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叁叁

第33章 叁叁

周岳是第一个发现前面那辆车着火的。本来他跟踪被人发现,玩飙车还不慎撞车,这脸丢大发了,他觍颜问周思诚:“哥,还追不追了?”结果余光一瞟,杨敬那辆车的排气管在冒烟,不是内燃机的废气,那是着火时升起的热烟,里头还冒着火光。

他愣了,指着那辆重新启动的车:“这,这得是要爆炸了吧?”

与此同时,孙清岷推了推姒今,哇地大叫一声:“今丫头,今丫头倒了!”

后座上一直坐得稳如泰山的姒今一推即倒,像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和在闽东张家别墅的那一次一模一样,金蝉脱壳,魂魄离身,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杨敬车上。

周思诚淡淡看了一眼,揭下口罩:“不用追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非自然现象的干扰,是姒今做的手脚。她放任这个幼稚的追击计划,其实只是想完成这个短距离传送,根本没有让他们帮忙的意思。

她的计划一直在心里,从来没有把旁人考虑在内。

两边的学校到了午休时间,成群结队的中学生涌出来,漫天漫地的稚嫩声音说说笑笑地经过,车里却陷入了死寂。前方宾利扬尘而去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周思诚的神情凉得像棵月光浸透的寒松。

他转头,破天荒地问周岳:“有烟么?”

有,大卫杜夫。周岳烟瘾大戒不掉,就一直抽这种味道好闻的,偶尔一支,周念就很少说他,只有在姒今面前抽,屡试不爽地被掐掉。

周岳迟疑地给他点上:“怎么想起来抽烟了……”

红大卫的滤嘴有股咖啡因的味道,烟雾轻逸,又迷蒙又清醒。

周思诚郁在肺腑的那股气终于呼出了身体,突然笑笑:“附近有没有香烛店,开过去。”

※※※

杨敬突然看见在自己身边现形的姒今,吓得魂都没了:“沈,沈小姐?”

姒今坐在车窗边,静静望着疾退的风景,慢慢转过来对他微笑一下,戴着枚祖母绿戒指的手去抚了抚他的衣领:“不用太紧张。我只是好奇,杨先生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她这是指责他办事不力?杨敬没表现出来,脖子却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没,没。沈小姐,你要的尸身我都找着了,已经报给钟管事了,钟管事说他过两天就来提货的。”

“哦,找着了,真找着了么?”

姒今念书似的重复,气息幽幽,他觉得她每丝笑每缕眼波都瞅着瘆人。

杨敬直愣愣点头:“真找着了,沈小姐难道是要亲自看?”

姒今悠然坐着闭目养神,让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杨敬坐正了,刚才那一会儿的慌乱过去了,一个劲捧她:“沈小姐最近气色不错,好兆头,好兆头。”

又是气色,一次两次的。

姒今嘴唇都没动几下:“我以前气色很差么?”

沈小姐气色当然不好,之前一段时间白发多,还惧火,每次出现的时候时好时坏,这回倒是没这毛病了。杨敬心道坏了,女人都不喜欢被人说自己形容枯槁,他这是触了雷了。

他赶紧补救:“不,不,沈小姐一直是国色天成。”

姒今呵地笑出了声,冷冷一下,眉眼都笑得拧着。

这况味……怎么不像是高兴呢?

杨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扭头背着她,表情冷下来,目光陡然变得阴狠。杨家世代为商,称雄一方,他心底也是有傲气的,被沈眠婴这样的怪物操控了这么久,他怎么能甘心?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祖上曾因救他大伯公,听过庇护杨家的一个道士的话,去收不腐的女尸。这事是杨家这一脉的秘辛,他爷爷临终时什么都没交代,竟然告诫他,不可不信鬼神。他以为老头子老糊涂了,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沈眠婴那样的人。

他唏嘘地想起沈眠婴找到他的那一天。

那是二十年前了,他从年少步入中年,她竟然和现在一样年轻。

※※※

周岳搬了两大箱的蜡烛到周思诚的公寓。他的书房很有古韵,有一张仿古的棋榻,上面本来是木格的棋谱,这会儿铺了一层隔热材料,摆满了蜡烛。

做完这一切,周岳就告辞了,临走咂咂嘴:“哥。”说了一半,后面又不知道怎么继续了。周思诚温然笑了笑,挥手让他出去。

他坐在棋案边,对面坐的是全无知觉的“姒今”。他点上了蜡烛,守在火光旁边。

书房拉上了窗帘,昏暗阴凉,时间像冬日的河水般流淌得缓慢。

他表情看不出异样,打开手机刷社交网络。朋友圈第一条是萧妤发的,她知道他爱看书,算半个文艺青年,总是投其所好转一些书摘,而且多数能读出些隐晦的暗示。这回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一句话:

“我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四处游荡流亡,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愿意驻足的地方。”

配图是一张先锋摄影,冷色调,和面前暗沉光线里的暖光格格不入。

他干脆关掉电子设备,专心守着烛光,添香一般换着点。天色渐渐暗下来,七八根白烛的光融在一起,照亮姒今苍白无神的脸。

眼底恍惚,烛光竟然连成了一副图画。

画面渐渐清晰,随着烛光摇曳而轻动:那是一个类似生鲜冷库的地方,白色的塑料填充墙,冒着寒气。巨大的仓库里,停着一副副棺材,青石的颜色,整理排列开来,一眼竟然望不到底。

有两个人在里面行走,一男一女。他好像能获得其中一个人的视角,透过她的眼睛看见棺材里躺着的一具具尸身。泛青的皮肤,嘴角耷拉着,千人一面,眼睛虽然都合着,却总觉得他们在看着自己。

那是冷寂里的一双双眼睛。

他忍住心中的不适,没错过画面的任何一帧。最后背景突然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行走的女人,她顿住脚步,慢慢地回过了头。

姒今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

她回来了。

满桌的烛光猛地一晃,把画面都晃散了。

周思诚皱眉:“刚才那个是你?”

旁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是杨敬。这不是一个虚构画面,是她出现在这里前的图景,因为在传输过程中,所以他才能看见。

姒今饶有兴味地低头拨弄烛火:“什么刚才?”

“刚才,我看到你跟杨敬,在一个摆满棺材的地方。”

姒今手指突然一滞,灵力无以为继,被拨开的烛焰晃回来烫到了她的指尖。

她收拢手:“你能看见?”

他还以为那是她刻意共享的视角,原来她不知情么?可是上回在张是民家,她从镜子里出来前,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出现。难道说,这是他自己的能力。

姒今神情阴晴不定,突兀地笑了下:“你点那么多丧烛做什么,怕我跟人同归于尽?”

她转移话题的本事总是僵硬又不容置疑。周思诚勾了下唇:“怕你迷路。”

他想起杨敬那辆着火的车:“杨敬也没事么?”

“留着他还有用。”她属火,传过去的一瞬间会助长火焰,没想到在旁人眼里却是在行凶。姒今打了个呵欠,起身要走。

周思诚终于没忍住,对着她的背影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纯粹是犯贱,她都已经用这种方式把人排除在外了,他居然还是还这么爱管闲事。

没想到姒今居然转身了,无所谓地又打一个呵欠:“我在杨敬身上放了一个东西,一劳永逸。”

“什么?”

姒今转了转眼珠子:“真想知道么?”

他不说话。

姒今笑得像个捕猎者:“我告诉你,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一直这样不肯吃亏,到蛮横的地步。周思诚顺着她:“什么要求?”

姒今拿一种威胁的语气说:“我不久就要走了,走之前这段时间不想被人打扰。你少让你的红颜知己进这屋子。”

周思诚反应了下才发现她说的是萧妤。她还是记仇的,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下那一巴掌。他眼底柔和了些:“好,说吧,你给杨敬施了什么法术?”

姒今扑哧笑了:“窃听器。”

他一愣,去拿手边的设备,戴上耳机,里面果然传出一个男声。衣服抖动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公务的交谈声……他抬头去看姒今。

作恶的欢喜让她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平素冷冰冰的眉眼此刻竟有种属于少女的娇蛮。她仪态万方,俯身吹灭了一桌烧到头的蜡烛,看向他时眼底还留有残存的笑意:“之后都劳你留心。”

他苦笑:“你这是在给我找点事做?”

姒今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想有点事做么。”

她风轻云淡地转身而去,他张口想再问详细些,她却淡淡留下一声:

“明天去找周念吧。她睡了这么久,也该醒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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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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