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论起华夏大地,当真是幅员辽阔,景色壮丽,神州各地,美景各不相同,东北白山黑土,西北浩瀚沙漠,东南海波雄伟,西南石林瑰丽,真是美不胜收,各有千秋。其中,精巧婉约,首屈一指,当属江南。唐诗宋词,并称于世,唐朝以诗为名,很少见到填词美篇,而白乐天这首《忆江南》却是难得一见的佳作。白乐天在杭州做过三年知府,回到北方之后念念不忘江南的美景,便写下了这首词。本词“江”为中心,“红胜火”和“绿如蓝”,异色相衬,无需更多联想,江南春景已跃然眼前。提到江南,自古即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语,所以苏州便自然不得不提了。
苏州城位于浙西,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盛产稻米蚕丝,丝绸茶叶,又南靠太湖,湖中鱼虾鳌蟹,物产丰富,所以自古苏州就是富庶之地。被誉为“丝绸之都”。苏州向来崇文向学,历代才士文人辈出,是著名的文墨之乡,历史上曾出过五十名状元,在中国也是出状元最多之处.至于进士举人那更是多如牛毛。吴地名贤,不胜枚举。于是苏州人便在城南三元坊的沧浪厅设了一座五百名贤祠,一来以彰名士风采,二来也显苏州其德。祠中的代表人物数不胜数,春秋政治家伍奢,军事大家孙武;西楚霸王项羽;唐代诗人陆龟蒙;宋代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等等不可一一累举。当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苏州建城于公元前五一四年,吴王夫差的父亲阖闾命楚国叛将伍子胥建阖闾城。伍子胥把这座城修得规模宏大,气势磅礴;水陆并行,河街相邻。从阖闾城建成伊始,便是吴国的都城,至今城中还保留着许多有关夫差、西施、范蠡、伍子胥等的古迹。到大隋开皇九年阖闾城始称苏州,便一直沿用了下来。姑苏城外自然风光秀丽,灵岩、天平、天池和洞庭诸山,点缀于太湖之滨,形成了富有江南风情的湖光山色。实在是赏玩居住的最佳所在,历朝历代文人富豪不惜重金,依山傍水,修建各式庭园。俗话说“钱多好办事”,能工巧匠纷纷前来,展示各自手段,把个苏州城修筑成了一座园林盛地,且新奇精妙之作层出不穷。
苏州园林是文化意蕴深厚的“文人写意山水园”。缘因造园者往往都有很高的文化修养,能诗善画,造园时多以画为本,以诗为题,通过凿池堆山、栽花种树,创造出具有诗情画意的景观,被称为是“无声的诗,立体的画”。在园林中游赏,犹如在品诗,又如在赏画。也暗含着以景咏志,流传后辈之意。园主为了表达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往往在园林建筑与景观又有匾额、楹联之类的诗文题刻,或以清幽荷香自喻人品,或以雅致香草自喻高洁,或仰古人之怡然自得,或慕恬淡的田园生活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体现江南文人书卷气的诗文题刻与园内的建筑、山水、花木自然和谐地揉和在一起,游历其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均给人幽远的意境,心灵的陶冶和绝美的享受。其中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和留园更是被称为“苏州四大名园”。其个中美景,奇思妙想,非亲眼所见而无法笔述。而“吴中第一名胜”虎丘更使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曾经吟诵道“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时至今日,苏州园林以精致典雅闻名天下,便有了“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的说法。
苏州既有园林之美,又有山水之胜,自然、人文景观交相辉映,加之文人墨客题咏吟唱,使苏州成为名副其实的“人间天堂”。
正值明朝嘉靖年间,时值八月,节近中秋,秋风送爽,阳光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灼烈,还是十分明亮,一大早阳光投在太湖水面,越发显得水质澄清,透底远远望去,像一块晶莹的翡翠。
俗话说:秋风起,思秋蟹,不知多少饕餮之徒被暖暖的秋日晒得食欲大发。太湖水产丰富,自古便是鱼米之乡,盛产桂鱼、甲鱼、白鱼、鳗鱼、清水虾、为"湖中五绝",其中素有"蟹中之王"美称的清水蟹更是驰名中外,苏州城外的枫桥镇是进出苏州的必经之地,又有运河经过其中,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太湖里出产的鲜鱼水货便都集中在这里,然后运往各地。
现在正是蟹黄最为肥美的时候,所以运河里只只渔船来往穿梭,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其中还夹杂着客船,上边人头涌涌,都是从各地前来苏州的人众。
自从唐代诗人张继写下了《枫桥夜泊》之后,千百年来,凡来苏州的游客,都要来此领略一下枫桥的诗情画意。其实,枫桥只是一座江南常见的单孔石拱桥。不过运河在此通过,又是官道所在,南北舟车在此交会,古时夜里航道封锁,这里便成了理想的停息之地,此桥便因此得名为“封桥”,后因张继的诗而易名“枫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据说,这是张继赶考落第,郁郁回乡,途经此处,挥毫写下的诗篇。旅途中的愁容与幽美的深秋景色,如音画般地描绘了出来。弯月、客船、江枫、渔火、乌啼、钟声,明暗静动,音画俱全。短短不过三十字,一个悠远旷达、逼真深刻的意境跃然纸上。全诗没有出现一个桥字,但全篇都是紧紧围绕着桥来写。这首诗成为千古绝唱,也使枫桥名声大振,中外闻名。
眼看日头渐渐高起,枫桥镇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靠近湖边码头的地方,沿岸种着一颗颗垂杨柳,柳荫如碧,树下开了几个茶水摊子。其时天气尚且炎热,所以等着上船的人和刚刚到岸的乘客三五成群,纷纷聚在树荫之下,沏上一壶茶水,要上几碟瓜子花生,或聊天取笑,或静坐歇凉。
突然间一阵马蹄声响,犹如响雷一般从远处传来,声势颇大,显然有骏马疾驰而来。本地人生活恬淡,遇事不慌不忙,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纵马疾奔。如此情况,必是有紧急之事。于是休息的众茶客一齐停下闲聊,纷纷站起身来,抢出茶棚,向官道上远远望去,过不多时,只见官道之上奔驰过来一骑骏马,沿着马道直往码头而来。
转眼之间,一骑已到近前,只见一匹马全身赤红,马勒脚镫都是烂银打就,那马耳小额阔神骏异常,身高膘肥,全身一丝杂毛也没有,神骏异常,竟似是一匹罕见的赤兔马。围观人群中颇多识马之人,不由都暗暗喝了一声彩,再瞧那马上乘客,不觉哑然。原来鞍上骑着的只是一个少年,身材瘦小,泼喇喇纵马疾驰,一眨眼便进了市镇。
这马儿显然是训练有素,在市镇里发足急奔,却不碰到一人、亦不踢翻一物,出蹄轻盈,纵跃自如,跳过青菜担,跨过杂货摊。拥挤不堪的路上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让而过,闹市疾奔,竟与旷野驰骋无异。
就在这时,那马儿一个急转,向右拐去,谁知右边正是一条小路,一个农人正推着小车,上面都是新鲜水果,一下子横过马前。那农人正低头用力,忽的眼前一黑。抬头却是一匹骏马冲着自己而来,手忙脚乱,一下子竟把车子翻倒在地,挡住了马儿的去路。那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见将要踏到满地的瓜果梨桃之上,不免摔倒在地。只见这少年一拉缰绳,身体跃离马鞍,那马儿身上少了负荷,倏然跃起,在千钧一发之际掠过,那少年随又轻飘飘的落在马背,竟是轻灵异常。少年回手一掷,一锭银子已落到农人脚下,“陪你的果子。”留下一句话人马已是离去很远,这手功夫一露,街上诸人都是啧啧称奇。
那乘马奔到一处牌楼之处,牌楼之外站着两个人,那马直奔两人而去,那两人却丝毫未现躲闪之意,眼看就要相撞,那红马却忽然止步站住。茶客们又是一奇,都知道骏马疾驰必须逐渐放慢脚步方能停止,此马竟能在急行之际斗然收步,实是前所未睹,就算是武功高明之人,也未必能在发力狂奔之时如此神定气闲的蓦地站定。只见那少年滚鞍下马,大家方看得明白,之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上下年纪,身材娇小,脸上又白又嫩,一双大眼却是顾盼多情。笑着向这两人一施礼。只见这两人一个三十出头,皮肤白净,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另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看起来憨厚之极。两人看了一看,都皱起了眉头,那皮肤白净之人言道:
“你怎地来了?莫不是又是偷着跑出来的?”
那少年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摇了一摇,嘻嘻笑道:“家里好闷,就不许人家出来透透空气啊。”
他一开口,声音又甜又脆,原来这少年竟是女扮男装,看她一副撒娇的模样,两人也是无计可施,互相看了一眼,那憨厚之人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就你这个样子,再过几年谁敢娶你过门呢?”
闻得此言,那小姑娘顿时两朵红霞飞上了脸庞,咬了咬嘴唇,说道:“要你多事,等了两日,还没看见田姐姐,就着急成这个模样。我看你自己才是想媳妇儿了吧?”言罢抿嘴一笑,一丝得意挂上了嘴角。
那身材魁梧之人一时无言以对,一张黑脸也涨红起来,口里咦咦了两声,就没了下文,双手也不知放哪儿才好。看他这幅窘迫的样子,那小姑娘不由哈哈的笑了出来。
那白净之人也笑了一笑,忽的又对那少女说:“师妹,你私自出来倒也不打紧,师傅也不会见怪,可是现在正是人多之时,这官道之上人多车杂,这码头上店铺林立,到处都是货摊和行人,即是你这匹‘火凤凰’是神骏之极,也难免有个万一不妥之处,就像刚刚那个推车人,钱不打紧,可是万一伤人却待怎样?”这一番话全是严厉之词,毫无先前的温和。
那少女吐吐舌头,看看他板着的脸孔,也慌忙改了正容:“多谢师哥教诲,小妹知错了,下次绝不再犯,一会儿我就去赔礼道歉。”
“原该如此。”
原来这三人都是雁荡门门下弟子,这雁荡门是浙江的一个小小门派,祖师俞石极原是一个道童,成年之后不能忍受道家的清心寡欲,便私自下山,前往大同府投军而来,在军中一过就是十数年,因为他为人义气深重,又有武艺在身,上阵奋勇杀敌,着实立了不小的功劳,慢慢的便也做了个小小的武官。其时,历经数代英主,明朝的经济实力突飞猛进,而同时到来的就是明军军事能力的强悍,可是有一句古话,英雄豪杰都是互相打出来的,没落的蒙古帝国也出现了一批足以匹敌的文臣武将,为首的就是大名鼎鼎的也先。所以在边境一代,双方各不相让,战火不断。
正统十四年,明军和蒙古军队在大同府又爆发了一场大战,战争的地点在阳和一带,双方厮杀激烈,惊心动魄。虽然明军是有备而来,但是由于主将之间的一点失误,在坚持十几天之后,明军还是陷入了绝境,最后全军覆没。领军主将慨然战死。当时俞石极是为右军一个佐领,生死关头,他率领部下拼死救出了右军主将石亨,而这位石亨将军,也是此役明军硕果仅存的将领。
消息传来,举国哗然,自太祖朱元璋以来,在与蒙古人作战的历史之上,明军尚未有过如此大败,结果明英宗朱祁镇在太监王振的怂恿之下,执意御驾亲征。
不成想就在距离怀来不足五十里的的土木堡,二十万大军毁于一旦,英宗被俘,无数文官武将战死,最为精锐的三大营全军覆没,京城已经不堪一击。一时亡国迁都等等谣言四起,大明江山大有摇摇欲坠之式,这时兵部尚书于谦挺身而出,力主坚守北京,并改立英宗的弟弟朱祁钰为新帝,年号景泰。同时下令各地勤王。这时,那位丢盔弃甲孤身而归的石亨将军已经被降了官职,接到这项命令,开始自行募兵。俞石极则又被提升一级,成为了石亨的心腹爱将。
不得不说,石亨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他很快就募集够了兵士,并且在对也先的作战中颇立功勋,随着也先不得不撤离北京,石亨进位右都督,封武清伯。是年,石亨再次率军在大同府这个自己蒙受耻辱的地方,大败蒙古军队,为自己正了名。俞石极也因作战勇猛,屡次受到提拔。
正当俞石极打算一展抱负,大展宏图之时,不成想,石亨为了一己私欲,勾结徐有贞,曹吉祥等人,以迎立英宗重新登基为由,将自己的恩人于谦下入天牢。俞石极听说了这个消息,多次直接找石亨质问,石亨也是心中有愧,每一次都是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
看着朝里朝外的仁人志士都在营救于谦,终于有人坐不住了,正月二十三日,于谦被押往崇文门外,就在这座他曾拚死保卫的城池前,得到了他最后的结局,一个悲惨却足以流芳百世的结局。他的伟大不需要任何人去肯定,也不需要任何证明,因为他的一生就如同他的那首诗一样,坦坦荡荡,堪与日月同辉。
石灰吟
千锤百炼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消息传来,俞石极悲愤交加,留下一封书信,竟然仿效关云长之举,挂印而去。从此游历江湖,最终在浙江雁荡山定居了下来,创立了雁荡门。
这三个年轻人便是雁荡门下的弟子,两位男子,岁数大的名叫曾江,身材粗壮的是他的师弟赵长河,两人都是是雁荡门刘子钊的弟子,刘子钊是雁荡门第三代弟子,出师之后便来到苏州定居,其时时局平稳,江南又远离战火,人民安居乐业,刘子钊为人精明,加上讲信誉,重诚信,不过十数年,变成了苏州巨富,偏他又乐善好施,一年四季施粥舍药,铺路架桥。故此在苏州城内有了个大大的好名。
后来的这位小姑娘就是刘子钊的女儿刘沅君,刘子钊早年丧妻,时至中年方才续弦。这位小姐从小就失去了娘亲,自幼和师兄弟们一起玩耍,慢慢的竟养成了一幅泼辣豪爽的男儿性格。岁数长了,还是一天到晚的在苏州街头混迹,小姑娘骑了马抛头露面,到底不像样,于是干脆改穿了男装,这一改装,竟是异样的英俊风流,说甚么也不肯改回女装。现在的刘夫人是后母,又一向温和待人,宠着这位大小姐,只好笑着叹口气,由得她了。
刘沅君和师兄施礼已罢,曾江看了看日头,便对赵长河说道:“长河,这般时候了,大约短时也不会有事,不如我们和师妹到薛老板那里小坐一会,如何?”
赵长河未曾开言,刘沅君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拉起赵长河就走。过了街尾,便看见路边一座茶楼,规模甚大,门口两边打扫的干干净净。大门旁边直立着一块大木牌,上面挥挥洒洒书写着
“不羡黄金罍,
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
不羡暮入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
曾向竟陵城下来”,却是茶仙陆羽的一首咏志之作。
再抬头看时,楼头一块极大的金宁招牌,写着“陆羽轩”三个人字,字迹劲秀,旁边写着“骊山居士书”五个小字,。那茶馆老板早已迎出门来道:“三位光临小店,真给小店增光添彩啊。”
刘沅君回了个礼,笑嘻嘻道:“薛大掌柜,好久不见,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啊?”
薛掌柜和三人甚是熟悉,向曾江和赵长河一拱手,对刘沅君说:“大小姐来得正好,前几日有几个波斯胡客来咱们这边贩卖,带来了不少西域的东西,我看着稀罕,买了十几筐葡萄干,真叫一个甜,个儿也比咱们的大了许多,还有哈密瓜,也真够难为他们的,千里迢迢带了过来,切开还是那么新鲜,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本来想这几天给刘老爷府上送过几个,还没得空儿,三位自己就上门来了。”
曾江打趣道:“这枫桥镇上谁不知道,你薛大老板这张嘴当真是铁嘴钢牙,要不这生意做这样。前些日子,我和长河来枫桥出货,本想过来叨扰薛老板,谁知过来一瞧,这陆羽轩竟是大兴土木,连薛老板到小四子全都不见,听隔壁吴掌柜说薛老板回安徽老家去了,长河还当薛老板不做这生意了,还纳闷了几天,说是凭咱们和薛老板的交情,他即便是要走,也应该告诉咱们哥们儿一声的,当时我就对他说,薛老板肯定是暂时有事,不会撒手回老家的。如何?”
刘沅君大奇,“曾师哥,你却是怎样知道的?”曾江摇头晃脑,卖了个关子,说道:“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刘沅君性格直爽,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了不起吗?赵师哥你说。”
赵长河呐呐道:“还是师兄高明。想得更深一步。”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黑黝黝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又强行忍住,目光游动,显得十分怪异。
这下固然刘沅君更是好奇,连薛老板自己也有了一探究竟之意,两人一起看着赵长河,等待他的下文。
赵长河尚未说话,曾江已经过来拉起他的手臂就想走,这下刘大姑娘可忍不住了。一把揪住赵长河的衣袖,大声道:“赵师哥,快说啊。”
赵长河看来却比较老实而且好像很着急,忍了又忍终于红着脸道:“没什么,就是我们两人为这件事情打赌,我输给他五两银子。”
刘沅君道:“怎么输的?就是五两银子?快从实招来。”言下大有不信之意。
赵长河道:“我认定陆羽轩八成是换了老板,师兄却说绝不可能,他说……”
赵长河眼睛瞄着着一脸好奇的薛老板和刚迎上来的伙计小四子,忽然摇头道:“师兄说的话,我不说也罢。万一”
刘沅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道:“师兄你一直干干脆脆,有一说一。你倒是说啊”
赵长河眼珠一转道:“若是有人怪我呢?”
刘沅君瞥了一眼曾江道:“那也没关系,我保护你,曾师兄不敢怎样的。”曾江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不开口。
赵长河这才笑道:“他说,就算薛老板真的回家养老,一定让咱们哥们儿把欠的茶钱还上才是啊.要不十四两八钱的茶钱,薛掌柜下半辈子都会心疼的吃不香睡不好了。”话一说完,赵长河向曾江挤了挤眼,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刘沅君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来你也也不是好人,居然会绕着弯子骂人。”
转过头指着哭笑不得的薛掌柜,正色说道:“我就不相信堂堂薛大老板,会为了区区十四两八钱银子就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是吧?最少也要二十两银子才会这样。”
说完一溜烟跳到曾江身边,吃吃笑出声来。
曾江和赵长河对视一眼,压住笑意,齐声道:“还是师妹最高明,我们两自愧不如。”
薛掌柜站在一旁,手指指向三人,早已笑的说不出话来了。三人见他如此状况,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候小四子笑嘻嘻开言道:“人家都说曾先生精明干练,赵先生绵里藏针,刘大小姐天资过人,要我来看,还是远远不及我二叔老奸巨猾。”
闻言几人又是一怔,刘沅君笑道:“还有高人呢,小四子你快说说看。”
小四子悠然道:“谁都知道刘老爷那么大的家业、我二叔让刘老爷赊账,传出去脸上也光彩许多,而且关键的是,刘老爷乐善好施,诚信有加,做生意一毫一厘的便宜也绝不占,哪一天我二叔上门要账,二位还钱的时候总是不好意思拿着算盘一笔一笔的仔细计算,到底是一钱的毛尖还是钱五的龙井,最后还不是给个总数,只多不少,我二叔还能在两位爷那里多挣几个呢。”
几人闻听又是大笑,曾江道:“佩服佩服,这才是高人呢,怪不得薛老板生意越做越大,到底是姜是老的辣,我等甘拜下风。”
薛掌柜作势欲打小四子,小四子早已偷笑着躲到赵长河身后,薛掌柜口中笑骂着:“看看这样的伙计,怨不得我老是入不敷出呢,都是这小子,把我的机密到处乱讲。我哪里还能赚到钱?”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待几人止住笑声,小四子道:“天气炎热,大家心闷,我讲几句博几位一笑,权当开心,一会儿也能多喝几碗冰镇莲子羹,多吃几片哈密瓜,就算我们的心意到了。”
谈笑之间,几人进得门来,整个大堂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一班评弹正在大堂中间的小戏台上表演。众茶客有的在品茶吃点心,有的则闭着眼睛仔细倾听台上评弹,小二穿梭其中,热闹非凡。各种味道缠在一起,十分怪异,刘沅君看到这幅场景,眉毛就皱了起来。薛掌柜在一旁早看到刘芷沅的神情,便笑道:“三位楼上请吧,楼上雅间清静得很。”
曾江本想婉谢,但是看到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各色人等吵吵嚷嚷,混乱不堪,师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不免唐突,便笑着称是,话音未落,刘沅君一马当先就上了楼梯。
几个人上得二楼,二楼却不似一楼是一个大堂,而是一个个小小的房间,安静许多,薛掌柜把三人领到一个房间门口,推开房门,三人迈步进屋,只见这间屋子着实不小,当地放着一张红木方桌,大藤椅,靠近房门靠墙还摆了一排红木椅子,前面放了一张长几,竟是足以放下十几个人。
临南全是荷叶大窗,小四子赶忙打开窗户,放下碧纱,收拾其当便退了出去。三人坐下,正对着纱窗,那窗户面向太湖,透过碧纱但见湖面轻烟薄雾,小舟荡漾其间,临岸水面都浮着碧油油的菱叶,放眼观赏,登觉心旷伸抬。江南各处湖中又有一项名产,便是绿色菱角,菱肉鲜甜嫩滑,清香爽脆,为天下之冠,是以湖中菱叶特多。其时正当秋日,菱角叶尚自绿的喜人,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玻璃上铺满了一片片翡翠。
东首窗边放着一架屏风,上用碧纱罩住,显见甚为珍视,三人好奇心起,过去察看,只见碧纱下的素屏上题着一首《宿湖中》,诗云:
水天向晚碧沉沉,树影霞光重叠深。
浸月冷波千顷练,苞霜新橘万株金。
幸无案牍何妨醉,纵有笙歌不废吟。
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
“真是好诗。”曾江性喜读书,虽是江湖儿女,却也喜欢吟诗作对,一见便知这是白乐天的诗句。赵长河和刘沅君文墨平平,见师兄连声叫好,便要师兄将诗中之意解释了一遍,赵长河倒也罢了,听了低头深思其中意味,反倒是刘沅君越听越觉不是味儿,嘟嘴说道:“这些读书做官的人整日价只是喝酒赏花,明明就是说太湖好看得很,难道说些大家能听得懂的就不成?”
曾江不禁有些好笑,转身面对刘沅君,说道:“你这小丫头,每天就好骑马射箭,一点儿女孩子的腼腆都没有,都像你说的那样,满口大白话,能叫诗吗?”
刘沅君生性豪爽,心直口快,闻言杏眼就挑了起来,小嘴一撅,反唇相讥道;“我要你管,我就是喜欢骑马,要我天天坐在屋子里看书绣花,闷也闷死我了。”
曾江双手一摊,“你这小姑奶奶,谁敢来管你,不过你好歹也是苏州城里数得上的大小姐了,女红可以不学,倒还罢了,反正咱们也不是小家碧玉出身,不过书还是要读一些的,要不再赶上一回邓夫人做寿,师傅还不让你气死啊。”
赵长河哈得一声笑了出来,刘沅君一下羞红了脸,口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原来,虽说刘子钊是江湖人物,但是他却爱舞文弄墨,这些年生意兴隆,不为衣食奔忙,闲暇时候多是读书养性,更是儒雅非凡,偏偏刘沅君从小不喜读书,只好练武骑马。父母说的几次,见她不为所动,也就随她去了。前些日子,苏州知府邓海林的母亲六十大寿,邓知府为人清正,处事公平,在苏州已做了六年知府,上峰三次升迁他,都被苏州百姓士绅联名留任。六十花甲是个大寿诞,邓海林虽然不想惊动他人,但是他民望太盛,拜寿之人还是早早的络绎不绝,最后邓海林只得出了一份告示,不管何人前来拜寿,寿礼一概不收,也无寿宴款待,只有清茶一杯略表心意。告示一出,苏州百姓无不称赞,纷纷空手前来,拜寿饮茶而去,以全其名。最后正日子那天,邓海林在府衙备得几桌家宴,一班小戏,只请了几位老士绅和朋友以及衙门人等带着家眷小聚。邓海林平日里赞赏刘子钊仗义疏财,刘子钊佩服他清正廉明,加之邓海林也喜好书画,一来二去,两人遂成了莫逆之交。
家宴当日,拜寿的各位亲朋好友,都是携家带口而来,邓海林陪着男客坐在前边,邓老夫人身穿一身大红寿袍,坐在后面大厅里,旁边都是女宾,寿礼便摆在旁边,大家素知邓海林为人,所以寿礼也都简单,无非是寿桃,衣料,如意之类的日常之物。刘子钊带着刘沅君,曾江和赵长河早早赶来,除去刘沅君在里面陪邓老夫人,刘子钊是寿宴总管,三个人忙的是不亦乐乎,直到晚上正宴将开之时,刘子钊才脱出身来,来到后堂给邓老夫人正式拜寿。照例又先是磕头祝寿,献上贺礼,除去一般礼物,刘子钊还自己做了一幅画,当堂展了开来,却是一副《灵猴献桃图》,盖因邓海林生肖属猴,以此为意,献母仙桃,正是表达邓知府敬慕母亲养育之恩。而“猴”又和“侯“字谐音,仙桃在手,又有遥望邓知府仕途更进一步的意思。一画两意,独树匠心。刘子钊虽说不是什么名家巨匠,但是也习画多年,这幅画也是画的栩栩如生。画中一只母猴蹲坐在怪石之上,左手扶着一棵柏树,右手摸住小猴子的脑袋,而那小猴儿半跪于地,两只瘦小的手臂举着一只硕大的仙桃,正要献给母猴,母猴的慈爱憨厚与小猴的孝母之心活灵活现,甚是传神,上边题诗一首:
“缘来天生即封侯,
不求富贵不须荣;
成败得失全不问,
惟愿享寿与天侔。”
众人看了无不评头论足,拍掌称好,邓老夫人听了大家的言论,自是满脸喜色,吩咐将画拿近仔细观看,可惜天色已暗。邓老夫人眼神又不好,即使多点灯烛,也还看不清楚,刘子钊赶忙命刘沅君念给老夫人听。不成想我们这位刘大小姐自己也是个半吊子,看了父亲的画儿,全然不知其中寓意,只觉得是两只猴子要吃桃子,至于那首诗更是全然不明,只照着自己认识的字顺口念了出来。生生的把第一句中的“封”念做了“寸”音,第三句的“问”又看做了“间”,待到最后一句,刘小姐全然没注意到父亲的脸已经板了起来,最后一字不识,凭着感觉竟念做了一个“斯”字音。话一出口,满堂鸦雀无声,刘子钊脸都变绿了,刘沅君这时方才注意到尴尬,一抬头看见父亲,任是她平素娇惯随性,也不禁心里敲起了小鼓。好在邓老夫人为人豁达,平日里也很喜欢刘沅君,把她看做自己的孙女一般。怕刘子钊教训刘沅君,便笑着说小丫头故意念错,来逗老人家开心。老夫人话一出口,邓海林忙着圆场,几位熟人插科打诨,这件事情就稀里糊涂过去了。虽说邓老夫人和邓海林千说万劝刘子钊不能回去责怪刘沅君。可是回到家中,刘子钊还是大大的发了一顿脾气。罚刘沅君一个月不许出门,在房里思过,每天临摹两百字。对于习惯在外边跑来跑去的刘大小姐,这一个月的日子当真是不堪回首。
曾江和赵长河当日都在大厅里,念及当时场景,越想越有意思,笑个不停,终于我们的刘大小姐忍无可忍了,伸手一拍桌子,娇喝道:“再笑,我就生气了。”说完小嘴已经撅了起来。
两人倒也真怕小师妹生气,曾江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笑了。看到刘沅君还是一幅气鼓鼓的样子,便给赵长河递个眼色,这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赵长河早已心知肚明,赶忙高声叫道:“小四子,来。”
只听得小四子远远地答应一句,脚步由远而近,转眼已进了房门,手里捧着一个条盘,条盘上一个纱罩,小四子把条盘放在桌上,掀开纱罩,里面是一盘切好的哈密瓜,瓜瓤如同黄金一般,一股奶香扑鼻。中间还有一个不大的瓷盆,三只小碗,旁边配了四碟子干果,东北榛子松仁,广东瓜条蜜饯,安徽大粒瓜子和山东吊炉花生.小四子把东西摆好,轻轻的掀开瓷盆的盖子,里面是一盆红枣百合莲子羹,看来冰了许久,靠近盆沿儿都有了粘粘的迹象。
小四子拿过小碗,分别给三人各添了半碗,口里说道:“这是今天早上刚刚熬的,在冰房里镇了一上午了,三位少吃一点,这东西吃下去可是寒心的。别误了一会儿的茶点。”
刘沅君最是喜欢各类点心,看到几样小点已是掩不住的笑意,抢先端起小碗,一口气就喝了半碗红枣百合莲子羹,曾江和赵长河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声色,陪着喝羹。
不一会儿,小四子络绎不绝的把各种苏州小吃端上桌来,无非是什么红光栗,山里货,李杜茶干,佳美色素,茶籽油,弥陀生条之类,每样量都甚少,只是点到为止,恰恰能把人的胃口吊将起来,刘沅君吃得津津有味,曾江和赵长河也是齐声称赞。几碟小吃过后,又上了八件下酒菜:花亭湖鳙鱼,白尾银鱼,三元杂交猪,方竹粉丝,苦荞麦糊,绒毛蟹,薄壳青虾,风味牛肉脯,并送过来两壶上好女儿红。刘沅君吃得高兴,连着喝了几杯,小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曾江和赵长河眼见不妙,他们都知道这女儿红其实就是绍兴花雕的一种。酒体丰满,透明澄澈,纯净可爱,有诱人的馥郁芳香;而且往往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更为浓烈,入口醇厚甘鲜,甜、酸、苦、辛、鲜、涩这六味融于一体,着实是令人回味无穷,不过这女儿红后劲十足,往往未加注意便过量了。
眼见刘沅君有了几分醉意,伸手又要去倒酒,曾江赶忙拦住,说道:“沅妹,你先别喝,我来问问你,你可知道这酒为什么叫女儿红吗?”
刘沅君盯着曾江,尚未开口,赵长河早已打蛇随棍上,接口道:“好像还有个故事的,对吧,师哥?”
“正是,这故事和小师妹还有点关系呢。”
“是吗?那小弟愿听其详。”
“讲讲倒无妨,只是不知沅妹是不是想听?”曾江说完,便歪头看着刘沅君。
刘沅君听的这女儿红和自己也有关系,兴趣大发,一下子便忘记了饮酒。赶忙催着曾江讲讲女儿红的故事。
曾江见目的达到,便咳嗽了一声,讲道:“传说很久以前,在绍兴东关,有一个员外,家财殷富,偏生是没有子嗣,不免盼儿心切,怎奈妻久不孕,于是这员外四处寻医求药,结果眼见不惑,依然是花开无果。员外夫妇眼见无望,心中愁苦。心想命中无子,有这万贯家财无人继承又有何用,不如多多向善,求个生后好名声罢了。终日里布粥舍药,修路搭桥。也是好人有善报,终有一日,一个方外之人在府里吃罢斋饭,递给员外一张纸,哈哈哈大笑三声出门扬长而去,这纸上竟是一个药方,员外照方抓药,果然灵验,夫人四十有二竟然真的怀孕在身,家中人喜极之际,特地酿造了黄酒二十坛。眼见得冬去春来,十月之期到了夫人生了一位千金,不日便迎喜三,满月,按当地习俗,员外设“弄瓦酒”大宴宾客。酒席散毕,大家尽兴而归,还有几坛好酒尚未启封,员外便将剩下的酒埋在了花园桂花树下。”
说到此处,曾江留个扣子,端起茶杯喝水,刘沅君早已停住了,连赵长河也被勾起了兴致,眼见两人都用催促,笑了一下继续讲道:“俗话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就是十八年过去了,这位小姐早已长大成人,端的是容胜沉鱼,貌赛落雁,倾国倾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媒提亲的人挤破了门槛,员外夫妇挑花了眼,方才选的一位佳婿,书香门第,为人斯斯文文,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虽然家贫却是志高,父母双亡,正好做个上门女婿。两人也算是后生有靠。不久就是大喜之日,喜宴之间,众宾客欢庆畅饮,看见一双壁人,那可称得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正值兴浓之时,又有人敲锣打鼓前来道喜,原来是新姑爷高中了本科魁首。一日两喜,员外夫妇及众人无不大喜过望,一时间酒宴之上各人兴高采烈,高谈阔论,喝酒就如同喝水一般,酒水渐尽仍不尽兴,愁眉之际,老员外忽然想起桂花树下还有埋藏双九年的陈酒,马上命人挖了出来,酒坛出土置于宴厅,泥头稍开,顿时一阵芳香扑来、浸润心脾,味道竟仿佛甜花艳蜜一般,众人争相观看,只见酒色宛如琥珀,晶莹瑰丽之色、尝起来甘洌爽口之,喝过之人无不为之绝倒。席上一位老巨人不脱口赞道:“地埋女儿红,闺阁出仙童”,众客纷纷称好。从此以后,绍兴一带人家生了女儿,就酿酒埋藏于树下,嫁女儿的时候时就掘酒请客,形成了风俗。因为女婿算半个儿子,所以连生男孩子时,也依照着酿酒、埋酒,儿子娶妻的时候庆贺饮用,所以,这酒又叫做状元红。早在晋时,《南方草木状》中就有“女酒、女儿红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的记载。更有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的说法了。”
曾江博闻强记,讲解之时绘声绘色,表情丰富,把这个故事七分传说,三分自加讲了出来,赵长河和刘沅君听得都有了兴趣,赵长河插嘴问道:“原来女儿红还有这等故事,师兄果然厉害,那么师兄,这女儿红又好在什么地方?怎样判断它的优劣呢?”
曾江斟了一杯女儿红,端近赵、刘二人,指着酒杯说道:“说起这花雕的好坏,也是大有讲究,所谓上品,要选用上好的糯米、最好的麦曲,加上我们江浙得天独厚的水,依照古法酿制,然后再贮存起来,这样子才能引出这样独特的味道。依照贮存时间的不同,以陈为贵。有三年新、五年旧、八年故、十年陈的说法,至于几十年的陈酒,那就是上品中的上品了。总的来说,花雕酒酒性柔,酒色清,酒香芳,酒味醇。至于女儿红,那更是讲究多多了,最好的女儿红叫做”豆蔻双六”。因为这女孩子十二三便成年了,正式豆蔻年华。这女儿红喝起来有甜、酸、苦、辛、鲜、涩六种味道,喝完以后让人觉得澄、香、醇、柔、绵、爽六种感觉,取它这个意思,一语双关。”说罢,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闭起眼睛,仿佛在体会自己的话,拿眼前的酒验证一番,半时才又说道:“这就也算不错了,必定也是八年故了。”
刘沅君将信就疑,也是一口喝下,学着曾江的样子闭目细品,过的片刻,却是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只是觉得甜香爽口而已。酒一下肚,就睁开眼睛问道;“真有什么特殊的?我只觉得好喝啊。曾师哥,你当真能喝出这是八年的女儿红?”言下大有怀疑之意,赵长河亦有同感。
曾江摇头晃脑,作出不屑之举,“不信你们把薛老板叫来问问。且看看如何?”
赵长河和刘沅君互相看了一眼,赵长河开口叫道:“小四子,请你们薛大老板过来一下,我们有事相询。”小四子连声答应,不一会脚步乱响,门一开,薛掌柜进得门来,面带笑容,问道:“怎么?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还是小四子惹你们生气了,回头我好好调理他。”小四子在薛掌柜身后做了一个鬼脸。
赵长河笑道:“没有的事,这一大桌子好东西,我们三人怎么吃得完呢?是这样子,我想问问薛老板这女儿红是多少年陈的?小事一件。”
“前些日子进的货,八年陈的。”薛老板照例是笑容满面,好像还有些惊奇。
赵长河和刘沅君听了心底里暗地折服,赵长河向曾江一翘大拇指,“这次我是真的服了师兄了。”曾江得意非凡,转头看向刘沅君,刘沅君倒也爽快:“算我服你一次,不过你得告诉我有什么诀窍在里面,你平日里也不怎么喝酒,怎么会知道的?”
曾江哈哈笑了一声,面露诡异之色,对着薛老板挤挤眼睛。薛掌柜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两人忽的一起大笑起来。
赵刘两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得过了一会儿,看这两个人竟然是越笑越大,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刘沅君不由又着急起来,眼望向曾江就要发作,曾江指着薛掌柜,“我的秘诀薛老板都知道,你问他便知端详。”两人又望向薛掌柜,薛掌柜依旧笑个不停,刘沅君也不便冲着薛掌柜发火哦,只好等着薛掌柜慢慢止住了笑声。
“刘小姐和赵先生问的就是这酒吧?”
“是啊,我师兄平日也不见得嗜酒,居然一口就能喝出这酒的年份,就算他见多识广,也太神奇了,必定有什么蹊跷在里面,薛老板将给我们听听啊,以后我们也多一样本事。”
“这个啊,其实说来简单,呵呵。”
“那快说啊。”
薛掌柜看看曾江,不慌不忙的说道:“因为这女儿红是你师兄卖给我的啊,这酒的年份什么的都是他告诉我的,他自然一清二楚了。”
话一出口,赵长河和刘沅君一下子就呆住了,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到脚面上了,然后两个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向曾江,曾江手里举着一只蟹腿,笑嘻嘻的一言不发。刘沅君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曾江的鼻子,一字一句的问道:“这就是你的诀窍?“
“然也。”曾江居然还是已付很得意的样子,刘沅君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她恶狠狠的瞪着曾江,运了半天气,方开口道:“你还有一个机会,你给我讲讲这女儿红和我有什么大关系,有则罢了,若是你又在耍我,哼哼...”
“我这样说自然有道理啊,这酒和你有绝大的关系,沅妹,我问你,你今年芳龄几何啊?”
“我十六啊。”刘沅君还是不明白曾江什么意思。
“十六?我记得大小姐你十五岁的生日好像是两个月后吧?”
“亏你还读书,你不知道算生辰,天增一岁,地添一岁吗,我就是十六了。”刘沅君竭力想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可是偏偏却又不像,未等曾江开口,又抢着说道:
“再说,这个和这女儿红有什么关系?我再怎样也不会是八岁吧?”
“沅妹,你呀,小脑袋里就想着练武骑马,就不装点别的东西啊?我们搬到苏州府来不是整八年吗?”
“是吗,我想想啊,那时候小娘刚刚嫁给爹爹,她身体又不好,爹说让小娘好好调养,我们才定居到苏州的。阿秀比我小七岁,刚过完七岁生日,对,可不是,是八年了。”说到这里,刘沅君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重重在曾江腿上拍了一掌,“这女儿红是我们住到这里的时候酿下的,对吧,曾师哥?”
曾江摸着大腿,苦笑着说:“对极对极,真难为沅妹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啪”的一声,曾江的手臂上又挨了刘沅君一下子,“你还敢臭我,当我听不出来啊,再说试试。”扬手欲打。
曾江赶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哪里敢笑你呢。”
“那继续说啊,就算这酒是爹爹那时酿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又干吗挖出来卖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们刚刚搬到苏州,师傅师娘也就依照习俗酿了一百坛子这女儿红,本来是想等你..呵呵,别拍我,那个时候喝的,可是结果现在你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骑起马来比谁都快,发起火来比谁都大,打起架来比谁都狠,喝起酒来比谁都猛,半个苏州城都知道你刘大小姐一人一马“火凤凰”的名头,谁还敢上门来那个啊?”
刘沅君听的早已羞红了双脸,强自咬牙争辩说:“用你们管。”
“是,是,轮不上我们着急,可是师傅师娘着急啊,后来找人一问,原来这女儿红从酿到取,大多数都要十八年,意思是十八年才是女孩子出门子的好日子,别人都是出生就开始了,可沅妹你是八岁才开始酿的,再等十八年才能找着如意夫婿。那时,沅妹不就成了老姑娘了?师父师娘一听,一下子就急了,听人家指点,就挖出了一半五十坛,让大家来喝,沾点喜气,这样你就能早点嫁出去了。”说完,曾江就跳到了一旁,怕刘沅君气急败坏,再给自己一下。
刘沅君站将起来,看样子准备随时冲过去掐住曾江的脖子,眼见曾江躲的老远,自己够不着,便拿起一个蜜桔砸了过去,曾江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接个正着,扒开皮就填在嘴里,还是笑嘻嘻的说道;“真甜啊,沅妹心里必定也是这样想的。”赵长河和薛掌柜哈哈笑了起来,刘沅君更气了个半死,够不着曾江,气难出,便重重拍了赵长河一章。
“让你笑,哼,明明都早知道,还和他一起来戏弄我。”
赵长河被怕的叫了一声,尚未开口,曾江又开口道:“这回可是错怪长河了,前些时候,他去雁荡了,这件事他不知道。”
刘沅君看看赵长河无辜的样子,心下也有些歉意,嘴上却不可道歉。小声道:“你们两个人一向狼狈为奸,我哪里知道?再说,肯定是赵师哥想田姐姐了,找个机会跑到山上去了,快点说,你和田姐姐干什么了?”轻悄悄的把话题转到了赵长河身上。
赵长河平白挨了一掌,虽是他为人憨厚,素来把刘沅君看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心中也有些不快,坐在那里低头不语。曾江看在眼里早已了然,赶忙圆场道:“你看你看,没大没小的,沅君你不知道长河心中之事,本来想着上山可以见见秋雪,一诉衷肠,偏偏去的匆忙,可能未能细谈,回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你还在这里刺激他。”
刘沅君吐了一下舌头,“原来如此,赵师哥,小妹不知道,原谅小妹,下次我再见到田姐姐,一定帮师哥多多美言几句,把师哥心中的心里话讲给她听。将功赎罪好了。”
“又来胡说,这种事情也又带话的?你呀,下子见着秋雪,你不要像跟屁虫一样粘着她,给长河留点时间,来个机会就好了。”
“原来如此啊,小妹明知道错在何处了,下次一定躲得远远的。”
赵长河听见刘沅君和曾江的对话,怨气顿失,心中释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抬头争辩道:“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了,我是奉了师傅之命,去拜见师祖,有正经事做,哪里是为了见她,再说,她现在在台州府,又不在山上,我却又去哪里见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如同蚊蚋之声,非仔细听难以听清。赵长河身高马大,现在却扭扭捏捏,甚是好笑。曾江和刘沅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已知赵长河心中不快已过,看他这幅女儿样子,又都笑了起来。
刘沅君咯咯笑道:“她?是谁啊?连名字都不提了。”
赵长河这下更是窘迫,薛掌柜见了,觉得不便留在此处,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房中只剩师兄妹三人,曾江见气氛凝滞,开言道:“沅君,不要再戏弄长河了。说些正经事,长河,你这次回山上,师祖,师伯身体如何啊。”
赵长河坐正了身体,说道:“小弟这次未得师祖多加教诲,听林师哥讲,师祖现在大多时间都在后崖面壁,仿佛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门里大小事情现在都是二师伯在掌管,即是在山上的师兄弟也很难见到师祖,看样子师祖有意把掌门传给二师伯了。小弟此次回山,只待了三天,正好赶上俞师兄也从泉州赶来,我们只在刚到和告辞的时候去拜见了师祖,据小弟看,师祖身体尚佳,见了我们虽说脸上不见喜色,不过看得出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问了师傅几句,听的师傅最近又建了两所学院,也是不住点头,后来我把师傅的意思讲给师祖,师祖便答应了。”
曾江和刘沅君听赵长河讲到师祖,都改了正容,一点刚才嬉笑的意思都没有了,曾江又问道“你这次见到俞师兄了,那大师伯现在如何?”
“俞师兄比我还忙,只待了一天,第二天傍晚便起身回去了,时间紧迫,我没有和俞师兄细谈,不过看得出来,必定是事情不少,他们那边也不安稳,现在东海海盗猖獗,茶饭都没有个准时侯,听那个意思,俞师兄也是多日没有回过家了,我问及大师伯,他只是说大师伯退了军职之后,修身养性,平素只是练功,不过俞师兄可是大变样子了,三十多岁的人,黑黑瘦瘦,满脸都是风吹日晒之色,乍看上去都有五十岁的样子了。我们在山上一起沐浴,他身上全是伤疤,我粗粗一看,竟有二十几处。想起我们在这里风花雪月,当真是有愧于心啊。”言辞中都是唏嘘之意。说罢,低下了头。
曾江也不禁黯然,刘沅君却好不为意,脱口而出:“平时爹爹最推崇俞师兄了,我还不甚相信,只觉得他做官之人,平时也一定是像戏文里演的那样威风凛凛,出入前呼后拥的,不想却是这样。这种男人,才是真正的大丈夫啊,下次见着他,我一定好好敬他一杯。”
曾江和赵长河不声不响,顿了半时,曾江方才开口道:“比起俞师兄来,我辈真是差的太远了。”赵长河连连顿首,甚为同意。
雁荡开山鼻祖俞石极总共收了五个弟子,三男二女,都是俞石极闯荡江湖的时候收养的孤儿,大弟子俞天锡,从军多年,一刀一枪,立了不少功劳,被授了泉州府一个千户的官职,以定东海海贼,俞天锡本来也想如同师父一般退出官场,可石极老人反而劝说徒弟,该出力时应出力,恰安乐时却安乐,现在海贼猖獗,经常打劫过往船只,俞天锡正应为民除害。所以俞天锡便一直留在泉州,他的夫人便是自己的师妹许银珠,赵长河所说的俞师兄就是俞天锡和许银珠的独生儿子俞定波,从小跟随父亲效力军中,现在已经接任俞天锡的千总职务,每日忙着围剿海贼。俞石极的二弟子田明镜,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武功在师兄弟中最为高绝,在浙江武林界也是颇有侠名。他的夫人一样是石极老人的弟子姚宝钗,夫妇两人生有两个女儿,大的名叫田雪冰,嫁给了俞定波,小的名叫田秋雪,却是和赵长河订了亲。田明镜和姚宝钗一直在跟随师傅左右,这些年来石极老人不问世事,门中大小事体都是田明镜处理。最小的徒弟便是刘沅君的父亲刘子钊,学成不久就下山经商,积累下一份大大的产业。这师兄妹五人虽然不在一处,但经常书信往来,关系融洽,像亲生手足一样。
三人默然不语,满桌的苏杭名吃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沅君耐不住这沉默的气氛,开口问道:“赵师哥,你这次回山是为了什么事呢?莫不是为了师祖的大寿吗?我记得是在下旬的。”
赵长河应道:“师妹你有所不知,今年是师祖七十大寿,古人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师祖已经在雁荡山整整居住了六年未曾下过山了,所以师傅的意思,要趁这个机会请师祖到苏州来小住几时,因为怕大师伯和二师伯另有安排,彼此冲撞,所以命我先去拜见师祖和二师伯,咱们先定下来再说,本来打算回过山上再去趟泉州的,不成想在山上遇到了俞师兄,他也是奉大师伯之命前来拜寿的,大师伯竟和师傅想到一起去了。不过后来师祖说道大师伯那里事务繁忙,便定了来咱们这里。俞师兄无计可施,只好回去禀报大师伯了。”
刘沅君听了又惊又喜,“这么说来,这几日,师祖,大师伯,二师伯和大林,小林,田姐姐他们都会来咱们家里了?”
“那是当然,你当我们哥两没事老在这里混着干嘛?就是觉得日期差不多了,在这里等着接人。”
这时候,有人敲门,却是小四子进来,小四子先喏了一声:“三位,日头正热,掌柜的怕三位口中油腻,让我送来几分小点心。”说罢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第一盘是蒸馄饨。人们日常熟悉的都是白汤馄饨,馄饨在汤里煮,连汤吃的。这蒸馄饨却又不同,把包有肉馅的生馄饨放在笼格里蒸熟,每笼十余只,吃的时候味道如同汤包、烧卖那样一般干吃。旁边单配蛋皮汤,麻油、醋、糟油,辣椒酱等调料几小碟,蘸着调料吃。其味鲜美,兼有烧卖和馄饨的风味。第二盘是灰汤粽。嘉兴的鲜肉粽和豆沙粽世人皆知。但苏州府却曾有一种风味更加独特的灰汤粽。其实就是碱水粽,但又不同于一般的碱水粽。用糯米与碱水相伴,三角粽个头较大,略呈扁形,烧煮时间比一般粽子较为长久,因为箬叶和粽子中溢出的碱水使煮粽的水呈现灰褐色,所以称灰汤粽。酥烂、香甜,棕色透明。吃的时候不蘸白糖,而浇上特制的糖油,吃来甘美滋润,甜而不腻,不嚼自烂,色香味俱佳。第三盘子里是扁豆糕。苏州扁豆糕的味道特别好。用白扁豆蒸熟、捣烂、炒过,加与米粉相混,放糖再蒸,熟透之后然后切成长方形的小块,侧面看来,分为两层,下层为淡绿色的扁豆,上层为白色掺有薄荷的米粉,如果在糕面上再抹上一层白糖和玫瑰酱,其味清凉、甜糯、爽口;色彩也佳,淡绿、乳白,玫瑰红相间,与其味道相和谐,清雅之意油然而生。第四盘里是刀鱼羹卤子面,面细酱红,真不愧“弱似春绵、白若秋练;气勃郁以扬布、香气散而远遍、行人失涎于下风”。
苏式点心小吃天下闻名,果然是非同小可,四样点心摆上桌来,一下子勾起了三人的食欲,刘沅君欢呼一声,率先夹起了一块扁豆糕,几口便下了肚,又忙着夹起一只馄饨,刚要放进嘴里,忽然看见赵长河手里拿着一只灰汤粽,却只剥了一半便停在手里,双眼望向窗外,仿佛被什么事情吸引住了,再看曾江,也是一样,筷子里夹着一只馄饨,却忘了放进嘴中。刘沅君好奇心大起,向外看去,偏偏她坐在里边,视线被窗台挡住了,刘沅君一着急,看口问道:“你们看什么啊?”伸手就拍向两人。
曾江和赵长河被他一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彼此看了一眼,曾江吐了口长气,对赵长河说:“你看怎样?”
赵长河也长吐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好功夫。”
刘沅君自幼爱武,听得曾赵两人说话,似乎外边倒有什么蹊跷,她性子急躁,早已站起身来站到窗前,向外看去,嘴里不迭声的问道:“哪里哪里?”
曾江未曾言语,只是凝神观看,赵长河轻轻一拉刘沅君的衣袖,示意她小声一点,刘沅君只得坐下,向外仔细观瞧,却没有看到什么奇人奇事,心里又急躁起来,问过头去正待询问,赵长河用嘴努了一下,伸出一个手指指向前方,刘沅君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离开茶楼不远的运河之中,正驶来一只客船,眼看就要靠在码头之上,乘客们纷纷手提行囊,挤出船舱,立在船头之上准备抢先上岸,一眼看去。乱哄哄的,未见有何奇异之处。刘沅君疑惑丛生,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两位师兄为人精明,曾江固然是爱开开玩笑,赵长河却是绵里藏针,面憨心亮。两人如此作态,必有缘故,于是便更加仔细看去。
忽然,刘沅君心中一动,只见船舱之外坐着一个年轻人,身穿黑衣,手里举着一本书正在仔细观看,周围人众从他身边经过,他竟似毫无感觉,乱糟糟的事情仿佛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乍一看不甚打眼,仔细一瞧却又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显得卓尔不群。刘沅君回头看向赵长河,赵长河看到他眼中的迷惑之意,开口说道:“沅妹你看出什么古怪没有?”
刘沅君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这青年除去行为乖僻还有什么,便摇摇头,赵长河也不多言,站起身来,向桌边走了过来,这桌子本身离窗户很近,赵长河靠了过来,与刘沅君并排坐在一处,不一下说话之间,手中的筷子就碰到了刘沅君的衣袖,刘沅君不解其意,尚自奇怪,忽的脑子一闪,明白了过来,忙看下去,果然,在那船舱之外,即使乘客急忙奔出,那少年却仿佛无影之人,没有一个乘客碰到了他的身体。
眼看船已靠岸,乘客们蜂涌而下,那黑衣青年看看四周无人,方才站起身来,将所看的书仔细收好到包袱里,背起包裹,走向搭班,这下刘沅君留上了心,只见这青年踏上搭板,搭板竟然毫无动静,竟如同上面没有分量一样。刘沅君暗自称奇,江南水乡搭板多用毛竹湿板,取得就是它柔韧之意。长期在水里浸泡,大木虽然结实,却往往糟透断裂。毛竹湿板虽然踏上去忽忽悠悠,嘎嘎作响,却是坚实异常。这青年踏将上去,虽然听不见是否有声,但搭板竟无甚晃动,可见这少年轻功之佳。曾江和赵长河不由自主又叫了一声好。
那少年下的船来,慢慢向这边走了过来,只见他脸色白净,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一点有武功的摸样也看不出来,反而倒是像一个赶考的秀才。
刘沅君听的师兄不断称赞这青年,心中不服,又看那青年这般读书人打扮,顽皮之心油然而生,手指一弹,一颗花生已是弹了出去,直奔青年人头顶而去,曾赵两人喝止已是不及。两人心说不妙,这青年人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内外兼修,功力已臻上乘,刘沅君故意挑衅,对方万一生气,便是一场不小的争执,而且错在己方,不好分辨。不过再埋怨刘沅君已是无用,只好静观其变。刘沅君弹出的虽然只是一粒花生,但是她自幼习武,手上劲力十足,这下全力弹出,这花生去势甚快,打在身上,无亚于一块石头。
眼看花生就要击中这青年,这青年恍若不知,神色丝毫未变,轻轻巧巧,一步迈出,正好躲过了花生。然后,那青年仿佛不经意一般,抬头向茶楼这边看了过来,曾江,赵长河和刘沅君正在向下观望,这下四个人眼光对了个正着。曾江和赵长河赶忙站起,向这青年拱手表示歉意,刘沅君看着这青年人,只见他五官俊秀,不过脸色苍白,仿佛很少见着阳光的样子,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好像小刀一样,不知怎地,心中便有些慌乱起来,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偷偷看这黑衣青年。黑衣青年看到曾江和赵长河拱手,一转眼又看到了刘沅君的样子,已明其意,他生性恬淡,这点小事也不放在心上,嘴角一动,似笑非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便继续前行。
眼见这青年人拐过街口,身影看不到了,曾江扭过头来“沅妹,你这惹是生非的性子真的好好改改了,幸好对方不甚理会,要不又是一场无端的麻烦事。”刘沅君心中尚自慌乱,闻言只嘟囔了几句,也就不再强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