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辱
实习生在田恒大厦的工作,简单到令人失望,昔我还以为进入这么高端场合的人,都应该做着与西装革履和高科技办公相衬的工作,边喝着咖啡或茶,敲着键盘谈谈报价;在会议室,看着PPT,神采飞扬地与世界名校生们进行大脑风暴;再或者,高管们神采奕奕地亲自传授世界级的商业经验,堪比名校MBA课程……可能也有这些内容吧,但昔我作为初来乍到的小虾米,在外围的外围就做做打扫战场、递递文件、倒倒烟灰缸之类的工作,简直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但像任何一部复杂机器的最小零件那样,无论高端还是低端,属于你的都是最简单粗陋的工作。
就是在本部门,也是被人呼来喝去:
“昔我,过来把这儿的茶渍清扫一下。”
昔我就去卫生间拿抹布。
“昔我,看看财务部的财务经理在不在?电话没人接。”
昔我就颠颠跑向另一楼层。
“昔我,帮我买份女性化妆杂志去吧。”
昔我就高兴地拿着20块钱出门找报摊。
即使做这些鸡零狗碎的杂活,昔我也不抱怨,万步从零起,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将来想成长为大白领,不就得从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做起嘛。自己又没有梅子嫣那样有影响力的父亲。
正忙得不可开交时,电话响了,是墨琳。
“昔我,你在田恒集团找到工作了是吧?”
昔我恍然一惊,自己都上班了,竟然忘了把她推荐到胖大海家的殡仪馆了。学校已给墨琳联系了一家单位,但在另一个城市,墨琳不想去,一心等着去胖大海家上班。而小胖子也给昔我许诺过,如果你找不到更心仪的实习公司,就来我家吧,我家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现在自己找到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给大海推荐墨琳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墨琳,五分钟后,我打给你!”昔我说到做到,马上挂了好友电话,直接拨小胖的。
小胖子是简直是世上最好的暗恋者和备胎,一听说昔我已经在田恒集团上班了,稍微有点意外和失落,但还是为她高兴。最后,昔我问:“能让墨琳去你家实习好吗?”
小胖无所谓地呵呵一乐:“如果你不来,如果她也没地方可去,那就过来吧。本来我爸也想招一个人呢。”
“大海,谢谢您啊!”
“不客气,我们谁跟谁啊。以后想操练专业,跟我说一声,我家殡仪馆永远为你留着位置。”
把昔我感动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妹妹呢,一定挖空心思介绍给他,暖男啊!
于是,好友的实习也搞定!墨琳自然对她千恩万谢。
吃午餐时没去三角公园,昔我就想见识一下公司里的餐厅,就在第2层宽敞的大厅里,员工餐据说都是请的四星级酒店以上的大厨做的,自助形式,随便吃,关键是免费哦!单从这食堂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田恒集团的实力和福利。
昔我哭着闹着想来田恒,其中原因之一也是冲着免费午餐。以前老娘有时会偷偷地带回家一些,那是真的好吃!现在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放开肚皮了!
这边刚刚用自助餐盘盛了满满一堆最爱的食物,挑了一张最边缘的桌子,正要饕餮一番,这时一个俏丽的身影转了几圈了,最后还是选择坐在了对面,是子嫣。
“免费的,就盛这么多啊?”她一坐下来就一脸夸张瞅着昔我,“有这么饿么?”
昔我尴尬:“早上起晚了,没来及吃早餐。”
“其实这里很多人都是不吃早餐的,省钱,就指望中午这一顿呢。”
“我一般吃早餐。”昔我讪讪。
“其实承认想多蹭公司的饭也没什么可丢人的,谁不知道田恒集团赢利好啊,愿意给员工提供这些福利,不蹭白不蹭么。”
自己有故意蹭公司员工餐的私心吗?扪心自问,是有的。唉,穷人被富人说中软肋了,尴尬又伤自尊。昔我只能硬着头皮不接话,吃自己的。
即使坐着,也不忘挺挺、再挺挺骄傲大胸的子嫣一边把V字领拉的更低些,一边像兔子一样挑些枝枝叶叶和水果吃,一边盯着昔我有点坦平的小胸脯:“这么平,就没想到做做手术隆隆么?靠多吃是长不到胸上的。”
昔我吓一跳:“没关系,平就平吧,天生这样。”
“后天也可以补救啊,就几万块钱的事。”
昔我咳了一声:“我、我胆小,害怕在自己身上动刀动针的。”
“女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不然,还没来及漂亮,还没来及受人注目,就老了。”
“呃。”一谈到这些问题,昔我就觉得自己心眼欠缺。她咋这么多理论呢。
梅子嫣的眼睛继续盯着昔我的胸看,能透视似的:“如果说墨琳有一对旺才小馒头,你那两粒不过是案板上的金丝小枣。我劝你,以后不要走软实力路线了,一个搓板似的身材,却偏偏娇滴滴地□□别人,小心别把别人掰弯。”
“呃?”昔我简直呆住了,这又是什么话?
梅子嫣却深深地鄙视了昔我一眼:“要说□□,也得是我这样的,有肉,才能谈得上色和诱。你那两下子,不过是软性鸦片,我却是货真价实的□□!”
昔我一时都没搞明白这两个比喻是什么意思,吃着排骨,有点呆萌住了。
一看自己要对牛弹琴了,子嫣叹着气转移话题了:“听说你在公司就是做做打扫清洁一类的活?”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暗指自己继承母亲的衣钵吗?昔我偏偏一转头,隔了一张桌子,就看到母亲正拿着拖把在拖地板,有人的汤洒了一地——她的话,分明母亲是听到了,但老娘坚强的个性偏装着没听见,估计是怕自己难堪吧。
昔我清晰地听到自己撒谎的声音:“不是,我在公司主要工作是打字,打印,贴□□…..还有,跑跑腿。”
“哦,是么,好重要哦。”然后是子嫣更大讥讽的声音,“我倒听你部门的同事说,端茶递水,扫地清理卫生间的大小活都是离不开你的,而且你还很乖的呀,一喊就到,而且每每还能把各种脏活累活干好,也是,你天生就擅长,有些东西也是需要遗传基因的!”
这些话,昔我妈一字不差地全入耳朵了,只是老太太就是不转身,就是一丝不苟地擦着地板上一块口香糖。
昔我狠狠地盯着子嫣,极小的声音:“你太过分了!”
子嫣却不在意,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地,她手中一只桔子掉落地上,正滚落在昔我妈脚边。昔我妈不能再装着看不见了,马上捡起来,恭敬地递给子嫣:“您的桔子。”
子嫣眼皮都没抬:“脏了,不要了,帮我扔了吧。”然后端着饭盒挪着小碎步晃着一对大得离谱的大胸脯一扭一扭走了。
留下昔我与母亲面面相觑。昔我妈见多识广,自尊心早就磨平了,几乎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勤劳地做自己的工作去了。看着母亲在公司里各种光鲜人群中卑微到处找地板收拾,昔我无法掩饰自己的辛酸。她发誓要逃离母亲这一阶层。
晚上回到家,昔我一直沉默,被昔日老同学说到明面上,觉得对不起老娘。
老娘很豁达:“干最底层的工作就是让人瞧不起,我都习惯了。”
“妈,你放心,我会一步一个脚印做好的。”
“做好也不容易。你要后悔还来得及,要不然还是去殡仪馆吧。在殡仪馆能念大学的没有几个,很多都是念个中学,就没人敢瞧不起咱。”
昔我气:“妈,我不想在那种层次才让人瞧得起我,我就要公平地和其他人竞争。别人有手有脚,我也有,我怕什么?”
“田恒大楼里啥人才没有啊?怕你混不过人家,从小也没见你有啥出奇的地方。啥地方咱能干出头来,咱就去啥地方,这也叫聪明。”
昔我内心叹,再聪明我也不回殡仪馆了,做梦都不回!
但晚上,昔我还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老娘推着搡着,非要去胖大海家的殡仪馆工作。昔我一再抗拒,给气得不行,当刚走到胖大海家开着石竹花的门口时,这时墨琳跑了过来,天真地说:“你不是推荐我来工作了吗?”
“那你去吧。”
此时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刮得尘土飞扬,看着衣着单薄的墨琳,昔我就把自己身上的一件冲锋衣脱下来,递给好友:“我就帮到你这里了。可能今天下雨,我的衣服能挡风遮雨,你穿着吧,改天给我。好好实习,我走了。”
她说完就转过身,本以为能听到好友的道谢声,但没有,有点奇怪,不由回过头,突然惊恐地发现大风中两个灰袍的人正架起墨琳就走。墨琳想呼救,但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叫不出来。昔我也想呼救,不知为什么,自己就像得到癔症般,也是呼救不出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陌生人绑走了。
然后一激灵醒来,窗外风已停了,一轮弯月照着床前地上一片巴掌大的地方,心里疑惑:怎么做了这样的梦?下床去打衣橱,却怎么找也没找到自己那件冲锋衣了,咦,放哪儿了?难道放办公室里了?
第二天,昔我早早来到了办公室,到处找也没找到那件衣服。接着接到小胖的电话:“昨天,你说的墨琳怎么没来上班啊?”
昔我一惊:“你给她打电话啊。”
“我打了,她家里人说她出门来上班了。”
“怎么回事?”昔我忽然想起那个梦,不由惊出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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