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闭嘴。」好凶狠、好简洁的两个字,任谁听了都会自动自发闭上嘴,将场面强行扭曲成他所期盼的鸦雀无声。
「你想逃?」冷眸扫视完地上几乎全被翻找得东倒西歪的箱子,转向她之时,嫌不够凶神恶煞,特地往那张写满无辜表情的小脸上狠狠怒瞪了一下。
「不是……」不是想逃,而是已经逃掉了,只是那个人不是她,「我能解释。」请必须听她解释。
「如果你还知道什么叫作羞耻心,就把衣服好好给我穿上。」他才懒得听她解释,从箱子里随手捞起一套正经、普通的衣裳,当然没有忘记同时翻出一套比她身上的要正经、普通的贴身衣物想递给她,眼眸因为前方突然出现的阻力而填进一抹愠怒。
「我不是故意的。」她事先作出解说,要他千万不要因为她蓦然出手使劲连带衣袖抓住他的手而发怒。
经过刚才,嬴霜发现自己讨厌他的碰触,应该是说他手上温度好烫人,一接触到他,她会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会出手抵抗实在是情有可原。
「你……」这个女人懂武功!而且还不是三脚猫功夫那种。比起惊愕,阎涛更觉得此刻堆填在胸腔的情绪该用惊呆了来形容。
「我不懂穿中……我不懂穿衣服。」她不懂穿中原人的衣服。她有试图努力辩解,最后却以这样含糊不清的回应作为结尾,顺便快速从他手上夺走那套衣裳,免得给予他将我帮你换这样的说辞脱口而出的机会。可是……讨厌,这家伙的体温到底有多烫人,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手上那堆衣物竟然还留有他的温度,害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找丫鬟来帮你穿。」他早该知道了,她不会自己穿衣服。
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是从小就享受镶金裹玉的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尊贵人。她要跟他说她会自己穿衣服,懂得如何清洗自己的贴身衣物,还会洗手作羹汤,将自己家打扫得一尘不染,他才会感到惊奇。
找丫鬟来伺候她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为何一想到跟方才那样,让他以外的人瞅见她那身肌肤,他就会莫名感到恼火烦躁。他不该在乎她的,他只是想要利用她罢了,打从答应这场婚事开始她就已经是个被他定位成工具的人,不是吗。
是啊,就是这样,他不可能对她存有半点关爱与在乎。再次甩袖,甩去满腔纠结于心的混乱心绪。临走前,回头给了坐在床沿那个微微发怔的小人一个眼神忠告,阎涛不忘补上一句,「你可以尽管试着逃跑,还有尽管试着继续挑衅我。」
「我并没有想要挑衅你呀。」好可惜,嬴霜这声无辜的咕哝始终没被听见。
那位阎家少爷虽然面目凶残、态度强硬,不过事实上嬴霜没有多怕他。就先前那小小的内力比拚来说,论手上功夫她或许还差了他一大截,但论逃跑的本事她自认天下无敌,在教中能与她并驾齐驱地拚轻功的人至今还不到十个。
可如今当银月高悬,柔和浓墨一般的漆黑夜空下,每家每户都接二连三地吹熄屋中光源之时,她竟然也钻进阎府喜房的高床暖被里,安稳地闭眼准备去作她的春秋大梦。
那个姓阎的凶男人在找人来拿她当布娃娃摆弄,换上一身中原女子的衣服之后,还教人不是假意帮忙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箱子,就是问她平日穿的是什么样的绫罗绸缎、喜欢用什么样的胭脂水粉等等等,完全是在妨碍她的逃跑大计。
他竟然还亲自监工,弄得满屋子都是人在进进出出,弄得她感到无由来的精神衰弱。姓阎的根本就没想让她好过,估计是想把她累成一只汪汪趴死在地上,再也无法逃跑。
而他的确成功了。单单用了半天时间就把她整得身心俱疲,就连那顿恐怖的丰盛晚膳她也只是随便扒了两口白米饭,就让那些乱七八糟、连名字和长相都记不住的丫鬟们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快快把她们打发走,瘫死在床上,尽快造访周公去梦乡好好睡一觉,明早好起来先撤离这里再说。
可恶,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家伙!都说山里的姑娘不懂城里人的险恶,今个她总算见识到了。就是脾气再好的人,遇上今天那种充满深深恶意的阵仗也会忍不住要发飙。
「唔……还是快睡吧。」好累,她从北漠策马一路狂奔半个月来到这里的疲惫感都比不上今天所经历的总和。快睡、快睡,睡醒了才有力气逃走。
【第二章】
结果嬴霜一夜无眠。
只因每每闭上眼,姓阎的那张分明有着刀疤,称不上和善、俊美到天下无双的脸庞就会浮现在脑海。她是男人见太少了还是怎样,教中那堆师叔、师伯、师兄、师弟难道就不是男人,怎的才头一回遇上,她就对姓阎的念念不忘。不想了,就算把自己的头摇得像波浪鼓都摇不掉脑中古怪的想法。
顺手劈晕一大早就被姓阎的找来监视她的可怜丫鬟,换掉那身碍事的中原衣裳,嬴霜摸索着来到昨天跃进来,面向大街的那面墙。
虽然她也觉得他的妻子跟别的男人跑路,他确实很可怜,但她并非他们中原人信奉的那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没有那种同情心救助他,也没有那种义务。
「姓阎的,再见啦。」
啦啦啦,当她飞身上树,正准备借力翻过那堵高墙之时,突然看见一道俊魁的身影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不是她口中跟他道再见的那位还能是谁。
见鬼,这男人就这么有空,还是昨天见了她,觉得她的相貌惊为天人,不小心对她一见锺情,一大早又急着来给她那种恶意满满的关爱?恰巧利用树上繁盛的枝叶遮住身形的嬴霜身躯蓦然一僵。
当那个男人在长廊上蓦然停步,转头往树的这个方向凝眸怒视之时,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不会已经发现她了吧?不可能,她几乎都已经将自身气息隐匿掉了。可是……他还是站在那里呀,还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这棵树看。
情急之下,嬴霜急中生智,喊出一声:「喵……」
瞅见那男人果真再度迈步往前,禁不住伸手轻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但风声和物体擦过树梢的声响也同时响起,等她反应过来,不只柳腰被一条结实的不明物体缠上,就连身子也撞上一个带热的巨大物体,被囚禁其中。
「我还以为有只小猫咪调皮藏在树上,想说抓回去给我即将过门的小妻子做做伴、解解闷。没想到反而是我的小妻子那么活泼,一大早就躲树上跟我玩捉迷藏游戏。」
「哎?」似有比星辰还灿耀的光芒寄宿其中的一双大眸子呆呆地眨动数下,费了好大劲终于弄懂此刻倒映在眼中的面容归谁所有,「阎、阎、阎、阎……」
「盐在竈房里,虽说有辟邪作用,但我想现在这个时节暂时还用不着。」阎涛把奚落的幽默说得一本正经。
嬴霜当然知道竈房里有盐,她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阎了之后一时接不了话。
「你放开我!」真是后知后觉,她才发现环在她腰上的竟然是他的手臂。她不太在意有衣袖裹住的那一截,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他的手,那只大掌有着厚厚的茧,磨过肌肤会有点痒、有点疼,还带着与昨天一样会灼伤人的温度,光是腰身上的碰触就让她怀疑自己快要浑身着火烧起来一样。
「放开你,让你翻过这面墙,逃过三天后那场亲事,从此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逍遥快活,好胡作非为吗。」阎涛以蓦然收紧的臂膀表示他绝不放行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