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兄弟

第十二章 兄弟

天龙山庄西苑,小桥池塘,一白衣女子站于岸边,素手微扬,喂着池塘里的小鱼。

在离她身后三丈距离,站着两人,一个一身黑色长衣,容颜枯槁,头发蓬松,如千年老尸,一个一身道袍,容颜清秀,不时偷偷抬头,看着女子修长挺拔的背影,眼中透着痴迷之色。

两人正是玄阴老妖和他弟子清风。

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大小魔头在外间嚣张跋扈,无视天下英雄,此时却是静静束手立着,形态恭敬之极。

那白衣女子喂着耳食,突然道:“清风,江南的事做的好!”

清风一呆,立即回味过来,满脸狂喜激动之色,跪下道:“为大小姐做事,清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衣女子叹道:“你又说错了。”长裙轻摆,转过身来。

白衣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站在雪地中央,周围雪光一映,手背脖项等露出的肌肤雪白晶莹,竟仿佛是个冰雪凝就。只可惜她脸上罩着一层泛着冷冷青光的青铜面具,却是看不到那容貌如何。

清风偷偷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看,低下头去。

“我等所做所为,全是为了庄主,你切切不可弄错了。”白衣女子正色道。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丝冷冽,如泉水丁冬,悦耳之极。

清风低着头,心神不定的应着:“是,是,清风所做,都是为了庄主和大小姐。”

旁边玄阴老妖干咳了声,尖声道:“大小姐,老玄仗着此次的功劳,有一事相求。”

“是否与那关进地牢的少年有关。”

玄阴老妖愕然抬头,只见白衣女子似有意似无意的道:“大事在即,玄老,其他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玄阴老妖凛然,只好应道:“是。”

“玄老的功劳,大伙都是明白的,等大事一毕,何事不能为,何需急在一时?”

白衣女子虽只平声静气的三言两语,玄阴老妖竟是乖乖的点头应命。

这时旁边一阵脚步声传来,清风侧头望去,却是一个白发老婆婆正拄着跟龙头拐杖,一步一拐的经过两人。

白发老妇满脸皱纹,看似衰老虚弱,但注意到她手中的那根沉重的黄铜拐杖时,却可知这手提着百多斤的东西尤能行走自如的老妇绝非普通人。

白发老妇行到白衣女子身边,道:“大小姐,二小姐又不肯吃饭了。”

玄阴老妖见两人说起了私事,干笑一声道:“大小姐,若无其他事,那老玄就告退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

两人告退,清风跟在玄阴老妖身后,魂不守舍,终于忍不住向回望了一眼。

日已黄昏,残阳夕照,把周围染成血一样的颜色。那白衣女子修长身影卓立于天地之间,四面一映,仿佛置身于血海一般。

清风揉揉眼睛,回过身,心中不知怎么,竟生出股不详之意。

“上次是因为她的一只小白兔失踪了,这次又是因为何事?”白衣女子和白发老妇一同往回走,边询问道。

白发老妇道:“也是件小事罢了,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姓楚的少年侍从,自从上次庄主把他抓起来后,二小姐三番五次的闹别扭,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依老身看,二小姐对那少年只怕是动了真情。”

“动了真情?”白衣女子停住了脚步,淡淡的道:“柳家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谈论真情。”**************************************************

天龙山庄地牢,四层石室。

“便是这个馊主意害的我老彭被关到这足足五年。”彭越悻悻的道。

“话说当日,我想到这自以为是的好点子后,就跑到朋友家,跟他们说了,就说这面具少女其实长的满脸麻子,鼻子上还有两颗黑痔,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我那些朋友自然不信,于是我便对他们说,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不见得让我把那少女领回来给你们看不成,我老彭可没这么大本事。话说到这,那些个朋友也知道我要赖帐拉,但是也没奈何,眼看这件事便可这么了了。”

“那晚上我老彭那个高兴啊,终于反摆了那些狗屁朋友一道,于是当晚便到当地最贵的酒楼,点了最好的酒,喝了个烂醉。”说到这里,彭越咽了两口口水,似乎想起了当晚的美酒是如何香醇。

“还有呢,接下来又如何了?”张洛追着问道。

“还有?”彭越恼道:“没有了。”

“没有了?”

“是啊。”彭越声音低沉下来,道:“等我醒过来,便已经在这石牢里了。我当时还在纳闷呢,以为哪个朋友在和我开玩笑。直到看见了石门外站着个白衣面具少女,这才明白过来。张老弟,你说我老彭冤不冤。”

张洛张大了嘴巴。

彭越把脑袋便往墙壁上直撞,撞的“嗵嗵”直响,满脸后悔的道:“我老彭七岁入师门,学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熬到了出师。哪想到才在江湖上游历了不到半年,就碰上这事,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张洛吃力的点着头,终于认输:“你比我倒霉。”

“好兄弟。”彭越抽噎起来,抹了把泪道:“这事太丢人,我连徐老道都没讲过,今日不知怎的,竟对你这刚见面的就说了,看来咱们有缘分哪。”

张洛看着这个圆球似的胖子,觉得同是胖子,这个可比那吃肉不吐骨头的孟辰顺眼多了,加上同病相怜,都是身处囹圄,不由鼻子一酸,也渗出几滴泪水来,和彭越抱头而泣。

两人一是后悔当初自己所为,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个却是在想着自己家里的万贯家财,美貌侍妾,要是自己有个万一,不免都被旁人享用了去。真是两个男子同声泣,泪眼相看越发悲。

彭越抽噎着道:“张兄弟,你我既如此投缘,不如结为兄弟如何?”

张洛泣道:“固所愿尔,愿和大哥结拜。”

彭越松开张洛,抹了把泪道:“我老彭是嘉靖五年生的,你呢。”

张洛也用袖子把泪水抹干,道:“那二弟要拜见大哥了,小弟张洛,嘉靖十七年生,足足小了大哥十二岁。”

两人都是无甚心机的人,说拜就拜,眼前没有香烛,彭越就取了三根长直的木柴,沾些灯油,点着了,当作是三根香,插在地上。

两人并排跪下,叩头发誓,结拜成了兄弟。

最后一拜拜完,彭越张洛两人四手相执,对视而笑。

彭越拉着张洛的手,道:“二弟,既然咱们拜了把子,那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之间,也不必隐瞒什么。”

张洛道:“那是自然,大哥,你有何吩咐尽管说。”

彭越摇头道:“吩咐是没有的,大哥有些话要对你说。”

原来,彭越被关入地牢之时,守牢之人以为他不过个普通三流人物,因此随便便丢在个牢房里,也没仔细搜他身,但他们却未料到,彭越其实并不擅长武功,他师从的是武林五大奇门之一,专攻机关秘器的璇玑宫。

璇玑宫专研天下旁门,医卜星相,机关阵法,为天下之冠。然人之精力有限,所以璇玑门下,大多都只精研一到二种,彭越在璇玑宫中,学了十五年的土石地道之术,虽称不上大家,却也有独特的造诣。所以他被关起来后,每日以随身携带的小镐挖掘,以他在这方面的造诣,仅仅五年,已在这山石地基中挖出条地道来。

“这把精铁小镐和隔音神布可是我老彭的贴身双宝,从不离身,也幸好来时他们没搜了去,不然我就算想挖,也没东西可挖。”

彭越在旁边手一伸,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精致小镐从袖子里滑出。张洛接过,仔细观看着。

“开始一年,我老彭一直是向上挖的,只想挖到地面上,然后找机会逃出。谁知挖通之后,到外面一看,乖乖,差点没吓死老彭我。真是高手如云哪,只随便个守门的护卫,我老彭便打不过。没办法,只好绝了从上面逃走的念头。”

“虽然从上面逃不掉,但老彭我不死心那,于是就开始向横里挖,当时想,我干脆直接挖到山谷外面去,你谷里高手再多,总也拿我没辙了吧。哪料到天意弄人,我挖错了方向,竟挖到了第四层的牢房里来,见到了徐老道。”

“徐老道是武当山的道士,也是个好人哪,他来得比我还早,对上面情形也比我了解,他对我说,‘小越哪,这天龙山庄周围四面环山,牢房周围都是山基石块,那是十分难挖,你若这么挖法,便是到了孙子辈都出不去啊。’那我就问他,总不至就在这等死不成,我老彭可是一代单传,还没生儿子继承祖宗呢。”

“徐老道就说了,他说‘这山基难挖,但山基下面却是泥土,那挖起来,岂不是要快上百倍。’我一听就乐了,这主意好啊,于是第三年,老彭我就开始往下面挖,挖呀挖,足足挖了两年,到昨天,老彭挖到了一处天然石窟,里面有条暗河,那暗河水是流动的,老彭估摸着,说不定沿着那暗河就能出去。”

说到这里,彭越小眼中已尽是泪水,呜咽道:“我今日本想来找徐老道一起走的,谁知竟已晚了一步,徐老道,他终还是没等的及。”他在这地牢五年,整天如老鼠般打洞,只有徐老道一个可以说话的,此时想起徐老道的好处,泪水是再也止不住了。

张洛忙在一旁劝慰,彭越擦了把泪水,道:“今日是徐老道,明日不定就是我老彭,我是再不愿等下去了,虽然那暗河未必能出的去,但老彭却要赌上一赌。二弟,前途未卜,若你愿跟大哥一同走,也成。你若要留下,大哥也不勉强,兄弟,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张洛已是接口道:“大哥,既然咱们已结拜成兄弟,自然该同生共死,小弟愿意跟随大哥碰碰运气。”

张洛心里可明白着呢,留下来,那是凶多吉少,跟这便宜大哥一同走,说不定还有条生路。

“好”彭越见张洛也愿意一同走,高兴的嘴唇一扯,兔子牙也暴了出来,他兴奋的道:“那说定了,二弟,你先好好休息一晚,养足了体力,明日老彭来寻你,咱们一同出发。”

两人就此说定,彭越收了隔音神布,翻身下了地道,从里面把青石移上不提。

张洛眼下终于有了生路,心中也是欢喜。他从被抓,到被关进地牢,一路上担惊受怕,身子已是大亏。兴奋一过,身上逐渐感觉到酸软来,眼睛也强睁不开,不多时,身子一侧,进了梦乡。

幽暗的石室中,响起阵阵鼾声,张洛双眼紧闭,春梦连连。

昏暗中,天地渐渐分明,亭台小轩,景色昂然,张洛不知为何,身处其间,左右观望,陡然见到院中一棵大槐树,顿时一震。朝院门口看去,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自蹦蹦跳跳,走进院内,见左右无人,便在墙角小解。

忽然,有个肤色白皙,眉目俊俏的少妇自少年身边经过,见到此景,窃笑几声,陡脸红着上去和那少年耳语几声。两人牵牵连连,却是进了屋子。

张洛从头到尾,看在眼里,欲待上前,却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仿若一缕幽魂,飘在空中,心中拼命叫道:“这是槐贵嫂,这是槐贵嫂。”

这眉目俊俏的槐贵嫂乃是张家家丁之妻,亦是引着张洛初尝滋味的女子,那时张洛不过十二岁,得尝这男女之乐后,顿时食髓知味,再难自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偏好美妇。只可惜这丰腴少妇,后来因被人发现与家中另外家仆私通,一年之后,便被浸了猪笼。

张洛心道:“槐贵嫂已死多年,怎会再出现在我眼前,莫非这是梦境不成,可若说是梦境,岂能如此真实,便连呼吸温度,也难感到,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张洛陡然一晕,随即迷糊梦境中,似乎自己正躺在温暖的大床上,盖着香暖的被褥,怀里一具柔滑香腻的身子,少女娇喘细细,如兰似靡,眉目之间,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清秀绝伦。

张洛喜道:“晴儿!”

少女似乎听不到张洛呼唤,只是带着羞意,与人细语。张洛起始大怒,但一细看,那正和晴儿纠缠**的的男子不正是自己,心中顿时大奇,心道:“奇了奇了,晴儿刚刚还在我怀里,怎的我又飘起来了,真是见了鬼了。”

正心中莫名其妙之时。突然周围雾气大起,场景叠换,烛灯蛛丝,身后红脸神像,手持大刀,却已在关帝庙中。

幽暗地面,一位佳人跪趴于地,正被一男子从后伏上。这位佳人年方双十,肤白如脂,肌映流霞,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腹间微隆,似乎有着身孕,却丝毫不损容色,反而多出分成熟丰满。容颜之美,更胜晴儿三分。只是,佳人娇喘细细,美目含泪,回身凝望,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竟是她!”张洛看着那佳人含泪容颜,想起当日那消魂滋味,虽说是凶险之极的情形下,却也是终生难忘,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心道:“这美人可妙的紧哪,只不知她到底是何方人氏,如知道了来历,定要抢来收罗在房中。”

那佳人似乎支撑不住,小嘴一张一张,只发不出半丝声音,张洛看的差点喷出鼻血来,忽然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个奇怪的念头,“当日我明明在她身后做,怎又能知道她当时是这般模样?莫非我现在竟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切尽是我梦中幻想不成?是了,槐贵嫂、晴儿、和这女子都是我这辈子难忘的三个女子,这,这到底是怎么会事。难道我已死了,竟在回思阳间时的记忆?不对,晴儿,晴儿活色生香,怎么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她现在却又在哪处?”

此念一起,张洛只觉小腹突然一缩,一丝冷意突然从腹中窜了出来。

“啪”

一道裂纹在四面迅速裂延开来。接着连续“啪啪”的声响,那委屈哭泣的绝色佳人,还有那晃动着的摇曳灯烛,都如破裂的镜子般列出碎纹。

从碎纹的裂缝中,涌进一道血色的洪流,周围顿时轰然坍塌,所有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从温暖的春天一下化为冰冷的寒冬。天升地沉,万物轮转,仿佛是开天辟地的景象一般。

天地逐渐分明,目之所及,尽是冰雪世界。

在那漫天重山厚雪中,一座入云的冰雪山峰上,白皑皑的雪道间。

一道身披白狐裘衣的少女正艰难行着,虽在这冰冷世界里,但少女仍是香汗细细,呵出白色的雾气,而尔抬头,嫩肤沾霜,眉间带雪。

张洛顿时清醒过来,高叫出声。

“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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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之苍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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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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