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盗匪
这一番事情的开头张洛虽料到了,结尾却没想到。见在保宁城里和张家斗了几十年的陈家就这么倒了,陈四海死的无声无息,张洛的心情颇为古怪。
士农工商,商居其末,这句话他早就知道。只是当年在保宁城中,因老父张万年的交游广阔,其交往的不乏孟知府等地方权贵,加上张洛自己也同一群纨绔为友,因此也没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看到那些穷秀才之类的,往往也不在眼中。
可直到此时,张洛才真的觉得商贾和读书人之间的差别来。想那陈四海也已算的上是保宁巨贾了,可在这些当官的眼里,也只是贱民。想来若他不是个卑贱的商贾,而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罗廷绅和蜀王爷未必便敢这么大胆,敢在堂上将他仗毙。
由此推想,若是此事发生在张家身上,情况怕也不比陈四海好多少。
不管张洛如何想,陈四海一去,得益最大者便是张家,张万年收到家书,于陈四海被捕后立即动身赶回,然后在抵达当夜便携巨额银票分别拜访了知府罗廷绅和蜀王府大管家,具体谈些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在陈四海被判刑之后,所有陈家的土地商铺,车队粮行,都被张家以低于市价的价格给抵了过去,张家规模在几日内膨胀了几近一倍。
本来张家的买卖几乎都在城西,可经过这么一折腾,便连城东也有了不少张家店铺,保宁城中,已有好事之人称张家为张半城。只因眼下保宁城中至少有四成的买卖都是姓张的。
这些生意上的事都是张万年在奔走,张洛每日仍是笑呵呵的到有庆堂坐镇,只陈家家人被判刑时,他使了许多银子,把那陈三夫人和她的丫鬟漱玉使人代了,又在有庆堂附近寻了处外宅,把两女安置在那里。
陈三夫人本名胡金钗,花魁出身的她知情识趣,当知道自己不用流放边地,已是欣喜若狂,又于床第之间发现身边这张公子便是当夜那让她念念不忘的五通神,欢喜的几乎晕死过去。放下身段,尽了全身解数的服侍张洛,便是当初在青楼里种种不愿之事,亦是一一甘心的用在了张洛身上。张洛身边美女虽多,但也还真未遇见过这么风骚顺从的熟妇,一时间沉溺其中,好几夜都宿在了外宅。
跟着胡金钗的漱玉,本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美人,她入了陈府三年,今年也不过盈盈十四,正是青春娇嫩之时,若不是陈四海近年喜上娈童,哪还有张洛的份。
张洛见她的容貌有六七分似以前的通房丫鬟小玉,心里也是爱乌及乌,破她身子时亦是小心翼翼,与对待胡金钗时的狂放胡闹又自不同。
胡金钗风骚淫浪、花样繁多,漱玉又青涩娇小,嫩瓜初破,张洛贪恋新鲜,大半个月里,倒有一半的日子悄悄宿在外宅。
张万年对这次张洛巧计斗倒陈四海,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平时那份压抑不住自心底里透出来的欢喜那是谁都瞒不过,对着张洛的管束也日渐松懈,三五日不见,也不再多问。
就这样一日一日又一日,眼看张家的新买卖都已经日进斗金,家中也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张洛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夜夜春歌之时,忽然,又生事端。
这一日,张洛正在外宅内院屋中,与胡金钗漱玉两女纠缠在一起,弄的不亦乐呼之时,忽然,外面传来清楚的“啪啦”的屋瓦被踩破之声。
张洛虽正舒服的不行,但耳目灵敏,这么明显的一声,不想听也自己传到耳朵里了。顿时一惊,停住不动,竖起耳朵来再听。
见张洛停了下来,正助张洛行凶的胡金钗潮红着脸,媚声道:“爷,你怎么不动了,不是说今晚便要把漱玉丫头彻底降服吗?”
在两人身子底下,漱玉脸蛋潮红,魂儿早不知飘哪去了。软绵绵象滩棉花似的躺着,一动不动。那对本来灵动的眼神此时也是迷迷蒙蒙的,只看着张洛,汪汪的似要滴出水来。
张洛不语,这处外宅是张洛金屋藏娇的地方,极为隐秘,买宅的银子也是张洛自己掏的私房银子,便连其父张万年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掏钱买了这么块地方。
更因怕外人知道,传到家里不美,因此连个丫鬟也都没买,那院子外的是谁?
张洛静下一会,又示意胡金钗不要说话,却是隐隐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听这动静,似乎有人在蹑手蹑脚的靠近屋来,张洛不由得一个起身,从漱玉身体里拔出早已逞凶多时的狰狞之物,站起套上衣衫,同时小声吩咐道:“金钗,你同她待在房里莫动。”
胡金钗见他形状不似开玩笑,点头应是。
张洛穿好衣物,推门而出。
一脚踏出门外,张洛已听到周围杂乱的呼吸声,此是月亮高悬,小小的院子里藏不住人,张洛还没说话,“哈哈哈”大笑声起,瞬时间院子里便晃出五六个人,院墙上又跳下七八个,共十数人,高矮不一,却是个个黑巾蒙面,手里提着兵刃,当先一个大汉身体雄壮,提着一把环眼大刀,一身凶恶杀气。张洛本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却不想一下出来这许多人,而且还提着明晃晃的兵刃,心中不免也微微有些慌张,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道:“你等何人?何故夜闯民宅,不怕王法吗?”
蒙面大汉手中环眼大刀一振,狞笑道:“老子便是王法,至于为何夜闯你的外宅,张家少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张洛叫道:“我是真不知道,还请各位大侠指教。”
蒙面大汉喝道:“什么大侠,实话与你说了,老子便是红巾盗三当家断尾虎方青。陈四海是我山寨的朋友,如今他因你而死,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蒙面大汉说的话有真有假,陈四海虽曾和他们做过几笔生意,但彼此也只是见过几面,实在算不上亲密。红巾盗这些日子也是因抢了王府的东西,被各地的官府赶的团团转,虽到底没被剿了,却也是元气大伤。这半个月,王府找到了失物,官府对他们的围剿未免有些松懈下来,也好歹让他们喘了口气,其中有些耐不住寂寞的,便下山来寻乐子。下得山来,自然是找陈四海兜售东西以换些银子花消,但到了地头才发现陈家已是被抄了,稍一打听之下,这十几个山匪便打起了张家的主意。一来是兔死狐悲,替陈四海出口气,二来也是知道这张家是如今保宁最大的富户,想来弄一笔银子花花。
只是张宅毕竟人多,少说有一两百号下人,而且家丁不少,大户人家的家丁大多是通拳脚的,这些盗匪下山的人不多,不想硬碰,便来捏软柿子,想法子摸清了张洛的外宅,趁夜来踩。
这些张洛自然不知,他听了方青的一番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又见周围十几人都手握明晃晃的刚刀一阵乱晃,不想硬拼,便强笑道:“大王何必如此,有道是千里亡命只为财,大王,我愿出一笔银子和贵山寨交个朋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十几个盗匪互视一眼,都是眼含得意笑容。方青道:“却需看你诚意如何。”
张洛寻思了下,知道不出血是打发不了这群恶狼了,伸出一根指头道:“一万两。”
一万两对普通人家已是笔巨银了,那十几个盗匪有的喜的呼出声来,方青本想一口答应,但随即听到一声惊呼,声音又柔又媚,心里顿时痒痒起来,一时没说话。
张洛只当自己出的太少,他不想惹麻烦,便又道:“大王若不满意,我再加五千两。”
方青回过神来,手里的刀刃一扬,恶狠狠的道:“两万两,再加上屋里那个小娘子,若是不给,小心爷爷的刀。”
张洛勃然大怒,他生平最恨的便是两种人,一种是辱及他父母,另外一种便是惦记他的女人,想要他掏银子不难,想要他献出自己的女人那是门都没有。当日保宁四虎里那孟胖子身为衙内,有权有势,对张娘子和莫晚娘眼红无比,可张洛宁愿伤了和气也始终不肯松口,由此可见一斑。
便是寡妇和青楼女子他都不肯让出来,更不消说眼下屋里两个已是他外室。只听了方青这句话,张洛便知道今晚怕不能善了,他面上不动声色道:“既然大王看上她们,也是她们的福气,且让在下进去与她们说起一声,省的她们哭哭涕涕扫了大王的兴。”说着便进了房。
刚才屋子里惊呼的却是胡金钗,她听到一下送出一万多两,无意呼了一声,便立即掩住了自己小嘴,随即张洛和那伙盗匪一番话,吓的魂不附体,见张洛进来,双眼含泪楚楚可怜,生怕他便拉自己出去。
张洛铁青着脸,在屋里走了一圈,没看见什么铁制的东西,便问胡金钗道:“屋里可有什么铁器?”胡金钗见张洛不是开口要将她送人,这才鼓起了些胆子道:“下面,床下面有个铁疙瘩,是以前那个打铁人家搬不动,留下来的。”
张洛俯身拉开床帘,果然见下面隐有一截黑忽忽的,似生铁棍似的东西,不禁眼睛一亮,待俯身把那物拽了出来,却见是一根铁棍上面套着个大铁疙瘩,模样倒似是个大铁锥般,前尖后圆,入手少说也有两三百斤,上面蛛网密布,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道在这床底下躺了多久了。
将那大铁锥握在手里,分量正好。张洛起身,推门而出。
十数个红巾盗匪正等着两个小娘子出来,却不料出来的还是那少年,手里还拎着把几有他半个身子大小的大铁锥。
呆了一下,然后众盗匪一起轰笑起来,谁也不信那铁锥乃是实心的,其中那断尾虎方青笑意未绝,忽见那少年猛的扬锥,带起“呜呜”风声。
方青心中咯噔一声,还没开的及开口,便一记闷响,张洛一锥砸下,已把一个最近的盗匪半个身子砸的稀巴烂!
众盗匪大惊失色,扬起兵刃,呼喝着向张洛奔砍过去。
张洛见了众盗匪围来,狞笑一声,左右挥锥,大铁锥带着恐怖的的劲风,瞬间又杀二人。他并无任何招式,只是从上到下这么一记,只是那大铁锥速度太快,力量太大,那砸到的盗匪便是来的及兵刃招架,也是架不住这股从上到下的巨力,往往是连兵器带人一起被砸的稀烂。
“噗,噗,噗”
连行三步,又锥杀四人,当着四具破烂的尸体倒下去时,还剩的六七个盗匪已是个个身体颤抖,其中两个已是“哇”的声吐了出来。
方青到底是山寨头目,性情悍勇,虽然也面色惨白,却仍大喝一声,举起环眼刀,向张洛猛劈而去。
“铛——”大刀和铁锥相交,发出足已震破耳膜的金属声音,随后半息,张洛狂喝一声,方青只觉手上顿时如座山压下来般,对面的力道一下大了数倍,心头大骇,却已是不及躲闪,环眼刀一下被强推了回来,随着一记闷响,那没开锋的刀背被硬生生砸进了他的脑袋。
“噗”鲜血狂喷,方青向后跌跄几步,朝天倒下。
张洛环视左右,双眼尽赤,手中铁锥半扬,大股鲜血顺着锥面,从那锥尖淌下来。
剩余六七人吓的傻了,发一声喊,抛下手中兵刃,向后逃窜而去。
张洛狞笑着从后追去,他步子既轻又大,瞬间追上,又连锥杀数人,眼见得只剩最后一个,那身形瘦小的盗匪已奔至院门,见院门紧锁,来不及骂一声,正手脚齐用,攀墙而上,忽然领口一紧,一股大力传来,已把他拽了下去。
眼见大铁锥便要向自己砸下,倒在地上的瘦小盗匪全身发抖,当即跪下叫道:““饶命,饶命啊~好汉,好汉饶命。”边说边磕头,把头磕的嘭嘭作响,直把那蒙面的面巾都带了下来,却是露出一张十五六岁少年人的面孔。
大铁锥在空中一顿,张洛回首看了看遍地的残破尸首,似乎有些回过神来,脸上的凶煞之气逐渐褪去,转而是一阵惨白。
“哇~”张洛随手抛掉大铁锥,扶着围墙,大口吐了起来。
那个死里逃生的瘦小盗匪哆嗦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看着张洛吐的厉害,再一见满院子的血肉,残肢破体,不觉喉间一热,也学着张洛的样子扶着墙壁“哇~”的狂吐出来。
好容易吐干净,张洛抹了下嘴,回头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的血肉,还是觉得一阵恶心。便对着那幸存的瘦小盗匪道:“你,把这院子收拾干净。”
瘦小盗匪听得张洛说话,知道自己小命已是暂时保住,顾不得抹嘴,忙不叠的点头答应。
院子里没有铲锹,那瘦小盗匪便用他们三首领的环眼大刀当工具,在院子里的花坛中挖了个大坑,然后把那些完整的先拖了进去,随后再去拣那些零碎的,拣的过程中,这瘦小盗匪又连吐了好几回,等大致弄完,他脸上已没半分人色。
张洛全程只是坐在门口,旁边放着个大铁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其实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感觉与那杀老虎狗熊截然不同,心里厌恶的紧,只是刚才动手时,竟是半点都收不住,只觉血液在沸腾一般,隐隐里有股畅然的快感,让此时静下来的张洛隐约觉得害怕。
坐了一会,心情稍稍平静些,张洛看着正向这边不住偷瞄的瘦小盗匪,心道:“这伙盗匪实在是弱的紧,真不知如何能横行四川十数年,无人能制的。”
待瘦小盗匪收拾好,天已蒙蒙亮了,张洛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觉不出他半丝威胁来,突然道:“我不杀你,你走罢。”
那瘦小盗匪闻言,丢下手里那把环眼大刀,向院子门跑去。但打开门,刚跨出去半步,他忽然又转身,哆嗦着走了回来。
便在张洛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瘦小盗匪便在张洛面前一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这是何意?”
瘦小盗匪颤抖着道:“三当家……三当家他们都死了,小人要是独个回去,大当家的会,会扒了小人的皮的。”说到着,他脑袋如捣米似的磕头,“还请张公子收留小人,救小人一命。”
张洛看着不住磕头的瘦小盗匪,不禁摸起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