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崔氏自然也是不满意公主那粗壮的模样,可婚都成了,皇家公主是说休就能休的吗?不满意又能如何?
崔氏心里头不痛快,又不能对公主如何,便把气全撒在她们这几个庶女身上,弄得她们几个庶女战战兢兢,近日全都天未亮便起来梳洗准备过去请安,省得给崔氏攀咬。
骆佟深感她前生今世过的日子差异极大。
前生一到夜晚,青楼歌馆便丝竹管弦、歌舞不休,她从未有一日是看着天光起床,总要过午才醒,如今是用了晚膳,稍为消食散步,再做点绣活便要歇下,隔日一早准时鸡啼起床梳洗,再去向崔氏请安,方可回自己的院子里用早膳,一整日不是做绣活便是学琴,再不然就是等着骆芙来寻衅找碴。
她已经很习惯被欺负的日子了,在大周朝,嫡庶分明严谨,尤其是大户人家,不敢宠庶轻嫡,更不会认庶为嫡,所以骆芙欺压她和其他庶姊妹是天经地义的事,就连她们那共同的爹——?侯府二老爷骆文涛也不会说什么。
以前,她标准极高,这一世她则转换了心境,随兴过日子,只不过,她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凡事多个心眼还是有的。
在她眼里,府里姊妹们的勾心斗角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家都是养在深宅的闺女,再怎么耍心机,再如何使坏都有限,骆芙欺负她的手段也就是那样,随意打她、骂她,最多再把蓉姨娘一块儿羞辱进去,如此而已,反正她也不是原主,根本不痛不痒。
除了作息规律,她也享受到了前生未曾品嚐过的太平盛世。
前一世,她身处在大周历亨末年,各地都不太平,不说京城,景阳城亦同,金兵几次兵临城下,虽然有铁马大将军力挽狂澜,仍是不敌百万金兵,她也自缢在金兵攻进景阳城的那一日,红颜薄命,不过是花信年华……
「姑娘这是又在想什么了?」抱琴在替骆佟梳头,从镜子里见到主子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其实她家主子自幼便是如此,时常自个儿便出起神来,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
骆佟笑了笑。「兴许起的太早了,有些回不了神。」
抱琴叹气。「姑娘怕是要再辛苦些时日,太太屋里的人说,四爷天天过去愁眉苦脸的,太太也拿公主没法子,两人整天对坐着唉声叹气。」
骆佟对抱琴扯开一抹笑。「自然了,谁能拿公主如何呢?」
她梳好头,骆菲也呼喳着过来了,两人一同去向崔氏请安。
一大清早,崔氏的屋子里,骆家二房的庶出姑娘一个不少,全都到了,而嫡出的骆芙自然还在睡懒觉,她一向是爱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没人敢吵她。
崔氏还在为儿子的事发愁,无心理会她们,几个庶出的姑娘也乐得请安后便告退。
骆佟和骆菲一同回到骆佟的小跨院,抱琴、寸心已将她们一个月穿一回的男装取出来了,她们换上男装后,抱琴手巧,为她们梳了大周朝未婚男子惯常梳的四方髻。
「两位姑娘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可不能再像上回过了掌灯还不归,尤其现在太太随时可能发脾气,万一要找姑娘就糟了。」抱琴一再耳提面命。
骆佟满口答应。
她知道轻重,在这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想去做那替死鬼,要是惹得崔氏不快,明天把她嫁给商贾之家都可能。
骆佟出府的地点就在侯府后门,后门离她的小跨院非常近,而她的跨院平时根本不会有别人来,所以她才敢明目张胆的穿着男装走动。
侯府后门自然有守门人,是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他是侯府的家生子,爹、娘、媳妇儿都在侯府当差,他的差事就是守门。
骆佟熟门熟路的打开门闩,门外张大顺铁柱一般的在站岗。
骆佟笑吟吟。「大顺哥。」招呼的同时,她不着痕迹的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侯府规矩虽严,但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了眼前,谁不会伸手接下?况且,八姑娘每回外出回来总会给他家安哥儿跟妞妞带上京城里最好的点心,也总在晚膳前回来,从没出过大麻烦,他也就乐得给她这个顺水人情。
「两位姑娘慢走。」他自然的就像她们走的是正门似的。
两人走的远了,骆菲才道:「你怎么能叫他哥叫的那么顺口?」
她还是不能理解,大顺只是个守门的下人,是奴才,怎么可以喊奴才为哥?太不像话了。
「又不会少块肉。」骆佟不在乎那些虚无的称谓,对她来说,能出门赚到银子才重要。
前生她是挽香坊的摇钱树,捧着白花花银子到她面前的人多得是,鸨母对她极好,她从没缺过银子,也从没为过日子而苦。
可现在,她这小小庶女的月例银子是五两,她生母蓉姨娘的月钱只有二两,还时不时被崔氏克扣,蓉姨娘身子不好,冬来想喝点补药都没办法。
这几年蓉姨娘娘家不好过,兄长意外过世,父亲受了打击委顿不振,娘亲又病重,时时要她接济,虽然蓉姨娘自个儿是泥菩萨过江,但她放不下娘家人,怎么也要硬挤出些银钱来给他们,而看不下去的骆佟自然就贡献出自己的月银去帮蓉姨娘,加上骆佟前生挑嘴惯了,不喜大厨房那提过来总是已经冷掉的饭菜,便常在几个小跨院合用的小厨房里开伙,食材费自然要自掏腰包。
种种原因让她想要靠自己挣钱,她对卖绣品没兴趣,她的绣活做得并不好,就算她绣的好,再好也好不过专业的绣娘,且那也卖不了几个银子,因此她想到了字画。
字画是她很有信心的一块,前生她是字画大家言青的入室弟子,虽然他们相识于挽香坊,但言青极为欣赏她的才华,打破了家学不外传也不传女的祖训,主动开口收她为徒,两人既有师徒名分,也是忘年之交。
此刻她的师傅言青自然是尚未出世,名扬四海的是她师傅的祖父言诤大师,在她前世,言诤大师早已过世了,这一世倘若有幸,她真想一睹祖师爷的风采,若能向他请益那她可就此生无憾了。
从现在到她前生的历亨年间还有一百四十多年,这中间的文人雅士所做的诗词歌赋,她全部都了若指掌,她知道何人的作品会异军突起,从权贵到富绅商贾都争相收藏,谁会成为大文学家、大音律家、大书法家、大画家,而大周致兴年间才会问世的惊鸿舞,她跳得可好了……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当今圣上宾天之后,谁将继承大位……
「佟儿,你说的哦,今天要吃什么都行,我可是从昨晚就一直空着肚子,早膳也没吃,打算出来大吃一顿呢。」一到大街上看到各种点心铺子,骆菲便忍不住嘴馋地事先申明。
她每个月都自告奋勇陪骆佟出来,就是为了能吃到府里吃不到的点心,重点是,骆佟会大方请客。
骆佟一笑。「你这吃货,能吃多少你就尽量,不怕你吃。」
两人到了大街上便往京城知名的古董字画胡同里钻,浑然不觉身后有两道目光发现了她们。
【第三章字画是个谜】
「她们竟然女扮男装出来大街上逛?」张令昕啧啧称奇地说,对于能二度见到骆菲又惊又喜,幸好他眼尖,她们扮成男装他也认得出来。
喜宴那日,一场突如来的瓢泼大雨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他对于没能说出自己是谁一直耿耿于怀。
他极为想看当骆菲知道他就是理国公府那个不能英俊潇洒的二爷时会是什么表情?
「什么?公子就是张二爷?」
「正是。」
「恕小女子有眼无珠。」
「我在府上的曲桥附近假山石隙里听见你与姊妹在议论我,似乎说我不能英俊潇洒。」
「小女子惶恐,请公子万勿介怀,那只是说笑罢了。」
「那么你如今见了我有何感觉?」
「公子真正担的起英俊潇洒这四个字。」
「姑娘以后莫在背后议人长短了。」
「公子教训的是,小女子一定铭记在心。」
「那么如果姑娘是骆四姑娘,愿意嫁给我吗?」
「公子如此人才,小女子自然是愿意的……」
他想得忘我,想得踌躇满志,想得脸上开了花,蓦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响起——?
「张公子,你的未婚妻是骆四姑娘,你对骆七姑娘这般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是想怎么样呢?」