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
绝经谷一事后,夙沙诺就变成了不能自己的娃,在这个时候,作为哥哥的夙沙意只好将其带回府中休养,溯镜和阿隐自然跟着他们一起蹭……不,是住进了这位三皇子的府中。不过夙沙诺却迟迟不能从悲伤中苏醒过来。
溯镜闲来无聊,只好独自在府中游荡。而这三皇子的也真是够大的,她都不知走了几个分岔路,几座小桥,看着满园的花,不自觉的又把梦中的零星花和绝经谷中的花慢慢的重叠了起来,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身处何处。
眼前似乎看到很多开满了零星花的零星花树,然后空中又飘着似有若无的花瓣。
恍惚间,似乎有个手帕夹杂在零星花瓣中飘了过来,溯镜刚想伸手去接,却还没有抬手,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丝帕迎面上来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微微的光透过丝帕照在脸上,眼前已也没有了什么零星花瓣,看着有些迷糊。
丝帕又突然离开了溯镜的脸上,视线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她回了回神,定睛一看,有一女子正急急忙忙的和自己说着什么,再定定心,溯镜才感觉自己听到了她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让这丝帕飞了,挡了姑娘的视线,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溯镜细细打量了下这个女子,应该是为女婢,可是穿的又有些不像是夙沙意府中的人,怎么说呢,这三皇子府中的婢女如同一般虞国少女一样,穿着相对开放,在这么一个季节里,她们可以穿着短袖短裙在街上走来走去,别有一般风情。
而眼前这个姑娘,长袖把自己包的紧紧的,除了脸和手,一点都不让其他的皮肤暴露出来,而且她的长相,也有些不太相同。
正当溯镜仔细思量着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从这个女婢的身后传来。
“丝儿不懂事,冒犯了姑娘,对不住了。”溯镜侧了身子去望了望,思考了一会,觉着眼前这个衣着华丽,容貌出众的女子,应该是那位听闻了许久的——昌桦公主。
昌桦见眼前的女子,似是没有因为丝帕袭面而恼,但也没有表现出原谅之意,倒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昌桦微微低了低头:“昌桦在此替自己的女婢请罪了。”
溯镜这才从思考中反应过来,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打算离开。这个时候却听到昌桦急忙忙的问了一句:“敢问姑娘之名,昌桦好登门请罪。”
溯镜的脚步顿了顿,思考了一下道:“不必。”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麻烦。
待溯镜走远之后,那位唤作丝儿的婢女,将手帕递给了昌桦,微微行了一礼,昌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溯镜走远的方向上,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丝儿。”
“丝儿惶恐,和公主比起来,丝儿一点忙都没有帮上。接下来,就看公主了。”丝儿说完,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第二天,溯镜住的小院子,便迎来了昌桦带着礼物的登门而访。
“刚做好些零星花糕,特地送过来给你尝尝。”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裙装,简单的盘发,温和的笑,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敲开了溯镜的门,唔,或许敲开门的是昌桦那亲手做的糕点。一整盒糕点,整整三层,溯镜不消片刻就把它们消灭掉了,也瞬间就失去了昨天看着人家清清淡淡冷冷傲傲,从头到尾只说了“不必”两个字的模样。
“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做些送过来。”
昌桦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渣,溯镜也不怎么说话,眼睛却放着光的看着昌桦,听她又继续说道,“我看你甚是喜欢零星花糕啊,可惜现在花都开败了,就这点零星花还是殿下前几日去绝经谷时让人采了带回来的呢,那里的零星花可真是香,一定开的很美。”
溯镜突然听到绝经谷的名字,有一点小晃神,话便脱口而出:“那里的零星花确实很美。”
“啊!你也去过么?”
溯镜想了想,吃了人家这么多东西,似乎是应该有些礼貌,于是继续道:“前几日去的。”
那里的零星花树,虽然稀稀落落的,可是漫天飘着的零星花瓣,若有若无的香味,确实是个好去处。
“好希望有时间也能去看一看。”昌桦此刻像个少女般托着下巴一脸的憧憬,其实她也不过十六七岁,本就是爱玩爱笑的年纪,却远嫁异国他乡,想到此处,溯镜觉得她是有些可怜,就不免多搭理了她一些。
这一搭理,便从糕点聊到了四海八荒,当然,主要是昌桦在聊,溯镜在听。
昌桦说她原先有个妹妹,可惜去年恶疾离开了,在她生前,最喜欢吃昌桦做的糕点,为了她,昌桦学会了很多糕点的做法,到了最后,这个妹妹已经吃不了这些糕点了,却仍然让姐姐做着,说能看看这些糕点就当自己吃过了吧,在她死后,昌桦就很少再动作做糕点了。
“能再遇到人喜欢我的糕点,觉得很高兴呢。”
既然聊了这么多,或者说听了这么多,溯镜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可以问问那两个在脑海中盘旋了好久都没能问出的问题了,也就是诺琼扇和可想离开虞国,虽然落无虚已经死了,不过答应的事还是按照规定来做比较好,省的他变成了鬼来找自己麻烦。
溯镜想了想,觉得应该婉转一些,不那么的直奔主题,那么就先问第二个问题。可是她已经嫁到了虞国,那么,又应该怎么婉转些,又能知道答案呢。
“昌桦。”溯镜直呼,索性这位公主和夙沙意一般,不在乎这些称呼的细节,“听说你当初,在千军万马前出现,然后便嫁到了虞国?”
昌桦倒是没想到这人一开口,便问了这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件事,几乎就是整个昌桦国的耻辱。昌桦有些愣住低下了头,带着一丝苦笑,又抬头看着溯镜,眼神中夹杂的悲伤,难以言喻,她露着浅浅的笑容缓缓地问道:“想听故事?”
溯镜微微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一直活在皇宫里,从来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模样,我那不太正经的哥哥,太子殿下曾言:“妹妹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也不晓得如何风流快活。”我只看到他一次次的出宫游玩,又一次次的被父皇罚,被国师骂,可是他还是傻傻的笑着,然后再对我说:“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啊!”
宫里资格老些的姑姑,总是在背地里说太子殿下这般不成器之类,而我,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舞步,练习姿态的时候,却是极其羡慕他的。
后来,或许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天虞国的战火烧到城下。
整个皇宫都能听到了昌桦的子民慌乱的逃跑着尖叫着。隔着高大的城墙和深渊的护城河,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与不安。哥哥站在我的面前,他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又嘱咐我:“不要听,不要想。”
可是,又怎么能不听,怎么能不想。我自出生起,就生活在这皇宫里,受着昌桦国的子民朝拜敬仰,今天的地位种种,都是因为有他们才能做到这般高枕无忧。而如今,他们在外面受苦,我又怎么能安心。
我问哥哥:“怎么才能救他们。”
哥哥似乎很慌张,急急忙忙的对我吼了一句:“和你没关系!”
语气有些冲,当时,我以为哥哥想说的是,一个公主,怎么也不可能救他们。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就落了下来。突然就很痛恨,为什么小时候学的是琴棋书画而不是刀枪剑术,也很痛恨,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员们,此时此刻又何必如此沉默一致。
后来大家都说我于千军万马前救了整个昌桦,可是事实又是怎么样的呢。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其他选择,除了想到用自己交换以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避开哥哥,独自站在城墙之上,俯视敌国兵马,看到那位三皇子正骑着马立于他们将领之前,突然抬头看到了城墙之上的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一刻,恍惚之际。
我走出了城门,走到他的面前,对那个虞国的三皇子说:“我愿出嫁,你可退兵?”
他似笑非笑着,骑着马儿悠悠的到了我面前,他穿着蓝色为底的黑色轻便战衣,黑色的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他坐在马背上斜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你真觉得自己有倾国的容貌,可以抵得过整个昌桦?”
语气平淡却又何其放肆。
诚然我没有这个自信,我也不觉得第一次见面的男子会为了我而放弃整个昌桦。
我对他说:“十里红妆和十座边城作为嫁妆,换昌桦十年安稳怎样?”
他看着我呵笑了一声,却让我想起平日里有个狂妄的将军听我弹琴时发出的笑声。
那位狂妄的将军曾说过:“大丈夫生在沙场,不在这胭脂堆里,听得懂听不懂这些花前月下又有什么关系!”当初我还嘲笑过此人不解风情,可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风情,还情疯呢!
此时,我半点不知道这个自十三岁起就跟着他的哥哥出征的虞国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昌桦这一次能不能平安度过。
不过二十岁的皇子,带着笑坐在马背上看着我,这一刻,昌桦和虞国的军队都安稳不动,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句话,一句可以决定所有的一切的话而已。我抬眼看着他,还要假装镇定自若,只好开始观察起来。
多年的沙场征战让他的肤色不是那么白皙,不得不承认,他虽然也生在帝王家,却和我那哥哥那种脂粉堆里出来的不太一样,着实很有将门虎子的风采。
他把出鞘的剑收了起来,剑入鞘,嗖的一声让昌桦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说:“一年,至多一年安稳,下月今天我把你带回虞国。”
他是知道我定然没有不同意的可能,整个昌桦到了这一步,有哪里有什么话语权。他说完话后便带着所有虞国的军队离开了,坐在马背上的他转身的那一刻发尾猛的扫过我的脸颊,就像是被马鞭抽的是我一般!
胸口压制着的羞辱与不堪,身为一国公主的骄傲与自尊,就这样,在这一刻被别人踩在了脚下,动弹不得,没有半点回击的空间。
那一刻我便知道,昌桦此仗,本就是必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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