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派人暗中找离东北灾区最近的城镇购置一批五榖米粮,包一镖局车队运送,饥饿起盗心,防抢也防贪官霸占,一定要送到灾民手上。」杜慕羽立即做出指示。
两人明白点头,主子虽然对朝政间的权势斗争失望,但对民间百姓的事总不忘济弱扶倾,只是这些好事皆为善不欲人知,全在台面下进行。
一会儿后,蓝千蝶拿了帖药方给后园一名久咳不愈的小厮后,再转回来,就瞧见亭台里的杜慕羽,还有在他身前的丁华跟李智,两人像是在对他报告什么,一见她出现,就齐齐的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就径自走到对面的厢房,将门关上,示意他们可以慢慢谈,而且她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杜慕羽不由得莞尔一笑,他是欣赏她的率性的,他的目光更是管不住的挪移到圆窗,这雕花圆窗极大,窗上有竹帘,过去多是那些搔首弄姿的花娘们最爱对他示爱的地方,但从她入住后,圆窗后已摆上了长桌跟文房四宝。
思绪间,蓝千蝶的身影已映入眼帘,他见她在桌前坐下,开始磨墨下笔。
这也是她住进来的这段日子里,花最多时间在做的事,她鲜少外出,若有出门,不是到他外公那里,就只是为了采买药材。
他曾问她抄抄写写的是在做什么?但她却直接瞪他说「干你何事」,很呛!但不知怎么的,她愈是这样,他就愈觉得好奇,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总是冒着怒火,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怒、罪大恶极之事。
算算时日,她住进广千园治疗他的怪病也有半个月了,但一天却只出现在他眼前两次,每次时间都不超过半个时辰,她那双明亮慧黠的黑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是以一种思索的复杂眼神凝着他,充满神秘,更激起他的好奇,不知她思索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而且,相较于近日,表弟每每过来探望他时,她眼中的欢喜也让他颇不是滋味,表弟已心有所属,她是在凑什么热闹。
圆窗的竹帘半卷,蓝千蝶正低头下笔,即使如此,她仍能感受到不远处的亭台里射过来的两道灼灼目光。
当时选这间窗明几净的厢房时,她就是看中这扇大圆窗,能将这雅致院落全落入眼底,没想到竟也很方便的让杜慕羽好生盯着她看。
她也知道他很好奇她在书写什么,事实上,她还真的希望他来偷看一眼,她一笔一笔写下的都是与他有关的事,还有她对他真心的期望与请他要自省的忠言。
有些人,明着说听不进去,来暗的反倒有效。
当然,有些事她暂时得视而不见,像是功夫颇高的李智跟丁华,明明是杜慕羽的贴身随侍,却奇怪的常常不见人影,有时三更半夜还会以黑衣人的扮相回到广千园。
虽然他们很小心,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她的功夫跟耳力还算不错。
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的功夫绝不在两人之上,所以偷听跟跟踪的事儿,她不会去做。
她住在这里,也已经慢慢的习惯这里的生活,她没几天就会回一次将军府,替姜爷爷把脉,追踪病况,也不忘让他回忆聊起杜慕羽的过往,她必须了解杜慕羽的大小事,现在的杜慕羽自甘堕落,患的是心病,也是最难医治的病,只是老头子说没多少他的事,就又问起杜慕羽的病来。
不意外的,杜慕羽也会问姜爷爷的病,但若是她直言要他亲自去看看,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两人的表情几乎都是如出一辙,就是绷紧着脸不说话,再吐出一句「不用」,一老一小很有默契,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一个样儿。
她轻叹一声,看来想要这两人见面很难,也不知在执拗什么,像闹别扭似的。
她摇摇头,不再理会杜慕羽那道无形的探索目光,手上的狼毫笔再沾点墨,思索着要不要改一下药方,事实上她开给杜慕羽的药只是补身,对先前下的毒没什么治疗的效果,他能起身离开床榻,完全是毒药的效用渐渐减弱的关系,但这毒是循环性的发作,所以还得时好时坏一段日子。
蓦地,敲门声陡起,外头传来厉总管的声音,「蓝大夫,杜老将军派人过来,要你过去一趟。」
又来了!蓝千蝶直接翻白眼,虽然是三五天就得回将军府一趟,但老头子是个想到什么事就得说的人,所以时常会派马车过来接她,她更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放下毛笔,走出房间,就见厉总管跟将军府的副总管站在门前,她朝两人点点头,目光看向亭台,对着厉总管问:「你家主子不是该喝药了?」
「是,汤药已经煎好,奴才正要去端呢。」他苦着脸儿,也替主子感到难过,因为她先前的预告是说真的,主子喝下肚的药是一日比一日苦,好几度主子当他这奴才的面差点都要呕了,但主子还是勇敢的逼自己喝下。
她点点头,看着杜慕羽已经起身从亭台内走出来。
「爷真的能走了!太好了,老将军知道了肯定很开心。」将军府副总管刚刚进院落时,就已跟杜慕羽行过礼,这会儿见他能走了,更是开心得再度行礼。
杜慕羽只是笑了笑,目光回到蓝千蝶的脸上,「我外公腰疼的毛病到底好些了没?」
「你可以自己去看。」她答得直接,在将军府副总管要开口时,举手制止,「有些人生怪病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是难搞、说不听、无法沟通。」
他挑起浓冒,「此言差矣,你是大夫,很清楚我能这么舒服站立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她当然知道,这毒药是她费时三年才研制而成的,其中一个成分,还是小梅奉献的毒液呢。
所以他这阵子要说身体完全好了,是绝对没那回事,只能说痛楚的时间减少到半个时辰,但痛楚的次数却增加一倍,而且躺着比坐着舒服,坐着又比站着舒服,若要给这怪病取个名字,就叫「折磨」。
「如果有心,马车来回也不用半个时辰。」她直接丢下这句话,就示意将军府副总管跟她离开。
「呃……我去端汤药。」厉总管看他脸色一沉,很聪明的赶紧去端汤药。
杜慕羽则若有所思的回到亭台上,丁华跟李智则静静的站立在一旁。
不一会儿,厉总管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一碗每个人都很熟悉的黑抹抹汤药,由于放了一会儿,汤药已温,杜慕羽接过手,一顿,虽然他天天喝,也习惯汤中苦味,但每一回要喝前还是很挣扎,胃也更纠结。
深吸一口气,他还是勇敢的一口喝下,只是在将碗交还给厉总管的当下,他几乎又要作呕吐出,一连几个深呼吸后,才将恶心感压抑下来。
厉总管同情的皱起胖胖脸,轻叹一声的退下,话说每每看到主子一口吞下汤药,却苦到一脸狰狞,他都头皮发麻了。
杜慕羽直到看着厉总管圆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后,这才开口问了他最在乎的事,「还是找不到「那个人」?」
「禀主子,那个人会在两个月后的皇上寿宴现身。」他们寻寻觅觅近两年,很,清楚「那个人」是主子能报仇的重要关系人。
「太好了!」杜慕羽开心的笑了,他要找的人是精通易容术、个性阴晴不定的江湖神偷严月,传言没有人看过他的真面目,在他当年十多岁于深夜营区的森林里练武时,严月是唯一陪伴自己的人,时间长达一年,他练武,严月则在黑暗的森林里寻找一种只在夜间开花的特殊药材。
一旦找到他,这两年的闷气与不甘就能找到出口。
「你们再去做另一件事……」听到刚刚的好消息,他整个人都感到轻松了起来。
不过,一听完他吩咐的事,丁华跟李智却是一脸为难。
「有时候,无能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杜慕羽又说。
但让外界认为主子堕落,也是必要的吗?两人心里有共同的疑问,但没有胆子问出口。
「怎么?爷的话,不用听了?」他挑眉问。
怎敢不听?两人互看一眼,也只能点点头,转身出去办事。
片刻之后,突然一辆辆马车穿街过巷的纷纷抵达广千园大门,引得路人驻足围观,再见到下车的全是浓妆艳抹的美人儿,众人又忍不住指指点点。
「看来,杜爷的怪病好了,不然怎么又来了这么多莺莺燕燕?」
「肯定是,但说来也很糟糕,怪病才刚好就又近女色,是吃得消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但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