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玄驹
南峭虽不是吃货,但在一个大蒜辣椒都没有的年代,乍然碰到一种美味酱料,他还是很稀罕的。
而且他很好奇玄驹是什么,现代酱料五花八门,南峭还从未见过所谓的玄驹酱。
豚儿仍旧赤脚上山,脚步踩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始终健步如飞。反观南峭,穿着鞋走路都蹒跚不已。布鞋底太薄,踩到石子脚底硌得疼,也亏原主敢独自逃下山,这嫩胳膊嫩腿能跑得掉才怪。
豚儿蹦蹦跳跳,一会揪根野草,一会砸个小石块,再回头看看举步维艰的南峭,略有些嫌弃道:“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会抓了玄驹拿回来给你看?”
被鄙视了。
南峭郁闷,仍笑道:“让我一起去吧,你等等我就好。”
豚儿撇撇嘴:“等你倒无妨,只是你衣服脏了,娘亲要骂我的。”
南峭低头看了看自己长长的外袍,果然已经被弄脏。南家寨尚武,所有人都爱穿窄袖武服,就连宗老们,也只在有庆典时才穿宽袍广袖。
唯有巫祝,代表的是宗祀,同时也是南家寨对曾经辉煌的唯一执念,历代巫祝穿的都是宽袍广袖,只因宽袍广袖向来是上位者的衣着制式。窄袖短褐代表要劳动,身份自然低贱。南家寨为了生存没办法,至少巫祝要保留下有身份的生活习惯。
比如,山中虫蚁多,南家寨所有家庭都用的桌椅,睡四脚床,唯有巫祝仍旧要保持跪坐于榻的生活习俗。
唯一让南峭庆幸的是,因为山中虫蚁多,他穿的不是开裆裤。
这时代的衣着和秦汉时期极为相似,交领右衽,上身短衣,下身长裳。内穿开裆裤,外加一件至脚踝的长裳遮蔽前后。因此跪坐时要非常非常谨慎,稍不小心就要露了。
也因此,贵人们走路总是趋步而行,不急不缓,在庶民眼中便觉气势不同。早已庶民化的南家寨便是如此要求南峭的。
南峭以前在现代看小说时,常看到一些穿越男主叉开腿坐着,以显王八之气。穿来了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叉腿坐和现代的拉开裤链是一个意思,就算不露照样要打你。
题外话略过,南峭再三向豚儿保证不会连累他挨骂后,豚儿才领着他继续往山里去。
虽是晴日,但山中林荫遮天,显得略阴暗,豚儿还专往阴湿之地走。这些地方草木浓密,地上铺满了腐烂的落叶,踩下去微微下陷,溢出浓水,南峭还差点被一个小坑摔着。
“豚儿,等等。”南峭叫住豚儿。
豚儿转头问:“大兄不去了吗?”
他以为南峭退缩了。
“不是,你先过来。”
南峭拉着豚儿退出枯叶地,果然看到他腿上沾满污水。
“这水中不知有多少细菌,枯叶下也不知有什么虫子,怎能不穿鞋,还是下次再来吧,穿上鞋再来。”
豚儿撇撇嘴,嫌南峭娇气:“不用,玄驹就在那颗树下,我上次来看过。”
他指向十多米外的一棵大树。那棵树在枯叶丛中,树身上长满青苔,树下布满黑黄的枯叶。
南峭看了看,把豚儿按坐在树根上,抬起他的腿,用衣袖擦干净,又撕下袍角给他把脚掌裹住方满意。要不是不知道玄驹是什么,他就自己去了。
豚儿看着他撕开的袍角,呐呐道:“衣服破了,娘亲要骂我的。”
南峭笑着帮他提起篮子:“不怕,大兄给你顶着。”
豚儿起身,脚板在地上踩了踩。一层薄薄的布也挡不了什么,何况他习惯赤脚,但他感受到大兄维护的心意,心中有些欢喜。
“那里有很多坑,大兄要小心些。”豚儿主动牵住南峭的手,两兄弟一起踩过枯叶,来到那颗大树下。
大树的青苔上爬满了各种小虫,很多小飞虫感觉到人来,纷纷飞起,吓得南峭赶紧挥袖扇开它们。
豚儿绕到另一侧,笑道:“大兄,玄驹在这里,有好多!”
“我看看……”南峭闻言上前。
只见大树的树根下,爬满了一种眼熟的小生物。体长约一毫米,体漆黑色,平滑有光泽,头圆三角形,有触角一对,其中雄虫有翅,因此释名玄驹,又或昆蜉,亦可曰——蚂蚁。
啪的一声,南峭手中的篮子掉到地上。
豚儿未觉有异,拖过篮子,拿出里边的小铲扒开枯叶,很快找到玄驹的巢穴便动手开挖。
“等等,真要挖这些蚂……玄驹吗?”南峭艰难的问。
“当然,要把整个窝都挖回去。”豚儿已经挖开一块土到篮子里,内里翻上来,露出土中密密麻麻的蚂蚁。
南峭不怕虫子,但这么看着也忍不住后退,感觉有点密集恐惧症。
豚儿见他反应,问:“大兄你不想要玄驹酱吗?昨日你说喜欢玄驹酱,娘亲可欢喜了,连夜泡了大豆,还一早叫我来抓玄驹,说要给你做酱。”
原主向来吃的是蜂窝特制的酱,瞧不上玄驹这种脏东西。也因此当南峭说喜欢玄驹酱时,南真才如此高兴。对她来说,这是南峭终于接受她现在的家庭的意思。
南峭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我自然喜欢,只是怕麻烦娘亲而已。”
“不麻烦,娘亲经常做,可快了。”豚儿三两下挖出几块爬满蚂蚁的泥,把篮子一盖,牢牢封住。篮子是特制的,底层用粗布缝实,挡住所有缝隙,盖子再牢牢一盖,一只玄驹也跑不出。
下山时,两人先到溪涧清洗一番。豚儿坐在石头上任溪水冲洗他脏兮兮的脚,看一旁的南峭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手,连胳膊上的一个泥点都不放过,还想用水洗干净脚上的布鞋,只是水一抹过,布鞋上的泥便化开了,鞋面变得更脏。他忙用手擦掉,又沾得满手泥,又伸到溪中仔仔细细洗干净。
豚儿露出嫌弃的神情,但想到这是自己大兄,现在还对自己挺好,勉强压下去。
“娘亲看到你这样,肯定要骂我。”豚儿踢着溪水道。
但他语气轻快,不怕娘亲骂。大兄不告状的话,娘亲是不舍得真教训他的。
“不怕,我回去就换衣服,不让娘亲知道。”
“你那么显眼,大家都会看到的。”
“她骂你的话,我帮你挡着就是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南峭笑道:“要击掌为誓吗?”
豚儿不解:“那是什么?”
“这样。”南峭示意豚儿举起手,与他合击三掌:“这叫击掌为誓。”
豚儿奇怪的看向手掌:“击掌为誓?”
感觉上也没什么啊,就是拍一下手掌。
南峭原本也是随便逗逗豚儿,见他露出失落的神情,大约之前以为“击掌为誓”很有趣,没想到只是拍拍手掌,便哄道:“你别小看这三击掌,它代表的可是言出无悔,重信重诺。以前有个名为大唐的国家,国中丞相有一女……呃……”
好吧,击掌为誓基本是从王宝钏的故事传开的,后来便成了人们互许盟约的传统。但王宝钏的三击掌,是立誓与父亲继绝关系,这种故事可不该教给小孩子。
“它……它也有个说法,叫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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