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入深山

第十八章 再入深山

我没有等到陈婷回来,却等到了任职命令。

听栾参谋私下讲,听说本是准备把我分在省军区自动化站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命令下达时却是我刚入伍时的老单位:省军区通信营。更巧的是,我将任职于“1079工事”,职务排长。因到四月份才会授衔,我的军衔依然是学员。

“你到了那里要把人心稳定住,那里的人不知怎么听说通信营要撤消,有些同志很有点想法。当然,你只要管好1079的事儿就行了,营里面省军区另有安排。至于通信营是不是真要撤消,确实是事实,省军区早就研究过,上级也作出了批示,不过大概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这是成副司令透露给我的,我不知道这是他私下的意思,还是相关安排。关于通信营要撤消的事到是早有耳闻,只不过今年初各种传闻更是满天飞,被涉及到的人确有点心下惶惑,不知今后的出路如何。

我在通信营服役时的老班长牛志高在去年十二月份辗转找到我,来跟我告别,说他退役了,我吓了一跳。离开那里后我跟他还有联系,偶尔会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后来得知他已成为签约军士,很为他高兴了一番,哪知突然告诉我他已离开了部队。问他原因,他吱吱唔唔说是部队需要,我当时联想到通信营撤消的传闻,就以为是因为如此。

我问他准备干什么,他家是安阳郊区的,他说还能怎么样,也就是回家种菜呗。那表情很有些不甘心,有些默然,毕竟角色的突然转换让他一时还接受不了。我心里也不好受,身为自己的老班长,那种感情跟一般意义上的朋友是不同的。就心下一动,问他如果到外地的公司上班可不可以,他有些诧异,问你有路子?我说跟新乡的一个老板关系不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他很是激动,一再感谢我,让我很不好意思,觉得是不是有些亵渎了这份感情?但老班长开心,我也高兴,给陈玄风打了个电话把他安排在了公司保卫部。

“听说那里很苦,林大哥,你到了那里要多注意身体。”

罗处长本来准备派车送我过去的,我怕别人说我特殊,就拒绝了他的好意,说坐汽车就可以。我也本来是准备悄悄走掉的,哪知李媛媛还是知道了,跑到了车站来送我。

自从那件事后,我总觉得见她很尴尬,就尽量躲着她,但毕竟人在机务站,时不时还是能见着的。表面上她跟以往变化不大,但只要看到我的身影,她的眼神就从不离开我身上半步,眼神里也满是柔情,让我又心痛又愧疚,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傻丫头!”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有些揪心,“大哥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那点苦哪会怕呢。”

她低着头说道:“大哥你会不会在那里再也不回来了?”

会吗?我心里有些惆怅,虽说在本省,甚至离郑州也不是很远,但大山里交通不便,确有点“一出阳关无故人”的感慨。

“怎么会呢?”我强笑道:“说起来机务站和通信营都隶属通讯处,我们还算一个单位呢!”

她却猛地抱住我,抽泣道:“大哥,我不想让你走!”

虽说我穿着军装有点扎眼,但幸好媛媛来送站换上了便装,倒没什么人注意我俩。

“傻丫头,”我眼睛涩涩的,摸着她自从当兵后一直剪得短短的头发道:“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让人看着笑话。”

“我才不管别人笑话呢!”她在我怀里哽咽道:“我就是不想让你离开!”

我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忙说道:“别傻了,有空我就会回来看你,好不好?再说,电话又那么方便,不是随时都能联系么?”

“嗯,”她用我衣服蹭蹭眼泪,破涕为笑道:“你说的啊,有空就回来看我!”

“行。”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娇娆,我心中不由一荡,连忙压抑心神调侃道:“看你都那么大姑娘了,动不动还哭鼻子!”

“谁大姑娘了?人家年龄还小呢!”她却已忘了我说她小丫头时她还不乐意的事儿。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宗事儿,问道:“你今年准不准备考军校?”

“我想过,”她若有所思道:“但我工作比较紧,不值班时还要训练,也不知能不能成?”

“可以的,你那么聪明,怎么会考不上呢?”

但我心里又是一痛,她已把处子之身给了我,当兵不是处女就不收的,也不知考军校要不要求这一点。军校招生简章倒没注明这一条,但谁知实际操作会怎样呢,看来我得帮她问问。

坐在车上,心里还很不好受,说不哭不哭的,车开的那瞬间,媛媛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默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生离死别呢,竟会有这么悲痛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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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营已接到通知,也早已知道是我这个人,开了个简单的欢迎会,以前在我眼里高不可攀的营里各级相关领导都在座。各人的表情不一,但基本是不冷不热,明显有些异样的气氛在流动,尤其是我原来的老连长态度令我有些不舒服。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林,哦不,是林排长,还是有点不对,该叫林参谋?”我只有笑说连长真会开玩笑,叫我小林就行了,就是以后我也不过是您手下的一个小排长。他不理我话里的刺儿,自顾自地接着道:“年少有为啊,把我们这些老家伙衬得都象是酒囊饭袋了,大家说是吧?哈哈!”

营教导员有些看不过去,说张连长就会开玩笑,小林都不好意思了,你就打住吧。营长也打圆场道:“是啊是啊,小林是你的老部下,这不回来还是你的部下,以后还要在一起工作,老张你可多帮带一下,可不要倚老卖老,欺负人家啊!”

大家也都知机地哄笑起来,老连长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红着脸笑道:“营长就会拿我开涮,小林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你老连长我就这脾气,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老连长姓张名少魁,今年已经三十四岁还在正连职上徘徊,这次整编很有可能转业,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所以连忙笑道:“连长说哪里话,我是您的部下,永远也是您的部下,还不至于象个娘们儿一样开不得玩笑,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呢。”

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虚伪,但大家还是笑了起来,连长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忙说:“哪里哪里,指教谈不上,互相配合,互相配合。”

欢迎会也就在这不尴不尬中结束了。第二天就坐营里派的车进入大山,再次回到我久别的地方:1079工事。

“快点,大家都加把劲,谁先爬到山顶,回去后我奖他一盒烟。”边督促各班的战士往山顶上爬,眼看胜利在望,我给他们再加把火。

三班一个小战士叫道:“排长,我不会抽烟怎么办?”

“靠!不会抽你可以孝敬你们班长嘛。”

“报告排长,我也不会抽。”已经升任三班班长的刘山嚷道。其他战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手脚丝毫不敢放慢,生怕落了后。

我笑骂道:“好你个刘山,好象你们班就能得第一似的,那好啊,我还把烟给省下啦!”

各班战士都哄闹起来,这个说“排长我会抽”,那个叫“第二名有什么奖励”,我没好气地道:“第二名给我再爬一次!”

好家伙,虽说都知道是开玩笑,但那疲累的样子全不见了,一个个兔子似的蹭蹭蹭蹭直往上蹿,我看去参加障碍赛跟运动员有得一拼。

自从到了工事后,我每天花样翻新地组织战士开展各式各样的活动,让他们一刻也闲不住,每个人都是一沾床边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功夫再胡思乱想。这倒不是我的发明,而是一个直属连连长首创。

一年冬天他见战士整天闲着无聊,怕他们惹事生非,刚巧连里运回一车大白菜,他就组织战士挖个大坑埋起来,第二天再挖出来晒晒太阳,然后再埋进去,以此类推。后来白菜都快被折腾烂了,司务长开始提意见,这位连长又换了一招,他注意到拆旧营房拆下来的砖头在那儿堆着,就又组织战士今天从西边搬到东边,明天再从东边搬到西边。他私下讲,作为一连之长,首要考虑的是不能让战士闲着,都是热血沸腾的大小伙子,精力旺盛得很,你如果不给他找点儿事干,鬼晓得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是前辈的经验之谈,实在有他的道理。于是我就照搬过来,把各个班的战士聚在一块,除了睡觉,每时每刻都要在一起训练吃饭生活,再不能各行其事。

“对了刘山,鸡蛋是不是快吃完了?”

刘山因为厨艺高超,被我封其为“厨师长”,由他监管大家轮流做饭。

从山上下来吃过饭后,让大家坐在一块休息,喝喝水,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正说着话,突然想起这茬事儿,就开口问他。

刘山应道:“差不多了,估计还能吃两天。”

“这样啊,明天该谁做饭?”

“我。”出声的是二班班长,叫刘少华,比我晚一年入伍。

“谁给你打下手?”

“是我,排长。”说话的是爬山时说不会抽烟的新兵,小宋,小家伙胖乎乎的挺可爱。

“你呀,”我笑道:“手艺怎么样?”

“还行。”他立刻端坐回答道:“我经常看我们班长做饭,学了一些。”

刘山嘿嘿笑笑。

“那这样,少华你下午带小宋到山下老乡家里去收购些鸡蛋。”我看着刘少华说道:“另外有什么新鲜的菜你也看着买一些。哦,对了,你们两个人有没有问题。”

刘少华忙回道:“没事,可以的。”

“排长,给我们讲个笑话怎么样?”跟我住一起的一班新兵小高说道,其他人也都叫好。

“哦,想听笑话?想听什么样的?”

小宋张口说道:“黄……色的。”

“去,年纪小小的就想听这个?”一班班长魏强佯怒道。

魏强是原来的三班班长,签约军士,比我入伍还早两年,是这工事里最老的兵了。

小高也说道:“就是就是,毛儿都不知道长全没有,就想听成人的东西。”

“谁毛儿没长全?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小宋急道:“长不全我怎么能当兵!”

“好了好了,”一看架势就想吵架,我连忙打住,“我就给大家说个笑话。”

说什么呢?想了想接着道:“我出个谜语吧,你们猜一猜。谜题是这样的,什么东西太监没有,和尚用不着,而外国人的特别长?”

大家面面相觑,接着哄地一下笑了,小高红着脸吱吱唔唔道:“排长,这个好象是那个、那个……。”

“是什么啊?”我笑着说道:“你们可不要想歪了,这个谜语一点也不黄,每个人都有。”

魏强嘿嘿笑道:“每个人都有,这不还是那个什么嘛!”

大家也随声附和,说来说去总是联想到某种器官。

“我算是服了你们了,这不明明是名子嘛!”

“哦。”大家恍然大悟,笑倒成一团,纷纷要求再说几个。

“好了,就到这里吧。”又说了几个似黄非黄的笑话,我看看时间道:“少华你俩去买东西,其余的人跟我到溪边看能不能抓些螃蟹什么的。另外我警告你们,玩笑归玩笑,但谁敢给我惹事生非小心我饶不了他!当然,晚上在被窝里你自个怎么瞎折腾我管不着。”不理他们的笑闹,我故意板着脸接着道:“不过也要小心一点,如果检查内务卫生时检查出什么脏东西,那也一样罪不可赦,小心我让他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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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可以啊,这没多少天大家的心都拧在了一起,都特别听你的。”

战士们在小溪边大呼小叫,我跟一班班长魏强玩了一会儿,就坐到旁边石头上抽烟说话。魏强人不错,话不是很多,特别老实,我来后帮我展开工作出了不少力。尤其是两个人时他就会叫我小林,一如当年我在这儿时,这让我感到很亲切。

我谦虚道:“哪里呀,还是这些战士好,人家不是说了嘛,没有犯错误的部下,只有犯错误的领导。再说了,还不是老班长你在旁边帮衬着,不然我这样一个才当兵两年多一点的学员哪能服众。”

“那倒是你谦虚了,”魏强憨厚地笑道:“没有能力别人帮也帮不上。不过你也算可以,竟敢跟战士开这些不咸不谈的玩笑,小心把他们的心火给逗起来!”

“不会的,这种事儿堵不如疏。”我看着小溪中的战士说道:“都在大山里当兵,谁还不清楚那点枯燥呢。要不也不会说‘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了。”

他也笑,“是啊,战士们有时开玩笑讲,在这当兵两年,见了母猪赛貂禅!”

我听了一阵感慨,这话虽夸张,但也确能说明问题。前些年一个记者说过一件事,令人印象深刻。

一个小战士从山里出来,站在城市的路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身边走过的女人看。有位女士恼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流氓,说还是当兵的,竟然是这么一副德行。战士满面通红,嘴巴张来张去说不出话,委屈地直掉泪。记者刚巧路过,就把人劝开了,把小战士拉到一边询问原因。小战士给他讲了,那时士兵服役期还是三年,这位战士入伍年龄也早,十六岁到的部队。结果一入伍就进了大山,整整两年没见过女人,用他战友的话讲别说女人了,连个雌性的动物你也别想看到。都是大小伙子,正处于幻想的年龄,而这个小战士从懵懵懂懂到情窦初开都是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里渡过的,这是第一次有假期走出来,并且几天之后他的假就结束了,所以就发生了这事。他一再辩解他真没有坏心思,就是看着好看,越看越想看。一顿话把记者说得泪流满面,他说别怕,我陪你一块去逛逛,拉着小战士的手走进了繁华的城市人流中去。

“牛志高就是犯在了这事儿上,所以才被勒令退伍了。”

“什么?”我吃惊地大叫道,惹得战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闻声都向这边看。

“你嚷什么?”魏强朝战士摆摆手,说没事,抓你们的螃蟹吧。回过头道:“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有些忌讳不敢乱说。”

我急着小声催促道:“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魏强抽着烟跟我讲出一番话来。

原来山民们这些年来养的牲口多,山上的草慢慢地不够用了,看到军事保护区内草势茂盛,不知是谁把围着的铁丝网给弄开了一个口子。刚开始只不过进来割点草,后来看当兵的不怎么管,胆子也大了,干脆把牲口赶了进来。因为军事区太大,战士太少,根本管不过来,另外军事工事都在山体里面,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有时去驱赶一番也不过是为了解个闷儿逗个趣儿。可能正是这样太寂寞了,不知怎地一来二去牛志高就跟一个放牛的山里女孩子好上了。

“本来不算啥,大家也都清楚,私下里还拿这事开玩笑。谁知……唉,”魏强叹了口气,抽了几口烟接着道:“谁知排长他有一次去连里开会,顺口说了出来。”

“这个王八蛋!”我忍不住恨恨地在石头上捶了一拳,张口骂道。

“你也别怨他,”魏强瞪我一眼说道:“他也不是有心的,当时他不过是想在会议休息时开个玩笑,为这事他后悔得要死,所以在牛志高还没退伍前就请调走了。再说,真说起来确实是牛志高违犯了纪律,严格讲也怪不了他。”

“哼!”纪律规定我是清楚,所以分外感觉郁闷,过了会儿问道:“那个女孩子呢?”

“那个女孩子倒是痴情。”魏强的表情有些奇异,“牛志高是被偷偷押送出山的,并且营里当时就把铁丝网加固了,还重新放了很多警示牌。那个女孩子不知道这些,常常在铁丝网外面转,还是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告诉了她。她哭得极为伤心,要我无论如何也要给牛志高带个信。可是,”他苦笑道:“我只知道牛志高是安阳人,但具体住址我并不清楚。连里倒是应该知道,可这风头上我哪有那个胆子去问!”

“你在这带一下,我先回去了。”我站起来说道,接着对战士们叫道:“大家加把劲儿,晚上就等着吃你们的螃解了,今晚会餐!”

一听会餐,战士们高兴地直跳,如果不是怕水凉,我看他们跳进去洗澡的心都有。

“你倒是说个话啊。”我对着话筒嚷道。

手机信号不好,只好用军线,幸好机务站的女兵们跟我熟,给了个面子帮我接了外线长途。七转八转找到了牛志高,我问他还爱不爱那个姑娘,他竟给我来个闷葫芦,一言不发。

“小林啊,你帮我找了这个工作我特别感激你,但你怎么知道我的难处?”经不过催促,他终于开了口。

我不解地道:“什么难处?你说吧,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说出来也好有个商量,看怎么能解决。”

“我,我没钱。”话一开口顺了起来,如倒豆子般诉起了苦水:“我家里并不富裕,招娣她家也很穷,没钱你让我拿什么去见她?没钱她家人能同意吗?本来签了约当了军士我想着有个奔头儿,估计在她父母面前还能说得过去,可这……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着哭了起来,看来他倒不是纯粹为了解闷,还是很爱那个女孩子的。我心里酸酸的,君子成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但还是想帮老班长一把。

“这样,你过一会儿到公司财务上领五万块钱,我马上给陈老板打个电话。”见他要拒绝,我忙说道:“这个钱算是你借的,以后会从你工资里逐月扣除,你看怎么样?”

截断他感激的话我又给陈玄风打了过去,让他帮忙安排一下。我想着有两万块钱就足够他把那个女孩子娶过去,另外三万他可以在新乡租套房子,多余的还可以让他未来的老婆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就过起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幸福生活吧。

那一晚心里特别的痛快,让刘山把酒拿了出来,喝了个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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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铁马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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