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兜售
快过年了，摩洛帝国最东端，靠近寂静之森的汉莎城，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商队都在汉莎找地方住下来。要在以往，“新黄金之路”上的商人们都是行色匆匆，急着要去目的地卸货，再装载另一批货物。不过过年的时候，商人们也会放松下来，赚钱虽然重要，可赚钱的目的还不是享受人生吗？
汉莎东面就是寂静之森，西面是摩洛辽阔的国土，因此是“新黄金之路”的进入摩洛帝国的第一站，也是很多商队的目的地和出发地。很多货物就在这里卸载和装运，因此汉莎也是首都不落城之外的第二大城市。夜幕降临的时候，汉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家家店铺里都堆满了客人。贵妇人和小姐们坐在马车上，赶着去参加各种宴会。冒险者们三三两两，急于找地方挥霍着用生命换来的金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女站在路边，喝得七昏八醉的酒鬼躺在地上，时不时还走过来一队巡逻的武士，真是一副热闹景象。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能够生活在大陆西南方是幸运的，虽然这里的城市周围也会偶尔出现魔兽，甚至一些沼泽和沙漠中流窜的怪兽队伍，不过比起西北方十万兽人大军攻城来，这里完全就是天堂了。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准备天堂里的狂欢。
傍晚的时候，汉莎东城门“绿岛”酒馆里，奥列佛一只脚踏在一张高背靠椅上，正吆喝着卖书！
“史上十大啊，快来买啊！十个金币十本啊，十个金币十本啊！全套十五本，只要一百个金币，快过年了，优惠价，快来买啊！这一本《史上十大魔导士的传奇一生》，是大魔导士雷托巴哈新作，这一本《史上十大魔法宠物被诱拐的经历》，是雷托巴哈的宠物圣龙写的！史上十大剑圣、史上十大祭司、史上十大盗贼、史上十大圣骑士、史上十大死亡骑士、史上十大神器、史上十大坐骑、史上十大最有钱的龙，应有尽有！大家快来看啊！”奥列佛的声音挺雄厚，带着三分老实，干这一行正合适。
汉莎城处在平原，森林和沼泽的交界处，“绿岛”又是这里最好的冒险者酒馆，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不少，这时候刚刚入夜，冒险者已经坐满了半个酒吧，奥列佛一吆喝，立刻引来一大群人！一群人看奥列佛圆头圆脑，样子忠厚，先就去了三分戒心！
一个火红长胡子的独眼矮人推开微观的众人走到奥列佛前面。矮人左眼上一道大伤疤，用一条黑皮带扎起来，显然是瞎了，更显得另一只眼睛的巨大，一手拿了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塔盾，盾牌上满是倒刺，上面几道碧血，那是杀生无数了，被这家伙扎一下，一定不好受。相比起来，他另一手里握着一把小型战斧简直是迷你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矮人要用这样的小斧头！
“嘿，小子，真的是雷托巴哈大魔导士写的吗？”矮人抖抖手里的大盾牌，问奥列佛道。
“那当然，这一位就是大魔导士雷托巴哈的弟子勃利**师，难道还能有假？”奥列佛向一个身边的老头一指！
勃利**师看起来大约有五六十岁了，穿了一身白色法师袍，留了一撇山羊胡子，清瘦的脸庞上看不到一点血色，一头雪白的长发梳理地整整齐齐，在烛光下特别耀眼，倒是真有几分高人模样。这时候勃利看到众人瞧他，也不起身，更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和大家打招呼。
独眼矮人看勃利**师的气势，倒也不敢放肆，这十几本书都是用上好的雪白棉纸写成的，加上厚重的羊皮纸封面，一看就知道是惶惶巨作，和那些街头小说完全不同，矮人看了心动起来，就转过来问奥列佛：“让我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独眼矮人拿起一本《史上十大剑圣的成才之路》翻看起来，奥列佛赶紧向他解释：“你看这一位，费尔巴哈矮人剑圣，也是用斧头的。”奥列佛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脑子里收到一阵信息，立刻改口说道：“不对不对，费尔巴哈矮人剑圣是用盾牌的，当年一人一盾，杀掉了十个深渊魔王，正是您最好的立志教材啊？怎么样，不要考虑了，买吧？”
独眼矮人看到纸上一个特别“高大”的大红胡子的矮人拿了一面巨大的塔盾，另一只手拿着一串恶魔首级。大红胡子倒没什么，成年矮人里有很多都有这样的胡子。盾卫者在的他种族里面是很稀缺的职业，不过在矮人里也不少。真正让矮人震惊的是，这个费尔巴哈矮人剑圣也是独眼龙，只不过费尔巴哈是右眼瞎了，而不是左眼。
“费尔巴哈剑圣也只有，只有，只有一只眼睛？”独眼矮人显然有点激动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历史总是有巧合的，矮人有点心动了。
奥列佛眼光一瞄身边的勃利**师，老狐狸勃利正伸出三根手指摸着胡子，奥列佛会意，清清嗓子，摆出一副忠厚像，答道：“当然，十个深渊魔王是这么好对付的吗？即使是强大的矮人，也总会受伤的。”
独眼矮人被奥列佛一说，矮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心里立刻对奥列佛顿时有了三分好感。只觉得心底一个模糊的声音不断地在暗示他，“买了这本书，你就也会变成剑圣！买啊，摩根，买下来！你不是一直希望成为一个剑圣吗？抓住机会！”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独眼矮人仔细分辨一下，居然有点像是他父亲的声音。
矮人战士冒险的经历不少了，对魔法也有一些了解，可惜“暗示术”属于越来越稀少的幻术系魔法，这个大陆上研究幻术这样没用把戏的魔法师不超过十个，偏偏他今天就遇到了。
矮人天生的魔法抗性不错，而且摩根的等级不低，意志还算坚定，这时候用力摇摇头，努力摆脱心里的暗示。他有一丝直觉的不安，觉得书本里的东西不是很清楚，问道：“可是……”
奥列佛看他脸色不对，知道这矮人还有三分清醒，这可不行，水不混怎么摸得到鱼呢？不骗到你这个矮子的钱，今天晚饭吃什么啊？
奥列佛眉毛一抖，趁矮人的话还没有出口，抢先说起来：“我看你这把胡子可真不错啊，据说只有矮人王才长这样的胡子啊，我看您不是矮人王，至少是一个矮人王子吧？今天小人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这样吧，我这一套全部卖给你，一百金币的基础上再打个折扣，只要你八十五个金币，成交吧？”
“但是……”
你大爷，这样还不行！你不是侏儒强奸了巨人，生出来杂种吧？奥列佛怒了。
奥列佛是个有恒心的人，什么事情不成功，往往就容易上火。特别是骗人的时候，对方越是不上当，奥列佛越要骗到手。
“行了行了，哪有你这样的矮人王子？兽人乞丐都比你大方，你一边去吧，别耽误我做生意！”奥列佛看到这个傻矮人还挺拖沓，日久生变，魔法也会失效。他眼睛一转，开始向一边的高大的人类战士兜售起来，以退为进，反而更能成功，骗人这么多年了，这点还是知道的。
高个子人类战士显然对这些书也很有好感，拿起一来才翻开了半页，脸上就摆出好大一个笑容，已然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了。
独眼矮人摩根看到有人抢他看中的东西，心中不悦，胡子一吹，大喊一声：“行了，一套我全买了！你小子滚一边去！”矮人说完，两手一伸，一把推开那个人类战士。
高个战士只觉得一股大力气传来，他站立不稳，向后急退了几步，撞倒了一张桌子，屁股着地才稳下来，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看这狗熊，长得倒是强壮，还以为他有几把刷子呢，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矮人推了一跤，真是大而无当，中看不中用啊！”一个古怪的声音传过来，高个战士气得脸色发青，转头看看，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是谁，是谁来消遣老子？有种站出来！”高个战士拔出一把青光闪闪的双手巨剑来，倒是三分吓人。
“嘿嘿，真是可笑！明明是被人家矮人勇士教训了，自知不敌，没胆子跟矮人勇士单条，却想找其他人发火。有些人啊，别看身材长得超过狗熊，胆子起事还比不上老鼠，这一次真是长见识了啊！要是这样，早点找个黄脸婆回家生孩子去吧，还出来混什么？”声音这一次换了一个方向，高个战士一看，那里只有几张空桌子，一个人都没有。周围的冒险者也都发觉了古怪，不过事不关己，而且有好戏可看，各个都为高个战士喝起倒彩来！
高个战士这时候还怎么还挂得住脸面，特别是冒险队伍里的女牧师看他的脸色都已经不对了，更让他忧心如焚。他仰头大吼一声，拔出双手巨剑，就向摩根砍去，一腔怒气，显然是都要在摩根身上发泄了。
摩根看高个战士巨剑砍到，也不拿斧头，只是单手拿了盾牌一往上一送，当得一声格住巨剑。高个战士自觉的双手虎口一阵剧痛，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巨剑居然有些把握不住了。
高个战士这才知道矮子的力气确实不是他比得上的，可是丢命事小，丢脸事大，他是无论如何放不下这个面子了。也不管手上的疼痛，运足全身力量，巨剑居然有些嗡嗡发抖，一剑砍来，剑身带出一道青色残像，一柄刚剑变成了两柄！
“残像？高级剑士！”
“好快的速度！”
“斗气太强了！”
冒险者们的声音激动起来。一般来说，修炼武技的职业只有到了九级以上，才能凝聚斗气成为实体的残像，因为残像不是斗气的一般形态，而是脱离了武器单独存在，而且可以造成单独的伤害！要是只有七八级的中级人物，斗气多半只能凝聚在武器上，造成一些额外伤害而已，比起残像，就有质的差别了。
虽然只能释放一道残像的高级的剑士还远远称不上伟大，但是一个高级剑士用残像战斗，毕竟还是不多见的。根据大陆的冒险者工会统计，一半以上的冒险者还没有达到四级就会牺牲掉，多半成为魔兽的饲料，因此都不可能见识到高级剑士威力。
酒馆里的气氛顿时达到了**，一些年轻的冒险者们双眼放光，拼命要抓住高个战士的每一个动作。年老的家伙也已经开始显摆自己丰富的阅历，讲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和一个剑圣一起冒险时看到的灵像了。
只有奥列佛这时候有点担心，他用一个“腹语术”挑拨高个战士，原本是要让这两个人小打一场，再向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那一家伙兜售的“史上十大”，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是个高级战士，多半取胜得就是他了。可是人物等级越高，对魔法的抗性就越强，说不定识破他的诡计也说不定，到时候可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冒险者激动地评论声让高个战士的热血沸腾起来，面子上顿时有了光彩，他大喊一声：“去死吧，矮鬼！”巨剑和残像同时砍向矮人摩根，就要把他剁成三段。
摩根还是单手用盾牌，他身子一矮，整个身体都缩到盾牌下面，不避不闪，反而双足发力，向人类战士只冲过去。盾牌迎上巨剑和残像，发出“当当”两声清脆的声响，高个战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盾牌已经撞上了他的下肢和腹部，一身沉闷的撞击声气，高个战士的身体腾空飞入吧台，撞翻了一大堆酒桶。
高个战士幸好穿了皮甲和护腿，即使这样，矮人也是手下留情，没有真要他性命，即便如此，也已经被倒刺割破了很多地方，浑身冒起好几点血花。高个战士挣扎几下，居然没能爬起来，显然是受了内伤。他的几个冒险伙伴走起来，扶起高个战士就走。不是他们不仗义，只不过高个战士就是他们的队长了，其他几个人都是二三级的小冒险者，合起来也斗不过矮人摩根。
酒店里的客人突然集体中了“静音术”，全都一言不发，显然是被矮人巨大的力量震惊了，居然一撞就把一个身材如此魁梧的高级战士撞飞出去，力量比一头大象也差不了多少。
一招定胜负！
而且矮人的这一招可算是天衣无缝，他个子只有一米多，躲在乌龟壳一样的塔盾后面，还带了钢盔，要是真对打起来，还真是无从下嘴！
一群原本想参与竞争采购的冒险者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还是明智地选择捉下来继续喝酒。
只有酒馆胖老板特伦萨一个人在那里哭爹喊娘地叫喊着，可是看看矮人巨大的盾牌，终究不敢上来要损失费。
“毛还没长齐，居然敢和我动手，也不打听打听独眼摩根老爷的名声！”矮人摇摇大红胡子，显然得意非常，走过来向奥列佛，得意地冲着大喊一声道：“书我全都要了，拿过来吧！”
奥列佛只觉得一股烟草、酒精、大蒜和腐肉的混和怪味从矮人摩根嘴里从出来，差点把他熏魂过去。
奥列佛咬咬牙，这年头，那一行都不好混啊！
“金币呢？”奥列佛手一摊，问矮人道。
“这几天酒喝多了，没有现钱，过几天给你，我独眼摩根的信誉卓著，难道还骗你？”矮人一丢盾牌，就要来拿书！
“不行，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被狗熊吞到肚子里，没有现钱，拿东西抵帐也行！”奥列佛推开矮人的手掌，说道：“我可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年头骗子多！”
矮人没想到这个狗屁奥列佛见识了他的威力，居然还是丝毫不买账。不过所谓艺高人胆大，这小子倒还罢了，他身边勃利**师刚刚看他战斗的英姿，居然只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可不是一般的气概。矮人不敢动手强要，把右手放在怀里，想要拿出什么东西来，犹豫了半天，最终没有拿出来。
奥列佛看他的样子，知道他舍不得怀里的东西，当下冷笑一声，说道：“人家都说矮人诚实，可是偏偏有些矮子没有钱缺想骗书！嘿嘿，我看矮人这诚实名声，今天就要被你败坏了啊，摩根老兄！”奥列佛说道最后，语调越来越高，把摩根的名字喊得老响！
这下你还不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摩根涨得满脸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唯一的一只眼睛睁得老大，他一把从胸口拿出一个牛皮口袋，啪一声扔到桌子上。
“飞龙血，至少值三百个金币，矮人爷爷不占你便宜，拿去吧，书我要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勃利拿起牛皮口袋打开，用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闻一闻味道，对奥列佛点点头。奥列佛看今天的晚饭有了着落，给摩根一个赞许的眼神，说道：“我看您老人家第一眼，就发觉您气势不凡，有了这几本书的帮助，将来成为剑圣是没有问题了，到时候不要忘了我啊！”
奥列佛说完，随即把一大堆书全扔到摩根手里，矮人摩根用短小的手臂抱着十五本厚书，不时有几本掉下来，顿时闹个手忙脚乱。原本计划好好看看书的内容，却也没有时间了。
奥列佛跟着勃利飞快出门，一老一少没有任何停留，片刻就消失在小巷子里。
矮人摩根终于整理好书本，翻开《史上十大剑圣的成才之路》要仔细看看费尔巴哈矮人剑圣的传奇一生，发现里面只有几张白纸而已。他翻开一本又一本，除了白纸，又有什么？
矮人一声怒吼，拿起大斧头，迈开矮脚跑出去，要找勃利和奥列佛算账，外面月亮已经出来了，地面上白花花一片月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愤怒地一斧头砍烂了酒馆外面的一个木桩，回到酒馆，牛饮了一通烈酒，总算消了一点恨意。
最角落里一张桌子边，三个灰衣人和一个黑袍法师默默看这这场闹剧，等勃利和奥列佛走出去，其中一个灰衣人问道：“是他吗？”
“很有可能。没有看到动作和咒语就施法，多半不是法师，而是术士。而且法术骗了这么多人，应该是‘群体高级幻觉’！学习变幻魔法，还达到这么高等级的术士可不是很多，这么强了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多半是他！”穿黑袍的法师回道。
“可是他的样子不像啊？”灰衣人拿出一张陈旧的小羊皮，上面用浓重的黑色线条画了一个的老头脸，满脸肥肉，油光闪闪，长满络腮胡子，看起来倒像是个杀猪卖肉的。羊皮上的线条闪烁着一点魔法光泽，显示是有人把记忆中的形象刻画到羊皮上了。
“白痴，他是十四级幻术士，施展一个变颜术还不简单？刚刚根本就不是这个老头本来的样子！或者是伪装术，这样的话，那个小子也可能不是本来面目！不过这些魔法有时限，只要过了魔法的时限，我们就知道了！”黑袍法师显然对魔法非常精通，对大陆上很少有人练习的幻术系都是如此了解，变颜术是一级幻术魔法，可以暂时制造施法者外貌的假象，伪装术是四级幻术魔法，可以一段时间内制造一群人的外貌的假象。如果刚刚的那个勃利**师是他们要找的人的话，绝对是整个大陆少数几个精通幻术的人之一！
灰衣人显然对黑袍法师特别忌惮，被骂了一句白痴，丝毫不敢反驳！
“那我们要不要去通报？”另一个灰衣人问。
“那不是被别人分了功劳？我们四个，差不多了！”黑袍法师做出决定，三个灰衣人都是老手了，实力也相当不弱，当下掂量一下实力，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终于全都点头了。
“麦卡伦，你负责跟踪！”黑袍法师交待一句，站起身来，把高脚杯里的一点血红葡萄酒意一饮而尽！
“放心好了，没问题的。干这一行多少年了，还能失手？”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个矮小灰衣人麦卡伦跳下椅子，到奥列佛和勃利刚刚坐的地方仔细用鼻子闻来闻去，寻找一些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