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又闻荻母新讯息
佟骥不忍将事实告知荻母,只得先去少林寺探望三哥。少林寺位于河南登封市嵩山五乳峰下,由于其坐落于嵩山腹地少室山的茂密丛林之中,故名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是孝文帝为安置所敬仰的印度高僧跋陀尊者,在与都城洛阳相望的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都说这寺乃天下第一名刹,和尚们助唐有功,太宗大悦,想必功夫了得。”寺外等候时,他环顾周边环境,倒也觉得安详。
稍待片刻,便已闻之:“四弟,好久不见。”仍是亲切又熟悉的问候,迎面来人似乎又壮实不少。“走,我们别处聊,寺里规矩颇多,麻烦得很。”说罢,两人就近寻了家酒馆。“我就好这肥鸡美酒,练功日子苦,全靠它们作陪。老板,照旧。”
“你看起来又强壮了,一定学到真本事了。”接过店小二上的酒,忙跟道:“再沏壶茶吧。”比起酒,反而茶香醉人。
“难得见面,也不陪哥哥喝杯吗?小二,快倒酒,免茶。”佟骥耐不过,只得听命。他知道老三的脾气,倘若再回绝,定要惹是非。“这才对,茶有什么喝头儿,淡得没味儿。”言谈间,兄弟各自的性格一如往昔,可见性格难改。“你是不知道,寺里规矩多得数不清。对僧人、道人应称师,对主持僧人要称方丈,绝不能直呼出家人、和尚;与僧人见面要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或单手竖掌于胸前,就像这样,”他示意着,“忌握手、拥抱,还有摸头。提婚姻诸事、忌喧哗、忌嘲讽、忌摸神像、忌随便走动等等,累人。好在我仅算是学武,若真剃度规矩更多。万一犯忌,又要面壁数时。你也知道哥哥我素来口无遮拦,哪儿受得了这般束缚,为此没少挨罚,慢慢也就学聪明了,少说话多练功。”
“可曾习得好武艺?”
佟三垂头丧气道:“哎,我这岁数早已过了最佳习武期,学些简单的拳脚功夫都费劲。不过这少林功夫可真是博大精深,什么游龙飞步、丹凤朝阳、老君抱葫芦之类,将来势必要送我孩儿来此。”
“这么说是有了心上人?否则到哪里讨个孩子。”佟骥打趣道。
“不急,不急。倒是你,怎么还没动静?荻妹也不急?”话至此,他既知无法隐瞒,索性和盘托出,将事情原委据实以告,中途两度落泪。“你真糊涂,怎能任她去什么庵里,就是绑也得把她弄出来。你倒潇洒,一走了之。”
“三哥,我实在舍不得家,舍不得你们,这次回来看过也就彻底安心了。余下的日子,我只想陪着韵荻,她住庵里,我就在庵外守一辈子。”此刻的他忽然发觉茶的滋味远不及酒,那种醉生梦死的真实感开始蔓延。
眼见自家兄弟痛不欲生,仿佛感同身受般酸楚。“别难受,咱这就回家,早抵达一日便可早一日起程。”
“三哥,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寺里找不到你岂不给你惹乱子。”
“这你不必操心,到时我自会请罪。”他思忖片刻,想到此事混乱,倘若据实相告定要耽搁许久,师哥们应允与否又猜不透,若编故事,一时也想不出合情合理的,只好先斩后奏。万一因此被逐出少林寺,遗憾自不必说,可为了兄弟情义,理应以大局为重。“四弟,此事先瞒着荻妈妈,以免她因冲动做出傻事来。”
“我也这么打算,韵荻被我害的这么苦,旁人再为此有个三长两短,我当真冤孽深重,死了也不能安息。还是去大哥那儿探探情况吧,也不知生意现状如何。”说罢,两人踏上征程。在返乡的车里,尽管各自看似熟睡,实则都想着同一个女人。
数日前,兄弟几人共同经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如今剩下佟家老大独撑,难免辛苦,幸得三五友人相助,勉强渡过了艰难期,如今还算顺风顺水。虽然自家兄弟未能在苦难时搭把手,但此刻能重逢同样是幸事。
“走,咱这就回家。老三又壮实了不少,佟骥也是,像个堂堂男子汉了。”站在两人中间的他微微驼背,“真是岁月不饶人,越发觉得力不从心。”此话不假,过去难捱的光景使人心力交瘁,梦玫的杳无音讯同样令他心急如焚。可即便再如热锅蚂蚁,只要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枉费忍受着煎熬。“四弟,有梦玫姑娘的消息吗?”许是摸爬滚打的日子使他明白了抓住时机的重要性,想要有成功的可能,就得抢先把握。
梦玫,好遥远的名字,有关与她的往事突然又清晰。“没,没有。”他结结巴巴地答道,大哥这一问,他亦扪心自问,不知她现居何处,过得如何,毕竟她曾让他感动。“大哥怎问起她来?”更使他吃惊的莫过于从未提及异性的佟家顶梁柱,此为破天荒,头一遭。
“这梦玫姑娘又是谁?我错过好戏了?大哥,何时的事也不透露风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听此女名字,想来相貌姣好,老三忙又开起玩笑来:“梦玫,名字倒好,梦里的玫瑰,难不成让人走进她的梦里送花?大哥,你可得腿脚利索些,不然弟弟我可不客气,这么美的名字,足以令人闻之欲醉。”边说边仿作嗅花的姿态,引得众人哄笑。
“你呀你,贫嘴的毛病怕是改不了。”
“大哥,让他说吧,少林寺闷了这么久,憋坏了怎么好。”
“顶属四弟心疼我,快说!梦姑娘乃何方神圣?”佟骥朝旁瞥了眼,摇摇头。“哎呀大哥,就告诉我吧,兄弟一场难道信不过吗?”佟骥此时也如站在云雾里,看不清情态的走势。难道大哥果真爱人梦玫了?倘若真如愿也算一段良缘。只是那看似热烈的姑娘,害起人来也是冷血,大哥又宅心仁厚,难保不会吃亏。他暗暗思忖,陷入残局。“算了,既然开口实难,又何苦强迫。”央求片刻见仍无果,索性识时务。
佟大则安抚道:“岂非我要拿腔调,的确无从开口。梦玫和韵荻同是老师,与我,不过有过几面。我不说,只因虽晓自身心意,却不晓她之思绪。现下更是良久未谋面,我亦焦急。本欲寻找,既不知何处去寻,又放不下手边琐事,毕竟生活显有起色,倘若撂挑子,发不出工资不说,也对不住随我共事的朋友。咱困难时,人家自掏腰包,甚至一连两月白干。李工头亲自托亲戚,帮咱拉客源。小王叫来几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大伙齐心协力,才使料子保质保量。咱做的是小本买卖,人心最重要。”这番苦口婆心,句句道出心声。
“大哥,眼下除了等待也别无良策。”
“等吧,习惯了也就顺畅了。你和韵荻呢?可不能再等了,你们得赶在荻妈之前办喜事,让老人家安心。虽说之前办过,到底也草率,总得补一场像样的。你们几个无论谁结婚,大哥绝不能让人觉得寒酸。”
“等一下,”老三又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叫荻妈之前?”
“荻妈也要结婚了,原打算母女同出嫁,可林先生似有计划。”
“什么?结婚!林先生?”这次换佟骥发问:“林穆的父亲?”他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听到更晴天霹雳的讯息。
“对,林父。我也是听老二跑来说了句,具体情形还半解。走吧,回家后即刻便知。”话未毕,见佟骥立于原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老四,这是怎么了?方才提及结婚就见你皱着眉,这次独自回来又始终未说韵荻,我猜想便是有事。老三,他不说你说,到底怎么了,你俩不是偶然遇见吧。”身为长兄,心细自不必说,操心更是家常事。
“韵荻,她,她进尼姑庵了。”既已出事,想来瞒不过众人。相爱的时候,彼此你一言我一语。如今只剩一人,便充当两人角色吧。曾经遇到难言处,每每有韵荻打圆场,令他好好先生的称谓延续至今。现在是该独当一面了,事实上,他早已深谙左右逢源之道,只是不愿将自己置于如此圆滑的境地。
正如两人闻之荻母婚事时惊讶的神情,佟大亦如此说:“什么?尼姑庵!”只是他生性稳重,瞬间又恢复了面色的镇定。“此事重大,不可回家。我们先商议下该怎么解决,莽撞的和盘托出准会闹出乱子。”于是,几人又原路返回,欲寻一处僻静之所,细细斟酌。
这便是生活,未必事事如愿。在悲喜间转换的同时,各自的状态呈现出大相径庭之况,但归根结底平稳的步入下一阶段,是每个人心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