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欲上青天揽明月(中)
这天回到府中,却又见院中好几辆马车正在卸东西,少华上前接过李复手中的书册,笑道:“阿郎,你可见过大食人?”
李复随口道:“倒是见过几个大食的商人。”说着心下却疑惑,难道府里来了大食人?
少华挠头自语道:“怎的阿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
李复微微一笑,并不理会,还未走得几步,就见屋子里转出一人,笑道:“二哥别来可好?”
李复脸上顿是喜色:“彭儿回来了!”
原来三月之时,也就是张彖来后不久,李彭思念家人,毕竟他以前从未长期出过家门,来到长安大半年,这思念之心一起,便有些坐立不安。李复看了出来,问明情况,便要他回去住一段时间,自己独自在这个时代,对家人的思念还毫不减弱,更别说年轻的李彭了。
于是李彭便辞了众人,回归洛阳,想不到才两个月,就又跑了回来。
“你怎么不多住些日子,使君可好吗?”
“多谢二哥,父亲很好。他还老是说起二哥呢,说二哥果不是常人,供奉翰林、判度支事,日后必然更有作为呢。”说了这么几句,李彭又神秘兮兮的道:“我之所以赶紧回来,是给二哥送一份大礼。”
李复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大礼,如此神秘?”
李复先是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崔伯父的书信,他说木棉长势甚好,看来丰收在望了。”
“这不算什么大礼吧。”李复接过书信。
“自然不是这个。”李彭说着拍了拍手,自屋中走出五六个穿着一般匠人服装的外国人,一边双手交叉胸前行礼,一边生硬的说道:“东家好。”
李复不禁绝倒,也用相同的阿拉伯礼节回礼,向李彭笑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
李彭笑道:“这是从大食来的什么玻璃工匠,是李昭明要我把他们带来的,路上怕他们太过显眼,就给他们改了装扮,不过这问候吗,却是那少华适才教的。”
少华在一旁伸伸舌头:“他们几乎听不懂我们的话,我教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学会的,还说的不好。”
李复笑着对少华道:“若要你学说他们的话,恐怕你也学不好。”
李彭又道:“我听李昭明说,他们是两位大食商人请来的,许给了不少好处。那两个商人从咱们那里购了不少便宜货,李昭明还给他们承诺,说到八月以后,便可以市价的一半来购白叠布,把他们高兴的,眼睛都笑的快要找不到呢,是不是让他们捡了大便宜了。”
“捡到大便宜的是我们,以前的承诺要算数的。”李复望着他们:“不过语言不通可是个问题。”
“哦,他们里面有一个略能听懂我们的话,我问过他一些事情,差不多还算明白。”
“如此甚好,马上着手建玻璃工坊,这可是大利所在啊,甚至新学的一些试验也离不了玻璃。”李复兴奋的搓着双手,这时在大唐搞出玻璃,绝对是稀罕之物。
没有几天,玻璃工坊的物器便准备齐全,这几位大食的玻璃工匠也开始尝试工作。
他们所用的原料很简单,沙粒、石灰、一些黄铁矿渣,还有碱。李复奇怪的是,他们还掺进很少的煤屑,不知是什么道理。
这几样东西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好,放在他们带来的烧锅里,一直加热到这些原料化为胶状物体的时候,再用他们带来的五六尺长的吹管蘸上一部分,一边吹,一边借助身边的铁板滚出需要的形状,如果要切掉一部分,就用在冷水里浸湿后的锋利铁片来完成。
看着玻璃器皿在他们的手下渐渐完成,真有一种令人感到绝妙无比的感觉。当玻璃冷却下来,李复拿在手中,轻轻弹着,听着那清脆的当当声,心中百感交集,就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东西,却又是这么神秘,就如同这历史,简单而又神秘。
在京城中传闻着小李学士做出了琉璃物器的消息时,酒杯、碟子、各色装饰品都开始上市。虽然这些东西在后世不值什么钱,但在此时,却引起了一场玻璃热潮。
李复给皇上献上了一套洁净的八宝琉璃盏,用来盛酒,李隆基爱不释手,拉着杨玉环一起对饮,连连夸赞。在送给刘晏一套酒具后,按照刘晏的建议,李复安排给朝中大臣都送去了一份琉璃礼品,甚至包括杨国忠,自然还有内侍高力士,引得众人一片好评。
李彭看新做出的玻璃器还不够送的,颇有微词,李复对他说:“这些达官贵人家里,可是大大有钱的,你给他们送去一件,他们见识以后,自然会买回去十件百件,到时候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你还在乎这一件吗?”
李彭先怔后笑:“这又是二哥的什么广告手法吧。”
李复点点头,笑道:“也叫市场策略。”
众大臣都有,刘贶家里当然也少不了,而且李复是亲自送去,除去两套酒器,几个修长的带有阿拉伯风格的花瓶,还有给梅儿专门做的头花坠子和一条项链。
看着梅儿欢呼雀跃的样子,李复不禁莞尔,看来不论什么年代,女孩子见到漂亮的饰品,都是一样的模样和表情。
梅儿高兴好一阵,才意识到在李复面前有所失态,看着乐哈哈看着自己的李复,轻咬嘴唇道:“有什么好看的。”说完马上意识到上次就是说了这句话,被李复夸赞好看的,唯恐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赶紧补充道:“没见过人家高兴吗?”
李复微微一笑:“姑娘高兴就好。”看着面前勾魂的笑靥,后半句“也不枉我一番心意”却没有说出来。
梅儿含羞一笑,眼珠转了几转,说道:“还是要谢谢你的,不然……我再教你几首曲子?”
李复想了想,道:“这次,还是我给姑娘弹首曲子吧。”
“你会什么新曲子?”梅儿很有些兴奋,眼波流动着:“快弹给我听!”
坐在古琴前,李复平心静气,凝住呼吸,开始弹奏一首后世千万人都熟知的曲子。
大学的时候,李复常用这首曲子练习吉他和弦,所以很是熟悉。
虽然后世大家听到的多是各种乐器合奏的版本,里面有小提琴的悠扬,大提琴的沉重,清淡的竖琴和悲伤的大管,共同演绎了那个千古传颂的故事,但此刻由古琴单独奏来,却有着格外不同的滋味,那种如泣如诉的感觉,在铮铮的琴声中执著的坚定的飘散出来。
虽然指法还不够细腻,但这首曲子已使梅儿从惊讶到惊叹,从倾听到倾情,静静的、痴痴的坐在李复身旁,望着古琴,坠入了曲中。
当最后一声弦响后,李复双手抚着琴首,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这是他弹奏古琴以来最用心的一次,似乎感觉到了琴中的真谛。
梅儿也那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叹一声:“学士已得琴中滋味。”她望着李复:“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此曲叫做《梁祝》,是由一个千古传说而来。”
“还有传说,讲给我听听吧。”梅儿的眼中闪烁着好奇。
李复轻轻对她讲起梁祝的故事,梅儿的表情随着情节的深入时喜时悲,当最终讲到梁山伯死后,祝英台到他坟前,雷声大作,坟墓裂开,祝英台跳入,两人化做一双彩蝶,在花丛中飞舞,成双成对的时候,梅儿的眼中的泪如同送来的玻璃珠,大滴大滴的落下,她的睫毛颤动着,楚楚动人。
李复在这一刹那,似乎回到了过去,不由伸手轻轻为她拂去泪珠,梅儿没有动,在他要拂另一侧的时候,梅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但还是让李复为他拂去之后,才自己取出一帕绸巾拭泪。
她有些不安,开口掩饰道:“学士懂得真多,以前梅儿总以为学士是一位欺世盗名的骗子……因为,新学那么多学术上的东西,不可能有人能懂得那么多的,我祖、我父,还有我家的那些亲戚,都是钻研了一辈子才有如今的才学,而你,年纪这么轻,却懂得比他们多得多,所以……梅儿一直不太相信你……”
李复看着她:“姑娘说的我明白,一个人突然之间有如此的名气,换做我也认为事有可疑。”
梅儿微微一笑:“不过无论我如何对你无礼,你终是那般谦逊。后来,我在想,也许你真的是一位有奇才的人……今天,我相信了,能弹奏出这样曲子的人,绝不会是一个骗子。”说着站起身来,向李复施了一礼:“之前梅儿多有无礼,如今给学士陪不是了。”
李复慌忙也起身回礼道:“以前的一些小事,我都不记得了,姑娘莫要挂在心上。”
梅儿一笑:“多谢学士,学士请坐,能再为我弹一次刚才的曲子吗?”
李复点点头:“胜之求之不得。”
铮铮的琴声再次响起,在悠悠的乐声中,梅儿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