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个中玄机
待到得车船上,李弈不禁啧啧称奇,面前这个田真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与想象中的汉奸走狗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
心中正在感叹“人不可貌相”,便见田真子已经紧走几步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地道:“李大人谈笑间弭除叛乱,复又歼敌于海上,真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大宋数一数二的好男儿!”
李弈闻言一愣,心道:这个田真子怎么这么肉麻?谁知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见田真子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下官前日到任之时,听说大人亲身赴海上歼贼,心中实在很是担忧。就算要扫靖海疆,也不急在一时呀,这时节海上风大浪大的,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岂……”
说到此处,抬头看向李弈,扭捏着继续笑道:“李大人勿怪,看我这张嘴,连句吉利话都不会说,呵呵。”
李弈只觉心中一阵恶寒,怎么这个田真子的动作、口气如此象女人,难道是一个“同志”?心中想着,脸上笑容已经发木,干笑两声道:“多谢田大人担心。六、七月份海上风浪小时,这泉州的商船大部都要出航,如若被海盗劫掠,岂不是本官这个地方守臣的失职?虽说现在是多台风的时节,可海盗也少了些许防备,冒些险还是值得的。”
说完,不等田真子答话,转身向尚义道:“这些时日可有什么大事?”
尚义急忙收起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躬身施礼道:“卑职见过大人。这些时日泉州并无大事,一切尚好。”
说罢,抬起头来笑道:“刚刚大人的亲卫乘小船前来报信,卑职犹自不敢相信。真是没想到大人只用了短短几日便将海盗巢穴捣毁,真称得上兵贵神速!”
李弈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半晌才道:“呵呵,你们都别再夸本官了,再夸本官就辩不清东南西北了。”
话音一顿,轻轻咳嗽了两声,看了看旁边的张京,笑道:“张副使刚好也在此处,倒省得再派人去请了。走,到本官府上为田大人接风洗尘。”
田真子闻言立即摇头道:“大人如此一路劳顿,应是下官等人为大人接风才对。”
说完,立时“呵呵”轻笑起来。李弈顿时头皮发麻,转过身去假作不见,急忙挥手示意尚义开船。
知州衙门,内院前厅。
李弈轻轻放下手中筷子,笑道:“田大人,可曾吃好了?今日实在是准备得仓促了一些,还请多多担待。”
田真子闻言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丝巾,轻轻擦了擦嘴,这才笑道:“大人如此盛情款待,下官又怎么不敢吃好?”
李弈闻言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呵呵,既然都已吃好,就到书房去坐坐吧。”
“下官深感盛情,不过大人在海上漂泊数日,又经历了一场厮杀,想必已经乏了,下官等人还是改日再打扰吧。”田真子一边说一边利索地把手中丝巾叠好放进怀中。
坐在下首相陪的张京、尚义也急忙起身,齐声道:“正是,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弈微微一笑,轻声道:“本官与田大人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就先回去吧。来,田大人,到书房边喝茶边聊。”
田真子闻言稍稍一愣,随即笑道:“好,那下官就再叨扰一会儿。”
……
两人来到书房,田真子看着若有所思地李弈,笑道:“李大人,下官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晓得,有什么事您就做主得了,还商量什么?”
李弈轻轻“啊”了一声,笑道:“田大人勿怪,本官方才正在想蒲寿庚那些产业的事情,一时竟有些走神。”
田真子仿佛突然间来了兴趣,道:“哦,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李弈苦笑两声,道:“朝廷代管着这些产业终究不是长远办法,本官思前想后,还是卖给那些商贾的好。等后天便将他们聚在知州衙门,价高者得,倒也省却不少麻烦。”
田真子轻轻“哦”了一声,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大人这一招实在高明,无论是谁都不会心存怨恨。”
李弈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说了,今日另有他事和田大人相商。此次出海剿贼,本官已写好奏折欲呈报朝廷知晓,不过没有通判联名实是不合朝廷法制。既然田大人已经到任,就请一并联名上奏吧。”
说罢,伸手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奏折递到田真子手中。田真子稍稍一怔,随即笑道:“那下官岂不是有冒功之嫌?”
口中虽是这样说,却早已将奏折打开仔细看了起来。等通篇读完,脸上神色已经不大自然……
李弈慢慢转过身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心道:老贾,恐怕你见了这份奏折也会安心不少吧,人确实不能太露锋芒,不然早晚会飞鸟尽、良弓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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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地很平稳,但车轮轻微的转动声仍然让田真子感到心烦意乱。
“大人,谁惹您生气了?”一个青衣小帽的书童缓缓抬起田真子的右手,轻轻抚摩起来。
田真子簇了簇眉头,冷不丁地一甩手,沉声道:“去,一边呆着去。”
小书童顿时手足无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在闪动泪花。田真子沉着脸看了小书童一眼,不再说话。良久,突然长叹一声,转过头去喃喃道:“‘此次剿灭海盗四千有余,虽仍有漏网之鱼,但已不足为患。待水师稍做休整,便可继续追剿残敌……’放屁,全是放屁!剿灭一些海盗倒是应该不假,可短短几日就剿灭如此多的海盗,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
莫非李云亭以为相爷会相信,会升他的官?还是因阵亡了两名指挥使,怕相爷责怪,才急于表功?哎,如若他不能升官走人,我田真子何时才能当上知州?”
“大人,难道朝廷便不会贬黜他吗?”
田真子轻轻“哦”了一声,回身看了看怯怯的小书童,缓缓摇了摇头,仿佛对小书童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应该不会,他还是有些心计的,不然也不会不动声色的便除掉了蒲寿庚。如若他既有心计又能统兵作战,倒有可能被明升暗降甚至贬黜。而如今,相爷至少要看看他的赋税是不是能收上来,如若能让相爷满意,他一时半会是离不开泉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