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都是嘴巴惹的祸

四、都是嘴巴惹的祸

四、都是嘴巴惹的祸

大鼻十一自睡了他的“新娘”后,便异常兴奋。当天晚上,惠芝坐在凳子上纳鞋底,他一下爬到他妈的背上,问女人生娃娃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惠芝听儿子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便说:“怕针锥着你,你抬张板凳坐到前面来我告诉你。”

大鼻十一从他妈的背上梭下来,老老实实抬了张小板凳坐到他妈身前,催他妈快说。

惠芝一边将针头锥进鞋底,一边说:“娃娃不是生出来的,是从山上的石旮旯里捡来的。”

大鼻十一半信半疑地眨了眨眼:“我也是从山上的石旮旯里捡来的么?”

惠芝顺口回答道:“当然是了。是你爹到山上砍柴,突然听到有娃娃哭,便寻着哭声找去。找到一处石旮旯,见你睡在那里哭得正来劲,便把你抱回了家。”

大鼻十一仍是半信半疑,又提出了许多问题,他妈都作了回答,直到他不停地打着呵欠,还想打破沙锅问到底。惠芝催他赶快去睡,不然怕明早起不来。明天一大早要到地里,如果起不来就不带他去,他只得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他就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脸都来不及洗,瞅他妈没注意,便溜出了大门,朝铁疙瘩家跑去。铁疙瘩家离他家最近,他准备将第一手信息传递给他。来到铁疙瘩家大门口,便使劲拍门。

陟生抱着老婆在床上睡得正香,听到敲门声急促,还以为是寨子里的人找他有事,赶忙起了床,猫眉猫眼地打开门,见是大鼻十一,心中便有些不悦,冲着他搡声搡气地骂道:“你这小狗日的,神经病发了不是?天都还没大亮就跑到老子家门上来拍哪样**!”

大鼻十一也懒得去管他,埋起脑壳直往屋里钻。

陟生怕此时老婆正在穿衣服,万一还没来得及穿上裤子就被他撞见,不雅观,便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说:“咳!你小狗日的是属猫的还是属耗子的,咋个见洞就钻?”

“不用你管!我有急事找你家铁疙瘩呢。”大鼻十一用劲犟着身子想从陟生的手中挣开。

陟生又好气又好笑,沉下脸说:“天大的事也得等他起床!你老老实实给老子在外面站着,等老子进去给你叫出来。”说完反手把门掩上,走到院坝边的水沟旁,捞起裤腿长甩甩地屙了泡尿,才回身进了屋子。

不一会,铁疙瘩揉着眼皮从屋里走出来,见这么早大鼻十一就站在门口,感到有些诧异,便问:“哪样事这么急?”

大鼻十一兴奋地对他说:“我结婚了。我的新娘就要生娃娃了。”

铁疙瘩越加诧异,抠着后脑勺,歪起头,斜着眼把他看了一阵。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的新娘是哪个?”

“腊秀!”大鼻十一爽快地回答说。

铁疙瘩还想问他点什么,没等开口,他呼的一趟跑开了。

大鼻十一走在石板铺垫的小街上,老远就看见杨格老和六福挑着槛肥敞胸露怀地疾步走来,肩上的扁担闪悠闪悠地发出吱叽吱叽的声音,胸前的衣襟被迎面风撩起来,像四把扇子在不停地扇动。因杨格老常在他家同他爹一起喝酒,与他混得滚熟,他迎上去拦住他们,扯住杨格老的衣襟说:“格老叔,你们息下来我告诉你们一桩重要事。”

两个大男人突然被他这么严肃认真地拦住,赶紧把肩上的担子放下来。

“我结婚啦!我的新娘就要生娃娃啦!”没等对方发问,大鼻十一就急着告诉了他们。

两个男人先是怔了一怔,突然大笑起来。

大鼻十一见他们笑的样子像似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唿的一声将快要淌进嘴里的两吊鼻涕吸进鼻腔:“你们不信!我已经和我的新娘脸兜贴脸兜睡过觉,拉过手了。”

两个大人相觑一眼,见他形像滑稽,出言搞笑,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杨格老对六福说:“这小狗日的,**还没耗子尾巴粗,就会睡女人了!”

六福顺口编了一段快板唱道:

大鼻十一真癫狂,鼻涕吊起一尺长。

身上疙腻懒得搓,讨个老婆来洗衣裳。

唱完后,两人嘻嘻哈哈地挑着肥径直往前走了。

大鼻十一见他们还是不信,便懒得同他们啰嗦,边往前走边回头对着他俩的背影说:“不信就算!不信我还不想要你们信呢!”

因时间尚早,许多孩子还没起床,即使起了床的,也未必就想出门。大鼻十一被那两个大男人奚落了一通,自信心好像受到些打击,不像先前那么兴致勃勃,便不想再跑到其他孩子家里把他们叫出来,只好一个人在寨子的一些小街小巷里懒洋洋地溜了一圈,便感到有些知音难觅的失落。走着走着,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一趟跑回了家。走进灶房,从灶洞里刨出一个焐熟的红薯,拍打去上面的柴火灰,正想往嘴里送,见他妈从屋外走了进来。

“大清早的,一起来你就跑到哪里去了?”惠芝见儿子一大早就跑出去,房前房后看了一遍也没个人影,心里便有些窝火。见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心里的火气又消了大半,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由于他妈那双眼睛盯得紧,没瞅到机会溜出去,他只好毛皮擦痒地在家中磨蹭了好一阵。惠芝叫他收拾好东西跟她一同到地里,他说他今天不舒服,不想去。惠芝说家中没人做饭给他吃。他叫他妈放心,他会拿几个红薯焐在灶洞里,中午吃红薯就行了。

手中的红薯还没吃完,趁她妈掉个眼,一下又溜出了门。早先那两个大人的奚落对他自信心造成的影响,此时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还是那么兴致勃勃地走在石板小街上。

这条小街由东向西贯通寨头寨尾,是寨子里人家户最集中、最热闹的主要街道。此时,大鼻十一首先想到的是要赶快把他的“新娘”快生娃娃的前因后果告诉他的好友地蛮子。地蛮子和铁疙瘩一样,都同他是铁哥们。他急于告诉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他们把信息传递出去,找个适当的时机聚集孩子们来为他祝贺,也想通过这事显示一下自己在他们当中的不同凡响。

他一路嘘着口哨,往铁匠铺走去。还没走拢,老远就听到从铁匠铺那边传来一阵叮叮噹噹的打铁声。此时,地蛮子正蹲在铁匠铺门口的石凳旁,盯着石凳上的一个黄泥巴抠的蛐蛐笼,看里面的两只蛐蛐追逐。与地蛮子相隔还有一段距离时,大鼻十一就开始高声呼叫他的名字。地蛮子听到有人喊他,知道是大鼻十一,便掉过头来应了一声。

“你蹲在这里做哪样?”大鼻十一疾步朝他走来。

“看蛐蛐打架。”地蛮子站起身。“你找我有事么?”

“有件重要事要告诉你。”

“哪样事?”

“我同我的新娘睡过觉了,我的新娘就要生娃娃了。”大鼻十一走近地蛮子,用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郑重其事地说。

“你说哪样?”地蛮子好像没听懂他说的话。

“我同我的新娘睡过觉了,我的新娘就要生娃娃了。”大鼻十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地蛮子听得脑腔里像灌了一锅米汤,抠了半天后脑勺才问出一句:“是哪个呢?”

“腊秀。”大鼻十一回答说。

地蛮子木然地盯着大鼻十一又看了半天,想问个所以然,一时没问出来。

大鼻十一原以为地蛮子听了这爆炸性的新闻后会大吃一惊,没想他除了一脸的懵懂外,一点惊异的表情都没有,本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抖个一清二楚,现在也失去了兴致。

“这龙背蛐蛐凶着呢,追得这花背满笼子跑。”地蛮子蹲下来,将话题转到了对两只蛐蛐的评价上。

大鼻十一也跟着蹲下来观看笼中的蛐蛐追打。地蛮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蛐蛐身上,话很少。大鼻十一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转身坐到石坎上,将衣襟角扯到嘴边,咀嚼着那咸菜味,目光却注视着街上的行人。

腊秀的姐姐丽花从他的眼前经过,大鼻十一赶紧从石坎上跳下来,跑到丽花跟前,庄严地对她说:“丽花姐,咱们是亲戚了。”

丽花正在往前走,没料着大鼻十一一下出现在面前,秃头秃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停住了脚步,茫然地盯着他,半天才从嘴里长声吆吆地拖曳出两个问句:“什么?亲戚?”

大鼻十一见丽花不明白,有些急了:“咱们是亲戚了!莫非你不信?”

“咋个会呢?”丽花仍处在茫然之中。

“腊秀成我的新娘了。她就要生娃娃了。”

“生娃娃?”丽花越发茫然了。

“我和她已经脸兜贴脸兜睡过觉,拉过手了。”

丽花还是不明白,与他面对面地站着愣了半天,便走开了。

第二天,大鼻十一和地蛮子、牛二、铁疙瘩、福九几个孩子正坐在铁匠铺门口玩耍,不料菊英气势汹汹地从旁边窜出来,抬起巴掌照准大鼻十一的脸啪的一声来了个脆响,劈头盖脸地骂道:“小短命儿!你再到处乱说,老娘要把你这张×嘴撕到后颈根去当背褡!”

大鼻十一冷不防挨了一嘴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跳起来抱着菊英的大腿就是一口。菊英急忙往后一闪,牙齿咬在裤子上,没伤着肉。菊英费了好大的周折,才将被咬着的裤子从大鼻十一的牙缝间挣脱出来。大鼻十一泼嘶赖嘬地死緾住菊英不依不饶,菊英力大,用劲一推,大鼻十一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菊英并没有因此而消了气,仍指着他越骂越气,越骂越凶。

福九见大鼻十一挨了打,被吓着了,赶紧一溜烟往他家跑去。惠芝正在做家务,见福九气喘吁吁地跑来,料到儿子出了什么事。当福九把大鼻十一被打的经过告诉她后,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出了大门,一口气跑到铁匠铺门口。见儿子捂着脸正坐在地上哭得来劲,便凑上去躬身撩开他脸上的长发,看到他脸上被打得红一条紫一条的巴掌印,顿时一阵揪心地难受,一股怒气便涌上心头。她将儿子从地上扯到菊英面前,横眉竖眼地指着她说:“娃娃家不懂事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吓一吓也就是了,你咋个就这样忍心下死手打他呢!他长了这么大,他爹都舍不得这样打呢!”

菊英并不认为理亏,破开嗓子嚷道:“我下死手打他!我还嫌打轻了呢!”

“他到底是伤着你哪儿啦,你就这样寒心他?”

“他伤着我哪儿你去问他!他说了我家姑娘些哪样!”

惠芝见她不仅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还这样恶声恶气的,更加气愤:“他说了你姑娘些哪样?”

“他说些哪样!他说他和我家腊秀睡过觉了,我家腊秀就要生娃娃了!”

惠芝听了后,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哎呀,我还以为是哪样不得了的事呢!小娃娃家说的话你就当真了么?他说你家腊秀生娃娃,你家腊秀就真的生了么?”惠芝停顿了一下,又用带有些讥嘲的语气说:“再说,他说的也没错,是女人总有一天要结婚,要同男人睡觉,要生娃娃的嘛!”

“你这是在说×话!我家姑娘才五六岁,难道你也是五六岁就同男人睡的觉,生的娃娃么!看来你也是个遭贱货,怪不得会生下这样个人模狗样的儿子!”

惠芝听菊英骂得难听,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便上前半步指着她气愤地说:“你打了老娘家娃娃,老娘没找你算账,你到伤到老娘头上来啦!”

菊英越发泼嘬起来,也抢上半步指脚挖爪地朝惠芝骂:“就你家这有娘养无娘教的‘独巴丁’,打死也是活该!我看你是缺德事做多了,才会遭报应生一个死一个。这辈子得个‘独巴丁’,下辈子你准得断子绝孙!”

菊英和惠芝从外表来看,与各自的内在性格都有些颠倒。前者外表清秀文静,性格却急躁火爆;后者外表线条粗犷、大手大脚,性格却有些内敛。菊英脾气来时,无论大事小事,三句话不斗头,都可能触发她那根敏感的神经,轻则与他人搞得不欢而散,重则便是针尖对麦芒。惠芝平时处事吃得亏,让得人,很少见她与谁红眉毛绿眼睛地争吵。但是,她最怕的,也是最难忍受的就是别人骂她家“独巴丁”或断子绝孙之类的话。今天菊英骂的话触动了她的痛处,她也便寒了心,于是也顶上去指着菊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烂婊子是蚂蚁子爬芋荷杆,槽槽痒了不是!在家里没被你男人整够,跑到大街上找人整来了!比你招凶的人还多着呢!你去十里八寨打听一下,看老娘怕过谁!今天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你就是头上长了八只角,顶着了老娘,老娘也要把你掰下一只来!”

地蛮子爹光和听见外面两个女人在吵架,心痒痒的很想看个热闹,便放下手中的活出了铁匠铺。见两个女人正吵得凶,本想上前去劝劝,转念一想,女人家吵架,顶多也就是拿胯下那两件东西来涮涮口,漱漱牙,大不了抓扯几下,扯落几根头发,伤不了大体。于是,便慢吞慢吞地摸出烟竿斗,装上一根叶子烟,点燃在嘴边咂了几口,黑头黑脑地站在大门口坐山观虎斗。

两个女人你来我去,越骂越凶,最后竟动起手来。惠芝朝菊英的脸一把抓去,顷刻间就在她脸上留下了个五爪印;菊英朝惠芝的脸上一把抓去,也在她脸上留下了个五爪印;惠芝抓垮了菊英脑后的发髻,菊英也抓垮了惠芝脑后的发髻。二人披头散发,手脚并用,用尽吃奶的力气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光和见这势头来得有些猛烈,心想,万一这两个婆娘打出点事来,两家男人知道自己叼着烟竿操着手,只图热闹不劝架,不日翻自己先人板板,造翻自己祖宗八代才怪,便赶紧上前,嘴里嚷着“别打别打”,手伸出去想把她们拉开。不想还没碰着人,惠芝朝菊英一嘴巴扇去,菊英头一偏,没被打着,巴掌尖却扫在了光和的脸上。光和走过来时,忘了把嘴上的烟竿斗取下来,惠芝这一巴掌打出去,把那烟竿斗从他嘴里扫脱开,半截烟屁股飞进了他的脖子,烫得他呀呀大叫,急忙捞起衣襟把烟头从肚鸡眼抖出来。

光和本想上前做点好事,不想讨好不得好,挨了一背时巴掌不说,还被烟屁股将肚皮烫了个火辣辣的疼,便忍不住骂道:“真他妈黄狗打架白狗遭殃!我看你这两个疯婆娘真是有些不信邪教!老子好心来劝架,挨了一巴掌不说,肚皮上还被烫了个锅巴。老子懒得管你们了,随你们牛打死牛贴命,马打死马遭殃。如果觉得不过瘾,老子帮你们去把你两家男人喊来参加打,有本事能把那两个男人的下杂打废了,银沙冲的男人还可以多摊上两个婆娘睡觉呢!”

两个女人正抓扯得难分难解时,还是两家男人闻讯跑来,使劲掰开自己女人的手,连推带骂地呵斥自己的女人,才算把架劝开。两家人分道扬镳走了很远,还听见两个女人骂声不绝。

发生这次斗殴后,两家大人便断绝了往来。大人的行为自然会影响到娃娃,就算不影响,大人也会向自己的娃娃灌输如何不与敌人同流合污之类的思想。这方面惠芝到还比较大度,认为大人是大人的事,孩子家不懂事,引出点矛盾,事情过去就算了,没有必要在儿子面前说对方的不是。菊英并不像惠芝那么提得起放得下,回到家后先是扯起竹片抽了腊秀一顿,然后又对着众儿女下了一道死命令,不许谁和大鼻十一这挨千刀的来往,谁要是不听话她就打断谁的脚杆。从此,腊秀一遇到大鼻十一就躲得远远的,不敢与他照面,更不敢和他搭腔。

一天,六福和几个男人在石板小街又遇到大鼻十一,六福故意做出一副正经相奚落他说:“喂!你和你的新娘还欠我们一顿喜酒呢!”

众人笑起来。

另一个男人说:“你的娃娃什么时候生出来呀?请月米酒时千万别忘了我们呢!”

众人又一阵大笑。

大鼻十一沮丧地说:“我的新娘已经不理我了。”

又一人说:“你们是不是离婚了?”

大鼻十一愣了愣,还没听懂问话,众人就大笑着走开了。

大鼻十一目视着几人的背影,揣摩着“离婚”这两个字眼。几天后,大鼻十一同腊秀“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又在一些孩子中传开了。

说起这大鼻十一的来头,尚有几分传奇色彩。在他出生之前,惠芝曾怀过十个娃娃,也生了十个娃娃,可这十个娃娃还没来得及长成个人样,就都先后夭折了。到怀上他时,据说他在他妈的肚子里呆了十一个月,下地后用称一称,恰好又是十一斤。接生婆说这娃娃长得大鼻厚唇、耳聪目明,是个福相。他爹妈听后十分高兴,商量一番,便取了接生婆的金口玉言,在“大鼻”后面加了个“十一”作为他的名字,既体现了他的相貌特征,又保留了“十一”这个数的纪念意义。

为保住大鼻十一平平安安长大,在他满月的头天晚上,惠芝就催促她老公庆福赶紧去同花神仙约好,明天来给大鼻十一点化解邪。庆福也觉得是回事,匆匆忙忙地刨了两碗饭就出了门。不久,庆福回到家里,说花神仙早上要睡懒觉,下午才能如约而来。

第二天下午,庆福按照头天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花神仙家,像请老主公一般把他请到家中,满酒快肉地招待了一番。花神仙酒足饭饱后,便叫惠芝将大鼻十一的生辰八字报给他。他掐指算了算,说这娃娃八字大,只是他家有一座祖坟向山歪了,被一座恶鬼朝会的山挡住,子孙难得延续下去。庆福和惠芝听了后,顿时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庆幸事先把这花神仙请来为他们点破了这门邪事,要不然他们还蒙在鼓里头。

惠芝问是哪一座坟,花神仙又掐指算了算,说是娃娃家爷的坟,并问是不是埋他爷时得罪了道士先生,被道士先生整了孤拐。庆福叫惠芝回忆一下,看埋娃娃家爷时,有哪些地方冲撞了道士先生。惠芝回忆了半天才说,要说是冲撞道士先生,恐怕就是第一天请客时发生的一件事。庆福忙问她是哪件事。惠芝说那天做饭时,她见菜有多的,怕做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就将一块墩子肉收到柜子里。刚巧道士先生的一个徒弟去茅坑屙尿,走到后门时无意中看见了。菜上桌后,没想到那道士先生和他的几个徒弟都是些食肉狗、菜母猪,饭没吃饱菜就光了。要现做晕菜已经来不及,惠芝只好到园子地里讨了些青菜,煮了一大钵端到他们桌上,做了个醮水给他们将就把饭吃完。饭倒是吃完了,但他们满脸不高兴。没想到他们嘴上不说,却记在了心里。

庆福埋怨说他曾经提醒过惠芝,别人可以得罪,道士先生是得罪不起的。惠芝辩解说她也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这道士先生和他的那几个徒弟会这么小气。庆福只得求花神仙说:“饭都已经煮糊了,菜都已经烧焦了,没得办法。东方不亮求西方,南方无雨求北方,既然先生能点破天机,就能化解危难。打着不如赖着,求先生帮帮忙,为我儿子点化解邪,好保佑他平平安安长成个人样。”

花神仙说解邪不难,要他们家准备一只大红公鸡、一升米、一尺二寸红布,择个日子,把娃娃家爷爷的棺材头朝左边掉一分八厘就行了。花神仙还说,这娃娃一生小病小灾在所难免,只是要注意二十岁以后那场大难。如能躲过此劫,便是一生的荣华富贵。不过,不满十六岁胎发不能剃,其生母不能杀生,且终生吃素,才能化解克星,避灾避祸,保住娃娃长命百岁。

庆福和惠芝遵照花神仙的箴言,择日子做了个道场,刨开大鼻十一爷爷的坟,把棺材头朝左边掉了一分八厘,又给大鼻十一留了一头长发,惠芝也从此也不沾油晕。

两个女人为两家娃娃发生的口角和斗殴,惠芝虽然在菊英身上出了口恶气,但自己也被她抓扯得不轻。不过,对自己她好像不是很在乎,唯独在乎的是大鼻十一脸上挨的那一背时嘴巴。为此,她气得几天没吃好一顿饭,没睡好一觉瞌睡。他爹呢,嘴上没说什么,却也疼在心里。

大鼻十一则不以为然,当天就从心里把这事淡化了,就好像菊英从来没有打过他那一嘴巴,也从来没有臭骂过他那一顿。他妈回到家里用梳子梳下一绺头发,拿到他爹面前倾诉时,他也没把它当一回事。不知为什么,他甚至还有些替腊秀她妈打抱不平。因为他妈的个头比腊秀她妈的大,要真亡起命打,腊秀她妈决不是他妈的下饭菜。他妈掉下的头发是用梳子梳下来的,他亲眼看到腊秀她妈的那绺头发是当时就被扯掉到地上的,比她妈的还多,如果回到家用梳子梳,还不知有多少。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事情还没过多久,一天,他妈牵着他在石板小街上走,恰遇菊英也拉着腊秀从对面走来,就在两对老少擦肩而过时,他禁不住回头提高嗓音喊了声腊秀。

腊秀听到喊声,回头正想应答,却突然想起她妈的训斥,朝着大鼻十一翻了个白眼,便掉头继续往前走。菊英也听到了大鼻十一喊腊秀的声音,便扯了她一把说:“走你的路,别同那挨千刀的啰嗦!”腊秀赶忙紧跟着她妈径直朝前走了。

大鼻十一见腊秀回过头来,却没有应答他,正想再喊,话还没出口,惠芝就用劲扯了他一把骂道:“挨刀的!没有耳训!回家去老娘给你说!”大鼻十一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菊英母女只顾朝前走,只得作罢。

菊英对腊秀看管得很紧,每次她到外面玩,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要问她是否遇到过那“挨千刀的”。如没遇到,腊秀会照直说,如果遇到了,不等她妈追问,她便会主动地汇报说:“妈,今天我遇上了那‘挨千刀的’,他叫我的名字,我没理他。”

这件事发生后,虽已过了好些年,两家大人还是鸡犬相闻,不相往来。腊秀在她妈的管束和警告下,时常注意不与大鼻十一搭腔。而大鼻十一呢,不像两家爹妈,也不象腊秀,他早已把两家的恩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中关注的是什么时候腊秀把娃娃生出来。可时间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有几次无意中与腊秀相遇,瞥见她那肚皮还是瘪瘪的,便彻底失望了。他想找机会向腊秀问个究竟,但腊秀只要老远看到他,便急忙躲开。这种对他避而远之的行为,使他感到十分窝火。这窝火无处发泄,便转移到同腊秀接触的那些男孩子身上。但凡与腊秀做过游戏,甚至只与她说说话的那些男孩子,只要让他知道,少不了被他带着手下的喽罗教训一顿。于是,许多男孩见了腊秀就尽量离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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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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