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明月梅花一梦
五月初八,是夜,春末寒气渐褪,街道两边的河堤上的柳树梢上正有柳絮轻飞乱舞,远看去似是借来了月光点缀那满地的狼藉,而街边的秦家相府中却是乱的起劲的之时。
“那日帮着大小姐赶车的马夫已经回来了,问他时,他说他当时被什么人打晕在地,之后的就不记得了,来人用的应该是木棍一类的东西,从身后偷袭将他敲晕了就是连人的样貌衣着都来不及看清,醒来时,马车和小姐都已经没了影儿。现在此人正在下人房中歇息,大夫来看过,检验了他后脑勺的伤确是由重击造成的。线索基本都已查清楚,老爷……往后还要继续查么?”
相府的管家唯唯诺诺的问了一声,这句摆明了不该现在说的话他还是不识时务的说了,想秦徇乃是如今朝廷上的一品大臣,也是整个大盛朝的国之栋梁,而为了找寻丢失的爱女秦听韵,他破天荒告假已是三日有余。
皇帝赫连礼面上自然不能说些什么,纵使不愿答应,却也无计可施。秦徇是先斩后奏,人影都不曾见到这让赫连礼也憋了好大一口气。
毕竟为人父母者,对儿女牵肠挂肚亦是人之常情,赫连礼当初被重臣诟病的缘由种有一点就是他的不孝,所以日后只要关于孝道的事宜,能宽大处理的就不会为难于人。
秦听韵却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皇帝派来了增援的援手,且各个都据称是高手,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能找到一个女子的下落,这结果简直要叫人哭笑不得。而后丞相秦徇立即上书请求皇帝在各个城关关口设下通道,要求把手的士兵留意来往进出的百姓中可有秦听韵之身影。
一连几日过去了,丝毫进展都不曾有,倒是朝廷上下却因为秦徇的缺席变的乱成一团,没了秦徇的督促就连赫连礼都松散了下来,每日不是提早下了早朝,就是不认真批阅奏章的事,搞的整个朝廷乌烟瘴气,人心也随之涣散起来。
管家跟随秦徇多年,看着大小姐失踪后这一大家子心急如焚,他也实在担心得很。丞相之所以为丞相,那是因为他不仅仅是秦听韵的爹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家“总管”,就好比府中的杂事一日不清理就会越堆越多一样,大盛朝的政务亦一日不理清了,就会面临瘫痪。
“什么?”秦徇目光如炬一如往昔,神色却莫名有些涣散,心中挂念着秦听韵的安危,既是自责又是愧疚,一想到秦听韵的娘临死前依依不舍拽着孩子的裹布,喃喃说道要秦徇好生照顾他们的女儿,可如今秦听韵早已神智不清现下更是不知所踪,他实在愧对夫人的嘱托,且辜负了她一生……
“找!如何不找!没见到一家子都似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的等着呢么?我的孙女不管……不管是死是活!都要给我找到!”丞相还未应声,秦老妇人先一记拐棍重重砸到地上,语带不甘和心酸,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时高时低,双眼也早就泛红闪着泪光。
周围的人大多都像是来看热闹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似在看一出好戏,与他们全然无关。佟姨娘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少有露面,今日却不知何故早早同老夫人一起来到了大堂侯着,秦盈眉自是要跟着来做做样子的。
她那里收到了不少风声,多半是议论揣测着秦灵音与永安王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以前她就似个秦灵音身边的小跟班似的,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自然身上就算有些许闪光点也都被秦灵音给遮盖住了,若说秦听韵是血统高贵的嫡长女,秦灵音是无可挑剔的庶出女中的佼佼者,那么她就是那个说破天也不会被人提到半句的小角色。
瞅着秦灵音看似大势已去的样子,秦盈眉自然要开始活络起来,眼下最大的失踪了,另一个已是全气大伤,此时她要是再不出现做出点样子来,日后这机会怕是不会再有的。
管家连声道“是”就匆忙退下传令去了,偏巧在门外遇到了永安王一行人,管家觉得此事略显蹊跷,因他记得清楚,大小姐与长乐王交好却是属实,可与永安王怕是从未有过交集的,怎么永安王偏要这时来相府呢?
进来一行人都是王府的人,乌泱泱一群看也不曾看管家一眼也就这么入内了,管家这才回神出门办事去了。
赫连祯来的仓促,没有通知过秦徇府中的人,不过秦灵音自打从避暑山庄回来之后,一直不曾出门走动,他也不必担心会与秦灵音碰面,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明了来意之后,秦徇脸上稍显缓和之色,还以为他一片好心,因延后婚期心有歉意才会特意赶在这时来帮秦徇找秦听韵的下落,既是肯出手相助说明他心里还是有秦灵音的,也不是个将婚姻大事当作儿戏的顽劣直徒。
“听说赶车的车夫已经回来了,不知大人可曾例行审问了没有?”
“因这是家中私事,不曾上报给刑部,故此还不曾审问过他,只叫人替我问了几句就没了下文。”
“马和马车以及车上的人都不见了,而车夫却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自己家中,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3F试想倘若当日附近的确有人事先埋伏好刺客要来掳走令嫒,那就必须要知道我们所行走的路线,以及马车顺序的排列,令嫒坐的是最后一张马车,除了大人和音儿以及本王是事先安排好坐头一辆马车去的,剩下的能将一切都掌握的如此精确的人,只怕多不过三人罢了。”
见秦徇听完赫连祯所言仍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他顿了顿,接着解释。
“请大人回想一下当日的情形,我们每个马车之间皆有士兵在外随行,若想避过守卫的眼睛只有可能是趁其不备先偏离道路方能趁着无人之际下手夺人。听说本王的四弟救了令嫒的贴身婢女,而那婢女却是不明来路之人,令嫒神智不清这是难辩的事实,若说她能在危难关头舍身取义救下身边的丫鬟,这……恐怕略耸人听闻,谁知道是不是那婢女自执一面之词,说是秦听韵自愿留在那里的,而非有人故意将她抛下离开了呢,毕竟你我等人当时皆不在事发之处也不曾亲眼所见,如何能轻易就信了婢女所言,要是有人劫走秦听韵大概是为了敲诈大人的钱财,若想至她于死地,何必劳神将她带离原路非要天黑才动手呢。
而依本王之见,令嫒虽有时迷糊不清,精明时却是比在座的都精明一些,她也不至于傻到视性命如草芥,反而牺牲自己救一个下人,说到底令嫒的命还是比个丫鬟要值钱的多的。”
赫连祯字字珠玑,语气之间带有嘲讽,而话语中故意透露的信息也似乎在引着众人将聚焦点放到秦听韵救下的环姜身上。
说罢,一丝不易察觉到漠然从他脸上划过,连他自己都还不知要杀的人死了没有,他有些恼羞成怒,是在气秦听韵侮辱了他的谋略只才,赫连祯掉以轻心了,派去的刺客迟迟不见回来,他又派了人重新去城郊的林子里打探虚实,这才发现所有派去杀秦听韵的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气绝身亡,而他们皆是死于颈部动脉上那一道细的不能再细的剑伤。
赫连祯只恨自己计划不周,怎么会没想到秦听韵身边也是有帮手的。在上一次游湖之行时,他已有觉察出些许苗头。
而如今他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朝廷派了许多人手来搜寻秦听韵之踪,如若继续让他们查下去,只怕还会牵连到赫连祯以及他底下的一批手下。
此行现身于秦徇府中,一是来栽赃嫁祸为自己避免麻烦,二来他也不甚清楚秦听韵是死是活,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时时揪扯着,就算是放心不下她吧,也要来探个究竟才好,毕竟这个女人本是该死在自己手中的,倘若有别人快她一步取了秦听韵性命,他日被他查出,她也绝对不会轻饶了!
有着身份摆在高台上撑腰,说话自是多了几分可信度。秦老夫人不知道环姜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秦听韵身边难得有个人愿意伺候着,她也就马马虎虎不经细查就放入了府中给她作伴,莫非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她心中一惊,又拐杖敲了敲地面厉声吩咐道,“给我带那个叫环姜的丫头过来问话!”
话音刚落即刻就有人下去带人了,此时正要替秦灵音办事的名叫山枝的丫鬟瞥见了大堂门外多了许多的亲王府侍卫把守,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伺机探出头来终于看清了那些侍卫的衣着,并中分辨出是永安王的护卫,随即扭头一路小跑着回去跟秦灵音禀报消息去了。
“亲王殿下……他……他……”
“山枝?你别急慢慢说,王爷他怎么了?”
飞也似的跑到了秦灵音闺格处,已是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完全了,赶忙弯下腰顺几口气方才抬起头回答。
“王爷没怎么,只是他此刻已经到了前殿入座,二小姐现在赶快准备准备,过去见上一面也是来得及的!”
“他……当真来了?”
“这还能有假?领了许多护卫,那可是亲王才有的待遇,京中的亲王奴婢见过几个?还能认错了不成?二小姐不信奴婢这就带你去看看……”
“不,不看了。我信还不行么,只是他来恐怕不是为我而是来帮爹爹寻人来了吧,我就这么唐突去了只怕不好。”
“这是什么话呀,小姐你可不是那些个无关紧要之人可以相比的,您可是王府的准王妃,亲事都定了还怕煮熟的鸭子会掀开锅盖自己飞?这事且看您不愿意了,旁人是做不得这个主的。”
犹豫了片刻就下定了决心要去见赫连祯,几日的无助只在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仿佛恨他的心只需他出现这一念的冲动就能打消到九霄云外去。
放下种种繁琐的思绪秦灵音就挑选了件衣裳套在外头便匆匆去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