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身旁的男人一边用日文和电话另一头的某人谈论合作的开会时间、方案、金额和利润,一边审阅方才她带进来的文件,两人都很认真,认真到连理对方的时间都没有。
三十分钟过去,沐月痕站到腿酸,开始分散双腿的力量……对,这是她的弱点,不喜欢久站。
苍岳发现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摆放在另一头的办公椅。
沐月痕放下笔,走过去,不客气的将那张看了就让人觉得好舒服的办公椅推到他的身旁,然后坐下来。
宽敞的办公室内,除了男人的说话声,电视墙上干部们开会的讨论声外,没有多余的声音。
十二点左右,苍岳挂断电话,没有喘气休息的机会,顺势将她正在写的会议资料接过来,仔细的瞧着。
正在速写的会议数据被抽走,沐月痕的心神专注在计算机屏幕上,让他安心的与电视墙上的干部们开会。
直到会议结束,计算机屏幕上的资金数据不再更动后,几乎忙翻的两人终于得以喘一口气,而这时也已经下午一点十分。
“王部长提出的开发案,我看到你在上头附注的疑问,把问题全都告诉他,要他三天内重新审理,再交出来。”苍岳靠在椅背上,口气严肃却缓和了些。
“梁部长的资金申请,我在上头发现有不少的矛盾点,多报了近两百万。”沐月痕轻声提醒。
“那老家伙仗恃着自己资深,即将退休,有意将公司的钱留作个人的退休金?点他一下,让他知道所有的数据全在总公司的掌握中,如果他打算贪小便宜,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要是贪得无厌,我随时让他卷铺盖走人,到时别说退休金,我让他一毛都带不走。”苍岳眯起眼,冷笑的说。
“广怡集团对于上一次夺下他们建案一事似乎颇有微词,我想可能得多加注意后续动作,怕是又有人被收买,窃取公司标案的金额。”
“所以你才会决定将总部大楼内的计算机数据一周统合一次,避免数据外泄,或被盗取?”他露出赞赏的笑容。
“其实有心的话,想偷也不是这么难,只要接连总裁的计算机,连未来两年内的开发计划案都能偷到。”是啊!只要有心,有什么事做不到……如果那些被收买的家伙进得了总裁办公室的话。
“别忘了,除了我的计算机外,你那里的数据与我的相连结。”苍岳一双眼犀利,但没有散发出令人害怕的凶狠,有的只是就事论事的提醒,还有强调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的严肃态度。
扬起眉头,沐月痕怔愣住,很快又恢复冷静。
“总裁认为我会接受任何人的贿赂?”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似笑非笑的说,眼底闪动着笑意。
“总裁说得对,如果那些人够聪明,找我合作绝对是最好的方法,我手上的数据百分之百正确。”面对故意调侃她的老板,沐月痕忍不住兴起挑衅的玩心。
瞧她正经八百的面容,严肃却有条理的详加解释出卖公司的评论行为,苍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整个人不禁放松,“说不定能为你赚得不少利润。”
“肯定比当个二十年的秘书加上退休金还要多上几百倍……不,至少可以少工作十年,好好运用的话,也许明年就可以退休了。”还要玩啊?她挑了挑眉头,眼神充满无奈的审问。
“嗯,沐秘书的回答真是让人伤心,你可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得力秘书,要是没有你,等于断了我的右臂。”虽然知道他这个秘书和他一样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但是在针锋相对时,她从来都不会对他客气。
“感谢总裁这么看得起我,你培育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沐月痕知道他是如何的看重、信任自己,她在公司内的地位,确实是总裁之下,众人之上。
“呵……你还真敢说。”因为他的放任,也只有她敢如此没大没小。
谁教她确实够优秀,同时是他最器重的职员,怕是连副经理都比不上她的一句话。
谁教她与他一块上任,他是总裁,她是他的秘书,这几年她的忠心耿耿,他都看在眼底。
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独眼前的女人,他的秘书沐月痕,绝对不可能。
“如果有人与你交涉,记得狮子大开口,没个上亿,也要千万,这样才能显示公司的机密够值钱。”
“我知道了,如果有哪个识相的家伙与我接头,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同时和你讨论到底该出多少价格才算是值钱。”老板爱玩,那她就一块玩。
她不容置疑的答案,让苍岳敛下眼,“下午的会议改两点进行,打电话给杨老板,告诉他,我一会儿就过去。”
“我了解了,那么我先出去。”沐月痕始终一本正经,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传言中不苟言笑、难以相处的男人,此刻望着她的背影,面带微笑。
关于他的传闻,至少此时此刻差异甚大,那是另一个苍岳,另一个带有情绪和温度、会笑、有些柔软的苍岳……只有针对她。
【第三章】
沐月痕难以置信的瞪着桌上的报纸,上头的标题明显又巨大,气息梗在喉咙,耳朵隆隆作响,心跳急促狂乱,身子微微颤抖,几乎承受不住打击,行为本能全都丧失了。
搞错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莫名的影像不断的闪过她的脑海,感觉有些昏眩。
过往的沐月痕,陌生却又矛盾的熟悉,身着嫁衣、面色哀戚的女子,那个来不及长大的小女娃,那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连后悔、惋惜的机会都没有的病姑娘,那个白发苍苍、怨恨一切都太早的老妇人……这些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她的记忆中消失,又在此时此刻硬生生的窜进她的脑海。
她……她已经忘了这些?老天!她为何将这些记忆遗忘了?
不!她曾经记得这些往事的……在她年纪好轻的时候,她曾经记起来,就是因为她想起一切,所以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成为优秀的佼佼者。
努力后得到的成果,是她十八岁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苍氏企业,成为苍岳的秘书,终于待在他的身边。
但是踏入苍氏后的她,那段过往的回忆却又消失了……她又把他忘了……她浪费好多时间,浪费待在他身边的许多时光,直到看见眼前这令人心碎的新闻报导后,才又恍然的想起一切……老天!为何要如此的折腾她?到底要她再承受多少次的心碎才甘心?
她的男人,她寻找了好久的男人……她到底在做什么?
心头冒出寒气,酸涩的滋味一点一滴侵蚀她的心,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转啊转,找不到出口。
眼前的世界不停的旋转,她泫然欲泣,但是无法动作、无法反应、无法坚强起来,甚至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是灵魂操控身躯,抑或是身躯控制灵魂。
从进入公司至今整整半个小时,她的皮包还挂在肩头上,早餐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面,她只是静静的瞪着报纸,感到不知所措,心冷、害怕、恐惧……
“沐秘书?”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唤,那声音是这么熟悉,这么稳重,这么轻而易举的流进她瞬间封闭的耳中、脑内。
但是茫然的双眼流露出不安、焦急和恐慌,沐月痕无神的抬起头。
当她看见前方男人的身影时,眼眸瞬间睁得更大,想要对他露出笑容,可是她笑不出来,一点也不想笑。
“苍……岳……”她见到他了,终于又来到他的身边。
苍岳看着自己的秘书,发现她不太正常,不曾看见她露出那种几近脆弱的神色,不禁心生疑惑,而且有些担心。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忧心的情绪。
一直以来,他是如此的冷酷,拒众人于千里之外,不在乎众人的看法,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曾设身处地的替人着想。
关心?他却对他的秘书有了微微淡淡的担忧。
她怎么了?为何露出如此无助的神色?为何看着她失神的眼眸,他感觉得到隐含其中的绝望?
没来由的,苍岳的心头有着闷闷的疼痛感,看着她晦暗的神色,感到些许刺眼,他的秘书有如此脆弱、让人怜惜的哀伤神色,让他不喜欢、不习惯、不适应。
“沐秘书,你还好吗?”一向精明的秘书紧盯着他的脸孔,她的眼底正毫不隐藏的散发出伤心,有着难以置信的怨怼、不谅解和心碎般的苦楚,她对他投射出的讯息,是不满、是绝望、是……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
苍岳转移视线,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三明治。
“你不舒服吗?”一句好简单的问话,轻易的拉回她飘远的思绪,低下头,沐月痕忆起自己有多么的不正常。
对了!工作五年,他记忆中的沐月痕不该是这样的,她忘了应该如何扮演现在的自己,应该如何扮演沐月痕,两道格格不入的记忆充满她的脑海,她忘了如何掩饰双眼,如何将眼中对他的依恋抹杀,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正视他,如何把属于她的岳哥哥夺回来……她亟欲隐藏自己的脆弱,但是出不了声,视线再次停留在报纸上,身子有些颤抖,心神又一次飘移。
这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沐月痕。
苍岳蹙起眉头,瞧见她又不正常的神游后,依循着她的视线,看见她桌上的报纸,上头的标题十分耸动。
王子与公主,终结连理。
“苍……总裁,这……这个是……”沐月痕紧盯着报上的照片,那是一男一女的合照。
王子?是指他?那么公主呢?
是……是那个女人,她知道那女人是谁,成为他的秘书后,她看过好多次那个女人来找他,找她的岳哥哥……他这一世的青梅竹马?那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子,那个与他的长辈有着浓烈情谊的女子,白耀集团负责人的女儿,白羽洁?
难得显现的关心因为她越界的问题而消逝,苍岳眯起眼,神色变得严冷,冷冷的扬起嘴角,淡淡的说:“一场婚礼。”他不只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他倒是忘了,昨天确实有发生这么一件事,而这件事还是他自己决定的,为了苍氏的利益,与白家人结亲绝对有益无害。
“婚……婚礼?”他……她的岳哥哥要结婚了?和……别的女人?
沐月痕的心仿佛冻住,整个人好像沉浸在冰水里动弹不得,瞪大的双眼发酸、刺疼。
心脏鼓动的速度很快,她几乎承受不住,宁可它完全停摆。
她的态度很不正常,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苍岳专注的瞅着她神情的变化,总觉得现在的她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是五年前,他第一次遇到她时,她面对他的态度。
当时的她一瞧见他,显得激昂、激烈和喜悦。
刚开始她的目光焦点总是停在他的身上,但是并不让他感到讨厌,她毫不掩饰的快乐神态,像是在对他诉说她好高兴见到他。
虽然她这样的表现有些脱轨,但是事实证明,她有令他认同、赏识的才能,所以他能勉强忍受自己被她的目光追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