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这些,周映洁已不愿再想,不愿再耗费心神去深究。
她好累,好倦……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恶梦?
等到她醒来,这一切或许就会消失。
嗯,一定会的。她只要再睡上一觉,等到再睁开眼时,她又是原来的周映洁。平凡无奇的周映洁。
僵硬的大手抚上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娇颜,仿佛想借由这个举动将暖意渡进她冰冷的血液。
「映洁,你听得见吗?」杜若垂下眼睫,注视着动也不动躺在雪白床铺上的周映洁。
她染了血的衣衫已换下,此刻身上穿着一件男人的米白色长衬衫,长发散乱在枕上,两排浓黑的睫毛整齐地掩下,对比着惨白的面色,更显怵目。
一个钟头前,杜若赶至公寓,只见到她双手紧撝血流不止的腹部,蜷缩在墙边,早已失去意识。
他不顾后果,用芸姥姥的权杖稳住了她的命脉,并将她带回郊区的豪宅。
当初为她卜的那一卦,终究还是成真了。
可卦象却没显现出,伤她的人,竟然是关苡乐。
为什么?是因为关苡乐将她视作情敌,心生妒意而伤人?抑或……
杜若眉眼一凛,眼底浮现残忍的冷芒。
莫非,关苡乐前世的记忆已恢复?
可天殇日未至,她的记忆怎可能恢复……
不尽然。
她的原身可是西杞的开国祭司,是三国之中术法最高深的一个,就连另两位同门也敌不过她,即便转世为平凡人,恐怕也不会平凡太久。
眼下最有可能的推敲,便是关苡乐想起转世前的种种,又发现周映洁便是莞莞的转世,行事冷血的芸姥姥怎可能放过这个叛徒?
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关苡乐这一层;思及此,杜若内心自责不已。
望着床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儿,他的心被扯痛了。多希望挨了这一刀的人是他,她那样娇小,那样瘦弱,怎堪得起这样的伤。
「主上不该救她的。」形天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自身后响起。
「滚出去。」杜若连回头的力气都省了,只是冷峻的下令。
形天没走,继续接着问:「关苡乐的记忆已被唤醒,主上打算怎么做?」
「你明知故问。」杜若冷笑一声。
「她已经来了,就在楼下,主上要我拦下她吗?」
「不必。」一抹残酷在美目中烁动,宛若锋锐的刀芒。
「让她来,我倒想看看,没了权杖,又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芸姥姥,能怎么对付我?」
「主上……真打算这样?」不苟言笑的形天,情绪难得出现波动。
「你究竟站在谁那边?是前任主子,还是这一任?」杜若站起身,目一从床上的人儿转开,眼底的温柔瞬时消失。
形天不语。
果然不出他所料。杜若嘴角冷冷一弯,举高手中的烟枪,不带一丝温度的说:「别忘了,权杖还在我手里的一天,你与英招就必须听令于我。」
「我没忘。」形天说。
「那好,你帮我救活周映洁。」
「主上已耗用权杖的能耐,稳住了她的心脉,她已没有性命之危。」
「她是活了没错,可她气息微弱,不像是已经度过难关。」
杜若转眸望向床上,那张白如霜雪的娇颜,尚存一息,命薄如纸。
「我不能救她。」形天总算清楚的给了答覆。
「是不能救,还是不愿意救?」杜若怒极,眸光似要射穿形天的面孔那般凌厉残酷。
形天面无表情,只道:「总之,我不能。」
「那你滚吧!」杜若从没对形天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是两人成为主仆以来的第一次。
形天的眼略动,掠过床上那副奄奄一息的娇躯,面色陡沉,终究转身离去。
杜若满腔怒气未消,不料,形天前脚一走,某位不速之客后脚便至。
时机巧合之至,令他不得不怀疑,关苡乐之所以会这么快找来,全是因为形天居中搞鬼。
毕竟,芸姥姥才是形天真正的主子,若非权杖被夺,不得不听令于他,以形天这样的护天神兽,根本不可能受他使唤。
幽暗的门口,伫立着一抹纤丽醒目的身影,关苡乐媚眼瞪圆,先是扫过床上的周映洁,然后愤怒地望向他。
「你在做什么?:我明明已经杀了她!她应该已经死透,你为什么要救她?」
「你已经全想起来了?」
杜若面露浅笑,眼中全无笑意,唯有残暴的杀戮之气。
关苡乐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霎时有些混乱与心慌。
「你是……宋梓襄?」她必须先确认他的身分。
「身为你眼中早该被除去的宋氏孽种,我是谁,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关苡乐一震。「你是……宋梓渊?」
怎么会是他?!预示中提及的人明明是宋梓襄,为何会变成宋梓渊?
杜若低低的笑了起来,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惊愕。
他笑嗓冷如冰的说:「你一定很纳闷,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我没在稚童时便死在你同门手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你的徒弟,莞莞。」
关苡乐神情倏变,失声嚷道:「你在胡说什么?莞莞怎么会是我的徒弟?」
「你连自己的徒弟都记不得?」杜若眯细双眸,防范她的一举一动。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几时有了徒弟,你……你该不会把我当成……」
「芸姥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陪我一起演戏吗?」
单凭这句话,狠狠震住了关苡乐,她陡然失控的冲上前,意欲拉住杜若。
杜若只当她是想抢回权杖,正想挥开她,不料,忽闻她嘶哑大喊:「我才是莞莞!我才是芸姥姥的徒弟,莞莞!」
杜若一僵,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见关苡乐惊恐的往后退了数步,随后扶着门框跌坐在地上。
他缓缓低垂双眸,看着从自己腹间突出的那一截尖锐刀锋,在剧痛蔓延开来的前一刻,他听见耳后传来一声娇脆的声嗓——
「我,才是芸姥姥。」
一口腥热的鲜血涌上喉间,他忍住,感觉那把刺穿腹部的匕首又被抽出,滚烫的血液溅湿了西装。
他转过身,望向半跪在床铺上的女人,她眸光润亮,宛若黑夜中璀灿的星,白暂的娇颜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感觉不到温度,仿佛一尊人偶,紧握匕首,染满鲜血的双手,不见顚抖。
她瞬也不瞬地望入他的眸心,再一次残忍无情的宣示「关苡乐才是救了怀沙王一家的莞莞,而我,才是你恨之入骨的芸姥姥。」
下一瞬,杜若闭起眼,感觉身躯开始变得沉重,然后不断下坠,下坠……
坠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
一切,终于走到了终点。
他,输了全部,包括这条命。
【第七章】
梓渊,你必须活下去!
即便逃不过芸姥姥的毒咒,一辈子只能为奴为仆,甚至是当一个最卑贱的男娼,你也得努力活下去!
犹记得那一年,泽兰王朝的开国祭司,插手干预西杞王朝的内政,诛杀了原本筹谋数年,镇压了反对声浪,准备登基为皇的怀沙王,西杞王朝一夕宫变。
他与兄长从高高在上的皇族沦为死囚,后又不知因何缘故,花姥姥改变心意,欲将他俩送至西杞最北的冷宫拘禁。
兄长宋梓襄深信此行一去便是永不见天日,因此在途中想方设法支开押送他俩的禁卫军,助他逃离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