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贾琏得子
雍正十年四月初五,京城西山的一处庄子厢房里,断断续续传出女子的呻吟,院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边上的丽人瞪着他道:“琏二爷,你把为妻的眼都晃花了!”
男子讪讪地坐了下来,赔笑道:“二奶奶莫生气,为夫不是着急了么!”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贾琏猛地站了起来,想走过去瞧瞧,却被几个婆子拦了回来,王熙凤撇撇嘴,她生姐儿时,也没见他这么焦急过,一个奴才秧子生产,就把他急成这样。
厢房里婆子回话道:“二爷二奶奶,秋纹产道开了!”
夫妻俩精神一振,腰背都挺直了几分,紧紧盯着那间厢房,婆子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里面端了出来。等了半响,还没有听到婴儿啼哭声,贾琏有些不耐烦起来,就想站起来,却被妻子一把按住了,他只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王熙凤沉声问道:“怎么孩子还没出来?平儿,派个人过去瞧瞧。”
平儿没让婆子过去,亲自走了一趟,这时门帘掀开了,婆子哭丧着脸禀道:“平姑娘,秋纹胎位不正,孩子手先出来了。”
平儿倒抽了一口凉气,胎儿居然横着,那孩子岂不是出不来了,她也没了主意,慌慌张张地领着婆子去见二爷和二奶奶。
贾琏和王熙凤闻言也变了脸色,婆子小声问道:“老爷夫人,秋纹胎位不正,保……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王熙凤忙道:“保孩子!”
她原本就不乐意二爷纳新人,只因两人年纪都大了,她想再要孩子也难了,不得已才同意的。她原本就计划去母留子的,这样更好,省得她再费手脚,倘若是一尸两命,那也怨不得她,是秋纹自己命不好。
贾琏有些犹豫,秋纹相貌虽然不出众,却温柔善解人意,很得他心意,抬眼瞄到妻子阴狠地眼神,想着她素日手段,贾琏心里发凉,即便秋纹能活下来,妻子也不会容忍她太久,还是会想法子折腾她。
贾琏冷静了下来,他又何必惹妻子不快呢?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有,只要有银子,什么温柔美貌的女子没有,还不手到擒来。
他现在最缺地就是儿子,能继承爵位的儿子,他可不愿意白白便宜二房,嗣子怎比得上亲生子,只有妻子这个悍母,才愿意过继别房孩子。他宁愿把爵位传给庶弟,也不愿过继二房的,若是二叔二婶心怀歹意,给他找了这样一个媳妇,他说不定连孙子都有了。
贾琏挺直身板,沉声答道:“保大人!”
婆子得令,急急进了厢房,平儿脸色发白,心惊胆战不已,虽是阳春四月,日光温煦,她却犹坠冰窟,浑身冰凉,透不过气来。
倘若里面生产的人是她,二爷二奶奶选择同样也不会改变,她再得宠,也是用银子买回来的奴婢。平儿一想到秋纹的下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这就是为奴为婢的悲哀。
二奶奶虽然器重她,却也一直防住她,不让二爷近她的身,她如今也快三十了,早就绝了要孩子的心。想着府里那些无子姨娘的下场,任何一个奴婢都可以欺负到头上,还不如大丫环、管事婆子来得体面。
即便是生了儿子也一样,遭人作践,赵姨娘母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三小姐巴结嫡母,不认亲娘亲弟,最终还是被送进去当宫女,二姑娘都能免选,怎么到三姑娘这里就不行了,还不是二太太她念着外孙女,找人使门路,送她到皇后身边。
等三姑娘出宫,都成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还能挑到什么好人家。三姑娘枉自聪明伶俐,踩着亲娘亲弟讨好嫡母、宝二爷和二奶奶,想替自己谋取一门好婚事。她哪里知道,不是从二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她对二太太再孝顺体贴,也及不上她的亲生外孙女重要。
三姑娘进宫时,赵姨娘和环三爷根本不愿意去送她,权当没她这个女儿和姐姐。环三爷还好是男子,幸得东府蓉大爷相助,在军中谋了一个七品武官职位,算是逃出了生天,可赵姨娘还握在二太太手里。赵姨娘若想跟着儿子出府,还要看二太太将来愿不愿意放她出去。
她这个通房丫头,将来也好不到那里去,还不如将来跟着巧姐儿出嫁,当个管事嬷嬷实在。
平儿在那里自怨自艾,贾琏一眼瞟到了她,平儿容貌依然姣好,只是年纪大了,眼角都有细纹了。不过平儿比妻子要好一些,妻子如今的脸色焦黄焦黄的,涂了很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了了,真得成了黄脸婆。
她们都这个年纪了,指望她们替他生孩子就免了,改日等妻子心情好一些,再纳几个好生养的通房进来,儿子只有一个是不够的。
平儿庆幸秋娥生得是女儿,二奶奶才能容下她,换做二奶奶早几年的性子,秋娥早就没命了。如今二奶奶年纪大了饿,靠山没了,跟前又没有儿子,在府里说话底气不足,姐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奶奶怕别人说她善妒,挑剔姐儿,才不得不做贤惠人,秋娥才幸运逃过一劫。
二奶奶能容得下生庶女的秋娥,却容不下生了庶子的秋纹,有亲娘的庶子养不亲,二奶奶既然打算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名下养,不管秋纹是否难产,她劫数难逃。
平儿默默求佛祖保佑,秋纹平安生下女儿,虽然她知道身为二奶奶的陪嫁丫环,这样做不对,但却无法阻止自己这样的行为,她很惶恐,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要疯了。
贾琏担忧得很,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前往庄子里设的佛堂,他要祈求佛祖保佑,秋纹平安生下儿子。
注视着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王熙凤酸涩无比,忍不住伸手抚着小腹,老天为何不赐给她一个儿子呢?想着那日疯老太咒她绝子绝孙的话,王熙凤苦涩地问道:“平儿,真得是我杀孽太重了,才生不出儿子?”
这话平儿哪敢接,忙安慰道:“二奶奶,疯子说得话,怎能当真?二奶奶,奴婢再去厢房那边瞧瞧?”
说着就往东厢房去了,心里却觉得那个疯婆子骂得没错,二奶奶精明能干,善做周旋,深得贾府长辈的信任与奴仆的敬畏,却十分贪权恋势,做事心狠手辣无比。
那贾瑞虽对二奶奶有非分之想,却无大恶,二奶奶只要送封信给老太爷,让他出面教训一顿便是,却伙同东府蓉大爷,设局害了贾瑞大爷。
想那老太爷都一大把年纪了,儿子早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却落得白头人送黑发人,无人养老送终。
张金哥和张守备之子双双殉情而死,二奶奶千不该万不该亲信那馒头庵老尼姑的话,贪恋那三千两银子,瞒着二爷,用他的名帖坏了坏了张守备和张大财主家的婚事,棒打鸳鸯,害了一对有情人,张金哥和张守备之子双双殉情而死。
二奶奶做了多少阴私之事,她一清二楚,却无力阻止她,害人性命,坏人姻缘,都是伤阴德之事。是不是她为虎作伥,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但凡她有血性一些,也能争取出府嫁人,日子虽然清苦一些,膝下也有儿女了,不用担心老来孤苦无依。
快到东厢房门口是,厢房里头来一声惊呼:“不好,大出血了!”
平儿双腿发软,差点跌倒,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提起裙角进了产房,秋纹面色灰败,已经是进气多出去少,她见平儿进来,脸色露出了异样的光彩,平儿过去拉着她的手,只听道:“救……救孩子!”
秋纹头一歪,没气了,平儿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边上婆子指着秋纹肚子,嚷道:“秋……秋纹肚子在动!”
孩子还活着!
平儿哭道:“李妈妈,救救孩子!”
稳婆李妈妈念了声佛号,狠狠心,用剪刀剪开秋纹□,顾不得血流如注,把手伸进秋纹的体内,把孩子慢慢拽了出来,孩子脸色已经有些青紫,满脸血污,李妈妈用手挖出孩子口中的污物,平儿帮着用干净帕子,擦干婴儿脸上的血污。
李妈妈倒提着孩子,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孩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屋里众人大喜,孩子还活着。李妈妈又用力拍了一掌,孩子哇地大哭起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提来热水,帮着婴儿洗身子。
平儿叮嘱屋里人不可泄露屋里之事,毕竟孩子是横着出来的,是稳婆从母体内硬拽出来的,说出去对孩子不利,众人一致点头,绝不说出今日之事。
厢房外传来王熙凤的问话声:“生得是男是女?”
稳婆答道:“恭喜二奶奶,是位俊俏的小公子!”
平儿抱着襁褓在秋纹跟前,抱着小婴儿拜了拜,小婴儿咧嘴哭了几声,孩子哭啊,你大声哭啊,你娘连你一面都没见到,就走了。
稳婆李妈妈和另一个婆子含着泪,帮着秋纹清理身子,梳理发髻,换上干净的衣裳。
平儿抱着孩子走了出去,衣裙上还有斑斑血迹,贾琏迫不及待伸手抱过儿子,平儿一怔,二爷这么快就从佛堂过来了。
王熙凤见平儿脸色苍白,衣裙上还有斑斑血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皱了皱鼻子,秋纹出事了,只听平儿低声禀道:“二爷二奶奶,秋纹去了!”
贾琏抱着孩子,脸色黯然,秋纹虽不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但她好歹陪他一年多了,还替他生了儿子,关切地问道:“秋纹留下话没?”
平儿哭道:“秋纹说救救孩子!”
王熙凤神色很复杂,她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儿,这孩子鼻子眼睛长得很像而二爷,下巴嘴唇却象秋纹,他挑了两人的优点,长大只怕比宝二叔还要俊俏几分。
孩子长得很可爱,王熙凤心里却无半分欢喜,若这孩子是她亲生的多好啊!
这孩子若养在她名下,万一她以后生下了嫡子,那这孩子不是占了嫡长子的名头,荣国府的爵位和财产都没她孩儿的份了?
不不不,她绝不相信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养在自己名下,让他占了嫡长子的名头。
瞧着低眉顺眼恭立在边上的平儿,王熙凤顿时有了主意,平儿是她的陪嫁丫环,她手里捏着她的身契,平常最得她的心意,对她最忠心不过,是她得力臂膀。
平儿如今也快三十了,二爷如今对她也没兴趣,外人不说说她善妒,她不妨抬举平儿做姨娘,让她帮着抚养孩子,至于孩子还是写在秋纹名下,看在她幸苦生下孩子的份上,干脆把她也抬成姨娘了。孩子不在平儿名下,谅她平儿不敢恃宠而骄,也全了她王熙凤地贤惠名声。
二爷有了儿子,自然就不会惦记尤二姐和她的孩子,这该死的狐媚子,嫁人了还给人添堵,你想舒舒服服过你官太太的日子,哼,简直是白日做梦。
只是如今贾蓉贾蔷变了很多,以前很多事,都是他们帮她做得,只是他们如今同尤氏相处融洽,根本不会帮她出面料理尤二姐。他居然还劝她要贤良淑德,给二爷纳妾,多做善事,安份过日子。听说那尤二姐丈夫的官职,还是贾蓉请林姑父帮忙,才补上得。林妹妹是知道尤二姐当年干得丑事,她得让妹妹劝劝林姑父,下次决计不能帮那可恶地贾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