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逍遥往事
时过晌午,城中人客正盛,一个个美服精饰,高冠长带,极尽风骚。龙吟人如玉、马似银,长发随意、大袖飘风,一股慵懒清高的气质,宛如牡丹丛中一株雪莲般抢眼,更何况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容貌无双的云悠羽?顿时惹得惊艳的行人纷纷侧目。
云悠羽忽然问道:“龙大哥,你和刚才那位文公子很熟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捉弄他?”
龙吟转头,似笑非笑:“我之前与他素未谋面,不过我知道他们三人是个大有身份的人物。”
云悠羽不懂江湖事务,顿时笑了下不再说话。严若寒却奇道:“那位文公子武功并不如何厉害,江湖也没听说有什么姓文的或者姓窦的有来头的人啊?”
龙吟道:“他用的是假名,他真正的姓应该是宇文。”
“宇文毓、宇文毓......”严若寒念了两遍,思索倒底是哪一路厉害人物,忽然,他惊道:“宇文毓!莫非是西魏神武镇远大将军宇文觉之子?他来洛阳干什么?那他那两个表妹又是?”
龙吟道:“那两个女子也不姓窦,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复姓独孤——便是十年前大败当朝丞相,夺取了洛阳城的西魏太子太保、大司马兼浮阳郡公的‘独孤郎’独孤信之女!
我太师父当年曾在兵乱中救出这位当世闻名的美男子,并送了一瓶我派不外传的九转熊蛇丸给他疗伤,却不料他一直留到现在,还送给了宇文毓。”说话间,三人穿过洛阳大街,来到一处稍微偏僻青石街,只见朱门石狮,远远瞧见匾额上书“流云出岫”四个大字,在洛阳城里算不上奢华气派,却也颇为显眼。
门早已经大开,府内家丁站成两列,门前站着一白衣儒衫中年男子,身边一位宫装夫人,右边就是那银衫少年任帆。龙吟翻身下马,严若寒也翻身下来,然后将云悠羽接下来,云悠羽身体虽弱,却怎么说也是个男子,上下马毫无问题,所以严若寒伸手接他的时候顺势推了他一下,严若寒却毫不理会,云悠羽只得由他。
待走得近了,龙吟见那中年男子剑眉微须,颇有魏晋遗风,年轻之时定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定然就是云悠羽的父亲云破空了。而他旁边,龙吟转眼一看,微微一惊,虽然早有准备,却也没料到云悠羽和他母亲如此神似!不过云悠羽体型修长,剑眉挺鼻像极了父亲,其他全然与母亲一模一样!龙吟大步向前,拱手行礼道:“后学晚辈龙吟,拜见云世伯!”
云破空急忙将他扶起,自己一揖到地道:“少侠对犬子及小侄恩同再造,云家实在无以为报,请受云破空一拜!”说罢便要跪下,龙吟唬了一跳,急忙将他扶住,说道:“世伯切莫如此,折煞小侄了!”云破空只觉双手被架,力道柔和却雄浑至极,自己下跪之势立阻,半点也动不得,心下骇然:此子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深厚功力?
龙吟道:“在下虽机缘巧合救了三位公子,但是那大漠夫人之所以能来到洛阳,却是在下的缘故,所以救命恩人云云,切莫再提起。何况云家和在下师门有莫大渊源,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见三位公子有危险而袖手旁观的。”云破空心中无数疑惑,知道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
这时候云夫人沈惊鸿走上前来,说道:“龙公子年轻人脸嫩,怎么会受你这等礼?还是先进屋去慢慢商谈吧!”
云破空忙道:“你看我,当真糊涂了,居然把贵客晾在外面!请请请,快屋里来!”说罢携了龙吟的手将他牵至屋内,转头对一五十来岁的瘦小男子说:“荣叔,快叫厨房备席,为贵客接风!”那男子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众人于是一齐来到客厅坐下。
待婢女端上香茶之后,云破空喝退下人,问到:“少侠......”
龙吟道:“世伯,在下痴长二十寒暑,和令郎年纪相差仿佛,若不嫌弃,称在下一声世侄便可。”
云破空笑道:“好,难得贤侄看得起云某,云某也就不客气了。不知贤侄所说的和我家渊源极深却是如何,恕云某寡陋,还望垂赐......”
龙吟微微一笑说:“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斗胆先问一句,世伯跟云剑飞前辈如何称呼?”
云破空诧异地说:“云剑飞正是家父啊!我年幼时家父便已逝世,贤侄却是如何认识的?”
龙吟收起笑容道:“在下无缘的得见云前辈高义,不过云前辈和在下太师父是至交。当年云前辈义薄云天,为救我太师父和我师父师伯而客死异乡,在下师门无不感恩戴德......”
云破空听到“客死异乡”时,“霍”的站起来,急问道:“我爹、我爹是......如何死的?”他声音颤抖,显然是激动万分。
龙吟轻轻叹了口气说:“云前辈去世时我还没有出生,他死的过程我师父师伯是亲眼见的。那时候我太师父还在......”
云破空忍不住问道:“你太师父是?”他情急之下,连“贤侄”也省了。
龙吟微微迟疑了一下道:“我太师父,人称‘逍遥神君’便是。”
众人不约而同“啊——”的惊叫,就连云悠羽都是满脸惊异羡艳之色。云破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他老人家的徒孙,难怪有如此武功!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传人?当真是我眼拙了。”
龙吟接着说:“我师父在我下山前曾再三叮嘱我我的师承门派千万不可与外人说,但是武林却有几门派掌门和云、柳、段、严四家的嫡传子孙却无妨,此事又和云前辈之死大有关联,在下却不得不说了。世伯可认得此物?”众人见他越说越凝重,最后身到内衣之内,想来是要拿出什么贴衣保存之物了。果然,但见眼前光华一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宝石指环。
云破空脸色大变,颤声道:“七宝指环?你年纪轻轻,居然会是逍遥派掌门么?!”
龙吟点了下头:“前辈能认得此物我便放心说下去了。不错,我半年前打败我师父师伯,又闯过了缥缈峰上灵鹫宫里的所有机关,被家师授予逍遥派第十代掌门之位!下山来清理门户,驱除邪宗余孽!”
云破空惊讶莫名:“邪宗余孽?怎么,邪宗还有余孽未除吗?”
龙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候听得满头雾水的任帆实在忍不住,问道:“爹,什么‘逍遥派’、‘邪宗’啊?以前怎么没有听您说过?”
龙吟道:“世伯,几位世弟年纪尚轻,没听说过逍遥派名号,还是请您来说一下吧。”
云破空点点头,说道:“早年听过家父和若寒的爷爷说起逍遥派,我知道得也只是皮毛,若是说得不对,就请你这个掌门指正了。”龙吟点了点头,云破空说:“在一百多年前,逍遥派还是武林第一大门派,而且从东汉光武帝建武年间开始,历经三四百年,从未变过!”
任帆、严若寒惊到:“如此大的门派为何我们从没听说过?”
龙吟摇了摇手,示意他们不要打岔,却听云破空继续道:“逍遥派的创始人乃是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外号‘虎符公子’,弟弟逍遥浪子’,真实姓名已不可考。二人武功之高,自然不必说了,难得的是所学涉猎广泛,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工艺杂学,贸迁种植,乃至道学兵法,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除龙吟外众人脸上都露出不信的神色,这其中任何一门,要学到精通也要穷尽毕生心血,更何况做到无一不会,无一不精?云破空见他们不信,于是说到:“这些是前人的描叙,我也曾不相信,但是听我父亲说汉光武帝身边的两员大将军寇恂、贾复曾同时得到两兄弟三天传道,后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名扬四海!那时候这两兄弟不过是一时打赌看谁更会教徒弟而已。”众人尽皆骇然。
云破空继续到:“闲话休提,后来二人机缘巧合,被‘海运’奇风刮到北冥一座冰岛上,二人在岛上分别创练了一套绝世奇功——‘北冥神功’和‘神蚕九变’。这两门武功可以说是自轩辕帝以来人类武功所能达到的极限,已经突破了武学的范畴!”他顿了一顿,看到各人脸上犹如听到天荒夜谭般的神色,然后说道:“据说练了‘北冥神功’,能够吸收天下间一切内力化为己用,而‘神蚕九变’,无论你受多么重的伤,只要还剩得一口气,便能起死回生。甚至于,只要你机体俱全,那么便不会死,你的身体会如同裹在茧中的蚕蛹一般,等到九数之后,便能复生,而且复生后真气、内力修为会增长一倍!”
严若寒问道:“什么叫做‘九数之后’?”
云破空道:“神蚕九变共有九层,随练的人的天赋、修为和修炼层数的不同,蛰伏的时间便不同,但绝对九数,第一层也许会是九年,九月或九天,第二层便会变短为九个时辰或九刻,待到七八层时,那便是转瞬即逝了。”
任帆道:“那九层之后呢?”
云破空摇摇头:“不知道,据说就连逍遥浪子也没能练到第九层,因为第九层需要与‘北冥神功’合练,称为‘北冥天蚕神功’。据说练成之后便会脱胎换骨,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是时,与天地同寿,共日月俱朽!”
“哈!”任帆笑道:“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若真有那么厉害,那那个逍遥浪子现在不应该还活着吗,怎么会和逍遥派一样名不见经传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想去练,”龙吟说道:“我师父说的,他们兄弟合力练到‘北冥天蚕神功’第九层时候,忽然天眼大开,他们看到了后世当发生的事,若他们练成,那么后世将因他们而改写,到时候必然天下大乱,宇宙将有重回混沌的危险!”
众人迷迷惘惘,似懂非懂,云破空叹了口气:“你们修为远远不够,这些道理自然是不会明白的了。但不管如何,‘北冥天蚕神功’却成了武林乃至宫廷诸侯贵族趋之若鹜的宝物。”
众人恍然大悟,任帆道:“这就是‘怀璧其罪’了,想来逍遥派是因此灭的教。”
云破空道:“哪有这么简单?逍遥派势力之大,就连宫廷都不敢对其轻举妄动,而两位教主武功之高,自创教之后,无人能在其手下走过十招!天下又有谁敢去抢那密笈?不过奇怪的是,自两位创教之主坐化后,教中历代掌门武功虽高,却无一人练成北冥天蚕神功,偶尔有人练成了一两层的神蚕九变或北冥神功最粗浅的部分便已到极限,是以掌门武功越来越弱,但是即使是如此,逍遥派任是武林第一大派,掌门也是历年来武林第一高手。
直到一百多年前,逍遥派里面出现了两位不世奇才,二人天赋极佳,武学造诣直追创教祖师虎符公子、逍遥浪子。二人本来感情极好,当时逍遥派掌门本欲效仿先贤,将掌门之位同传二人,各负责一部分教务,以免出现权位之争。他这一妇人之仁便酿成了后来的灭教大祸!
后来二人意见相左,师弟欲吞并其他门派统一天下,师兄坚决阻止。最后二人反目,师弟竟然带着自己亲信打开旗号挑战各门各派,短短几天江湖上腥风血雨,十数个大大小小门派遭强行吞并。
师兄忍无可忍,率领武林正道竖起正义之师讨伐师弟,武林便称师兄所率领的逍遥派为‘逍遥正宗’,师弟为‘逍遥邪宗’。二宗较量近十年,终于最后在恒山见性峰一场血战,邪不胜正,在诸多帮派合力之下,以邪宗消亡殆尽,师弟伏诛,师兄重伤告终。可是逍遥派经次一役,再不复往日光辉。朝廷趁机派兵镇压,想抢夺北冥天蚕神功的秘笈。此时逍遥派势力销毁殆尽,那有能力对付千军万马?各大门派也是自保都不顾,扔下逍遥派剩下的寥寥无几的人便逃跑了。
眼见得这天下第一大门派便要灰飞烟灭,忽然西域赶来逍遥派的一个分支——原来是逍遥派创教初期所设立的专门收藏逍遥派武学典籍的分支,因为与中土相隔遥远,没有参与正邪两宗之争,也因此保留了逍遥派最后一点势力——前来救驾。
从此以后,逍遥派便在江湖上除名,天下纷争已久,得势之人无不想得到那本传说中能让人永生不灭的秘笈,只要有人一提起逍遥派,便立刻被抓去严刑审问,渐渐的,‘逍遥派’三个字便成了武林中讳莫如深的话题。”
众人这才明白,都觉得宛如神话般不可思议。却听龙吟道:“不过事情并没有完,逍遥派天山一脉,在天山守候缥缈峰灵鹫宫里的武学典籍,恒山一战之后自然归那位师兄,也就是逍遥派第七代掌门接管。我太师父是逍遥派第八代掌门,他出道名号‘逍遥子’,成名之后别人敬称其为‘逍遥神君’,很多人怀疑他是逍遥派的,但是一来他武功绝高,而来为人侠义,又是首任武林盟主,无人敢去在他身上打主义。他游历江湖多年,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北冥天蚕神功’秘笈。”
众人“啊!”的叫出来,严若寒道:“还真有这本秘笈吗?”
龙吟道:“假的,是邪宗余孽设的计。当年恒山一战之后,人人都以为邪宗已经铲除,其实那位师弟却留了一手,暗暗留下传人。我太师父、师父、师伯练了那假的秘笈,顿时走火入魔。太师父武功绝高,首先发现不对劲,立时便停止练习,调整顺畅。但是我师父师伯却气血逆行,太师父拼着再度走火的危险以惊人修为替他们俩打通血脉,所用的方法,乃是当年向达摩老祖请益得到的《易筋经》上的无上法门。
然而使用这种心法中途不能停止,否则施术者与受术者要同时筋脉断绝而亡。正在这紧要关头,一名黑衣少年忽然来到缥缈峰抢夺灵鹫宫里的武学密笈,并且要趁机除去我太师父和师父师伯。当时情景当真是千钧一发,危急万分,眼见得太师父三人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云剑飞前辈出现了。”
云破空“啊!”的惊叫出来:“我爹爹?他——”
龙吟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云前辈当时本是拿着龙吟箫和云家的武学密笈应约前来和太师父讨论武功,却刚好救了我太师父三人的命。他与那黑衣男子缠斗半日,用‘火云掌’烧伤了黑衣男子的左臂,但是自己胸口却中了那黑衣男子的‘小无相功’和‘天罡混元劲’两掌。
这时候我太师父运功完毕,惊走了那黑衣男子,然后又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将云前辈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是云前辈却断了两根筋脉,武功尽废,他心高气傲,不愿意接受太师父三人的感恩和同情,趁太师父三人伤后休息之时偷偷下山。没想到那黑衣男子并没走远,与其当面撞上.......”龙吟沉下声音,缓缓的说:“等我太师父发现赶下山时,云前辈已经化成一具干尸,骨骼尽碎,龙吟箫、乾玉珏和武学密笈不知去向……”
“咔!”云破空手中茶杯捏得粉碎,他双目尽赤,青筋暴起,俊美的脸庞满是激动悲愤的神色。沈惊鸿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无声的抚慰,云破空浑身颤抖,好半天才稍微控制住激动的情绪,问道:“龙贤、贤侄,家、家父葬在何处?”
龙吟道:“云前辈出事后,太师父万分自责,怪自己没照顾好云前辈,并断指立誓要报这血海深仇,他将然云前辈火化后在大漠狂奔,追寻凶手近一个月,毫无消息,他本想亲自带上云前辈的骨灰来谢罪。却不料魔刀曹勇大闹江湖,太师父与之决斗,结果双双失踪,这件是武林大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了。”说罢他拿出自己的包袱,从中取出一个暗青色的玉罐,双手捧好,道:“这是云前辈的骨灰,我师父在我下山前交给我,要我安全送他还乡,我师父师伯曾发誓不下山一步,以至晚送来二十多年,还望恕罪.......”说罢轻轻将玉罐放在云破空手中。
云破空脸色灰白,浑身“簌簌”颤抖,好半天才“哇——”的跪下来嚎啕大哭,“父亲!父亲!孩儿不孝,今日才得见您一面.......孩儿无能,不孝,不孝啊!.......”他捶涕顿胸,老泪纵横,沈惊鸿、严若寒、任帆、云悠羽一起跪下,都痛哭失声。龙吟自幼无父无母,虽然师父对自己无微不至,但是当从书上见到孟母三迁等典故时候,总是暗自向往,想象自己的父亲多么风度翩翩、面严心慈,母亲多么娴淑大方、温柔可亲,眼见得运家一家对云前辈的痛苦追忆,心中一酸,眼框顿时红了。
云破空自十岁丧父,无日不想念父亲那外冷内热,清冷翩然的风度,眼下哭得撕心裂肺,幼时和父亲嬉闹的场景一一浮现,猛的一抬头,泪眼模糊中见到一白衣男子在自己面前,清俊非凡,目光怜惜的望着自己,却不是日思夜想的父亲是谁?当下猛扑过去,双臂一合,将他拦腰抱住,“父亲!您终于来了吗,孩儿想得你好苦啊!您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人离开?”
龙吟正值伤神,云破空忽的向他扑来,他猝不及防被死死抱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听得云破空“父亲父亲”的叫自己,知道前辈伤心过度一时迷失了心智,不由得面红过耳,忙要拉开云破空双臂,哪里拉得动?
沈惊鸿、严若寒、任帆、云悠羽一惊急忙站起来拉开他,口中说道:“爹,你认错了,这位不是爷爷啊!”
“破空,爹已经去了,你不要这么伤心好不?”
“叔叔,快点放开啊,你认错人了!”.......
众人七手八脚得忙的一团糟,云破空却一时激动,昏了过去。龙吟叹了口气,右手中指微翘如少女折花,轻轻拂过他天殷、承泣、人中三穴,“唉——”云破空呼了口气,微微醒转,看见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微微一怔,又见自己将龙吟箍得死死的,立刻放松了站起来,神色甚是尴尬,“贤侄……”
龙吟忙道:“世伯孝感动天,晚辈佩服无已!”
云破空道:“贤侄可知道那个杀我父亲的黑衣人是谁吗?”
龙吟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变:“有高手拜门!”众人一愣,仔细一听,哪有半点声息?龙吟双手合十,然后向两边一挥,大袖卷起两股劲风,两丈之外客厅关闭的大门猛的打开,厅外院内飘落的花瓣被余劲卷起,飘飘洒洒,落英缤纷,甚是好看,却不见半个人。众人正在惊疑,却听龙吟笑道:“是在下多虑了,严兄弟,该是令尊到了!”
严若寒一愣:“我爹?!”
这时候院子大门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听说贤弟府上来了贵客,特来拜访,怎么却是关门闭户的?”
众人大惊,云家院子不大,但客厅离大门少说也有五六丈远,龙吟坐在席首,离大门又要远上两丈了,当时客厅闹得不可开交,他却能透过两层门听到严松庭这等一流高手的脚步声,这份功力,岂止是登峰造极?云破空清了清嗓子,喝道:“荣叔!怎么还不开门,让松庭哥进来?”
门外人笑道:“不用客气了,我就不请而入了。”说罢门被推开,进来了一蓝衣劲装的高瘦美髯之士,身边一位四旬美妇,居然也是劲装打扮,英姿飒爽。严若寒一见来者,马上叫道:“爹!娘!”然后奔了过去。
严夫人把他脸上尘土擦了擦:“听说你今天在城外遇到高手了,可算长见识了吧。咦——”她捧住严若寒的脸仔仔细细瞧了一下,“怎么泪汪汪的?这么大还哭鼻子?挨揍了么?”
云悠羽忍不住“嗤——”的笑出来,严若寒大羞:“娘——你说什么呢?”
严夫人笑了:“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事没事还哭鼻子!”严松庭见他们娘俩,没完没了的,眼一瞪道:“拉家常回去再拉,在这里丢什么人?”
严夫人回瞪回去:“这里怎么丢人啦?云兄弟和我们就是一家,还分彼此吗?我就高兴在这拉家常!”严松庭对这位夫人相当无奈,顿时不说话了。
沈惊鸿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喻姐就是对,我们都是自己人,还分什么彼此!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少年英雄,今天救了我们孩子的龙少侠!”
龙吟走上前来,作了个揖道:“龙吟拜见严世伯、伯母!”二人早已见到了这位出色的白衣青年,等他走近行礼时,看得清了,暗赞道:好俊的人品!严松庭神色有些古怪,仔仔细细打量了龙吟一番,忽然对云破空说:“贤弟,你觉不觉得他有几分像——”
正在这时候,管家云荣走上来:“老爷,接风宴席已经备好了。”众人于是鱼贯而入,走进一间摆设精致的餐厅,依此坐好,云破空坚持要龙吟坐到左首之位,龙吟推辞不过,只得坐下,严松庭在席首,云破空在右首,位置还低他一个。见那桌上,临时准备出来的菜,虽然不奢华,但是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开。,龙吟也不客气,夹起一些可口的蔬菜便大吃起来。众人见他性格豪爽,不拘泥扭捏,都甚感可喜,沈惊鸿曾丧过一子,见到龙吟,竟没来由的觉得万分亲近,分外欢喜,便夹了些菜放到他碗里,问到:“贤侄武功修为如此少见,却不知贵庚几何?”
龙吟咽下一口菜,道:“虚岁二十了。”
沈惊鸿“啊!”的一声轻呼,然后喃喃地道:“阳儿若不去世,也便如你这一般大小了......”说罢眼圈一红,声音便梗住了。
云破空想起爱子,刚刚收住的眼泪不由得便要涌出,忙用手拭去,另一只手握出沈惊鸿的手道:“惊鸿——”
沈惊鸿自知失态,忙抹了下眼睛,强笑道:“哎呀!你看我,怎么提起这些晦气事了,来来来,大家吃菜!”说罢给龙吟夹了一大块虾仁道:“多吃点!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目光流转,慈爱无比。
龙吟心头一酸,将虾仁夹了回去,递到她碗里,温和的说道:“伯母,你自己吃吧,我吸了大漠夫人的血刹真气,百日之内都沾不得荤腥呢。”
众人一惊,云破空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帆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任帆愣道:“我、我并不知道啊。当时,龙大哥替悠羽挡了一掌,但是他立刻就将大漠夫人打伤了,后来调息之后便神采奕奕,毫不像受伤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完全好了呢......”
龙吟笑道:“没什么大碍,大家不要担心。其实那大漠夫人要伤我,道行却还远远不够,我这伤是自己伤的,只需忌百日荤腥调顺血气便无事了。“
众人大惑不解,云破空奇道:“自己伤的?”
龙吟道:“大漠夫人的血刹真气,需要每月初一十五将剧毒融入人血,再浸入手掌练习,练成之后,所发出的掌力便会自然带了毒气,而且这种毒只要沾得一丝一毫在皮肤上,便会渗入毛孔,流入血中,与鲜血融在一起,任你多强的内力都逼不出来。当年血手罗刹横行江湖,不知凭此功杀了多少人!不过,本门的‘无相神功’和‘天罡混元劲’却正是它的克星,‘无相神功’能将体内气流正逆任意行转,化解任何剧毒,不过若是在打斗之时使用,则不免要留一分力气用来化毒。”
在座之人除了云悠羽之外,个个都是练武之人,从小练武时都被大人教导练内功乃是凶险万分的事,千万不能受打搅,否则气血逆行,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有性命之忧,忽然听到龙吟说世界上还有武功能将体内气流正逆任意行转,不由得又惊又奇。
却听龙吟继续说道:“‘天罡混元劲’中的‘混元无极功’则能运气如盾,将一切毒气挡在体外,同时浑身上下便罩了一层护体罡气以抵御敌人兵刃掌劲。我当时运了‘混元无极功’抵挡大漠夫人的血刹真气,却不曾想到她忽然攻击悠羽贤弟,我一急之下,只好强行逆行‘混元无极功’,将毒气吸入体内。否则以悠羽孱弱的身体,只要沾上一丝一毫,只怕就神仙难救了!之后我用一招‘佛光普照’击退了大漠夫人,用上了至刚至猛的‘独尊纯阳功’,体内阴毒血气遭此功一逼,立时散入五藏六腑以及诸多经脉之中,需要费百日之功才能完全驱除。这百日内,沾不得荤腥之物,对于其他的行动,却毫无妨碍。”
云破空“霍!”的离席而起,拱手道:“少侠为了救我那愚顽小儿,竟然不惜以身噬毒,云某合家上下,莫不感恩戴德,请少侠受云某一拜!”说罢猛得跪拜下去。龙吟一惊,此时与云破空对席而坐,相扶不便,只得运功于手,凌空虚虚一托,一道浑厚无伦,有形有质的真气涌荡而出,将云破空平平托起。只是云破空生性刚硬倔强,又深感龙吟大恩,身体被托了起来,但仍然保持跪拜的姿势。龙吟也不放他下来,双方便这么僵着。
周围的人早已被龙吟这一手神功惊的目瞪口呆,严松庭道:“贤弟,龙贤侄不愿受你跪拜。所谓大恩不言谢,你便别再为难他了。”云破空这才慢慢伸直了腿站起来,龙吟也撤了功力。
严松庭道:“龙贤侄的武功老夫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何种功力?”
龙吟道:“是天师教的‘天韧神功’。”
严松庭惊道:“这可是天师教的护教神功啊!号称为道教第一神功,向来只传张天师及其子嗣,龙贤侄是如何学到的?”
云破空摒退所有下人,然后将龙吟的身份师承一一说与了严松庭及严夫人,二人先是大惊,后是恍然大悟,最后喜不自禁,都说:“原来逍遥神君还有传人,当真是武林之幸啊。”
云破空道:“逍遥派历代掌门喜欢收集天下各门派武功密笈、文医乐理等各杂学经典。龙贤侄会这么多门高深武学,会天韧神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龙吟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
众人用罢午饭,云破空命下人撤掉宴席,上了些茶点用过,云家为龙吟收拾出了东厢房住下。龙吟东西不多,见那房间极是精致,他自幼在山里长大,性格淡然,却也颇为喜欢。他从西域到洛阳一路行来,已颇为疲累,当即倒下和衣而睡,太阳入土时分才醒过来,吃过晚饭,便回房里运功逼出一些体内毒气,待功行完毕,已接近戌时,云家人不敢打搅他,见他出得房来,才端上精美宵夜来与他吃了。龙吟用完晚膳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已入深夜,他稍微活动了下便在云家吓人的伺候下洗了澡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