勇于直言,他们夫妻这辈子都会这么过下去。
「我……」听他这么问,湘裙不禁攒起眉头,只差一步就能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思绪。「就算曾经读过,现在的我也不记得了,总之相公就别管这件事。」
「你不说,我直接去问娘。」
湘裙着恼地瞪他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婆婆听说这阵子晚上……我都不让相公进房,所以才会不太高兴。」
「是哪个碎嘴的奴才乱说的?」瞿仲昂怒声地问。
她决定趁这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其实婆婆这一巴掌打得没错,我是故意找借口不让相公进房的……」在他讶然的目光下,湘裙又往下说:「因为我不知该怎么做,相公才会明白我的心情,才会想要多了解我,就像我也想要多知道一些相公的事一样,所以才用了最笨的方法,如果相公当时恼羞成怒,或认为我是故意的,那么我便可以死心了……」
瞿仲昂皱起眉头。「死心又是什么意思?」
「那就代表咱们夫妻无法同心,真的合不来,就请相公亲笔写下「和离书」,咱们这段婚姻也到此为止。」她坚决地说。
他一脸不悦地说:「我不会给你和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