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十七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小子,就在学院老老实实呆着吧,是啊,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前两天陈婷母亲生病她请假回了新乡,今天星期天却赶巧我值班,正有些无聊,曾国强打过来电话,就跟他云山雾罩的侃起来。

“哪里,我也就是打个下手,项目组有很多技术骨干,对,我们学院同来的还有两个……谁?谁在偷听?”电话信号忽然变得异常,我一听就知道是有人监听。

“我。”

“你……媛媛?”虽说声音很小,幸好我还是听了出来,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是我,林……林大哥!”

听她怯怯的声音,我突然有些歉疚。自从有了成雨的教训,怕再引起误会,平时对李媛媛虽说还是很关心,但感情上已疏远了许多。以她女孩子的敏感大概也能感觉得出来。于是就开玩笑道:“好你个小丫头,竟敢偷听电话。”

“什么呀,”她语气也轻松起来:“按规定我们话务人员可是有权监听电话的!再说,谁是小……丫头了?”

“是吗?”我不敢接她后面的话茬儿,笑道:“你少蒙我,当我不知道吗?按规定你们总机监听电话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哪有你这么长的?小心我告诉你们班长,让她批评你。”

“我们班长这会儿不在。”她咯咯笑道:“看你能把我怎样?”

拿她没办法,就问道:“电话呢?是不是给我断掉了?”

“是啊!”她得意地道:“我告诉对方外线线路忙,请他稍后再拨!”

“好啊媛媛,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看我不……。”差点顺口溜出“看我不打你屁股”,幸好及时刹住车。

“你怎么样?”

“我……”一时间便给的口才卡了壳,电话一阵沉默,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林大哥。”

“嗯。”

“你今天值班啊?”

“是啊。”有点怕这种气氛,故作轻松地问道:“媛媛你值上午班啊?下午是不是准备出去玩?”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接着道:“林大哥,我一直叫你林大哥好不好?我不想叫你林参谋或林技师。”

“好啊,”我顺口道:“怎么不好呢,叫我林参谋或林技师的多了,但叫大哥的可是只有媛媛一个呢。”

“真的?!”电话里传来她高兴的叫声。

我感到有些不妥,但还是道:“真的真的,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不怕其他战友说吗?”

“她们都不在。”

“哦,不在岗位上在哪里?”我不解道。

“休息日电话不多,刚才她们说去厕所就出去了。”她小声道:“要不我才不敢在值班的时候闲聊呢。”

“是啊,那我就不帮助你犯错误了。”看看快要到了吃饭时间,而她到两点才能下班,就说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真的?”她兴奋的声音差点把我耳膜震破。

我好笑道:“鬼丫头,你乱叫什么?”

但她根本没理我,叽里咕噜就说出一长串儿零食小吃的品牌名称,还一再交待哪一样要在哪里买较好较便宜,还要注意什么口味什么颜色,千万不能搞错。幸亏我脑子好使,记住了,但也有些目瞪口呆,零食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把李媛媛说的那些零零碎碎买全了,就给她送到了机房。

这时几个女兵都在,尖叫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抢了过去,一个女兵还用流行的卡通口音在李媛媛耳边小声道:“林技师对你好好喔。”靠,真是服了她。

李媛媛脸红艳艳地也不辩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害得我不敢久留,马上溜之大吉。

正准备回宿舍,接到了成雨发来的信息:“想我了吗?今天我可是每一秒种都在想你哦!生日快乐!”

我生日吗?好象是的,几天来项目上把我搞得昏头昏脑,趁个星期天吧又要值班,竟把这事给忘了。是不是要庆贺一下?但陈婷回了家,庆贺个鬼呀。早知道就把曾国强他们约来喝酒,看看过午的太阳,苦笑一下,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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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躺在宿舍拿着一本书胡乱翻着。这是一本论述道教与文学艺术的书,我正看到“庄周梦蝶”这个妇孺皆知的故事。

这是一个道教掌故,典出《庄子。齐物论》。据说庄子梦见自己化成蝴蝶,翩翩而飞,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庄周;醒来之後,又觉得自己是庄周。至于到底是庄周做梦化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化成庄周?在道家与道门中人看来,不论庄周也好,蝴蝶也好,其实不必进行人为的彼此区分,因为让思维处于物我一体的状态,彼此没有分别,大道也就在心中。

这话说得很好,这就象六祖慧能的心动还是幡动,这些哲学的诡思实在不需要深究,心动也好幡动也罢,只要让自己的心在朦胧之中感知一种美也就可以了。宇宙的浩淼,世界的博大,历史的丰厚,社会的复杂,以及人生的琐碎,等等等等,又怎么能够一是一二是二分得那么明白呢。

当然,这个故事真的好美,让人很想知道老庄在那一刻是不是确实跟一只蝴蝶来了一次感情层面上的交流?

另外,它又使我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异能,隐隐似乎扑捉到一丝明悟。

正在深思忘我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合上书问道:“谁呀?”

没人答应,搞什么鬼?无奈翻身下床,打开门,眼睛不禁一亮,“媛媛?”

李媛媛可能走得有点急,呼吸有点急促,小声叫道:“林大哥。”她好象刚洗过澡,脸红扑扑的,发稍还有几滴水珠,娇娇俏俏地站在门口。

“进来吧。”把她让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水,我随口问道:“什么事媛媛?”

她坐在椅子上搓着衣角,轻轻道:“我下班了。”

“哦。”看看表,是已经过了两点,我笑道:“想干什么?出去玩?但我还要值班,大概不能陪你。”

“不……不是。”她的头快要低到了胸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这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说起来李媛媛有什么事儿常常闷在心里,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时候见她这模样,我甚至觉得去面对雷铁山那个死变态大概还要好一些!但我知道这丫头别看表面上温婉柔弱,其实是外圆内方,什么事较起真儿来比泼辣的成雨还要利害。

我算是怕了她,又不敢对她发脾气,只好放柔声音道:“媛媛,究竟什么事?”

她猛地抬起头来,小脸竟是通红,象醉人的海棠,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说:“林大哥,我喜欢你!”说完后稍显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象是用完了全身的力量。

我一颤,把杯子里的水洒在了身上都没有感觉,脑袋里嗡嗡嗡的象有一只小蜜蜂在叫,有那么几秒钟反应不过来。心里想着大概是我听错了,用力摇摇头再看她,她依然目不转睛,洁白的贝齿咬着樱唇,鼻翼轻轻翕动。

“媛、媛媛,”慌乱中只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你听我说媛媛,我也很喜欢你啊,我是你林大哥嘛。”说完后还极为生涩地哈哈两声,可我自己听着都那么苍白。

她眼睛还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让我忍不住心烦意乱,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就象个小孩子,竟是那么的孱弱,那么的懦弱,猛地站起来就想离开房间,边走边不知所谓地说道:“啊,我还得值班,我到站里转转,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万一……”

“我爱你!林大哥!”李媛媛喉咙里的哭音顿时把我拉住,她坚定地说道“林大哥,我爱你!”

缓缓转回头,只见她晕红的脸庞带着一丝苍白,泪水顺着尖巧的下巴滑下,眼神充满深情与哀怨。她蟋蟋嗦嗦地解开衣扣,露出纤弱娇嫩的身躯,在深秋的天气里微微发颤。

“抱我!林大哥!”

象一场淡淡的春雾,温暖而清凉。又象是秋天的风,醺醺如醉,陶然送爽。这该是怎样一个地方啊,没有了往日思感去探知外界的隔膜,我是世界,世界是我。在这一刻,象是混沌未开,又象是天清地明,那么和谐,水乳交融。

从这种境界慢慢褪出来,轻轻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蕴满深情的眸子。李媛媛吐气如兰,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清香,轻轻柔柔地说道:“林大哥,生日快乐!”

我身躯又是一颤,去年今日,她给我的是一个剃须刀,今年此时,她却把宝贵的处子娇躯给了我。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她滑腻的手脚如八爪鱼缠住我的腰身,眼中闪着泪花说道:“林大哥,我爱你!”

我望着她的目光时而迷惘,时而兴奋,有爱意,有怜惜,还有羞愤。我知道大错已成,错恨难返。怀着矛盾的心情死死搂住她,在她娇呼声中再次发泄那错综复杂的情感。

望着染血的床单,耳边还响着李媛媛趔趄着离去时的声音:“林大哥,能把身子交给你我真的不后悔!”

愧疚和悔恨象一条剧毒的蛇,紧紧咬住我的心脏。

陈婷打来电话,说她妈妈病不重,大概再过两天就可以回来。

我打断她的话道:“你能不能现在回来?”

“怎么了?”她诧异道:“你声音怎么不对劲?是不是病了?”

“没、没有。”我很想把什么都告诉她,但电话里竟说不出口。

“你呀!”她想歪了,腻声道:“这才分开几天啊!我,我也想你呢!乖!我暂时还走不开,好了,就这样吧,我挂了。”话筒里响起一声轻吻就断掉了。

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燃起,听着嘟嘟的电话盲音我惘然失措。庄周做梦梦到了蝴蝶,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媛媛请了两天病假卧床休息,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买了一堆营养品让其他女兵给她带去。

工作上我常常前言不搭后语,那些技术人员更是有些瞧我不起,让我稍稍苦中作乐。

陈婷说是要回来却一拖再拖,直到半个月后才见到她的面。

“……事情就是这样,我,我对不起你。”

我懊悔地低着头,等待着陈婷的裁决,准备接受她的打骂,乞求她的原谅。但她却一言不发,甩手而去,锁死卧室的门不再理我,就此当我不存在,打起了冷仗。

我知道她很难过,很伤心,但我不敢为自己做解释,也不想做任何辩解。只有每天变幻着花样给她做些好吃的,家务活儿也全包了,在她眼睛还没瞄见前先一步整理得井井有条。

但她依然故我,当我是空气,每天还是早早就进卧室锁死房门,每一个夜晚我也只好在书房客厅渡过。

我有些气馁,但从来不敢想象会失去她,那我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万般无奈下我想到了结婚,对,马上跟她结婚!我被这个想法所激动,但又想我现在年龄不到不说,还是个学员,条件不允许。一狠心之下,向学院提出了申请,我要马上毕业,请学院特许进行考核。

学院大为震动,虽有些特别的因素,很多人还是认为我胡闹。但我非常坚决,根本不再顾忌掩饰锋芒,口出狂言如果院方有任何题目可以难住我我愿接受处置。怕他们不接受,连夜把毕业论文都写了出来。

论文最初根据自己的专业写的是《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在未来战争中的地位和作用》,还是担心不保险,进一步扩展,最后囊括了众多专业,定稿为《论信息战》。题目很旧,但内容我相信肯定会令他们大吃一惊。我掏出老底,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这方面的技术一网打尽,却又不囿于这些现有的水平,根据自己长时期吸收融合并加以深思的成果,对未来战争信息战的方方面面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并拿出了相对应的策略。

当终于完稿时,我自己也抑制不住思潮起伏,热血沸腾。我知道,虽然这篇论文还很不成熟,存在一些无法避免的缺陷,改变不了现在各**事力量的对抗平衡,但肯定会给我国国防力量的发展带来深刻的影响。我不知道应不应该,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我已管不了那么多,我不能失去陈婷,为了她我已在所不惜。

结果没有出我所料,论文递上去第二天我就被召回学院,论文被列为“绝密”,我以各科优异成绩提前毕业。

期间参加了数不清的也不知是论文评审会还是对我个人的审查,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或介绍得语焉不详,或根本不给我介绍。最后我就象一个输入了程式的机械人偶,除了自身的秘密和个别不能出口的信息来源,我是有问必答,实在推脱不过我就说自己在计算机技术方面比较精通,大多数密码设防难不住我,所以有些东西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但我一再声明自己从没有刺探过我国我军相关内容。

最后他们可能是相信了,在经过苦苦等待之后,终于于年前接到通知,令我不解的是,依然把我分配在了省军区。

报到后罗处长给我讲,我将于年后授衔,中尉副连职。并说以我这个年龄很多年来是第一次见到,这我倒知道,以前省军区有一位干部在十九岁就升到了正营。只不过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世界整体格局相对平稳,各国都制定了新的政策方针,均以经济建设为主,因此和平年代的军官升迁就只能按步就班的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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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啊。”

成副司令背对着我望着窗外飘舞的雪花感叹道:“这又下雪了,真是挺漂亮。”

“是啊。”望着他并不特别宽厚但依然挺得笔直的背影我随口应道。

“小林啊,看这雪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我现在最想的就是马上去找陈婷!我一直没有打电话,就是想当面告诉她,再次请求她的原谅。可我正准备离开通讯处去机务站,成副司令把我叫到了他办公室。

随着成副司令的询问我把目光投往窗外的飘雪,年关将近,瑞雪降临,我的心静了下来。

“我想到了《雪》,”我说道:“**的《沁园春·雪》。”

“是啊,我也想到它。”他悠然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意境优美,气势磅礴,老人家不但是一代军事家,文采也是傲视古今哪。”他一顿接着道:“但我还想起了他的另一首,你说说是什么?”

“《卜算子·咏梅》?”

“对!”他转回头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小林哪,你又让我大吃一惊啊!”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暗示我“已是悬崖百丈冰”吗?但我看不出他脸上的虚实,更不敢试探。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笑没吭声。

“坐吧。”他指指沙发,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烟问道:“抽不抽?”还没等我说不,他就抽出一支递给我,“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吗?不会抽烟才有鬼了!”

我尴尬地笑着接过来,先帮他点着说道:“成副司令倒挺清楚。”

“是啊,”他吸口烟笑着说道:“我一直在野战部队带兵还能不清楚吗?当年我当兵那会儿也是这样,但烟没这么好,就是用废纸卷烟叶,你知道吧?”我点头称是,说乡下一些老人现在还多是这样。

“嗯,我也多年不回乡下了,不知那些乡亲都过得怎么样?”他迷着眼睛摇摇头笑道:“有一次我们几个在被窝里偷偷抽烟,结果把军被烧着了,被连长狠狠批评了一顿,还在全连大会上作了检讨。唉,当时我心里还有些怨连长,现在想来检讨还太轻了,应该给个处分嘛。”

看他鬓角的白发,真不知道他当兵那会儿是个什么样子,就问道:“司令员是多大当的兵?”

“多大?”他轻笑一声,“十六岁,比你们当兵时的年龄小。”他微微仰着头有些出神,“算算,这一转眼就三十多年近四十年了,当年的老连长早失去了联系,也不知还在不在。”

我一时陷入沉默,按说我这个年龄本无法理解他这个年龄的感受,但我分分明明地触摸到了一种伤感。时光匆匆,岁月无情,暮年回首,我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好了,说着说着怎么就说起了这些。”成副司令挥挥手,似乎想把那些缅怀的情绪挥去,又续上一支烟笑道:“说说你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连忙正容道:“一切服从领导安排。”

“嗯,很好!”他伸手拍拍我肩膀,赞赏道:“象个当兵的样子!是这样,你还是先在机务站配合项目组把项目的收尾工作做好。”

我点头应是。

“年后军区可能有些调整,就你的具体安排到时再说。不管如何,都要踏踏实实地干,不骄不躁。”

调整?调整什么?会对我作出什么安排?不管了,先去见陈婷再说。

当我兴冲冲赶到家里,房间却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桌子上已有淡淡的灰尘。打她手机一直是关机,打不通。去机务站找,机务站的人说几天前陈婷请长假回了新乡。害我心里忽上忽下,她又回新乡干什么?心急火燎之下立刻打给陈玄风。

“嘿嘿,你才打过来啊?我都等你几天了!”

听他声音怎么有点阴森呢?我心下忐忑不安,但还是按捺不住问道:“陈婷怎么回去了?她回去干什么?”

“这是她的家,你说她回来干什么?”陈玄风语气不明地道:“小子,说吧,你怎么惹她了?”

还好,看来陈婷没有把我的事告诉他,我更不敢告诉他,否则这个未来的大舅哥能饶我才怪。

“你就告诉我吧,她现在哪里?”我急道:“我今天才得空找她,刚得知她已回新乡,不然我能让她走吗?这段日子我是忙昏了头,不过现在我已经毕业,分在了省军区。”

“毕业了?”他顾不得再审问我跟陈婷的事,诧异道:“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还有三年吗?”

我把事情大概给他讲了一下。

“小子行啊!”他在电话那头大笑,道:“很有两把刷子嘛。不过你这样锋芒毕露,那我等着你回地方不是遥遥无期了?”

他还等我回地方?这到是第一次听他讲。

“你就放心吧,”他也不再逗我,安慰我道:“妞妞她没事,过年后应该就会回去了,有什么事到时候你俩再当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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