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Chapter 30

张副官像是吃尽了她的苦头,惨笑一下,不再说什么了。

等fèng儿回到家时,天已黄昏了。她走进后院,直接进了赵元庚的书房。旅长吃饭打盹都没有准时辰,这一刻正歪在木榻上养神。脚头的小凳上,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正给他捏脚板。听见五奶奶进来,赵元庚睁一只眼,看看她,又闭上。小兵马上起身,立正,退出门去。

“回来啦?”

“敢不回来?”fèng儿说,拖着鼻音:“派的人盯得那么紧。盯贼呐?”

“不盯紧我敢打盹吗?四奶奶出门,我要是也派六个人跟着她,她说不定还嫌我派得不够呢”一边说着,他一撩腿起来,又长又透彻地伸了个大兽般的懒腰。

fèng儿似乎听进去了,安静了一刻。

赵元庚迈着一高一低的步子,走到书桌前,坐下去,从身上的一大串钥匙里抖出一把,打开中间的抽屉。女人的话他爱回答就回答,不爱回答,他就由她们去说,爱说多少句说多少句,说到过了头,他一个耳掴子甩过去。

“你真派了六个人盯我一个人?”

他从拉开的抽屉里拿出个缎口袋,半尺见方。

“嫌多嫌少?”

“我咋没看见他们呀?”fèng儿像是对自己的兴师动众的身份死心眼地好奇。

“没看见,就对喽。以后出门,别打出意逃跑,街上卖麦芽糖的磨剪子的担剃头挑子的,没准都是我派出去盯你的。”他说笑话似的。

他把一颗枣儿大的珠子放在桌面上。fèng儿快手快脚地一把抓起来,对着门外进来的光亮看着。

“喜欢不?”

“给我我就喜欢。”

“让首饰匠给你镶个项圈。”

fèng儿眼睛打着钩往他抽屉里瞅。“让我看看,还有啥?”她一屁股坐到书桌上。

“乖乖告诉我,今儿干啥去了。说了里头的宝贝全是你的。”

“叫担剃头挑子的乖乖地告诉你呀。”她朝他抿嘴一笑。“张副官枪法好,你咋不派他扮个磨剪子的?”

“盯你还用吉安?那不是大材小用?”赵元庚根本不理会她对他抽屉的贪恋目光,用力一推,把它关上了,又上了锁,一面说着:“老听人说夜明珠,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夜里真发光哩。”

fèng儿说:“哼,把我爹叫盗墓贼。”她又去端详那颗珠子。“你们把谁的墓给盗了?”

赵元庚把他撮紧的嘴唇凑到她脸上:“这可是拿两门炮换的。”

“刚才我从客厅门口过,那八仙桌上新添的瓷器,我看了看,好东西。说,掘了谁家祖坟?”

“不愧是盗墓贼的闺女。”他在她腮上轻轻咬了一口,向门口走去。

fèng儿在他身后说:“叫敲疙瘩,不叫盗墓”

等他刚跨出门,她就赶紧跑到脸盆架边上,撩起水搓洗那个带鸦片人丹韭菜味的嘴唇印。他听见了水的声音,满脊梁的得意:喜欢不喜欢我,由不得你;你还是我的。天下好东西都未必喜欢我,但只要我喜欢它们就行了,这由不得它们。

第二天下了场雨。这是大旱两年后头一场痛快雨。从黎明一直下到中午。下午地就干了,却很凉爽,像是秋天。

fèng儿说四奶奶带着她两个女儿去马场骑马去了,她想去看看。赵元庚突然来了一阵快活,通知警卫兵去备他的坐骑,又叫上了张副官。

赵元庚带着张副官和fèng儿来到马场。并不见四奶奶和两个女儿。他跳下马,fèng儿尖叫起来,说他让她一个人骑在马背上是想活活摔死她。

“没事这马可好骑,比我手下哪个兵都听话”赵元庚说。

fèng儿吓得快哭出来,又不敢往马下跳。两手拉住缰绳,人却直往后仰,像是离马头越远越安全。

“坐直喽”

“它咋老打转?……”

张副官骑在自己的马背上,左左右右地跟着fèng儿的马打转。

“别把缰绳往一边拽两手放松,它就不转了”

“不行,你抱我下来”

赵元庚哈哈大笑:“还说要你做随征夫人跟我去湖北呢……”

不知怎的一来,fèng儿的马突然窜跳起来,先抬前蹄,再尥后蹄。赵元庚一句呵斥刚出口,马已经把fèng儿扔出去,老远地落在地上。

赵元庚这一下显出腿拙来,脚颠得忙乱至极,结果还是让张副官抢上前去,搀扶起fèng儿。

“你把那六个人打发走,自己盯我,为啥?”fèng儿趁张副官伏下身时小声问道。

“你要杀两个人呐?”张副官趁着拉她起来时说。“这马从来不惊,欺生呢”张副官大声对他的表哥说。

fèng儿满身地拍打尘土,嘟嘟哝哝地说她再也不会上马了,她从小就怕牲口……

“马是惊艳”赵元庚走到马跟前,在它屁股上拍了拍,又伸手捏了捏fèng儿的脸蛋,哈哈大笑。

“还笑没问问人家骨头摔碎几块”fèng儿说。

“我一喊这畜生就已经明白了。我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硬摔,不碍的”

张副官看看男的,又看看女的,摘下手套,手心粘湿。这下没事了,一男一女老夫少妻在逗着玩呢:赵元庚又抱起fèng儿往马背上搁,fèng儿踢腿打拳。

“怕骑马还行?我怎么带你去湖北?”

fèng儿只是挣扎。赵元庚越发乐呵。他们乐得张副官都羞了,低下头,不行,还是觉得自己碍事,打算走开,却听到fèng儿“呃”了一声。抬起头来,发现她的脸抽紧了,美色顿时消退,一阵丑陋飞快掠过;这丑陋是女人们为生育繁衍所付出的代价。fèng儿是在用全部力气压住一阵怀胎的反胃。

赵元庚没留神到这个突然变丑的fèng儿。

当天傍晚,张副官在大奶奶淡云的房里看见fèng儿。她脸色暗黄,喘息不均,却端坐在那里看其他四个奶奶打牌。

李淡云吩咐张副官差事时,他见fèng儿猛地一摇,把自己从浓重的瞌睡中摇醒。这个院子是各有各的昼夜,四个白昼一直延续到五更,那时赵元庚的白昼已经开始。

李淡云站起身,拿过水烟袋,张副官的火柴已擦出一朵火苗来。

“五妹子替我打一圈吧。”李淡云说。

“不会呀”

“不会才赢钱呢。赢了全是你的,输了我出。”淡云说。

“五妹的翠耳坠是刚得的?”二奶奶问道。她失宠多年了,反倒有种享清福之人的自在,语气也不酸。

“那还用说,”三奶奶看看fèng儿。她一个晚上都想说这副耳坠子,终于有人替她说了。“看着就是好东西。”

“眼皮子这么浅”四奶奶说。“好东西关你啥事?”

二奶奶说:“你们不都有那一年半年日子尽收到好东西?一年半载一过,他的新鲜劲头过去了,你就没好东西了。五妹子,趁他现在肯摘星星月亮给你,叫他摘去。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没准五妹妹不同呢”三奶奶说。

“不同也就是三年两载。我话撂这儿了。只要天下的妈还能生出五妹子这样的俊闺女,他的新鲜劲头就会往外跑。他不是也往咱们身上堆过金银珠翠?”

“怪不得他整天派半个跟班跟着五妹妹。”

“那是跟着首饰。”三奶奶说。

“对了,都说这回去湖北打仗,要带上五妹妹。”

“那他可得两头忙;白天冲锋撤退,晚上还得在床上冲锋,让五妹妹生儿子”四奶奶说。

“他在窑子里学的那些把戏,翻腾起来能玩大半夜。还得让你叫唤呢”三奶奶说。“五妹妹,他在床上打冲锋,你给他吹号算了……”

几个女人就笑啊笑,一面你拍我一巴掌,一面我踢你一脚。

李淡云看一眼局促的张副官,抿嘴一笑:“咱这儿还有个童男子呢”

三奶奶不理会大奶奶,问fèng儿:“他把你累坏了没有?”

四奶奶说:“开封人不叫累坏了,叫使坏了。使死了使坏了是不是,五妹妹?”

三奶奶又说“那可真叫使坏了我过门的头一个礼拜,早上起来都疼得够呛,走不了道”

“四妹,掌她嘴”李淡云说,咯咯地乐着,看看张副官,又看看fèng儿。

“那能不疼?就是十斤大蒜,那么捣一夜,也捣得渣都没了。”fèng儿说道。

所有人都没料到她口那么粗,说起来样子嘎头嘎脑,全然不懂这是见不得第三个人的话。大家愣了一会儿,全仰脸俯脸地大笑起来。张副官向李淡云一低头,转身走了出去。

三奶奶指着张副官离去的方向,一个劲儿地想说什么,又笑得说不出来。

fèng儿站起来,说尿都快笑出来了,这一刻非得去上一趟茅房。

走在廊沿上的fèng儿再也憋不住了。她蹲下身,让喉咙松开。一股酸苦的水涌上来,直泄到廊沿下的fèng仙花上。又呕了几下,仍没呕出太多东西,但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刚刚站起,她一惊,发现身后有个人。

“这样瞒下去不是事。”张副官用呼吸说道。“肚子很快会大起来的。”

fèng儿不说话。看着耳房的灯光投在地上的雕花窗格。

“坠胎的事,想都别想。要出人命的。”

“死了活该。”

“命是你自己的。”

“那也活该。”

...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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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好,我是你女儿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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