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直是中国文化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话题,明代南京的酒廊更是比比皆是,这从《南都繁会图》卷上随处可见的酒楼、酒肆、飘扬的酒幌就可以得到证明。本文无意于着眼酒的起源与变迁,只想就其中比较有意思的问题略述一二。

一.杏花村与金陵春

晚唐大诗人杜牧《清明》诗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村”此后即名扬天下,以至于今日全国各地“杏花村”地名竟达19个之多。其中比较具有说服力的则有山西汾阳、安徽贵池以及南京。南京的“杏花村”是一条载入史册的古地名,因村内村外遍植杏树而得名。其具体位置在南京西南隅,地处凤台山、花露岗南侧的浅丘地带,邻近李白笔下的凤凰台,且与凤游寺、上瓦官寺、下瓦官寺等寺庙群及诸多景点相互交错,是南京唐、宋时期的风景名胜区。

历史上有很多典籍可以证明“南京杏花村”说。如北宋《太平寰宇记》升州江宁词目下就有“杏花村在县理西……相传杜牧之沽酒处。”这是距杜牧去世120余年的记述,也是全国所有关于杏花村史证中最早的纪录。

明万历《江宁县志》云:“杏花村……于凤凰台近。村中人多植杏树,间竹成林,春来花开,青旗红树,掩映如画。”清人陈文述所编的《金陵历代名胜志》、晚清方志学家陈作霖所著的《凤麓小志》、清代吴敬梓著的《金陵景物图诗.杏花村》以及民国《首都志》等诸多史料中都有关于南京杏花村的记载。

如果说杏花村在南京,此地还应出产好酒才对,而这一点也得到了史料的佐证。李白诗云:“解我紫绮裘,且换金陵酒。酒来笑复歌,兴酣乐事多。”(《金陵江上遇蓬池隐者,以紫绮裘换酒为饮》)在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曲酒专著——北宋田锡所著的《曲本草》中,介绍了南京等地所酿造的15种曲酒。其中就记载,南京的杏花村以出售美酒“金陵春”闻名于世。每当杏花盛开的季节,人们登上凤凰台,为春日一大乐事。再游酒旗飘舞的杏花村,有“来到杏花村,不饮也醉人”的说法。明代人顾起元《客座赘语》也记:金陵酒以水之佳酿而得名,唐诗言“十斛金陵春”者是也。顾又有诗云:“杏花村外酒旗斜,墙里春深树树花。”元代南京出产的满殿香酒还作为贡品每年供给朝廷。

那么,“金陵春”是什么样的酒?大多数人或许认为是同汾酒类似的高度白酒,其实并非如此。《本草纲目》载:“烧酒非古法也,自元始创”,也就是说,蒸馏制酒之法始于元代,元以前中国的酒基本是低度酿造酒。尽管这种说法受到颇多质疑,认为北宋之前,甚至唐代已经掌握蒸馏酒的制造方法,但从质疑者所举证据来看,即便唐代有蒸馏法,也多用来制果酒,而非白酒,并且,蒸馏制酒的方法使用并不普遍,其产品的影响也微乎其微。如“李白斗酒诗百篇”,武松景阳岗前饮酒十八碗等等,喝的显然是低度酿造酒,不大可能是高度蒸馏白酒。

二.明代南京的饮酒之风

大明王朝缔造者的立国宗旨是构建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小农社会,竭力去维护农业社会的简朴风气和表面平均主义,防止社会的分化与多元。因而,一切不合等级与礼制的奢华均在禁绝之列。尽管如此,城东诸门外却建酒楼十六座,以娱嘉宾,盛极一时之风流。明洪武进士李公泰作有《咏“十六楼”诗》,其中描绘北市楼“危楼高百尺,极目乱红妆。乐饮过三爵,遐观纳八荒。市声春浩浩,树色晓苍苍。饮伴更相送,归轩锦绣香”;轻粉楼为“郡楼闲纵目,风度锦屏开。玉腕揎红袖,琼巵泛绿醅。参差凌倒景,迢循绝浮埃。今日狂歌客,新诗且细裁”。此外还有“对酒惜余景”、“有酒纵天真”、“烂醉慰年华”、“醉坐合声歌”等诗句来描写其它酒楼。不过,从诗中也能发现,十六楼绝非单纯售酒之所,与其说是官营酒楼,倒不如说是官营妓院更为贴切。而且,按照朝廷的规定,十六楼的主营对象是四方往来商贾,普通百姓难以问津。

及至明代中后期,饮酒之风盛行于各阶层之中。富贵之家自不必说,普通人家以酒待客也成惯俗,甚至无客也常饮,故有“贫人负担之徒,妻多好饰,夜必饮酒”之说。至于文人雅集,无论吟诗、论文,还是谈艺、赏景,更是无酒不成会。而此时官营的十六楼早已衰落,为秦淮烟粉所取代。

明代酒的品类也相当丰富,按照酿造者的不同,大致可分以下四种:一是宫廷中由酒醋面局、御酒房、御茶房所监酿之大内酒;二是光禄寺按照大内之方所酿造之内法酒;三是士大夫家的家酿;四是民间市肆所酿之酒。

明朝皇帝不饮酒的一个没有,嗜酒倒有不少。宫廷所用之酒,多由太监监造,其主要品种有满殿香、秋露白、荷花蕊、佛手汤、桂花酝、菊花酱、芙蓉液、君子汤、兰花饮、金盘露、竹叶青等,其名色多达六七十种。

隆庆、万历以后,士大夫之家开局造酒,蔚然成风。其原因不外乎,市买所酤仅适于市井百姓畅饮之用,不符合士大夫饮酒“清雅”之风的要求。

明人顾起元自称素不善饮,但记录南京士大夫家酿酒的品名竟达33种之多:王虚窗之“真一”,徐启东之“凤泉”,乌龙潭朱氏之“荷花”,王藩幕澄宇之“露华清”,施太学风鸣之“靠壁清”,皆名佳酝。近日益多造者,且善自标置,如齐伯修王孙之“芙蓉露”,吴远庵太学之“玉膏”,赵鹿岩县尉之“浸米”,白心麓之“石乳”,马兰屿之“瑶酥”,武上舍之“仙杏”,潘钟阳之“上尊”,胡养初之“仓泉”,周似凤之“玉液”,张云冶之“玉华”,黄瞻云之“松醪”,蒋我涵之“琼珠”,朱葵赤之“兰英”,陈拨柴之“银光”,陈印麓之“金英”,班嘉佑之“蒲桃”,仲仰泉之“伯梁露”,张一鹗之“珍珠露”,孟毓醇之“郁金香”,何丕显之“玄酒”,徐公子之“翠涛”,内府之“八功泉”,香铺营之“玄璧”。又有号“菊英”者、“兰花”者、“仙掌露”者、“蔷薇露”者、“荷盘露”者、“金茎露”者、“竹叶清”者,大概以色味香名之,多为冠绝。

至于南京民间市肆中所售各地名酒更是繁多,不过品质就良莠不齐了。例如:京师之“黄米酒”,蓟州之“薏苡酒”,水平之“桑落酒”,易州之“易酒”,沧州之“沧酒”,大名之“刁酒”、“焦酒”,济南之“秋露白酒”,泰和之“泰酒”,麻姑之“神功泉酒”,兰溪之“金盘露酒”,绍兴之“荳酒”,粤西之“桑寄生酒”,粤东之“荔枝酒”,汾州之“羊羔酒”,淮安之“荳酒”、“苦蒿酒”,高邮之“五加皮酒”,扬州之“雪酒”、“蜜淋噙酒”、“豨莶酒”,无锡之“华氏荡口酒”、“何氏松花酒”,多色味冠绝者。浦口之“金酒”,苏州之“坛酒”、“三白酒”,扬州之“蜜淋漓酒”、江阴之“细酒”,徽州之“白酒”,句曲之“双投酒”,品质下中。而“市酤所有,惟老坛酒,色重味浓,如隔宿稠茶,稍以灰澄之使清,曰‘细酒’,其味苦硬,不堪三嚼。”这还不算最差的,“又下则重阳后市店皆置帘清酤之,曰‘黄酒’,纯以芦灰罯之,差比于压茅柴而已”。

就以上这些酒的酿造工艺和原料而言,其实已包括了白酒、黄酒、米酒、果酒、药酒等各种品类。另外,此时白酒已较为常见,又称烧酒、火酒,因其饮少易醉,省时节费,较受社会底层的欢迎。

与饮酒之风相伴的则有掷色、投壶等娱酒之戏。其实,这些游戏也非明人所创,不过因循改革,普及于民间罢了。何良俊说:“余处南京、苏州最久,见两处士大夫饮酒,只是掷色(即掷骰)”。投壶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久的饮宴游戏了。这种上古贵族的游戏,在《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中都有记载,而明代则盛行于广大百姓之中。当然,作为大众娱乐的项目,乐诗等高雅环节被省略,游戏本身的难度和花样却被增加。

在明代社会上下弥漫的饮酒之风中,位高权重得意者借酒尽欢自不必说,不得志的士大夫们也可以在慢斟细酌,享受闲适情趣化生活的同时,通过酒来抒发对国事的不满,抚慰自己的退隐之心。但处于社会底层,并没有从经济发展中获得多少利益的民众又何以趋之若鹜呢?这或许就是置身社会剧烈变动之中,感到困惑又无所适从的复杂心态的外在反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一醉解千愁的生活方式不是用“人欲”的高扬就可以完全解释的,这背后何尝不是受到末世情结的支使呢?酒,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不同的人似乎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需要,甚至是多种的需要。

中国作为酒文化的故乡,同时也是生产酒的一个超级大国。在中国历史上就曾出现过许多的名酒。

在唐代的酒文化中,值得一提的是葡萄酒和屠苏酒。

葡萄酒,是唐代非常流行的一种果酒。唐代诗人王翰就在他的《凉州曲》中赞美过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诗中提到的“葡萄美酒”,即我们现在常说的葡萄酒。葡萄,古称“蒲萄”、“蒲陶”或“蒲桃”,一般认为是张骞出使西域时,从国外引入栽种的。《汉书·西域传》记载:“大宛王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汉使采蒲陶、苜宿种归。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蒲陶、苜宿离宫馆旁。”唐·李颀《古从军行》“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即指此。但在《神农本草》中已有葡萄之名,这说明:汉代之前陇西地区本来就有葡萄,只不过张骞出使西域时才传入内地而已。葡萄除作为一种水果供人食用外,还可以造酒入脯。用葡萄酿造的酒,有赤、白等多种颜色。据记载,葡萄酒也是汉代从西域传入我国的。《汉书·大宛传》记载:“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三国时已有人用葡萄酿酒,至唐代葡萄酒逐渐得以普及,不少诗人都咏唱、赞美过葡萄酒。

屠苏酒是古代春节时饮用的一种酒,据说能“屠绝鬼气,苏醒人魂”,除邪气、避瘟疫。宋代王安石的《元日》诗中就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据林乃新《中华风俗大观》记载:屠苏原先并不是酒名,而是一个草庵名。传说古时有个人住在草庵中,每到除夕之日,他就将一副草药送给周围的邻居,并告诉他们用布袋将药装好,浸在井水里,正月初一取出浸在酒坛内,全家共饮,可去病去灾,保一家人一年不生病。后人不识此药叫什么名,便称其为“屠苏散”。唐代道士孙真人著《屠苏散论》,称屠苏方为“人神散”,说是轩辕皇帝留下的神方,论中还明确记下了屠苏酒的处方。即:大黄、桔梗、白术、肉桂各一两八钱,乌头六钱,菝葜(一种落叶藤本植物,叶子多为椭圆形,花黄绿色,浆果球形,根茎入中药)一两二钱,将其揉合研末,以绛囊贮之。除夕日薄暮时悬到井中,便其贴近井底之泥。初一取出,连同绛囊浸到酒坛中,然后全家团坐,饮屠苏酒祈祷来年太平无事,先幼者开始,然后长者饮。一人饮之一家无疾,一家饮之一里无病。现在,饮屠苏酒的习惯基本上已经失传,但屠苏酒在唐代时传入日本,现在日本倒还保留着年初一饮屠苏酒的习惯。

明代王世贞在《酒品前后二十绝》组诗每首诗前的《序》中,简要地介绍了二十种明代名酒的产地及其特点:

内法酒,出大官者,尝四叨宴赐及。诸大珰所酿,迹近之。虽似清美,但或甘或冽,多未得平。饮之令人热及好喝,不堪醉也。

桑落酒,出关中,名最古,色白,鲜旨殊甚,味宛转舌端不穷,以甘故,不可多饮。

襄陵酒,出平阳襄陵县,色黄白,香酽,而所致者多过甘不堪酹,独赵兵巡赉两瓿味极殊绝,累百不厌,以无甘味故也。

羊羔酒,出山西汾州孝义诸县,白色,莹赤如冰,清美饶风味,远出襄陵之上,小挟膻气耳。

蒲州酒,清冽芬旨与羊羔并,而不膻,远出桑落、襄陵之上,特充远故,不易得。

太原酒,颇清醇,而不甚酽。难醉易醒。余尝取其初熟者,以汾州羊羔剂半尝之,写水晶杯,不复辨色。清美为天下冠。一时诸公啧啧,轰饮至醉。

潞州鲜红酒,盖烧酒也。入口味稍美,易进而作剧,吻咽间如刺。或云即葡萄酒遗法也。

蓟州薏苡仁酒,周氏第一,成氏次之,近得三屯营帅司所造,当更胜绝。盖清冽秀美,有出色香味之表者。

秋露白,出山东藩司,甘而酽,色白,性热,余绝不喜之。臬司因有改造,终不能佳也。惟德府王亲薛生者,收莲花露酿之,清芬特甚,第不可多得耳。

章丘酒,去济南不百里,清味隽永,自是名胜,而人乃传秋露,何也?谢少溪待郎者佳。

金盘露,出处州,佳在南品之上,亦以不甘为难耳。

金华酒,色如金,味甘而性纯,食之令人懑懑。即佳者,十杯后舌底津流旖旎不可耐。余尤恶之。

高邮伍加皮酒,伍加皮草药,能去风湿,高邮人采以酿酒,因名。有绝佳者。然不可多得,大抵亦病甘。

淮安酒,有一种差佳,曰苦蒿,味近苦而冽。世人往往重甘,良可笑也。

成都剌麻酒,其法连糟置瓮中,中插一芦管,使客递吸之,浅则加水。至酒尽,满瓮皆水也。味不能佳,然往往令客至醉,盖眩于新奇耳。

麻姑酒,出建章,味多甘,以秾郁为主。尤在金华下。

池州酒,色深而味甘,且酽。土人极重贵之,余绝不喜饮。

荡口酒,范氏、华氏以鹅肫荡水酿,绝如菉竹色,而清旨爽冽,酹之凉风生齿,咽间美而不酲。南酒第一也。余尝过其地,醉者两日。

顾氏三白酒,出吴中,大约用荡口法小变之,盖取米白、水白、曲白也。其味清而冽,视荡口稍有力,亦佳酒也。

靠壁清白酒,出自家乡,以草药酿成者,斗米得三十瓯。瓿置壁前,一月后出之,味极鲜冽甘美。

现在的许多地方名酒,也都是从古代发展而来的——主要是从明清时期发展而来。1952年,全国第一次评酒会上评出了“八大名酒”,即茅台、汾酒、西凤、泸州老窖、绍兴加饭酒、红玫瑰葡萄酒、味美思酒、金奖白兰地;1963年,中国举办了全国第二次评酒会,会上评出了“十八大名酒”,即:茅台(贵州仁怀茅台镇)、汾酒(山西汾阳杏花村)、西凤(陕西凤翔柳林镇)、泸州老窖大曲酒(四川泸州)、绍兴加饭酒(浙江绍兴)、红玫瑰葡萄酒、味美思酒(山东烟台)、金奖白兰地(山东烟台)、五粮液酒(四川宜宾)、古井贡酒(安徽亳县)、全兴大曲酒(四川成都)、夜光杯中国红葡萄酒(北京)、竹叶青酒(山西汾阳杏花村)、白葡萄酒(山东青岛)、董酒(贵州遵义)、特制白兰地酒(北京)、沉缸酒(福建龙岩)、青岛啤酒(山东青岛);1979年全国第三届评酒会也评出了“十八大名酒”:茅台酒、汾酒、五粮液酒、古井贡酒、洋河大曲酒(江苏泗阳洋河镇)、剑南春酒(四川绵竹)、中国红葡萄酒、烟台味美思酒、青岛白葡萄酒、金奖白兰地酒、董酒、北京特制白兰地酒、泸州老窖特曲酒、绍兴加饭酒、竹叶青酒、青岛啤酒、烟台红葡萄酒、沉缸酒。并且,一些从古代流传至今的名酒,还往往伴随着大量的文人吟咏和一些优美的民间传说。如前面所引的诗词及杜康酒的传说,屠苏酒的传说等。再如汾酒的传说:

传说杏花村古称杏花坞,有一个酒楼名醉仙居,因其酒好,故而远近闻名。有一衣衫褴褛的道士前来喝酒,一醉方休,并且一分钱也没给。如此三日,终于醉倒在井边,并将宿酒吐入井内。没想到,井水也变成了芳香四溢的美酒。明末遗民——也是著名的书法家傅山(号青主)也来醉仙居喝酒,并在醉仙居题了“得造花香”四字,从此以后,这里的酒就更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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