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割腕
“明天就是除夕了呢!”看着小玉已经开始收拾住院这段时间的换洗衣服了,微微叹了口气。
“小年夜,阖家团圆。”因病房门一直开着通风,明楼直接走了进来,“曼春有心事?”
“没有,只是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师哥说我长高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拿一年红包呢?”笑吟吟的朝他伸出手。
明楼脱下手套,将我双手叠在一起,握在手心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淘气了,还爬到树上去了,把你父亲急得不行。”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爬……”突然觉得有点儿怪怪的,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师哥别开玩笑了,我可不记得我当时有爬上树的。”
“你那个时候笑得十分畅怀。唇角在笑,眼睛在笑,连两个小酒窝都在笑。”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腮边戳了戳,“不过现在看来,那大约就是胖出来的两个笑涡。”
“我这不是事事都以师哥为榜样嘛!”自己都没瘦到哪里去,还好意思笑我?
想了想,揶揄的笑了,“师哥该不会就是喜欢小胖子吧?”
“你胖吗?”扯了扯我的脸颊。
“师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扭过头,避开他的手,“你说,你当年诱拐个未成年少女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在犯罪吗?”
手轻轻绕着我耳边长发,“你,确定?是我诱拐的你?”
发梢扫着脸颊有些痒,扯下他的手,按着不让他乱动,“不就是如此吗?”
无辜的眨眨眼,“还是说,堂堂七尺男儿,却被我区区一个弱小女子给强拴在身边的不成?”
“当然不是,”低着头,几乎与我鼻尖相触,“是我赖着你的。”
最近一段时间里,虽然经常与明楼一起吃饭说话,但除了刚醒来的那天,很少还会离他这么近,突然有些不适应,怔住了。
小玉见此情景,轻咳了两声,我回过神来,也没后退,只是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明长官不觉得现在的这个距离对上司和下属来说太近了些吗?”
”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不单单是上司与下属……”
“师哥是想娶我?”不待他说完,迷蒙带媚的水眸含笑望着他。
“曼春,你要明白,我们两家……”揽在腰上的手微微松了松。
了然的挑挑眉,“不想就是不想,哪来那么多借口?”
“曼……”
“慢走不送。”手一推,离他远了些,侧身躺回床上,背对着他。
“看够了没有?”明楼也不离开,就站在床边盯着我看,盯得我如芒刺在背,想装睡都装不下去了。
“没有。”声音轻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只好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明长官,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会让我觉得我睡得不是床,而是棺材。”
“胡闹!”尾音微微上扬,“这样的话也是随口乱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不以为然的说道:“反正全上海不知道多少人盼着这一天呢!”
白皙的脸枕在手背上,“行啦,师哥,我也累了。明晚还要守岁呢,你也早点儿回家休息吧!”
见他几乎走出了房门,我才翻身看着雪白的天花顶,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今年会收到什么新年礼物呢!”
脚步声一顿,继而坚定的越走越远。
“大小姐,管家送来了晚饭,您要吃吗?”小玉拎着食盒走到床边。
“不吃,我睡了。”朝上拉了拉被子,闭上眼不再动作。
次日傍晚,小玉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就等着司机过来接我们回汪公馆。
“大小姐,开着窗呢,你别靠着窗口站着。”小玉急忙过来给我披上一件大衣。
“没事儿。”远远望着楼下,除夕已至,除了部分实在离不开医生的,全都被家人接回家过年去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看了看小玉,走回挨着门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右手撑着额头,低着头不看她。
“大小姐,您在说什么呢?”小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紧张失措,“大小姐对我们父女恩重如山,怎么会对不起我爹呢!”
“傍晚就会有一班轮船去香港,我这里还有六百多块钱,你一起带上。”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虽说香港也不是绝对安全,但好歹还能过几年安稳日子。钱不多,但是你还可以去找工作,生活应该不成问题的。”
“我不懂小姐在说什么。”语气已经变得僵硬。
苦笑了一声。
我果然还是猜对了吗?
“小玉,”撩起眼前的碎发别在耳后,“你知道回家等着我的是什么,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许久之后,小玉发出一声冷哼,终于不再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汪曼春,你终于记起来了吗?也是,汪处长杀人无数,哪里会个个都能记得清楚呢?”
转头看着她,她眼里的恨意如刀子一般锋利。
“我爹不过就是不小心碰洒了你桌上的一些文件,想要帮您捡起来。您就说他是抗日分子,带回了76号。我在乱坟岗找到他的时候,身上没一处是完整的。”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落,“汪曼春,您当年救了是救了我们父女,我很感激你,可是我爹也同样被你折磨到死。我真该好好感谢明大少爷,他一回来了,反倒让你对很多事情都毫不在意了,也让我终于找到为我父亲报仇的机会。”
轻笑一声,“你以为事成之后,我叔父就会放你离开吗?”
“我没想过要活着。”小玉的幽眸中迸发出复杂的情绪,“汪曼春,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仇人。我必须要为我爹报仇,但是我欠你的那条命,自然也会还给你。”
“你走吧!”我拿出一直放在柜子里的手包,“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父亲也一定希望你可以活得舒心快乐。”
“你不用在这里跟我白费唇舌。你死了,我自然就开心了。不过,我更开心的却不是这件。”小玉像是十分解恨的大笑着,“汪曼春,我真没有想到,你身边竟没有一个想要你活下去的。”
说着朝我走进了两步,眼中的疯狂竟然让她原本平凡的五官展现出一种炫目的光彩来,“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你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手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像你父亲当年那么信任我一样吗?”我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小刀,见她有些诧异的盯着我,咬咬牙,迅速的在手腕上重重的划了一刀。
“汪曼春!”小玉的尖叫几乎破了音。
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如同绽放的花朵,红似火,艳如霞,美得妖艳至极。
“别叫那么大声,”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开玩笑一般的说道,“引来了医生护士,这一刀就白划了。”
“你想做什么?”小玉一脸警惕的看着我。
“你们想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你现在可以放心走了。”把刀子上的血迹拿衣袖擦干净了,“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一刀就算还了你父亲的那条命。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地方,你没去过,那么多事情没做过,何必为我这个不值的人,而脏了自己的手。”
见她还是瞪大眼睛看着我,忍不出笑出了声,“我也只赔得出这一条命来。其他的那些无辜之人,若有来世,我再一一还了吧!”
“还傻站着做什么?”拿了一件东西出来之后,便将手包塞进她的手里,“现在还能赶得上轮船。等医院发现我出事了,即便是做表面工作,我叔父也会追捕一番,那时候,你已经离了岸,他也无计可施。”
想了想,接着说道:“若是你还担心出问题,去找明楼或者阿诚,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到现在了,你还对明楼不死心?”小玉从惊异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一脸的嘲讽。
“这是他给你的谢礼。”可以感觉到,温度,随着那些流出来的血,一点一点离开我的身体,手脚冰凉。
“小玉,我这样的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又何必拖累你一起。”此刻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软软的趴在一旁的茶几上。
看着她走出了病房,眼前已经迷蒙一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爸,妈,人家都说下了地狱,会被丢进油锅,被锯子锯成两半,还要被拔了舌头。我一定会变得很丑很吓人,你们会不会都不要我了?”
“叔父不要我了,明楼许多年前也不要我了。你们是不是也讨厌见到我现在样子,所以才会到现在都不来接我?”终于仍不住呜咽出声,“爸,妈,其实我好怕,刀子割下去的时候,我好疼。可是,没有人会关心我疼不疼,他们都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死得越痛苦越好。叔父如此,明楼也是如此,连小玉都是。”
“我活着,所有人都不开心。”苍白冰冷的手指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不过,现在,大家…都能…解脱…了……”
脑袋一阵阵的发晕,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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