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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四个月前应聘到这里工作时,伊风从同事的闲谈中了解到洗车房有个特色。每天几乎都有人应聘来这里工作,而且每天几乎也有人辞职。
有人说这是因为孙老板的苛刻让人崩溃,又有人说这些活又脏又累,简直就比田里的耕牛好不到那里去,还有人抱怨说薪水太低了,每周吃顿西餐还只能偷偷地叫一瓶劣制红酒……
所以从那时候,伊风早就意料到会有一天,自己也会拾到这枚烫手的山芋。
很快,不愉快的情绪退却下去。伊风还是如往常一样尽职的干着活。
在他的眼中,洗车并不是一件技术活,所以恰好适合他,而他也恰好能应付这份工作。
想到自己和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安排的工作,他想起了孙老板在话筒里拉着嗓子跟客户吹嘘的那个带有点经济味道的比较时髦的专业术语,“双赢”。
正如孙老板所说的,他只是一个穷得响当当又身无长技的年青人而已。
他也没有一段时光像其他普通人一样在宽敞的教室里,接受着为他带来或是黄金屋或是颜如玉的技能或知识,也没有一个像其他平凡人所拥有的家庭,伊风静静地想着。
扫视了一下周围的职工,无论是年龄或话题上,伊风都觉得与他们存在很大的差异性,有着一条沟渠。
渐渐地,伊风便养成了在空闲的时候独自发呆的习惯。
激情奔放是年轻人的本性。周而复始的工作只会使**磨损得更加粗糙,使有情的灵魂奴化得更加迟钝。唯一让他感觉到有点消谴的是车房里墙角高处悬挂的一个与车房同龄的喇叭在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间播放的一段充满杂质的音乐。
即便如此,伊风也还是格外的珍惜这段时间的音乐。
风筝是不在意带着它飞向天空遥远更遥远处的风是来自春日的还是来自秋末季节的。
伊风在想,自己虽算不上是一个充满豪言壮志的人,但也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年轻人,至少没有在洗车房干一辈子的打算。
有时候,他感到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心语,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激情的花香,每一根血管中流动的是炽热的血液。
上帝不允许他这样平庸地只是作为一个洗车工而已,即使伊风心里还没有考虑过长远的计划。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关在一个坚固的牢笼中,想出来但却四处找不到出来的门口……
伊风意识到这份工作并不是他所钟爱的,只是为某种因素所迫使,或许是为支撑贫窘的家境或者是为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总之,这份工作他不会干很久,伊风暗忖着。
一阵轰隆的停车声惊醒了伊风,他不得不停下思绪去开始这乏味的工作……
走在回家的路上,伊风打不起半分精神。他一边揉捏着酸酸的手腕,一边回想着今天的一天。
洗车和发呆几乎是他今天上班所做的全部事情,除了去了三趟卫生间。
“对,我讨厌这份称不上是工作的工作,它缺乏挑战,一切都无须争取,我只要等待,当有车子要洗时自然就会轮到我,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快感,”伊风忧愤地自言自语着。
“穷困扭曲了人本以脆弱的禀性,可不幸的是在这个连神话都可以打破的年代,善良和宽容居然成了奢侈品。”走到一家摄影馆门口时,伊风想起了一位名人在一次电视节目座谈时说的一句话。
焦躁的情绪染上伊风的脸庞,“我不能这样像孺牛推磨一样平庸地浪费掉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时代——每一个生命的黄金时代,这个年轻的季节本来是可以让我憧憬的,可是我现在却在这个到处充满难闻的气味的洗车房里做这些乏味的事情,”伊风在心里勾勒着。
“我总该做点什么,即便我做不了什么……”伊风的思绪乱得像一锅粥,“我至少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
湖面上的船总有泊岸的时候,那天的工作总算画上了一个逗号,句号用在这里是不适合的,伊风疲惫地逻辑着。
大凡在人们的记忆里,生日那天总是充满了阳光,伊风在这方面所拥有的权利还没有被剥夺。
天气相当的明媚,夹带着少许的风,微微的温和。
闹钟再也没有发出那刺耳的铃声,伊风延续着被窝里久违的温暖。
他不必再担心孙老板令人扫兴的趾高气扬和奖金的扣罚,因为他按计划提前把孙老板给炒了,正是在他的有且仅有的第20个生日那天,姑且算是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吧!他躲在被窝里为自己的无奈打着气。
伊风对生日的安排没有任何计划,在他的脑海里,只有10岁生日家里为他举行过一次庆祝会外,便再也与热闹无缘。
于是,生日的概念便渐渐地随着时间的剥落而模糊起来,没有朋友的欢聚,没有蜡烛蛋糕的许愿,没有漂亮的礼物,但伊风并不完全失落,因为在那天母亲通常会特地为他下厨做一桌丰盛的晚餐。
这段时光弥漫了巨大的幸福,无法用形容词勾勒出它的轮廓。即使可以,也是苍白无力的。
今年的今天——伊风的第20个生日,也许会如往常一样,他是这样猜测的。
“虽然丢了工作,但不要灰心。毛毛虫所谓的世界末日恰好是蝴蝶破茧而出充满阳光的时刻。”昨天伊风离开时一个洗车搭档劝慰他。
当时,这句话的确削减了伊风对谋生的彷徨,也成为他辞职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无聊时,时间便喜欢上了跳跃式的发展。
一晃眼,故事就发展到了下午的后半部分,空虚不停地在伊风左右手间徘徊。
人们通常知道,人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感到疲惫,但殊不知在空闲无聊时也是如此的疲惫不堪。此时伊风多希望自己忙碌起来,这样至少可以打发一下多余的时间。可是,伊风从卧房里呆不下去,就悠荡到厨房想帮母亲做点事却又插不上手,只好踩着刚才走过来的步子返回到卧房。
突然,伊风想出去看看周围尚不太熟悉的环境,发呆也是打发时间。迁居到这市郊外扎根大概有四个月了,可一直忙碌于讨厌的工作,来不及去了解周围的环境,还没有与任何一方的建筑或景致建立起友谊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