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淡薄的灵影,忽白,忽暗,忽清,忽逝,很难看得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快一点,今天的冥魂可真是多。”说话者身形高长,骨瘦如柴,面色惨绿。
不断聚增的冥魂走过一个又多一个,不断的减少,又不停的增加,一点也没有短少的迹象。
显然,此时的天下仍未到达太平之日。
“终年战事不断,人世间为了无意义的领上、钱财和自由相互残杀,也莫怪咱们这里有成群的幽魂等着转世。”站在另一处的是个瞧起来很胖,形体却瘦弱,像是骨外架了件皮制衣裳,硬生生的将整个身子撑起鼓鼓胖胖的鬼面使者。
“别嚷嚷,快干活,再晚,这些冥魂可要误了转世时机。”手持着一卷长及地的册子,站在桥上的幽魅形影发出刺耳的尖锐嗓音。
密密麻麻的冥魂一步一步踩上了桥,而那所谓的桥,除了依稀瞧得出点点影像外,事实上只是一缕薄似纸的尘烟。
踏过桥之后,哀号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嘈杂,连哭泣声也愈来愈多。
白透的灵影陆陆续绩的往前移动,偶尔有些冥魂不甘心的停下脚步,偶尔有些冥魂惧怯承受轮回之罪,妄想趁着纷乱的时机,转身逃离,再跃入人界,做一抹孤魂野鬼,却在下一刻被狰狞骇人的勾魂者拖回来。
过桥,下桥,成群的亡灵来到更显阴森的沼泽,踩在上面,缓缓浮动。
一名阴邪的老婆婆静静的站在上头,因为驼背的关系,无法看清楚她的模样,只见她的头发略白带灰,浑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不像鬼魅魍魉那般骇人,然而由她操控的东西却让无数的转世者感到害怕不安。
一抹亡魂怯怯的来到她的跟前,一只带水的杯影硬生生的出现眼前。
瞧着浮动的杯影,亡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放声大哭,同时不断的向后退。
若非心有不甘,否则怎么会不愿意喝下忘世汤,重新转世?
然而即便向后退,那一碗忘世汤仍然飘在眼前。
半晌,身后愈来愈多等着饮汤转世的冥魂全都停下脚步等待着,那不断退却、哭泣的冥魂突然开始缓缓沉落沼泽。
“不喝忘世婆婆的汤,不打紧,只怕要是不喝下,做不了人,成不了鬼,就待在冥界湖底投不了胎,像里头的那些家伙一样吧!”老婆婆逸出无情冷冽的邪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不饮,那么就下去吧!和那些幽冥的魂待在泽地内,一块哀号、后悔。这儿无时无日,你就尽情的待在下头哭。”
听着阴森的笑声,正在向下陷落的亡灵瞧清楚了沼泽底下,那使劲伸长双手,不断哭号的鬼影,数也数不清,那是含怨、心有不甘、不愿抛下前世记忆,拒绝喝下忘世汤的孤魂鬼最终得到的下场。
只要待在沼泽底下久了永生永世无法投胎,最终将成为沼泽的一部分,成为如溪流般的鬼水,别说是不甘心转世,连后悔祈求再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不,我喝……”哭泣的亡灵害怕的嚷嚷,极欲拿起眼前的忘世汤,但身子已没入沼泽底下。
“来不及了,下去吧!少一条冥魂转世,后头多的是等着离开的亡灵,愈多留下愈好,待在底下陪我一块快活啊!谁不想喝,就自动下去吧!”瞧着前者沉入沼泽的下场,后方无数等待的冥魂就算有任何的不甘愿,这下也骇然的抹除妄想逃避喝下忘世汤的打算了。
哀号声不断,随着一条又一条的冥魂饮了汤,等待在后头的冥魂仍然不减反增。
乱世害人,生死不断,枉战争的年代,多少条刚转世的生命不到一日的光景便再次出现在冥界,又有多少条的生命辗转轮回了无数次,重生的机会多到数不清,无论生为人还是畜生,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循环。
“慢!”浑身散发出诡谲气息的忘世婆婆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阻止正从身旁经过,准备喝下忘世汤的冥魂。
被她揪住的淡薄亡灵突然变得十分清锐,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约莫九十高龄,有一头银发,如果不是待在这幽暗的冥界,那头银发被太阳照射,耀眼无比。
老妪嗓音沙哑的开口。“有事吗?”
她的双眼炯炯有神,不同一般等待转世的冥魂,苍白凹陷的脸上没有哀伤,嘴角扬起喜悦的弧度,举动与行为都显得毫不犹豫,没有半点割舍不下的恋世忧愁。
忘世婆婆缓缓的打直身子,抬起头,锐利冰冷的双眼直盯着她,“你又要喝汤?”
“是啊!不该是如此吗?我要到下一世。”老妪笑了笑,眼中散发出期待的光芒。
“哼哼。”忘世婆婆逸出若有似无的尖锐笑声。
看着眼前浮在半空中的杯影,银发老妪笑着伸出手,毫不犹豫的喝下忘世汤。
“有了一次、两次、三次,可不会有第四次。哼哼,这数以千计的幽魂中,总有几条像你一般的亡灵,固执妄为,喝下了我的忘世汤,仍忘不了一切。这路可难走啊!带着无数的记忆转世,到头来终究得不到好下场,你以为自己可以再做些什么?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不如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目光锐利的忘世婆婆仿佛洞悉所有的事。
“老婆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等待转世的老妪偏着头,故作迷惑的瞧着眼前的冥界使者,似乎毫无畏惧。
“你忘了一切吗?”
“忘?忘了,全忘了,你的忘世汤可是让人遗忘所有事物的转世之物,喝下了它,当然忘了。”尽管外表一副老态,老妪的动作却像个年轻的女娃儿,顽皮的眨了眨依旧有神的双眼。
“哼哼,别得意,一连喝了四次,你的记忆将在第四次开始转变,别以为自己能不断的逃过,你逆天,无论多少世,你的坚持终将替你自己带来苦难的命运。”那双阴邪的眼眸诡异的转动,仿佛这么看着她,就轻易的看透她的下一世。
“是吗?又是苦难啊!”早知道自己的一切根本瞒不过忘世婆婆,老妪不以为意。
有道是:饮下忘世汤,一生一次,绝不历二。既然她的坚定执着让她忘不了过往,即便喝下忘世汤,仍记得一切,那么只能说是她心甘情愿,心有所想,怪得了谁呢?只能怪她对那人的坚持啊!
“如果又是一场苦难,老婆婆,你好心,不如就在我下一世痛苦之时,拉我一把吧!”银发老妪开玩笑的说。
“哼哼,倒也是个麻烦,这是你的最后一次。”这条冥魂,逆天逆得惨。
最后一次?
“也就是说,再不好好的把握,我没有机会了吗?”
“哼哼,我没说,这件事,你自个儿想。”忘世婆婆低下头,放开她的手腕,不再出声。
“谢谢你,忘世婆婆,月痕感谢你的提醒。”老妪笑了,脸上浮现无数的皱痕。
即将转世的魂体开始向下沉,愈来愈深,愈来愈远,越过那些被困在沼泽底下的冥魂,持续向下沉落,直到最后,形影消失,再也看不到半点光芒。
“真是傻啊!何苦折磨自己?这么做,是徒劳无功,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最终的结果都一样,忘忧忘世岂不是更好?傻啊!到头来还是一样。”忘世婆婆嗓音尖锐的说,再次低下头。“下一个,喝下我的汤,转入下一世。不想喝,就给我滚下去。”
骇人的声音不曾停止,不会消逝,持续不断……
炎热的夏季,位于二十五楼的幽静办公室内,回荡着清晰又快速的敲打键盘声,传真机持续运作,打印机也从早上开始便不曾停止。
三十坪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名女子,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四面全是摆满了书籍、数据和文件的柜子。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咖啡香,她桌上的咖啡杯却已经见底。
从早上八点半一到公司开始,她的双手不曾停歇,始终盯着计算机屏幕。
偶尔她的注意力会分散到桌上的报表数据,然后移动座椅,快速滑向柜子,抽出几份文件,再次滑回办公桌。
买来的早餐被摆在一边,早就冷了,但她还是忙,忙到肚子饿得发出抗议声,都没时间填饱。
当屏幕上显示十一点整时,她终于有了其它动作。
敲下最后一个键,她迅速转身,取出打印机上的数据,又将热腾腾、刚出炉的数据浏览一次,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数据夹,站起身,顺了顺身上的套装,走到与她的办公室相连的另一扇门前。
轻敲两下,她不需要等门里的主人应答,迳自开门走进去。
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扯了扯唇。很好,她已经很忙了,有人比她更忙。
一名帅气俊美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一头黑发整齐的梳往脑后,眼眸深邃有神,此刻绽放充满自信的光芒,鼻梁高挺,双唇单薄,当他对事情有意见时,习惯微微挑起浓眉,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然后自他口中吐出的话语,绝对让对方哑口无言。
他说话的语调和口吻沉稳有力,有条有理,带着不容人置疑的强者气息,总是从容不迫,面对任何困难或挫折,都不畏缩,懂得在错误中求成长,当事情成功时,他从不隐瞒愉快的心情,相对的,他也从不过于嚣张狂妄。
他是个成功的领导者,二十二岁正式接触家族事业,虽然不算事事平顺,但是在经过磨练后,他以独特的见解、理念和手法将家族事业拉上高峰。
他是个心思细密的男人,对任何人事物总是认真看待,矛盾的是,对于事业方面,他又懂得大胆向前冲,将对的人放在对的地方,懂得珍惜人才,爱护羽毛。
他有颗聪明的脑袋,是这间企业的主宰,拥有为数可观的财富、数千名的员工,和数十间分布于海外的分公司。
他是苍岳,苍家第四代继承者,苍氏集团新一任的领导者。
放眼望去,有一面电视墙,目前全被开启,因为这是他开会的方式,以这种方法和位在海外各地的分公司的高级干部开会。
他则是夹着话筒,轮流看着桌上三台计算机的屏幕。
他很忙,忙着用英文讨论会议内容,忙着用日文与电话另一头的某人商谈合作机会,又忙着分神听来自各分公司的干部谈论的话题。
那个很忙的男人又分心了,发现站在门口,很有耐心的等待他察觉她的存在的女人,沐月痕,他的私人秘书。
他伸出手,对她招了招。
沐月痕点点头,从他那不算暗示的暗示中,轻易的了解他对她下的指令。
她来到他的身旁,将手上的资料夹摆放在他的面前,打开他办公桌的抽屉,拿出另一只资料夹,里头摆放的是空白的纸张。
她抬头看向电视墙,快速的将干部们的谈话内容在脑海里整理一遍,然后抄写在纸上。
当她正在忙碌时,身旁又传来暗示的敲桌声。
她转头,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眼,看着他微微的摆头,她疑惑的挑了挑眉,然后得到非常肯定的点头,随即认命的再次打开抽屉,又拿出空白的纸张。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三台计算机,耳朵听着电视墙的会议内容,双手又开始忙碌,而且一心二用,手动的速度快到令人傻眼,既要写下开会的重点,又得分心记录计算机屏幕上的资金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