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俱怀逸兴壮思飞(下)

十六章:俱怀逸兴壮思飞(下)

在开始接触到大唐的财政资料之后,李复才真正体会到大唐的强盛。

这种体会来源于那一串串实实在在的数据,每一个数字后面,都仿佛写着辉煌二字。相信此时这里的数据没有后世那般虚假吧,李复心中怀着敬意一边感叹,一边和刘晏共听一位主事讲解。

“上岁所入端、屯、疋、贯、石共计五千七百余万,计税钱、地税、庸调折租得五千三百四十余万端疋屯,其资课及句剥等当合得四百七十余万。其度支岁计,粟则二千五百余万石,三百万折充绢布,添入两京库。三百万回充米豆,供尚食及诸司官厨等料,并入京仓……”

“等等,你细说下这折充绢布、回充米豆的各三百万石粟是何来源,不能来无定所吧?”刘晏问道。

那主事回道:“大人说的是,这何处来多少东西充何处使用,是都有定数的。上面说的折充绢布的三百万石粟是河南、河北不通水的州折租和造绢的数额,此时按照粟一石折纳绢一匹,这三百万石粟共折绢三百万匹,直接入长安、洛阳东西京之库,留作给赐之用。回充米豆的三百万石粟是河南、河北通水的州租粟回造转运入京的部分,这些租粟的支用,诸司官厨和百官常食六万石,后宫宫人食粮四十八万石,禁军厨食三万六千石,蕃客用一万三千石……”

“先不用说细数,说明用项便可。”刘晏看一问之下,这主事反而又过细了,便又提醒道。

那主事又应了一声,继续道:“适才说的回充米豆的三百万石,还有三卫厨食、闲厩马食、承直马食支用等,若不算尚食供御及诸陵上食在内的话,共计九十五万石,尚余约两百万石……”

李复奇道:“度支不是量入为出吗,怎么会剩余这么多?”

那主事解释道:“量入为出乃我司处事原则,但保证贮蓄、留有余额也是我司的长期所重,以确保国家仓储有余,即库有数年之存,仓有多年之粟也。今载各仓各库共存有诸色米额一万两千六百万石,折粟两万一千万石……”

“多少?”李复听到这个惊人的数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主事又重复一遍,道:“此数无误啊,正仓共五千五百三十万石,义仓八千二百九十万石,常平仓六百零三万石,其他北仓、太仓、含嘉仓、太原仓、永丰仓、龙门仓共计一千六百六十万石,以上合计……”

不等他说完,李复手中的算盘已打出了合计数,皱着眉头问道:“合计是一万六千零八十三万石,和你说的数字怎对不上?”

那主事先赞一声:“大人这算盘打的着实是好,又快又准。”才接着说道:“仓粮之中,粟、米、杂粮混合,故而数额不一致,我适才说的乃是各仓存粮总数,但诸色米额的数字是不差的,各处都有细账可以查得。”

李复点点头,心中惊异依然,如今国库中存的米就有一亿两千六百万石,折合粟两亿一千万石,这个庞大的数字放在这里,大唐怎能不强盛呢。也难怪杨国忠一再上奏说国库充盈,李隆基还多次带领文武百官参观仓库,大加赏赐。

见新上司点头,那主事才又道:“诸仓中,除常平仓是粜籴获利所得外,其他各仓均是历年租税所得,乃多年贮蓄所致。除诸仓外,入京庸调的支用余额更多,每岁留作别敕支用的绢帛便有近一千两百万匹段呢。我司历年支度,总是尽量另行筹划,多谋来源,不轻易破用正赋,这才积攒下这许多。”

李复心中暗叹,这别敕支用,大部分都是皇上赏赐用了,据说杨国忠家里便有绢帛三千万匹段,除去各地官员进献,主要就是皇宫赏赐,这样的搞法,天下百姓怎能富起来呢。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度支乃主计算之官,主要是‘心计目览’之能,各处仓储不是由金部、仓部两司在管吗?你怎么知道如此详细之数?”

看那主事一时有些难以回答,刘晏说道:“学士有所不知,这度支司在本朝之初并不重要,贞观年间房玄龄以度支系天下利害自领其职后,度支之权才逐步扩大。但直到开元二十二年前,还仅仅只具‘心计目览’之职,合支合供与否,都先有金部、仓部勘查,然后度支据之,再整体分配,还要递覆而行之,金部、仓部再检查是否合理,方才下符与太府、司农寺及诸州执行。所以度支职重而权轻,根本不能直接支配司农、太府等寺监及州县。如此一来,虽能明出纳之度,但重叠检查、复查支给,层层下牒,很是耽搁时间。”

“自开元二十二年裴耀卿相公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江淮转运使,萧炅为副,整治漕运,当年萧炅又接任裴相公之职,再兼太府少卿并判度支,便直接控制太府出纳,不必再经过金部而是直接与太府寺联系,加之有转运使之身份,可直接下符州县,确定收支,这就抛开了金部和仓部,兼计划与执行于一身,可以说是独步天下了。”

那主事附和道:“大人对我度支来历如此清楚,说的一点不差。现今金部、仓部都已不大管事了,就连户部一司,也没有咱们的权力大呢。”又向李复道:“现今各处仓储的数目都是直接报到咱们这里来,故而这些详细数字都知道的。”

李复听到这里却是吸口凉气,原先以为这度支一职不过是以算计为主,按照历年编制的国库收支分配好便行了,收入是户部司的事情,支出执行是金部和仓部的事情,本身并没有多大责任,即便如此,还是专门奏得请刘晏来协助。如今才知道,度支一司早已成为大唐财政的唯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计划和执行机构。杨国忠出任宰相,虽然也靠了后宫之助,但他在此任上的精明能干也不无原因。看来自己肩上的担子比原想的要重的多,不由再打起精神,对那主事道:“你继续说去岁的出入之数吧。”

那主事看了看手中账目,找到适才说到的地方,继续道:“四百万江淮回造米转入京,充官禄及诸司粮料,包括京师学生请粮、禁军粮、宿卫兵粮、官奴婢请粮等。……五百万留当州官禄及递粮,这是留州租粟的支用,大部是外官的俸禄和佐使请粮所用。……一千万诸道节度军粮及贮备当州仓,这是各州县的租用之况。此外布绢绵则二千七百余万端屯疋,一千三百万入西京,一百万入东京,一千三百万诸道兵赐及和籴,并远小州使充官料邮驿等费。钱则二百余万贯,一百四十万为诸道州官课料及市驿马,六十余万添充诸军州和籴军粮。……”诸多数据,足足讲了有一个时辰,说到后来,那主事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李复顺手给他倒了茶,递给他,那主事有些预想不到,原先杨国忠判度支时,对他们是呼来喝去,动辄痛骂一通,众人都是胆战心惊,又恨又怕,但又是敢怒不敢言,而如今的两位新上司看起来却是和蔼至多,尤其是身兼翰林的这位一把手,甚至亲自为他倒茶,心中大起敬服之意,不由面带感激,忙伸手接过,喝了两口,又道声感谢。

李复笑道:“该是我们感谢你才是,这许多数据难得你搞得如此清楚明白,不然我不知多久才能理顺呢。”

“这不过是下官的本分之事,应当如此。”那主事丝毫不敢居功。

李复又冲他笑笑,又对刘晏道:“士安对此间之事如此清楚,看来我向圣上要来你这个帮手是要对了。”

刘晏笑道:“我不过是原来在秘书省做事时听闻一些罢了,谈不上熟悉,诸事还是要学士主导才是。”

李复摇摇头:“我对此间诸事更是不通,还需要一段时间熟悉。但财政一事,无论如何,也不过‘开源节流’四字,要么开源,多找些进账的路子,要么节流,看看有什么能够节省下来的,那就攥紧钱袋便是,别无他法。”

刘晏肃然道:“学士此言,乃至理也,不过寥寥几句,说的却真是透彻。我本想一开始会是万般头绪,难以入手,学士这么一说,我却觉得茅塞顿开,眼前一片亮堂了。”

李复略略一笑:“万物皆有其理,只要把握住事物的本质,那不管他有多少变化,有多么复杂,做起来也能得心应手的。”

刘晏眼中又是一亮,不住点头。

“你我初接手这度支事,眼下要做的,不外乎两事。一是先按照旧制,历年此时要做的事情绝不能耽搁,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二便是‘开源节流’,看适才之数据,如今每岁入账,主要赋税之入只占一半,租庸调、地税、户税之外,附加税、杂税、田产及资课收入、出举放贷收入竟也占一半,这般行事,只怕对百姓屡有烦扰,剥夺亦多,但这些牵杂太多,一时难以理清,眼下也不便于立即调整。所以只有先在‘节流’方面设法……”李复微皱眉头,在想先在何事上着手。

刘晏附和道:“各种税赋,确实不是一下子能动的,我虽在下面见百姓多有税赋之苦,也知道一些不该有的征收,但很多进项已经延续多年,想改不是那么容易。确实只有先在支用一块想办法,但大多支用都是有指定去处有定数的,更动不得……”

李复忽然说道:“像官员俸禄、军士食粮、各处厨食等,自然难以动得,但如各地征粮运费之类,恐怕还是有余地的。”

刘晏一震:“学士是说转运等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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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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