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塘山街上的双喜楼这阵子门庭若市,全是因武林大会。双喜楼作为苏州最大酒楼,自然成为各大门派的落脚处,东边一群喝着淡茶的道士,西边一桌比拼酒力的丐帮长老,个个摩拳擦掌,因只要武林大会中胜出,便有机会取得一张地契,有了地契,全帮、全门派上上下下不必再为财源所扰。

据说提供地契的是有如秦桧再世的首辅杨烈;据说负责此事的太常寺少卿是恶名远播的荀非。

管他的!仁义忠孝皆如浮云,没人想为五斗米折腰,但更没人愿意因为少了那五斗米,而跟自己的肚皮过意不去,况且那是五斗米的千百倍呀。世道不佳,就算要登高疾呼仁义,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喊。

「沈家庄前日发消息了,说是今年只有三个名额,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他沈家庄一向与官府交好,想必是吞了两张给自己人吧。」

「唉,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咱们没什么门路,能争那其余三张就算幸运了。」

两名终南派弟子正齐叹天下不公,想来他们的曾曾曾祖那一辈,百姓安居乐业,要他们去当朝官家里的护卫,他们还不屑呢。

「奸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个子小的那名终究年轻气盛,大声骂了出来。

一旁的精瘦男子忙不迭地压下师弟的声音:「哈哈哈,三师弟,这菠萝虾球的确炸得好啊!的确天下无敌。」

那三师弟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兄。

「二师兄,你这是在插科打译?」

那终南派的师兄压低嗓子:「三师弟,别嚷啦,咱们能在这参加武林大会还得靠沈家庄的面子。我们若给沈家庄撵出去,回去师父的责罚够我们受的。」

那三师弟心里纵然仍是不服,却也只好按捺住性子,暂不发作。

「心里有不痛快就要说出来嘛,憋太久会内伤哪。论狡诈,恐怕沈家庄远远不及……咳咳,『某派』呀。」声音凉凉地由远而近。

师兄弟齐抬头,就见一名蓝布衫、面目黧黑的年轻汉子走近。

那三师弟遇到意气相投之人,很是高兴,马上腾出个座位要给那汉子;那二师兄则不愿惹是非,想暗示师弟不要多事,却见那汉子抱着一瓮上好的葡萄美酒,腰间配着银制飞刀,看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想不便得罪,便闷不吭声地任着师弟招呼他。

「这位兄台,请坐请坐,请问如何称呼?」

「在下余平,听闻二位谈论之事,甚感兴趣,想来凑凑热闹。」余平露出晶亮牙齿,嘻嘻笑着。

「我俩是『终南山上第一剑』门下,他是我二师兄,我排行第三,姓邱。」那三师弟笑着回应。

余平默默复习「终南山上第一剑」这一号人物,平常不甚理会江湖事的他,昨日跟着师兄硬是恶补了一番各门各派掌门的特别成名武功。

「原来是终南派的少侠,失敬失敬。余某早已久仰贵派凌云踏雪七十二式,还望日后有机会见识见识。」他拱手作揖,恭维道。

那三师弟一听,很是得意,笑道:「兄台方才说有一门派比沈家庄更为狡狯,不知是指……」

余平嘿嘿一笑,道:「便是那九年前自江湖销声匿迹的迷蝶派。」

那二师兄奇道:「迷蝶派不是数年前为了一张藏宝图而遭血洗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道他们残余门人躲去哪了?」余平故作神秘,开始施展他无人能及的胡诌功力。

「难道不是横死山野,作秃鹰腹中物了?」那三师弟疑惑道。

「不不不。」余平摇摇食指,「他们把藏宝图取走,到处逍遥去啦。」

「什么?!真有藏宝图?!」

余平搬出荀非编好的故事,越说声音越大:「那迷蝶派实在可恶啊。据说他们那藏宝图是从皇帝老儿那偷来的,藏宝图中标示着龙脉,在那地方,有着开国皇帝的陵墓,陵墓里的那些宝物,全是民间献给皇朝的金银财宝,取之于民,理当用之于民,这迷蝶派却独占宝库,你们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隔壁桌佝偻老人闻言,立即拳头紧握,情绪激动。

「荀公子,那老人似乎知晓迷蝶派?」角落不远处,荀、墨二人啜饮着铁观音,一面观察着形势。

「还不能确定,现在就等鱼儿自行上钩了。」荀非低声道。

几年来,袁长桑有事没事便向墨成宁提些李玦的事迹,昨日,荀非要她详说那些大小事,以利编造说词给余平去作戏。

「可恶!可恶极了!早知有那捞什子宝库,我们也不必低声下气去做贪官的护卫!」

「三师弟,注意言行。」二师兄蹙眉,提醒他言语要知轻重。

余平愤愤道:「还有啊,且不说这迷蝶派独占宝库,还听说其门人的行为都很不检点,有辱他们开山祖师的遗训哪。」

「这话怎么说?」

余平放大声量,整间酒楼荡着他的回音:「唉呀,说来令人不齿。他们有个小师妹姓李,身材容貌呀,嘿嘿,是一等一的好。传闻当初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将她送进宫引诱皇上,这才趁机盗走那张藏宝图。」

众人倒抽一口气,纷纷过来围观。

「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三师弟啧声道。

隔壁桌老人猛然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又退坐回去,低头自顾自喝着茶,茶水却不断溢出杯缘,显是隐忍着什么。

「墨姑娘,你注意一下那老人,估量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苟非侧头靠过去,悄声道。

墨成宁微微避开他,抬眼仔细观察了许久,说道:「他刚刚起身膝盖并不拢,现下天气闷湿,他不时抚着膝头、手肘及各处关节,想来是有风湿病。鼻头直出静汗,显是肺气不足,应是长年的老毛病。」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其它较不严重的毛病,荀公子还要听?」

荀非饶富兴味地瞧着她,俊眸中尽是赞赏,微笑道:「够了。你功夫学得很足呀,这样就瞧得出来。」

墨成宁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白净脸蛋微微发红,岔开话题:「余公子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他这样污辱李玦,大哥要是知道了定会非常气愤。」

「墨姑娘请见谅。现今知道迷蝶派下落的人已不多,正好这些天各路江湖人马聚于双喜楼,倘若真有人知道迷蝶派踪迹,定也守口如瓶,不下重饵,很难找出此人。」荀非歉然道。

墨成宁点点头,表示不甚介意。

迷蝶派掌门是李玦的父亲,当初李玦与父亲赌气,跟着袁长桑跑了,掌门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便遇上来抢夺藏宝图的盗贼,迷蝶派不幸被血洗;因此,迷蝶派从此和袁长桑誓不两立,要是她真把大哥搬出来,怕是说破了嘴,迷蝶派的人也不会告诉她李玦的藏身处。

一回神,见老人终于忍无可忍,摇晃着站起身,指着余平鼻尖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谁指使你来这胡乱散播谣言?!」

荀非看准时机站起身,道:「墨姑娘待会配合我就好。」

余平心头一跳,回头见那愤怒的声音出自一名佝偻瘦小老人,心中感叹自己的犠牲奉献总算有个结果,

「老丈,您哪位?」余平打哈哈,再替自己斟一杯葡萄酒。

老人气得浑身颤抖。

「混蛋!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张名辉,我张辉今儿个就代迷蝶派来教训你!」

「唉唷,我爱编故事不行?我可是靠说嘴吃饭的,老丈,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众人一听,原来是谎话连篇,便七嘴八舌地指责余平一阵,不一会儿,全散去了。

终南派师兄弟更是白眼一翻,不悦道:「余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端端一门迷蝶派,被灭门已经够凄惨了,你还将它说成这样。更重要的是,你让众人重燃对藏宝图的希望,却接着浇我们老大一盆冷水,这……」岂不是害大伙儿做了一场发财梦吗!

余平吐舌道:「唉,我就这性子,爱惹是生非,管不住舌头。咦!老丈认识迷蝶派的人吗?怎地如此激动?」

那老人板起脸,没好气道:「不认识!见你信口雌黄,心中有气罢了。」

「阁下可是张辉张总管?」温和的男声自老人耳畔响起。

老人面色一变,瞅着来人。

荀非淡淡一笑。迷蝶派总管历代皆由张姓继承,看来他蒙对了。

「晚辈荀非,请张总管至那边桌子喝茶,上好的铁观音呢。」他指着墨成宁所在处,有意无意加重铁观音三个字,瞥一眼余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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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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