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风
仿佛牵线木偶一样折腾了一天,重华两眼无神地让雀儿扶着往回走。
刚到门口,就看见了粉嫩水润的凌月华正要出院子。重华没来由的一阵恶心,拉着雀儿想要避开。谁知道凌月华似乎就是专门等她一样,笑着迎了上来。
“二妹。”
重华知道躲不过,行了个礼:“姐姐。”
如今凌月华的脸色可比那日好了许多,恢复了往日阳光水灵的样子。笑着拉着重华的手。
“如今住的这样近,二妹也不常来姐姐屋里坐一坐。”
重华只觉得那只水葱一样白嫩的手仿佛黏糊糊的触手一样卷着自己。硬生生地忍下心头的恶心,淡淡地说道:“母亲吩咐,不让出门。”
凌月华点点头:“要准备嫁衣也是需要时候的。等你出阁,姐姐定会拿最好的首饰给你添妆。”
是啊,谢谢我替你去受苦,说不定还会替你去死。重华慎重地谢过凌月华,倾身告退了。
凌月华看着重华进了夏雨苑,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掩不住的兴奋。她可以不需要嫁给那个通江王世子了。连天气都这样的明媚。
回了屋子,重华就让雀儿给她打水,反复洗了几次手。却让人觉得那种冰冷黏腻的触感怎么洗都洗不掉。
因为钱嬷嬷的话,凌夫人一夜都没睡好。通江王府这样做是不合规矩的。竟然让新妇净身一人过府,这跟纳妾有什么区别。可人家说了,回去就会准备纳彩。要用正正经经地八抬大轿娶回家。只是不让带侍女而已。这……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可钱嬷嬷的态度又不像说假的。翻来覆去也想不通。只能命人将二小姐看紧些。
接连几日,那张纸条仿佛石沉大海。既没有通江王府的人来愤慨地要求退婚,也没有风言风语在外面传出。那种仿佛被隔离的恐惧感紧紧地捏住了重华的心。
她们都疯了么?她们都疯了么?不行,我要逃走。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将自己葬送掉。
重华脸色雪白地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地窝在床角。
“二小姐,冷的紧了婢子给您灌个汤婆子吧。”睡在脚踏上的雀儿感觉到重华的异样,小声问道。
重华看着雀儿迷蒙的眼。淡淡开口:“拿了披风。我想去院子里站一站。”
雀儿一愣,整个人都醒了:“二小姐,外面更深露重的。”
重华一皱眉:“怕我跑了不成?”
“婢子不敢。”雀儿赶紧低下头,伺候重华披了大衣裳,又裹了一件披风。便走出门去。
外间守夜的是新来的翠儿,本在熏笼上打瞌睡。见重华披了披风走出来,连忙下了熏笼迎上来。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只唤了婢子们就好了。”
重华冷冷地看了翠儿一眼。积压了几天的阴郁全都凝结在这一个眼神里。翠儿被重华的眼神骇住,愣在了原地。
“不过出去站站。”重华不理会她,只扶了雀儿往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守夜的婆子们。一脸诧异地望向重华。重华一拧眉,也不与她们说话,只是扶着雀儿走出门。
众人手足无措地望着重华,方才二小姐对翠儿说话的语气甚是阴冷。她们又是多有脸面的,能在小姐面前说上话。只能惴惴不安地看着重华走到院中的大树下。
“行了,你远远的站着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重华回过头对雀儿说道。
雀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重华。终究是被重华阴冷的目光吓着,低头应是,走到回廊下面远远地望着她。
站在参天大树底下,重华感觉自己的脖颈仿佛被人紧紧的勒住。看过那么多小说,却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深闺秀女的无力感。人生就这样被嫡母摆布着,一点人权都没有。
叹了口气,如此,只剩下寻死一条路可走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只怜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与那断井残垣。”低沉的嗓音,带着狂放不羁的笑意,仿佛冰箭一样刺穿了重华。
树上有人?
重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抽回到了心脏,手脚冰冷。脑子却清醒的可怕。
“你倒是个胆大的,有人夜探深闺,你竟然连喊都不喊一声。就不怕……嗯?”那声音仿佛就贴在耳边,笑盈盈的却带着丝丝寒意。
重华不着痕迹地抬头,想要从树影中辨认出是否有人。可天本就黑,又赶上初一,也没个月亮。想在茂密的枝叶中辨别是否有人。简直难于登天。
“别找了。找,你也找不到。”那声音笑的更加欢快,可其中的寒意却丝毫不减。
重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什么人?”
“嗯,这种问法比较中肯。”那声音缓和了些:“明明是你寻了我来。如今看来,心机却没几分。”
“通江王世子?!”重华一愣,险些喊出声来。
“小声些,若让你那些美人儿丫鬟们听见了。本世子今日就走不出去了。”树上的声音调笑到。
“我不是凌家嫡女。”重华才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树上的声音顿了一下,过了半晌才淡淡出声:“你可知这话说出来,凌家会又怎样的下场?”
重华直觉血都涌到了头上:“怎样的下场不是我能想到的。”
“倒是个自私的人。”树上那人似乎点了点头。
“凌家嫡女明艳动人,是京中第一才女,你理应娶她才对。”重华静静地说道。
“那因何由你代嫁?”树上的声音显露一分好奇的意味。
重华咬了咬唇:“因为世子名声在外。凌家大小姐怕嫁过去死于非命。”
树上静了半晌:“你呢?你不怕么?”
重华冷冷一笑:“怕,有用么?”
一阵清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重华有一种感觉,那人已经不再树上了。抬头望去,仍旧是黑黑的一片。分辨不出。
雀儿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喊着:“二小姐,天黑的紧了,回屋歇息吧。”
重华想了想,该传达的她已经传达到了。估计明日就会有人来退婚了吧。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回走去。
突然,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传入耳中:“良辰美景奈何天……”
重华周身一紧,猛地回头望去,只有越发烈烈的风声吹动着树叶,再也没人的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