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弘治八年
就在北京近前的京西煤矿负担着京城百姓的燃煤供给,煤炭行业兴旺发达,暴利之下有人为省人工不走正道,以前是诱骗拐卖良家子女,收留流浪儿童,让他们日常在煤矿做苦力,十分相似现代的黑煤窑。若要有人从黑煤窑逃出,就立即派人杀死灭迹,严防泄密。他们上下打点的好,做的也隐秘,以前大多还是以吸收流民为主。
去年北京三次地震,虽然震级都不大,但矿中坍塌砸死了不少黑工。新年开始,矿中人手相差许多,这些人就动了心思。这北京城中有一人名唤刀爷的,以前也和京西煤矿的人在此事上有些牵扯。他前些日子又得了一笔大单,几个南面的老板要三四十个家事清白容貌秀丽的小女童并十来个男童。
刀爷有销路,京西煤矿早年做惯了这些事有经验有人,两方一拍即合,合谋在初八到十五的上元节灯会中或掳或拐弄到了八十来个小童。这些小童中容貌姣好者便卖给南面的老板,稍次的今后要在这京西煤矿中度过一生了。这一本万利的生意本来做的挺好。京西煤矿与朝中官员牵连颇深,平时就上下打点好了,他们做事也小心,平日都是一日一换据点。锦衣卫打招呼他们也知道,但太子出宫这样的事又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他们只当哪位内眷今日出宫,也没放在心上,哪想就被太子逮了个正着。
这事接连惊动了太子皇上,巡山给事中、巡城御史、锦衣卫巡捕官,五城兵马司几家联手破案。有了锦衣卫的雷霆手段,这些犯人一个咬一个,顺藤摸瓜带出一大片和这件事有染的大小官吏。这些官吏大多不是因这件案子被捕的,只是平时都有收受京西煤矿的孝敬。也怨他们倒霉,事情闹大了,谁也不敢替他们遮掩,平时正常的孝敬此刻便是受贿通匪的铁证。
上元节十五、十六城门是不关的,一些身在北京城中人曾经参与京西煤矿拐卖罪行的人听到了风声都逃了出去,一些京西煤矿中的人也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官兵们正到处搜捕。十六日一大早,都察院就张榜告示,让犯人们自首,如果有所隐匿和再犯就枷号充军。
官兵进了京西煤矿,找到了两百多瘦骨嶙峋肮脏不堪的各色男女。他们吃的是猪食,被人当牛用,睡的是草棚,一身皮肤在煤矿中染得漆黑,身上臭不可闻,犹如人间地狱。又在犯人的指认下挖出枯骨不知几许。
朱佑樘看到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奏疏,气的把自己的心爱狮头玉纸镇都摔了。他登基七年,最渴望的就是自己的付出有所收获,希望自己在青史上是千古明君。可是就在北京城里在天子脚下,这些刁民竟然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种事来,还让自己的稚子亲眼看见,让他如何不发怒。最可气的还是自己的这些臣子,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为这等龌龊事情保驾护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些人罪不可恕,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各自有所处理,当然那些顶大的大人各有其脱身之法,其中各有隐情,不为外人道也。
弘治八年新年伊始就遇到这样的案件让朱佑樘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一封军报更是点燃了朱佑樘的怒火。
河套一直是中原和游牧民族的兵家必争之地。成祖在位时因为明朝兵力内撤,蒙古游牧部落便顺势占领了河套,并在此常驻频繁南下骚扰明朝边地及中原地区。
而元朝灭亡后,北元分裂形成的鞑靼部落的主要首领,被明朝人称为小王子,前后有多位小王子,他们也时常进犯明朝的北部边境。
弘治八年正月二十八,两方联合起来入侵凉州。总兵官都督刘宁带兵迎敌,斩杀三十余人,生擒五十余人。到了深夜,有贼寇再次入侵,被斩二十余人。第二天,左参将杨玉,副将陶桢,带兵赶到,贼寇才都溃败逃走。
在边境历史上这是很稀松平常的小摩擦,这样的事在边境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但这次极为不同。因为回乡祭祖的安定侯杜意德及侯夫人江氏被贼人掳至塞外,两人不堪受辱自尽而死,鞑靼人还将他们弃尸荒野,待到刘宁找到尸体时,两人的尸首已经被狼咬的看不出原样。
先说这位江夫人,她原是宫女出生。她的父亲是一个七品芝麻官,母亲是一个破落秀才之女,两人两情相悦,却不为婆母所容,只得嫁入姜家做了小妾。江氏的母亲极受宠,为了生下江氏难产而死。母亲死后,大妇不容,祖母也不喜欢她,她的父亲便托人把她送入宫中,交给同宗的在宫中周太后身边当嬷嬷做事的一位姑奶奶照顾,做个女官,谋求一个好出生。
这位姑奶奶未进宫时与江氏父亲十分要好,对这位侄女也十分照顾,就想法将她安排到皇帝内库去做事。在内库里时,尚年幼的江氏认识了弘治皇帝的生母纪氏。
纪氏是广西大藤峡叛乱的当地土司之女,在韩雍平定叛乱之后,她作为被挑选入宫的女子而被送到了京城。她先被送到浣衣局,后来因为做事稳当、人缘好被派去看管内库。虽然纪氏比江氏大了许多,但在内库时两人却十分要好。
后来纪氏与皇帝一夜风流,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万贵妃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就派自己的亲信宫女给纪氏送去了堕胎药,可是朱佑樘不仅没有被打掉,还顺利的生了下来。
这时正是朱佑樘最危险的时刻,万贵妃在后宫中一手遮天,孩子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江氏就想办法将朱佑樘的存在告诉周太后。周太后也不好与万贵妃直接相抗。便联合太监张敏,汪直欺骗万贵妃朱佑樘已死。又将朱佑樘交给不受关注的废后吴氏抚养,江氏也因为这个缘故离开内库,到吴氏身边照料朱佑樘。江氏就这样一直呆在朱佑樘身边和他一起走过最困难的时光,直到朱佑樘登基。
而安定侯杜意德更是朱佑樘太子府时的亲信。杜意德原籍凉州,早年丧母后随父亲升迁移居北京,加入锦衣卫后一直负责太子安全,为太子顺利登机立下了汗马功劳,朱佑樘登基后封他为安定侯,见他二十好几还没有娶妻,也不忍江氏孤独老死宫中,就为两人赐婚。
两人成婚后,安定侯调往羽林卫。夫妻两人都是和皇帝堪比亲人的人,更难得的是两人君恩深厚并不恃宠而骄,平日更是低调无比。这次夫妻俩携子回乡拜祭,哪成想就此遇难,丢下年幼孩子独留人世。
更何况两人也算为国捐躯。杜家祖坟远在塞外,两夫妻祭祀祖坟时,发现不明身份的数十人的一对胡人小分队,安定侯将妻子孩子交给家中仆人带回城内。自己独自去探。他发现两方胡人驻军之地,不想被胡人发现一箭射中。杜意德忍痛疾驰回城报信。这才有了第一次对胡人的成功抵御。哪想胡人贼心不死,对杜意德更是恨之入骨,当晚竟然勾结城内叛贼掳了养伤的安定侯和侯夫人奔出城去。只有五岁的孩子由老仆杜林带着躲在下人的床下才躲过一劫。
杜意德死了,朱佑樘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夜。他想起了年少时这个男人宽厚的肩膀,他眉眼间隐忍的爱慕,还有自己有意远离他时,他失落的眼神。虽然自己对他无意,但是早已超越了爱情的这一份情谊还是如此让人忘记。
朱佑樘身边的蒋琮见朱佑樘有些哀毁过度之象,忙把朱厚照请来了,朱佑樘不好意思在孩子面前泄露这些,才暗自忍下悲伤,这才罢了。
按耐住内心的哀伤,朱佑樘下令厚葬安定侯夫妻,谥号“忠”。又因杜氏三代单传,怜悯杜氏幼子孤弱,收杜若为义子,令其安葬父母,养好身体后进京。同时僵持不定的马文升攻打哈密的计划,也被朱佑樘力排众议的通过了。
二月张皇后生辰后,三月朱厚照迎来了自己的冠礼。
冠礼是古代重要礼仪制度之一,是“五礼”(吉、凶、军、宾、嘉)中的嘉礼,冠礼是给即将成为成年人的男子加冠。冠礼来自“成丁礼”。西周到春秋战国,天子、士绅和百姓之家,都要举行冠礼。到了唐、宋,天子、皇太子、亲王、品官等,都有各自殊异的冠礼。元朝,蒙古贵族入主中原,皇室权贵不行冠礼,只在民间略有遗风。明朝建立后,太祖尽复华夏之制,冠礼也得以复兴。
洪武元年,太祖下诏制定冠礼,从皇帝、皇太子、皇子、品官,以及庶人,都有各自的仪式,冠礼遂成为明朝典章制度的一部分。
皇太子是法定皇位继承人,作为朱佑樘和张氏的长子,朱厚照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个皇帝。行了冠礼就意味着太子朱厚照可以开始参与处理国家的政务。他的政治地位将得到巩固,所以冠礼意义重大。
冠礼后朱厚照终于不用每逢三、八让刘健去慈庆宫给他讲课了,他有了自己的学堂——文华殿,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学习。
朱厚炜小包子也一日一日的长大,慢慢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白胖包子。不谙世事的他就像弥勒佛似得一天到晚只知道笑。看见哥哥要笑,看见父皇要笑,看见母后更要笑,一天到晚笑不停。他还继承了哥哥的吃货属性,一天到晚要吃很多次。看着朱厚炜的几个奶娘,朱厚照只能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