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握着煎排骨的铲子,半天都没动,直到排骨都有点冒烟了,我才赶紧翻了两下,有一面都煎过火发黑了。
江植已经不在厨房了,他跟我重复说完那句话后。就被莫莉喊出去帮忙,剩下我自己愣在厨房里。
外面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我听到江植的声音,“好了,这弄得比我在国内还有气氛。”
向泳恩和莫莉都在说话。我恍惚的没听进去她们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嘴里发苦,胳膊发软,开始对这个异国除夕失去了兴趣。
江植没过多一会儿又回到厨房里了,他沉默着继续刚才没洗完的活儿,也不看我,哗哗的水声格外清晰,我听着觉得这水声好让人心烦。
“江植……”我叫了他一声,他转头看我一眼。
“什么话都等过了年再说。”他只这么一句话。
我好半天才忍住了没再问什么,继续做饭。他真的是很可恶。明明是他在这个时候说了那句话,现在反倒弄得像是我说错了话。
这顿异国的年夜饭,我自认做的有些失了水准,可是莫莉和帅哥老板吃了却都给了赞,向泳恩也说好吃,江植一直没说过什么。不过我注意了他吃的不少,看上去像是胃口不错。
可我没什么胃口,不过掩饰的还算过关,直到吃完大家坐下喝酒吃水果。也没被觉察出来。
我和江植离开时,已经觉得什么精神头没了,不想说话不想动脑子,只想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我好困。”我告诉江植,他点点头,一路沉默带着我回了酒店。
进了房间,我就直接进了浴室,关上门放好水还锁了门,好半天都没出去,而江植在外面也没过来催我。
我们两个之间,开始了心照不宣的沉默,对峙。
等我终于出来时,江植已经半卧在宽大的沙发上,睡着了,我走过去看着他,他真的睡着了,呼吸很匀称。
他睡着的样子,更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干嘛连澡都没洗就睡了,也没等我,他是在回避我,就像我躲在浴室里根本没心思洗澡一样,我们都在逃避着。
我拿了毯子给江植盖好,没叫醒他到床上睡,自己上了床也很快就睡了,我实在是抵抗不住生理上强烈的困顿感觉,哪怕脑子心里都乱的要命,可还是沾了枕头就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胃里难受弄醒了,忍了一阵还是不行,只好爬起来去马桶那里吐了。
等我好不容易抬起头想站起来时,江植却拿着一瓶水,就站在卫生间门外,冷冷的看着我。
我抹了下嘴,开了水漱口。
“喝牛奶,会舒服点吗?”江植问我。
我摇摇头,“吐了就好了,没事,你去睡吧,我忘了把门关上吵醒你了。”我说完往外走,江植没给我让路,我硬从他身体和门框之间挤了过去,用了好大力气,心口的邪火腾地就被点燃了,我愤怒的啊了一声,江植被我的力气弄得一趔趄。
我冲回到床上,动作猛烈地躺了下去,把眼睛狠狠闭上,一颗心跳得砰砰的。
我没听见江植说话,我以为他会跟我喊几句,可是我等到的是他把手掌放到我的后背上,慢慢拍了起来,像是在安抚一个难受委屈的小孩子。
我的眼睛已经热了起来,可我忍着,开口冷淡的说,“我要睡觉,困死了。”
江植的手很快就拿开了。
这一夜,我们还是分开睡的。
天亮之后,我带着怒气睡醒后,感觉似乎好了不少,起床没看见江植,倒是在餐桌上看到了中式的白粥,估计是他特意叫的。
粥碗旁边还有一张便笺,我拿起来看,上面写着“我和泳恩有事出去,你好好休息。”
我放下便笺,也没喝那碗粥,简单洗漱之后就站在房间窗口往外看着,越看越觉得呆在这房间里憋闷的不行,后来就出了房间,想看看酒店附近是什么样子。
我不熟悉这里,语言也不行不敢远走,出了酒店门四下看看,倒是很快就在来往的行人中发现了几张华人面孔,心里的陌生感一下子少了不少,胆子也大了。
我慢慢沿街溜达起来。
越往前,街上的人越多,渐渐变得熙熙攘攘起来,像是回到了奉市的商业区,我再往前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处像露天市集的地方,原来那么多人都是奔着这里过来的。
我听向泳恩说起过这种市集,可没想到被我误打误撞给碰上了,她说念书的时候还跟莫莉一起在市集摆过摊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到的这个。
我随着人流走进了市集,两边的店铺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各色人种的摊主人都有,卖什么的都有,衣服,首饰,布料和各种家居摆设,很多我没见过的手工艺品,到处都让我觉得新鲜。
我郁闷压抑的心情,不知不觉的好了起来,我挨个摊位认真的看着,最后在一个挂满手工钩织披肩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我选了一条米白色精致钩花的披肩试了起来,年轻的摊主女孩给我举着镜子照,我们语言不通,都看着彼此笑着比划,倒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有意思。
我试了四条后才发觉,自己一直在选白色系的来试。可是我似乎并不喜欢这种颜色,这是怎么了。
白色,是江植喜欢的。
我摸着披在身上的米白色披肩,手指僵住,嘴角的笑意也凝住了,压在心里的难受感觉又回来了。
“这个,不错,你喜欢的。”
我正愣着,摊主年轻的女孩居然跟我说了很生硬的中文,我看着她冲着我竖起大拇指比划着,苦笑了一下,正想把披肩拿下来还给她说抱歉我不想买,却有人从身后按住了我抓着披肩的手。
一串英语随之响起,摊主女孩对答着,然后很愉快的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了钱。
我忙转头,江植挺直身板就站在我身后,买披肩的钱就是他给的。
“你怎么在这儿。”我意外的问他,他笑着没回答,跟摊主女孩拿了找回来的零钱,就随着人群继续朝前走了。
我跟着他,走了一阵儿我停下来看帽子的摊位,没喊他等我。
等我看完起身继续往前时,看到不远的地方,江植高瘦的身形在普遍海拔偏高的人群中依旧那么突出,我一眼就能看到。
他和人群反向站着,目光直直的盯着我,一脸凉薄,带着和他老爸江海涛极为相似的神态。
他在等我,我心里揪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上像是有个巨大的空洞,凉风正嗖嗖的从那里穿心而过,那凉风就是江植此时凉薄的眼神。
我想,他一定跟我一样,心里是难过的,可是却不能说什么。
我慢慢走近他,江植低下头看着我,“亨利也在这里,过去看看吧。”
亨利,就是那个婚纱店的帅哥老板。
果然我跟着他走到市集的里面,看到了摆摊的亨利,他看见我们很开心,我看到他的摊位摆着各种颜色鲜艳的T恤,江植跟我说这都是亨利自己设计做的,他偶尔会来这里摆摊。
“这里的收入他都会捐出去,你选喜欢的吧,我给钱。”江植低声告诉我。
我望了江植一眼,他已经跟亨利用英语说了起来,不再看我。
我本想细细问下亨利捐款是为了什么,现在只好低头选衣服,很快就拿了八九件在手里,有些花眼了。
说实话,亨利的衣服风格并不是我的菜,我纯粹是因为江植刚才的话才会选了这么多。
我正打断放弃几件时,江植却跟我说都拿着,然后他就快速付了钱。
亨利也没像我们国人那样可能客气几句,他收了钱给我一个纸袋子装衣服,脸上笑眯眯地。
这时候好几个年轻女孩子聚到了亨利的摊位前,一个女孩无意中把我撞了一下,我趔趄一下,身体很快就被人稳稳抱住。
是江植。
“你小心点啊。”他有些不高兴的跟我说着,伸手拿过我手里的纸袋子,拉紧我的手。
他的手很凉,我的心也很凉。围尤找技。
我们跟亨利告别,江植拉着我到了市集尽头的一家咖啡馆,进了里面,他给我点了一大杯热可可,自己也是。
我心里滋味复杂的看着他,那句憋在心底的话,呼之欲出,就在嘴边。
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我咬牙下着决心,终于开了口,“江植,我有话要跟你说……昨天你在厨房说的话没错,毛莉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江植缓缓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我,我看到他嘴唇上还挂着点热可可的痕迹,总是不经意间就让人感觉到孩子气的一面,心里难受的不行。
“你可以不承认的,反正毛莉再也不会跟你当面对质了,是我食言了,本来说好等回国了再说这些,昨天没忍住……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在这儿说这些,回国了再说吧。”江植说着举起冒着热气的热可可,喝了一大口。
“我……”我鼓了勇气不想就这么算了,既然都说了,那就说完吧,“还是说了吧,早晚都要说……”
“够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呢,这么大年纪的人一点都不成熟!你要说是吧,好!你自己说吧!”江植突然发了火,冲我低吼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馆。
我一个人坐在店里没动,周围的客人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突然那么想哭呢,我慢慢把剩下的热可可都喝净了才起身离开,江植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我顺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逛市集的人比之前更多了,人挨人的,我一点点又走回到了亨利的摊位,看到还是好多年轻女孩围着他,就没跟他打招呼。
我心里冒出个年头,这次来伦敦认识的人,走过的地方,都会是我余生难以忘记却不会再次重逢的事物。
他们会跟江植一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我想着心里就难受,脚步想快又快不起来,心里急急的烦躁着,疲劳感很快朝我袭来,我巴不得马上走回到酒店,接着躺在床上睡觉。
等我回到酒店时,房间里是空的,江植不知道去了哪儿并没回酒店。
我顾不上多想,倒在床上就睡了起来。
我醒过来时,江植还没回来,我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倒时差的原因才会这么困,房门就响了,江植从外面回来了。
我马上闭上眼睛,装睡不想理他。
我听着耳边的窸窸窣窣声音,很快床垫感觉一震,江植已经爬上来趴到了我身边,他的手很小心的覆在了我的小腹那里。
我的心一抖,眼睫毛也控制不住颤动着,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我是在装睡。
我在心里喊着,你为什么不问呢,你直接问我啊……
江植什么话也没有,就这么摸着我的小腹躺在那儿,我等了很久才一点点睁开眼睛,想看看他究竟在干嘛。
眼睛一睁开,就看到了江植年轻的脸就在我面前,他一只手支着头侧卧在我身边,满眼血丝的看着我。
“回来了。”我站了半天嘴,说出这三个字,说完就想起身坐起来。
“别动。”江植开了口,可是他的语气是那么弱,近乎有些哀求的感觉,像是小孩子撒娇纠缠,我听着没动,感觉他的手隔着衣料在我小腹上慢慢动了动。
我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一激动不管不顾,把什么话都对他说了。我多年来辛苦给自己打造出来的那层硬壳,似乎被异国他乡的风水一点点敲碎了。
“曾春夏,这个名字下的你……喜欢我吗,爱我吗?你给我句实话,好不好。”江植这时把手从我的小腹上拿开,转而捏住了我的下巴,定定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我不说话。
他的手指用力,我还是不说话。
他的手指松了下去,忽然满是红血丝充盈的眼里泛起了水雾,我也跟着他眼角发酸,江植已经吻住了我。
我们两个像是突然被引爆的爆炸物,身体敏感的接触下一触即发,都像面对着世界末日般的疯狂起来。
我明知现在自己不该如此,可心里发狠觉得要是这样把自己和身体里的东西都烧尽了也罢,我变得比他还要疯狂。
我觉得自己不能说完全没从邵芳那里遗传到什么,我现在这种玉石俱焚的心态,不就很像她吗?
在他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我偷看到我妈抱着江海涛说话的样子,她年轻魅惑的脸上带着狠绝的神色对江海涛说,他要是不要她了,她就会拉着他一起去死。
我闭上了眼睛,身体在床上晃着荡着,邵芳是和男人一起去死了,只是那个死的男人不是江海涛,是我爸。
我忽然就心里恨意难挡,伸手要推开正在沉迷的江植,他起初还只是叫了我的名字让我别闹,见我毫不收敛是来真的后,他猛地撑起了身子,对着我低吼,“说你爱我!说!”
我自然不会说,继续推他离开,招来了他的野蛮动作,他把我死死压在床上,捏着我的下巴,狠狠的吻着,甚至咬破了我的嘴唇,嘴里的血腥气让我干呕起来他也不理,又一次撞了进来,一下比一下狠。
我感觉身体四分五裂了,他继续逼着我说爱他,可我怎么可能说,紧闭着嘴完全不配合他了,江植更加生气,动作也更凶狠,完全像是个变态。
我们两个就这么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江植一次次把我翻过来调过去折腾着,我咬着牙不出声也不配合,这种親密之事完全演变成了一场虐身虐心的大戏。
等他终于耗尽体力把我放开了,我立马光着身子冲下床,进了浴室,刚趴到马桶边上,我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我吐的眼泪跟着横流,可这次江植没再拿着水在门口等着我,我好不容易扶着门出来时,就听见另一个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没管我死活,自己去洗澡了。
我站在床边,盯着他进去的浴室门口,不动弹。
站了好久好久,他才披着白色浴袍走了出来,看见我站在那里,瞥了我一眼,坐到床上不说话。
他擦完身子就脱了浴袍躺下睡了,好像我在这房间里就跟空气一样是透明的。
我不知道自己又站了多久,终于觉得自己没劲后,也没洗澡就也躺到了大床的另一端,和江植离了很远。
我侧身躺着,在眼里酸涩的水汽里睡了过去。
我又一次醒来,是被一阵讲电话的声音弄醒的,我睁开眼睛,听清了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是江植的声音。
“……知道,机票已经定上了,那边你们要盯住。”江植有些颤抖的说着话,听上去是在通电话,我没辨别出来对方是谁,直觉感觉这电话应该是跟国内联系的。
我光脚走到了门口,看到江植裸身站在窗口前,背对着我,垂下去的手里握着手机,通话已经结束了。
窗外的伦敦天空阴沉,似乎还在飘着小雨。江植站在这样的背景下,我看过去只觉得他身影是那么萧索,和他年纪极不相符的萧索孤单。
他似乎感觉到我起来了,回头朝我看过来。
“我马上要回国,你留下,泳恩和亨利他们会照顾你,你愿意继续在这住也行,搬去莫莉那里也行,医生那边的检查全部结束后,你再回国。”江植很冷静的对我说着,边说边朝衣柜走过去,开始翻衣服穿,还把行李箱拿出来整理着。
“出什么事了吗。”我知道一定出事了,可还是的这么问他。
江植把自己的东西胡乱往行李箱里放,也不回答我。
我走过去,打算帮他收拾东西,可手被他狠狠的打开,“别碰我!你以后离我们江家远点!”
他说着,愤怒的抬眼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看穿我。
我收回了手,他继续胡乱收拾东西。
直到出房间门之前,他才背对着我说,“林霞,回国以后我们别再见了,我会给你一笔钱打到你账户上,你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出现了。”
我笑了一下,听到他叫了我真正的那个名字,心里一下子就空了。我就知道,我有预感,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一直忍着不问我。
现在终于说了出来。
可我嘴上还是问,“要是我出现了呢。”
江植良久才回答我的问题。
“出现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
这句话之后,房间门被他重重的带上,我的眼泪也随着这声响流了出来。
我给向泳恩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江家出了什么事,江植为什么突然要回国。向泳恩被我问的纳闷,反问我他没告诉我怎么了,我说没有,向泳恩重重叹气告诉我,江海涛昨天夜里出事了。
我的手抖了抖,“江总怎么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我爸爸说,江伯伯昨夜留下一份视频遗书后,从他的办公室里跳了下去,人正在医院抢救……”
“啊……”我猜到可能是江海涛出了事才会让江植这么急着赶回国内,才会临走对我说那番决绝的话,可是真的听到了,我还是很意外。
我挂了向泳恩的电话,马上又打给左佑。
左佑很快接了,“喂,伦敦好玩吗。”她语气很是平静。
“是你弄的吗,他自杀跳楼了,真的?”我不管不顾的直接问着。
“他自己跳的,与我何干,不要乱说话,等你回国就知道了,现在我需要休息养胎,回来再说吧。”左佑说着,不等我再问,直接挂了电话。
我没再打回去,知道打了也没用,我现在只想马上回国。
我握着手机站在房间窗口往外看,外面真的在下着小雨,绵长不绝的感觉让我心生悲凉,明明听到江海涛这样的消息我应该高兴的,可是现在我半点感觉不到那种情绪。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因为你没能亲眼看到,没能亲手做了这些所以不开心,可毕竟他完了。
我对着窗外,还是笑了。
两天之后,我在医生那里听到了只要半年后做一个小手术就确定会完全恢复的结论后,出了医院陪着我的向泳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说了一阵后,把电话递给我说,“你接一下。”
我马上意识到这电话是江植打来的,我接过手机很快喂了一声,江植的声音飘忽的传进我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